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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作者:波波
楔子
那日,繁花似锦。
许多年以后,长安城的百姓还记得那场惊动全城的婚宴。在皇家寺庙庄严的钟声里,新娘的嫁奁从宫里绵绵不绝地运出来,前不见首、后不见尾。十里红妆,仪仗开道、喜炮相迎,引全城百姓竞相奔走围睹。阳春一曲情千万,满城飘飞的柳絮恁地迷眼,也阻不住那般风光、浓浓圣眷,欣羡之余,瞥见那銮驾卤簿的隆重规格,联想起近日京中传言,恍然方知是何人有庆,彼时京中那对最负盛名、身份尊贵的才子佳人的天作之合,倾刻引来万人同贺。
那操办喜事的高门大院,更是灯火通达、欢声笑语,满眼的披红挂彩,御赐的“百年好合”金匾高悬堂上,艳彤彤的灯笼也不自觉地微醺,将这盛世太平夜装点得格外璀璨喜庆。府邸前的红地毯直延出两里,车马喧哗,不知迎进多少前来贺喜的豪门权贵。那即将举行典礼的大堂之上,正候着一群等着观礼的亲朋贵友,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个个缨络高冠、锦衣华袍,其间犹以两人最为引人注目,一男一女,皆是三旬左右年纪,亦是华服美冠,一身的贵气却更显俊美风流。两人对坐于大堂侧位,显然身份与今日成亲的新人极是亲近,奇怪的是,两人面上皆无多少喜色,那华服女子扫了大堂一眼,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搁了拿在手里的茶盏。一旁服侍的丫鬟见了,知道主子已经有几分不耐,召了正在厅里殷勤招呼贵客的管家过来,低声相询:“吉时都快到了,怎么还不见新人出来?”
不等那管家出声,对面那男子已懒洋洋地出声:“妹妹的性子越发急躁了,这一时半刻也等不得。”
那华服女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三哥的话说得倒好笑了,我不过是怕新人误了吉时,好意提点一下,怎么扯到我的性情上去了?”
那管家怕两人继续争吵,赶紧赔笑道:“三皇子、四皇女,我家小姐说有事跟姑爷交待,让我们不要打扰,小姐做事一向有分寸,不会误了吉时的。”
“你家小姐这个时候让新郎倌儿进喜房?”三皇子诧异地看了管家一眼,玩笑道,“你家小姐有什么大事?这么会儿功夫也等不急了?”
三皇子身旁便有人笑出声,却是一位金玉满头的美艳少妇掩唇笑道:“相公,咱们这位姑娘什么时候按过常理出牌?便是要提前洞房花烛,也不新鲜…”
那管家赔笑的脸便尴尬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四皇女沉下脸来,轻声哼道:“三嫂,这些轻薄言辞在你那刘侯府中说说便罢了,在这里胡言乱语,只会让人耻笑你不懂规矩!”
三皇子脸色一僵,那美艳少妇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至极,似乎是被四皇女的话刺中什么痛处,眼中露出怨毒之色,正待反唇相讥,却听到堂外有人高呼:“宣仪郡主及郡马驾到——”
眼见这两位娇客就要争执起来,却被这新来的贵客解了围,老管家吁了一口气,赶紧奔去相迎。四皇女和三皇子闻言,都从座位上站起来,美艳少妇也只得忍下心中那口恶气,恨恨地起身,抬眼见门外踏进一行人,为首一位雍容华贵的盛装少妇,正是宣仪郡主,与郡马一齐来贺新人。三皇子和四皇女与宣仪郡主见了礼:“二姐。”堂内众人才齐声向郡主行礼,郡主微笑着让众人起身,温和地道:“今儿咱们这对新人才是主角,大家不用拘礼了。”转目没见到新郎,宣仪郡主“咦”了一声,笑道:“新郎倌儿哪去了?”
方才那被四皇女刺了一句的美艳少妇赶紧道:“二姐,咱们新郎倌儿被新娘子叫进喜房了,这不,丢下这么一大群客人…”
“哦?”宣仪郡主蹙起眉,“有这等事?”
老管家赶紧道:“禀郡主,小姐说有事与姑爷…”
“有事也不差这一会儿。”宣仪郡主淡淡地打断老管家的话,“吉时都快到了,去请新人出来行礼。”
老管家唯唯诺诺地应承着,正待转身,忽听到堂外传来女子惊慌失措的尖叫:“来人啊…救命啊…”
礼堂众人皆是一惊,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交头接耳之声,那宣仪郡主脸色一沉,厉声道:“什么人在这里大呼小叫?”
