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故里 作者:泊烟
题记:九重宫阙烟尘生,手中千骑棋万乘。日月双悬故国梦,乾坤半壁尘香里。
文案:
一段前尘情劫,
后世几处姻缘。
爱往往伟大,也最为自私。
啼笑江湖,悲欢宫闱。
跌宕红尘,纷扰乱世。
爱与恨,舍与得,究竟怎么权衡?
蓦然回首,寻找最初与最终的守候。
第一回 山中十年
天空阴云密布,风重,将雨。
无歌山坐落在雾柳镇的南边。不知道被哪朝哪代的一个穷酸书生命名为无歌,这个名字就一直沿用了下来。因名不见经传,又多野兽出没,所以山下的百姓都不太敢上山,只当山中住着神明。
无歌山顶相较于郁郁葱葱的山体,显得平坦而有些荒凉。只是这里有不齐整的篱笆围着一座小小的茅屋,隐约能听到咕咕的鸡鸣。
一个女孩蹲在院子里面喂鸡,大概十四五岁,梳着两条小辫子,身上的衣服像是改装过的男人长袍。她像是一朵叫不出名字的山花儿,虽然算不上无双,但那相貌也决计叫人过目不忘。
喂了一会儿鸡,她跑到篱笆门边,踮足张望,而后似是看不到什么急切盼望的,继而烦闷地咬住自己的手指头,嘟囔道,“师父怎么还不回来呀?”
一只黄灿灿的小鸡跑到她的脚边,啄了啄她有个破洞的布鞋,她一拍脑门跳了起来,“糟糕,我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她风风火火地冲进屋子里面,从炕头拿下一个箩筐,里面躺着一双比较长的布鞋,上面也有两个洞。
“要在师父回来以前补好!”她自言自语,穿针引线,自顾地忙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外面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早春的天气总是让人琢磨不透,但在山中的雨天与在山下的又不尽相同。雨来得似乎正是时候。
草屋前的小路上缓缓地出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穿着蓑衣。他走路的步伐很轻,可以感知到他的轻功不弱,他的呼吸强劲有力,深厚的内力彰显无遗。他身后背着一个筐,有一把被雨打湿的翠绿蔬菜,手中拎着一只野山鸡,野山鸡的眼睛还在不安地转动。
他停下来看了看出现在眼前的草屋,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师父啊,我要饿死了啦!”茅屋里面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喊,他愣了一下,随即双足一蹬,瞬间跃到了屋门前。
屋内的人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气息,噔噔地跑过来,哗啦一下打开了门。
“师父!”小丫头眉开眼笑,巴结地贴了过去,“小尘饿了呢。”
来人把头上的斗笠摘下,露出了一张明艳惊人的脸。若不是他的发式和凸显的喉结,乍看之下,会认为这是个绝世倾城的女子,藏在所有男人的美梦里面。只是,他眉宇间还隐藏着淡淡的英气,深邃的眼神犹如北方的苍狼,举手投足间暗含风骨。他叫顾月池,无名剑客。她是他收养的孤儿,叫顾轻尘。
“小尘,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完全配不上这样一副容貌,像是上天要惩罚他生得那般冶丽。
轻尘一拍手,转身兴冲冲地拿出了她刚补好的鞋,讨赏般献给他看,“师父,看我补的鞋!”
