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珠》作者:泊烟

文案:
木嘉柔生于膏粱锦绣的云南王府,人生顺遂。
无奈所爱非人,早死于花信之年。
重生后她换了个丈夫,决心和他过举案齐眉,与世无争的日子。
岂料,枕边人其实深藏不露,图谋大事。
她平静的生活也因此被打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ps:主日常,成长。写文和看文都是很主观的事情,不接受人参公鸡。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木嘉柔 ┃ 配角:李晔,虞北玄,崔时照,木景清 ┃ 其它:宠文,婚后

 

第1章 引子
春日,如银丝般的细雨,吹落于上都长安城之中。
状若棋盘的大街上,行人稀少,而离东市不远的刑场,却人山人海。三丈的瞭望台上架着一面大鼓,穿着红色半臂的大汉正在赤膊击鼓,鼓声仿佛春雷,阵阵传远。
有晚来的书生拼命欲往前头挤,但围观的百姓实在太多,他挤不到前头,只能听身旁的人议论。
“许久未见车裂之刑了,此人到底所犯何事啊?”
“哎,那是骊珠郡主,淮西节度使虞北玄的发妻。虞北玄起兵之时,将圣人的堂妹杀了祭旗,如今她落在圣人手里,怎能有好下场?”
“既是虞北玄之妻,他就不管?”
“虞北玄刚被朝廷打退到淮水以南,现在无暇它顾啊…唉,本是金枝玉叶落得这般下场。”
周围一片扼腕叹息之声。闹市行刑本只适用于庶民和穷凶极恶之人,怎么也轮不到原本身份高贵的郡主。但如今朝廷为了表示与各大藩镇对抗的决心,特意杀鸡儆猴。
而且,这世上早就没有云南王府了。
刑场之中,木嘉柔穿着粗麻的囚衣,黑发狼狈覆面。她的四肢和脖子都被粗绳捆绑,分别由五匹马牵引。马儿不停地打着响鼻,四蹄踏地,蓄势待发。
她睁眼望着天空落下的雨丝,表情木然。到了此刻,反而没有前几日的惊惧和恐慌,反而显得十分平静。
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结局,那就坦然面对好了。
淡而无味的雨水落入口中,蔓延出无边的苦涩。过往二十四年的岁月犹如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闪现。
她出生于南诏,父亲是赫赫有名的云南王,母亲来自大名鼎鼎的清河崔氏。年少时为了跟淮西节度使虞北玄在一起,她不惜忤逆父亲,被逐出家门。
后来,虞北玄奉旨迎娶长平郡主,她从发妻变成了平妻。但凭着他们之间的感情,一直走到了今日。
及至元和帝登基,启用了一批极力主张削藩的大臣,陆续收归藩镇的权力。虞北玄派人到长安刺杀上朝途中的宰相和御史大夫,致一死一伤,震惊朝野。之后,朝廷倾全国之力对淮西用兵。
她跟着他南征北战,却为保护他的老母亲,失手被朝廷的军队所捕,带回了长安关押。
朝廷以她为饵,设下重重陷阱,诱虞北玄前来。她知道自己与他的宏图霸业相比,或许微不足道。可她心中,到底还是存了一点点的希冀。
耳畔忽传来宦官奸细的嗓音:“圣人至!”
木嘉柔轻扯嘴角,想不到她这个死囚,竟然能得元和帝亲自监刑。
元和帝登基不过几年,尚且年轻,是个有为的君主。政治上励精图治,重用贤臣,改革时弊,极力修补着四十年前那场大乱留给帝国的严重创伤,重振朝廷的威望,国家渐有中兴之象。
宦官走到刑场之中,看着地上蓬头垢面,难辨容颜的女囚,趾高气昂地问:“木氏,你可知罪?”
木嘉柔没有回答。
宦官冷笑:“木氏,圣人几番昭告天下,反贼虞北玄必知你在长安受刑,然他弃你于不顾,你心中不怨吗?再告诉你一事,虞北玄娶你,本就另有所图。如今你已经无用,他自然不会来救。”
木嘉柔心头一动,却因为脖子被粗绳勒住,无法转头看那宦官的形貌。余光里只有一双被雨微湿的乌皮六合靴,十分干净,与周围的泥泞显得格格不入。
“你委身于他之后,她借你父亲之手,得到了南诏每年一成的盐铁。再通过崔家之名,为自己广罗人才。如今,他羽翼已丰,欲与武宁节度使结盟对抗朝廷。武宁节度使有一爱女尚未婚配,因此他才杀长宁郡主,弃了你。”
木嘉柔脑中轰然一声炸开,原来她被逐出王府以后,阿耶和阿娘还在暗中帮她?这几年,他对她的好,竟是因为这些?他说去武宁节度使那儿求援,前途未卜,要她留在蔡州等消息,原来都是假的!他早就弃了她,做好另娶的准备!