那呼声却已近了,一个小丫鬟面带惊恐之色,跌跌撞撞地扑到礼堂门口,尖叫道:“杀人了…死人了…”
老管家见屋里的贵主子们脸色都变了,冲上前去给了小丫鬟一耳刮子:“没规矩的东西,乱嚷嚷什么?你胡说什么?”
小丫鬟被这记耳光一掴,回过神来,吓得跪到地上,失声哭道:“管家…喜房,喜房…”
那宣仪郡主厉声道:“喜房发生何事?”
小丫鬟瑟缩了一下,浑身发抖地哭道:“喜房…杀,杀人了…”
众人大惊,脸色纷纷一变,那宣仪郡主顾不得教训小丫鬟的失仪,抬腿就往外行去,三皇子、四皇女与其他客人俱是惊疑不定,赶紧跟上去,穿过重重庭院,直奔到新人喜房,只见院门大开,一干丫鬟小厮皆面无人色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宣仪郡主心中一寒,赶紧奔向喜房,喜房的门也洞开着,门口的地上有一只打碎的瓷盘和散了一地的精致糕点。宣仪郡主往喜房内看去,硬生生地抽了口气,双瞳蓦地睁大。
夜已黑透,喜房内燃着臂粗的大红蜡烛,将整间屋子映出暖洋洋的红光。喜房正中,一个着了大红喜服的女子正抱着一个同样身着大红喜服的男子跪在地上,女子脑后梳着光洁的圆髻,低眉敛目,望着怀中双目紧闭、脸色青白的男子,这一男一女赫然正是今日欲结秦晋之好的新人。此际本该戴在新娘头上的珠冠丢在地上,冠上的明珠宝石散落一地,新娘的脸色如同地上散发着荧光的珠子一样苍白。地板上,却有一道暗红的血渍,从这对新人的身下无声地蜿蜒而出,汇成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泊。
“啊——”门外接踵而至的众人被眼前的景象骇了一跳,惊得止步不前,倚在三皇子身边的美艳少妇才看了一眼,便尖叫着晕了过去。新娘对门外的喧哗无动于衷,只静静地望着怀中的新郎,面无表情,烛光在她的脸上微微动荡着,细细一看,却见她平静的眼中没有一丝神采,只是空洞地落在新郎的脸上。烛花轻微地一爆,喜烛默默流下一大滴血泪,喜房内安静无声,众人只觉得那抱着新郎的新娘,仿佛也成了个死人,身上散发着暮沉沉的死气,仿若已不在这世上存在一般。
一场风光无限的盛大婚礼以这样骇人的结局收场,高门大宅之内自是一片混乱。大宅之外,好凑热闹的百姓浑然不知那办喜事的府邸中已经发生了惨事,只对宅门的骤然关闭疑惑不解,猜度一阵,却也各自散去。喧闹的长街寂静下来,夜风阴瘆瘆地刮着门檐下的大红灯笼,刮得灯笼纸“哗哗”地响。突然,寂静的长街一下一下有规律地响起“哒、哒…”的声音,那凭空出现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中传来,敲得人心底发毛,待那声音越来越近,一个干瘦的老头儿从黑暗的巷子里颤颤悠悠地走出来,他双目紧闭,青筋毕露的手里握着一根竹棍,那“哒、哒”的响声,正是竹棍敲击地面发出来的。
原来是个瞎子。那瞎眼老头儿不紧不慢地从挂着大红灯笼的宅门前走过,嘴里轻声念叨着什么,念得模糊不清,仔细辩听,却似乎是在唱一首歌:“…忽忽乎余未知生之为乐也,愿脱去而无因…安得…生我身…乘风…绝浮尘,死生哀乐两相弃,是非得失付闲人…”
那歌词先是辩不分明,时断时续,到后来倒是清晰起来,歌声无限凄凉,远远回荡在这漆黑静寂的长安夜,盘旋不去。冷风乍起,不知道从哪里刮来的一片落叶,被风卷了起来,扑打在紧闭的朱门上。宅门檐下的大红灯笼,被风刮得不断摇晃,其中一盏灯笼里的烛光抽搐地闪跃了两下,蓦地熄灭。烛光熄灭的瞬间,扑打在宅门上的那片落叶,轻飘飘地落下来,毫无生气地躺在门口铺着红地毯的石阶之上。
那夜,繁花落尽。
——2007、12、1、23:46
嗯。。。挖了个新坑。。。还在疲软期,不敢保证速度,大家慎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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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竹蜻蜓风波(上)
大唐皇家学院。