她的手渐渐握紧成拳,眼眶发烫。脑海中有个声音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他们的离间之计。可她都要死了,他们编这些谎言又有何用?
当初阿娘也跟她说过,虞北玄与她在马市上的相遇并非偶然,是他处心积虑的接近。只是那时她不肯听罢了。
雨始终未下大,长安的春日还带着寒峭。冰冷的雨水滴在她脸上,与泪水混在一起,汹涌地滚落。
她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为他付出了青春,放弃了身份,抛弃了家人。到头来不过是他大业途中的一块踏脚石罢了!
如此愚蠢!
“行刑!”一道威严的声音自监刑台上落下。
五匹马在马倌的指挥下一并向前,将她从地上拉起。四肢被撑拉到极致,十分痛苦,勒紧的脖子也让她窒息。
“陛下,臣有几句话要说!”刑场之外忽然有人高声叫道。引起人群中一阵喧哗。
但周遭的声响在她耳边逐渐远去,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她已生无可恋,只求一死。


第2章
阳苴咩城是南诏最大的城池,世代由当地的贵族统治。在汉人帝国最强盛的时期,木氏统一六诏之后归顺,汉皇亲封木氏族领为云南王,赐紫绶金印,世袭罔替。到了木诚节这一代,迎取了大名鼎鼎的清河崔氏之女,仅在一年之后便喜获爱女,被朝廷封为骊珠郡主。
十五年过去,骊珠郡主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可木诚节却为这个女儿伤透了脑筋。
起因是今年南诏传统节日三月街时,骊珠郡主外出,在马市上偶遇了一名男子。二人一见钟情,爱得难舍难分。等木诚节收到家书,从临近的剑川城赶回时,女儿已经哭着闹着非那人不嫁。
木诚节着人调查那名男子的来历,发现他乃是大名鼎鼎的淮西节度使虞北玄。
三十多年前中原那场大乱,虽以朝廷的胜利告终,但也埋下了很多隐患。
有些大乱时的降将,因朝廷无力收归他们名下的军队,便封他们为当地节度使,镇守一方。其中最为有名的便是卢龙,成德,魏博节度使,并称河朔三镇。
此后,藩镇势力割据,大者连州十余,小者也兼有三四州。他们之间不时连横叛上,或以武力相并,纷争不断。
淮西节在淮水之畔,在诸藩镇之中势力本不算强,直到虞北玄夺了其养父之位,接任淮西节度使。他收留亡命之徒,把他们编入牙兵,藩地内不服管制的,一律血腥镇压。巡视州府的时候,网罗各色人才,甚至不惜重金聘请朝廷的清要官员为自己帐下的幕僚。
短短几年,淮西节就从原本所辖的四州,扩展到如今的七州,并能与河朔三镇叫板。
而此时,他还不到三十岁。
木诚节知道虞北玄绝非池中之物,未料他竟敢将主意打到南诏,染指爱女,自然怒火中烧。
晌午时,父女俩又因此事争执。木诚节气急,用力扇了木嘉柔一巴掌。他平日对女儿亦算严厉,但从未打过她一下。这巴掌下去,连他自己都十分震惊。
木嘉柔当场哭晕过去,至今未醒。
“大王,外宅那边…请您无论如何过去一趟。”门外,随从小声禀报道。
木诚节正为女儿的事烦心,口气不好:“何事?”