一群稚龄的孩童正聚在庭院里的老榕树下打闹,这群孩子有男有女,年纪最大的有七八岁,最小的仅四五岁左右,全是皇族及贵族世家子弟。大唐皇家学院始建于女皇武则天时期,是圣神大帝亲自督办的学府,占地3.54平方公里,比占地3.5平方公里的大明宫还要宽阔,至今已有109年的历史,是专供皇族、贵族世家子弟与五品以上官员子女的授业学堂。学院下设军事学院和鸿鹄书院,军事学院教授武技、军事理论、行兵布阵之法,鸿鹄书院教授国学、儒家经要、修身治国之道。皇族子弟年满五周岁便要入学,世家子弟和官员子女可以放宽到七岁。学生在这里经过小学、中学、大学三个阶段,所有学生经历了统一的小学阶段,可以自行选择或者由老师根据学生的特点指定他们进入军事学院或鸿鹄书院继续学习,寒族子弟有成绩特别优异者,通过学院的测试,可获得高额奖学金,入内进修。大唐皇家学院,是大唐学子梦寐以求的求学的至高殿堂,这里有最优良的师资、最优美的环境,百余年来,为大唐输送了无数优秀的文臣武将。
“青珞,青珞,把你的竹蜻蜓给我玩一下嘛。”榕树下,一群孩子围着一个粉衫女童吵闹不休,那粉衫女童手里拿着一个手工精致的竹蜻蜓,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不给不给,你们又不是没有。”
“我们的都没有你的飞得高啊…”一个锦衣男童羡慕地望着她手里的竹蜻蜓,一边愤愤地把自己手里的竹蜻蜓扔到地上,“为什么你的能飞得那么高?”
“那当然了。”那粉衫女童越发得意了,“我这个竹蜻蜓是明夙表哥送给我的,是他亲手做的哦!”
“明夙师兄?”围观的孩子们立即爆发出一片又羡又妒的惊叹,“怪不得青珞的竹蜻蜓能飞得这么高,原来是明夙师兄做的。”
看来这位明夙师兄在这群孩子心里有极高的威望,那锦衣男童嫉妒地看着粉衫女童手里的竹蜻蜓,哀求道:“好青珞,给我玩一下嘛…”
“不给不给,你给我弄坏了怎么办?”那叫青珞的女童把脸一扬,转身就准备走,哪晓得那央求未果的锦衣男童猝不及防地伸手,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竹蜻蜓,掉头就跑。
“风述,你这个坏蛋,把竹蜻蜓还给我…”青珞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愣了一下,见锦衣男童已经跑出几米远,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对着她做鬼脸,气得立即提起裙子就追过去,一边追一边骂,“坏蛋,快还给我…”
那叫青珞的女童比那叫风述的男童长得高,腿也更长,追了一阵,眼见锦衣男童就要被她追上,那风述情急之下,高举竹蜻蜓双手一搓,竹蜻蜓就从他手里飞出去,一下子窜到半空中,一群孩子见了,“哄”地一声,追着那竹蜻蜓跑起来。
“你…坏蛋!”青珞又急又气,也顾不得追风述了,转头也朝竹蜻蜓追过去,眼见一群孩子争先恐后地追赶着天上的竹蜻蜓,气急败坏地道,“不要追,那是我的,是我的…”
竹蜻蜓在半空中悠闲地飞着,一群孩子跟在它下面追逐奔跑,那竹蜻蜓飞到老榕树那里,渐渐散了力,摇摇晃晃地在空中扭闪了两下,就掉到树丫上。
“快抢!”一群孩子们你追我赶地往榕树下跑去,那青珞都快急哭了:“不准抢,再抢我要告诉我娘亲了…”
话音未落,那群已经挤到树下的孩子,突然全都停下脚步,抬头望着榕树,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齐刷刷地站着不动了。青珞心中一喜,以为大家怕了她的警告,气喘吁吁地跑过去,一边小意地道:“我叫你们别抢,怕了吧…”她有一丝得意地抬眼往树上看去,身子一顿,后面半句话还来不及吐出便咽进了肚子里。
却见老榕树高处的树丫上,露出一截绿裙,分明有个人躲在上面。这棵老榕树的树龄比大唐皇家学院还古老,五六个成年人手拉手连在一起,才能勉强把那树干环抱住。露出绿裙的那个树丫,分了三根粗壮的树枝出去,四周是茂盛的枝叶和数不清的气根,成人坐在那里,就像坐在一个大躺椅里似的,孩童甚至可以蜷在那里睡觉,倒是个极为隐蔽的地方,不仔细观察的话根本不容易发现有人在那里。
“谁在树上?”青珞见自己的竹蜻蜓正落在那绿裙裙脚边上,忍不住喊了一声。那风述赶紧扯了扯她的衣袖,指了指那绿裙,青珞这才看清那裙子上淡淡的暗纹,猛地反应过来那树上的人是谁,一时像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也愣住了。
却见树丫上的绿裙动了一下,一个小人儿缓缓坐起身,却是一个年约五六岁的清秀女童。那绿衫女童手里捏着一本书,似乎是躲在树丫上睡觉,被树下的人吵醒了。她懒洋洋地看了树下一眼,见底下一群孩子都傻乎乎地盯着自己看,目光微微一转,落到自己脚下的竹蜻蜓上,慢慢伸出手将那竹蜻蜓捡了起来,举到眼前打量。
“那是我的,还给我。”青珞只愣了片刻,立即又嚷起来。树上的女童怔了一下,淡淡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竹蜻蜓往树下丢去。竹蜻蜓还未落地,已经遭到一群孩子的哄抢,那风述抢在最前头,对着那竹蜻蜓重重地扑过去,只听到“啪”的一声,竹蜻蜓虽然被风述抢到手里,却因为使太大力被折断了。那竹蜻蜓是青珞的心爱之物,此刻见被损坏了,眼圈儿立即红了:“你…”
“不是我弄坏的!”风述见青珞要哭出来了,赶紧慌张地推卸责任,“我拿到手里的时候已经断了,不是我弄坏的…”见青珞的眼泪还是没有止住的迹象,风述咬了咬唇,涨红了脸,一扬手指着老榕树道:“是武青玦啦,是她弄坏的,她丢下来的时候已经坏掉了…”
树上的女童微微扬了扬眉,唇角浮起一丝嘲弄的弧度,却不分辩,将手中的书往脸上一扣,身子向后一倒,似乎是准备继续睡大觉的样子,完全没有将风述的诬陷放在眼里。青珞被她满不在乎的态度激怒了,狠狠地瞪着树上那一小截晃悠悠的绿裙,喝道:“武青玦!”
那截绿裙向上缩了缩,完全隐入树丫之上,对青珞的怒喝毫不理会,青珞咬了咬唇,大声道:“武青玦,你给我下来!”
树上毫无声息,青珞气得小脸通红,推了风述一把:“你上去把她抓下来!”
风述刚往武青玦身上栽了脏,正心虚呢,哪里还敢上去,结结巴巴地道:“青珞,快上课了。”
“你真没用!”青珞气极,见那老榕树又高又陡,也不知道那绿衣女童是怎么爬上去的,不敢自己去试,只得在树下没骨气地叫:“武青玦!你弄坏我的竹蜻蜓,我要告诉…”她似乎又想说点儿恐吓威胁的话,但立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语气顿了一下,改口道:“我要你赔!”
树上还是没有声息,那青珞也是位娇贵主子,哪里忍得下这口气,愤怒之下口不择言地道:“武青玦!你别以为有程太傅给你撑腰你就了不起,还不是一样没有人喜欢你,没人跟你玩…”
“青珞!”正在发飚的青珞身后传来一声清亮的呼唤。正在破口大骂的青珞硬生生地将骂人的话刹车在喉咙里,脸上挂上怯生生的表情,迟疑地转过身:“明夙表哥…”
——2007、12、3、22:27
嗯,我故事里的大唐,跟大家想的那个大唐不太一样。呵呵,至于有什么不同,大家看下去就知道了。重写了第一章,昨天写的情节太老套,自己都写得很不喜欢,所以全推翻了重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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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竹蜻蜓风波(下)
却见出声行来的是个清秀俊朗的少年,十一二岁的年纪,却比同龄的孩子长得更修长一些,眉目也出落得俊逸出尘,举止带着温文儒雅的书卷气,他信步走来,青珞身边那群小童已经七嘴八舌地唤起来:“明夙师兄!”
少年亲切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温暖,对着一群师弟师妹微微点了点头。青珞迎上几步,委屈地拉住他的衣袖:“明夙表哥,你给我做的竹蜻蜓被武青玦弄坏了,我要她赔给我…”
“又不是什么稀罕玩艺儿,坏了便坏了。”明夙温和地笑了笑,“表哥再给你做一个便是了。”
“明夙师兄,你给青珞做的竹蜻蜓飞得好高哦…”那风述倒是个机灵鬼儿,见状赶紧道,“可不可以也给我做一个?”
“我也要我也要!”
“明夙师兄,我也要!”