“前阵子您不在,外宅不敢报过来。那位娘子生了个小郎君。”随从恭敬地说道。
木诚节皱眉,犹豫片刻,还是推门出去。
*
王府的后宅被分隔成几处院子,其中居北且修葺得十分精美的,是王妃崔氏的居所。
崔氏出嫁之时,不仅带来了丰厚的嫁妆,还带了很多的能工巧匠。云南王府便是他们的心血之作。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将园林的精巧和秀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主屋之内,下人都安静地各行其事。
崔氏坐于内室的床边,拿着巾帕为躺在床上的少女擦脸,眉间笼着愁云。
陪嫁的乳母阿常小声安慰道:“娘子别着急。等小娘子醒了,咱们再好好劝劝。”
崔氏叹气:“昭昭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决定的事无人可以更改。那虞北玄不知用什么法子迷了她的心窍,我们根本劝不动。我最担心的是与李家的婚约。”
阿常看了一眼盖着锦衾,紧闭双目的少女,暗自摇了摇头。
小娘子不满婚约,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早年,木诚节北上长安之时,曾与李家结下一段不解之缘。两家约定为儿女亲家,只等木嘉柔十六岁之后便出嫁。
李家系出赵郡李氏,与陇西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并称为五姓七望,是世家大族中的顶级名门。
尽管到了本朝,这些士族的势力已经逐渐减弱,不似前朝时那般呼风唤雨,但他们仍然掌握着中原极大一部分的权势和财富,凌驾于普通人之上。
崔氏知道李家家风甚严,倘若知道未过门的儿媳要与人私奔,婚事难成还是其次,就怕两家因此结下什么仇怨。
床上的少女忽然双手按着脖颈,不停地挣扎,似乎十分难受。
“小娘子!”阿常叫了一句。
崔氏回过神来,连忙抚摸女儿的手臂,柔声唤她:“昭昭,阿娘在这儿,不怕。”
少女在母亲温柔的安抚声中逐渐平静下来。
她尚且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一个巨变。
*
两日后的午间,王府后花园的自水亭外,依次排开两列衣着鲜丽的婢女仆妇。
亭中的阑干上趴着一个少女,穿着祥云纹白色绫半臂,印宝相花绢褶翡翠裙,裙下露出一截精致小巧的云头锻鞋。
池塘中荷叶田田,池水清澈见底,几尾红头鲤鱼游戏于梗茎之间。一只蜻蜓飞过,点了下平静的水面,惊得游鱼四散。
木嘉柔刚醒来时极为震惊,不敢相信自己非但未死,还回到十五岁的时候,周围的人事与记忆中的一般无二。这两日稍稍缓过神来,却是思绪万千。
她重生了,在她和虞北玄相识之后,准备逃家之前。她给了他人生中最好的九年,以为夫妻风雨同舟,心心相印。临死之前,才知道自己是个天大的笑话。
如今那一世的梦醒了,被情爱冲昏头脑的她也该醒了。
这辈子,他谋他的宏图霸业,娶他的长平郡主,这些再与她无关。
侍女玉壶从亭外走进来,看到郡主还是一个人坐着发呆,十分担心。明明大夫都来看过,说身体并无异样,怎么性子突然变了许多?
她放下手里的双鱼纹银盘,走到嘉柔的身边,试探地问道:“郡主,从岭南快马送来的早熟荔枝,您要不要尝尝?”
嘉柔回头,看到那盘中的荔枝粒大饱满,壳如红缯,应该刚离枝不到两日。
荔枝在靠北的地方是金贵物,有钱都吃不到。主要是太难贮存,摘下四五日则色香味尽去。但在云南王府,倒并不稀罕。
“阿耶还未回?”
玉壶应是。两日前木诚节有事出府,至今未归。
玉壶看了看四下无人,俯身轻语:“郡主之前叫婢子收拾的包袱,已经放在房中了。您如果想离开王府,不如趁大王未归…”
嘉柔一反常态,态度坚决:“把包袱拆了,以后不准再提此事。”
玉壶万分吃惊。就在几日之前,郡主还一副随时要跟那人私奔的模样,吩咐她把包袱都收拾好了,怎么突然改变主意?
“小娘子!”阿常从凉亭外进来,脚步虽急,但体态仍旧端庄。
“怎么了?”嘉柔抬头问道。
阿常顺了顺气,才说:“大王回来了,还把外宅那几个都带了回来,就在娘子的住处呢。”
外宅里住着木诚节的侍妾柳氏,还有她所生的女儿顺娘。这些年,他们两边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更没见过面。
阿常板着脸继续说:“柳氏生了个儿子,想要名分,连月子都顾不得坐,就抱着儿子上门相求。娘子心善,答应让他们先住下。哎,真是气死我了,大王这不是给娘子添堵吗?”
清河崔氏乃是数百年的名门望族,振臂高呼,士庶无有不应。阿常年轻时便进了崔家,身上不自觉地带着名门那种高人一等的傲气,自然看不上柳氏这样的别宅妾。
“阿婆莫气,屈屈一个妾,阿娘还对付不了吗?我们去看看。”嘉柔站起来,率先往亭外走。
阿常故意落在后面,跟玉壶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两日,郡主可有什么不对劲?”
玉壶小声回道:“刚才婢子试探地问了问,郡主竟然说不走了,还要婢子别再提那件事。”
阿常不禁有几分疑惑。她跟着崔氏嫁过来,看着嘉柔长大,可以说十分了解她的性子,几乎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两日前,嘉柔刚醒来时,表情错愕震惊,后来又扑在崔氏的怀里大哭。之后,整个人就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请大夫过府诊治,也没瞧出什么毛病。
“这样最好。那件事本就不光彩,传出去要毁郡主的闺誉,往后谁也不准再提。你跟郡主的关系最为亲近,平日多留心照看。”阿常叮嘱道。
“是,婢子会注意的。”玉壶恭敬地应道。


第3章
崔氏居的前院,种植松柏等高大的树木,枝繁叶茂,绿荫翠幕,到了夏日倒是清凉。
仆妇在院里安静地洒扫,数个年轻的婢女规矩地立在廊下,看到嘉柔行来,连忙屈膝行礼。
嘉柔在门外站定,往屋内望了一眼。
正对门是一面高大的木制立屏,绘制山水。屏风前摆着离地不高的紫檀木坐塌,崔氏和木诚节坐在上头。而屋中地面上铺着一张席子,柳氏母女恭恭敬敬地跪着。
崔氏不动声色地喝着银碗里的蔗浆水。
柳氏还不到三十岁,打扮朴素,却肤如凝脂,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给人弱柳扶风之感。她出生于官宦人家,因父亲犯事,家中女眷被罚没入奴籍。后颠沛流离,跟了木诚节,才脱奴籍从良。
她怀中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婴儿正在酣睡。
而跪在柳氏身边的顺娘,穿着青色的粗布襦裙,手紧张地抓着裙子的两侧,像个从普通人家出来的小娘子。她虽不及母亲貌美,姿色倒也算不错。
崔氏喝完,将银碗递给婢女,才淡淡地说道:“你既为大王生下儿子,劳苦功高,也没有让小郎君委屈在别宅的道理。我着人收拾好住处,你们住下便是。”
柳氏千恩万谢,还让女儿给崔氏磕头。
木诚节朝崔氏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始终平静,好像柳氏母女根本无关紧要一样。
她还是如此,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当年他北上,天子曾想以宗室之女下嫁给他。可他慕崔氏的美貌才情,在太极殿当众求娶,天子和崔家不得不答应。
名门之女和镇守一方的藩王,本是一段佳话。但在长安人眼里,他这个云南王不过是化外之地的蛮族罢了,算不得什么好归宿。
她背井离乡,远离长安,想必心中怪他,怨他,憎他,所以鲜少露出笑容。
这么多年,本是至亲夫妻,却过成了陌路人的模样。
堂下的柳氏却在心中感慨,自己多年的愿望终于成真。
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崔氏之女犹如天上明月,高不可攀。她从未妄想与之比肩,却也渴望做个名正言顺的妾室,儿女可以有名有姓。
这么多年,她们不敢穿华丽的衣裳,住简单的房屋,还不能有半句怨言。
看着崔氏住着广厦华屋,穿与黄金等价的丝绸,佩饰金银珠玉,所生的一女一子,贵为朝廷敕封的郡主和世子。
柳氏感叹人生是如此的不公平。但这世间,谁又争得过命运。
这时,嘉柔走进去,轻声叫道:“阿娘。”
崔氏露出笑容,展开双臂迎接女儿,拉她在身旁坐下。
少女容色明艳,落落大方,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相比之下,顺娘实在是黯淡无光。
嘉柔跟崔氏说话,偷偷望向坐在旁边的父亲。木诚节并不算高大魁梧,但五官英俊出众,因为常年领兵,身上带着几分凌人的气势,显得难以亲近。
她想起前世刑场上那个宦官所言,自己离家之后,阿耶还在暗中帮她,鼻子一酸,小声说道:“阿耶,上次的事是我错了。您还生气吗?”
木诚节没想到她会主动承认错误,板着脸说道:“知道错了就好。以后你安分守己些,我便不生气了。”
嘉柔低声应好。这一世,她绝不会背弃家人,忤逆父母了。
这是她亏欠他们的。
木诚节觉得她变得有些奇怪,当下也没有想那么多。她若能想通自然是最好的。
柳氏尚在月子里,身体虚弱,小腿跪得发麻。但她连动都不敢动,生怕出什么错处。
终于,阿常进来禀报,院子已经收拾妥当。
崔氏吩咐她:“多安排几个人照顾他们,再请两个乳母带小郎君。”
阿常应是,居高临下地说道:“柳娘子,请吧。”
柳氏从地上站起,跪得双腿虚软,险些摔倒。顺娘连忙扶住她,着急叫了声:“阿娘!”