一群孩子争先恐后地叫起来,青珞一听,立即转身大声道:“不准不准,表哥只给我一个人做…”
“青珞!”明夙微微叹了口气,似乎也拿她的霸道毫无办法,“我刚刚遇到程太傅正往这边过来,你们不是该上课了?若是让他看到你们还在这里…”
青珞脸色一变,风述一听,转头便跑:“青珞,快跑啦,让程太傅逮到就完蛋了!”
一群孩子再也顾不得什么竹蜻蜓了,上次吏部侍郎白仁清的儿子白梵,在武修课的时候趁老师没注意偷偷溜去掏鸟蛋,被程太傅逮回来罚他点香顶水盆蹲马步,蹲了整整一个时辰,听说白梵的腿肿了好多天,屁股还被香烫了无数亮泡,走也走不动,坐也没法坐,好长一段时间走路的姿势还又丑又难看,在这群孩子的眼里,程太傅是大唐皇家学院里最恐怖的存在。
孩童们一哄而散,青珞有些不甘心地往老榕树上看了一眼,恨恨地跟着同伴们走了。少年见一群孩子走远,笑着摇了摇头,抬头往树上看了一眼,身形一动,像只灵巧的燕子,双足借着榕树上纠结的树皮突起轻点,闪纵之间,已经落到武青玦藏身的树丫旁,那树丫处的空间比想象中更大,便是再坐下这个少年,也卓卓有余。少年靠着分叉的树干坐下来,看着脸上盖着书册的小女孩:“青玦!”
女孩伸手拿掉盖在脸上的书,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少年,波澜不惊。她的眼睛像有魔力一样,将他的全部意识吸进去,少年有一丝恍神。那样平静的表情,如深潭一般的眼神,像是一个经历了沧海桑田的老人,可她明明只是一个刚满六岁的小孩子,每每此时,少年就会觉得自己的感觉太过荒唐,可当他下一秒凝进她眼中的时候,又禁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怀疑,那样清冷而没有情绪的眼神,如同一面可以倒映一切的冰湖,这世间又有哪个孩子会有那种眼神?
她不出声,只好由他来打破僵局:“青珞年纪小不懂事儿,你别同她计较。”
话音刚落,见武青玦的唇角不易觉察地微微一勾,顿时发现自己说了句蠢话。果然,武青玦淡然地道:“师兄多虑了。她是我堂姐,我当然不会和她计较。”
她的语声清脆、语气平和,不带一丝火气,少年感受不到她语意中是否带有嘲弄之意,一时哑然。武青玦比武青珞还要小半岁,自然也是个孩子,可是谁让这孩子这么老沉稳重又懂事呢?任谁和她相处下来,都不会把她当成一个小孩子看待,她的性情与她的年纪实在格格不入,所以她才这么孤僻,无法融入同龄孩童的圈子里。
在大唐皇家学院,武青玦绝对是一个另类的存在。她身份尊贵,母亲是本朝圣文皇帝的皇长女武明玥。大唐皇裔以长为尊,而皇长女武明玥自幼天资聪慧、才气过人、七步成诗、过目能诵,深得圣文皇帝眷宠。据传她十一岁时,已是文名满天下,一篇《安邑赋》得天下文士竞相称颂,恰逢吐蕃使者来朝,使者团中有位学识渊博的大喇嘛,闻皇长女稚龄盛名,颇不服气,在晋见皇帝时趁机出了一首暗含密宗佛理典故,且精妙绝伦的回文诗刁难,朝堂一时无人能答。喇嘛得意地扬言这题是他苦思数年所得,大唐根本不可能有人能答出,若是谁能将这诗答出,他便将那人的鞋子吃下去。这喇嘛分明是笃定大唐才子精诗文的多,即使通佛理的也不少,但未必有多少人精于密宗佛学,所以夸下海口。哪知他打错了如意算盘,皇长女不但读出了他的回文诗,还当场赋了一首回赠,构思巧妙、对仗工整不说,意境更超前诗。喇嘛无颜以对,便有好事者借他之前说的大话挑拨,令吐蕃使团下不来台,一时气氛僵持,皇长女却没有得理不饶人,命人蒸了一只馒头鞋子送给喇嘛,算是化解了这场纷争,吐蕃使团感其仁厚,言今后诚心归服大唐。这件事做得漂亮之极,圣文皇帝赞皇长女“宽仁,有人君之德”,“又居长,宜奉社稷”,虽然没有明文下诏立她为皇太女,但圣文皇帝另外两女一子难与其争锋却是事实,朝堂天下,心知肚明,若无意外,皇长女武明玥绝对会毫无争议地成为下一位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