屋中的人都看过来,阿常更是直接道:“看来小娘子是不太懂规矩?”
柳氏色变,在袖下猛掐顺娘的手背。顺娘也知道自己叫错,愣在原地,微微发抖。
在主母面前,就算柳氏是亲母,也只能当得起“姨娘”二字。若主母再刻薄些,因此惩罚她们都有可能。
柳氏紧张地望向木诚节,见他只是低头饮茶,并没有相帮的意思,便要再次跪下,向崔氏赔罪。
崔氏抬手道:“起来吧。你们初来府上,诸事还不习惯,这次便算了。不过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入了府换过身份,言行举止都得改一改,以后我会派人教导顺娘。先下去休息吧。”
柳氏和顺娘哪里还敢有二话,谢过崔氏,跟阿常出去了。
嘉柔前世没有见到这对母女,阿娘的家书中也很少提及,对云南王府来说,似乎可有可无。只知她那个最小的弟弟似乎体弱多病,没活多久便死了。而日后王府遭逢大变,她的庶妹凭着几分姿色,依旧过得风生水起。
屋中只剩一家三口,木诚节干坐着不自在,本想下榻离去,崔氏却问道:“大王,二郎去丽水城也快一年了。下月便是端午,可否让他回家一趟?”
“他惹的祸事还小吗!让他在丽水城多呆些时候,好好反省!”木诚节语带不悦。
崔氏顿了一下说:“二郎自小就在军营里头,很少在家,的确是妾身疏于管教。但那件事也不能全怪他。他是为了维护王府和您,才跟他们起冲突的。”
南诏归于中土之后,为了维护境内的安定,基本还是实行大氏族分封而治。
阳苴咩城有四大氏族,分别是木氏,田氏,刀氏和高氏。他们的姓都是历朝历代的帝王所赐,尊贵无比。木诚节虽是朝廷敕封的云南王,但平时有事,还是需与这几大氏族的族领商议。
这些年,朝廷对边境的掌控日益减弱。几大族领私欲膨胀,常常有不服上令的时候,也越发不把木诚节这个云南王放在眼里。
去年,几个族领带头违抗税法,双方闹到动手。木景清成了替罪羔羊,被木诚节罚到丽水城去,才平息了这场干戈。
嘉柔抓着木诚节的手臂说道:“阿耶,我和阿娘都想阿弟。刚好家里添了新人,也该让阿弟回来认识一下吧?”
她以前不敢亲近木诚节,总觉得他很凶。此番重生,对家人满怀愧疚,自然更加亲近。
木诚节看着她粉嫩的小手,想起她出生时,高兴地把她抱在怀里的情形,不自在地清咳了一声:“丽水城那儿正练兵,等结束了让他回来。我还有事,你们娘儿俩说话吧。”说完,便下榻穿了靴子,匆匆离去。
嘉柔的手还僵在那里,她说错什么了吗?崔氏轻笑道:“昭昭,你阿耶大概是害羞了。你很久没亲近他了。”
原来如此。嘉柔靠在崔氏的怀里,心中生出难言的苦涩。这世上对她最好最无私的,便是家人,而前生她为了跟虞北玄在一起,竟狠心离开了他们。她低声道:“阿娘,以前都是女儿不懂事,往后不会了。”
崔氏抱着她,还有几分不确定:“你此言当真?”
嘉柔点了点头,严肃地说道:“我是一时昏了头,才会那般胡闹。只见过几面的人,谈不上多了解,更不可能跟他过一辈子。阿娘总说人心险恶,我早该听的。”
若李家没有退婚,也许上辈子南诏不会是那个结局,云南王府也不会在一夕之间灰飞烟灭。其实阿耶的处境艰难,早在去年就显露端倪,是前世的她太不懂事了。
她这辈子绝不会再逃婚,给家里添麻烦。
崔氏说道:“是啊,以虞北玄的城府,怎么会见你几面,就非你不娶?不过看中你是云南王的掌上明珠罢了。”
“阿娘,我晓得了。从前我总觉得没见过李家那位郎君,嫁过去也不会幸福,才会违抗婚约。是我太自私了。”嘉柔抱着崔氏,愧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