他一边走到灶旁,一边侧头看,嘴角的笑意更浓,“小尘,以后我的东西你别动。”
轻尘听到他这么说,悻悻地把鞋子放了下来。她嘟着嘴,有点不高兴。
顾月池掀开锅盖,看她一眼,“你补的鞋太好,师父舍不得穿。以后这种事情你让师父自己来就好了。”
“可是!”她抬起头,一双闪亮的大眼睛望着他。他叹了口气,又走回到她的身边,“小尘,听话。”说完,他伸手抚着她雪白的脖颈,低头轻轻地在她的脸颊上印了一个冰凉的吻。轻尘高兴地扔了鞋子,也回给他一个吻,只不过是吻在他的嘴唇上。
他比她大不了几岁,他捡到她的时候,他八岁,她四岁。从小,他们就睡在一起,举止亲密,在她的身体发育以前,都是他给她洗的澡。后来,他再也不能忍受自己对亲手养大的孩子有那样的邪念,强迫她自己学会洗澡,这才免了许多的纷扰。
可她依然要抱着他才能入睡,不然就大哭不止。他试了好几次把她一个人丢在茅草屋里,强迫她单独睡,可是第二天一早回来,不是看她红肿着眼睛缩在墙根那里,就是发高烧晕倒在地上,让他心疼不已。
从这件事情上,他深深地明白,她看似乐观随意的性格之下,有他都无法扭转的坚持和固执。
她像是他的孩子,他的情人,许多年以来相依为命的存在。他有的时候都闹不清对她的感情是什么,要求她,教导她像是严父,照顾她,疼爱她像是情人。也许各种感情都有,她就长在他的骨血里面,成为了一种神秘而又尊贵的图腾。牵绊他,影响他,磨砺他,年复一年。
晚饭很丰盛。有菜有蛋,还有野山鸡的肉。她吃东西的时候特别没有样子,他教了多少遍也没用。筷子学了这么多年也没学会,看到爱吃的菜,还是只会用手。他端着米饭,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眉头微微皱起。他唤她,“小尘。”
她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他试探地问,“今夜一个人睡好不好?”
她迅速地把口中的东西吞下肚,然后冲他跑了过来,三两下就缠住了他,摆出一副不肯罢手的架势,然后嚷道,“不好不好,就不好!”
“小尘,如果有一天师父不在你身边了,你要怎么办?”他伸手擦掉她嘴角的米粒,“你总要学会一个人坚强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有没有我都一样。”
她仿佛报复一样,扑上来狠狠地咬住他的唇,双手扯着他的领口,像是一只发怒的小兽。他猛地收紧抱着她的手,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推开她,而是加重了这个吻,任由被她咬破的唇上的腥甜,肆虐在他们的吻里面。他知道她对他的感情只是依赖,她甚至不知道吻一个人代表了什么。可是他却很明白。
她舔着他唇上的血迹,嚷道,“不要一个人睡!”
“小尘…”他伸手把她抱入怀里。她柔柔软软的身体已经不再是小时候的那种平整,而有了属于少女的玲珑和香气。“你说你永远都不会抛下我,永远都不会不要我,永远都要陪在我的身边的!”她大声地喊,仿佛要确认他曾经的诺言。
顾月池又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耳朵,“知道了。”
“师父最好了!”她立刻眉开眼笑,亲昵地要他抱。
“你啊,总这么黏我,还想不想嫁人了?”他把她横抱起来,往里屋走去。
“嫁人是什么?是不是上次书里面说的那样,生娃娃?”
“…什么书这样教你的?”
她眨了眨眼睛,“画了一个男的,一个女的,都没有穿衣服。师父,我很好奇他们在干什么,你教我吧?”
“顾轻尘!你马上把那本书交出来给我!”
“可是,当柴火烧了也…”
顾月池狠狠地捏住她小巧的鼻子,“以后捡来的书不要随便乱看,否则我就饿死你!”
她浅笑盈盈,眼睛仿如天边的新月,“师父才舍不得饿死小尘呢,对不对?”
他叹了口气,把她放在床榻上,起身要走,她却毫不顾忌地搂着他的脖颈不放。
“师父!”她讨好地喊他,他只能无奈地在她的身边躺下。
第二回 东城西城
月如钩,一山青翠,繁盛了几个美梦。
第二日,顾月池早早地起了床,想着去雾柳镇上探听情报。近来总是会听到许多的传言,说江湖上出了大事。他虽然无心于江湖,但红国的江湖似乎特别的精彩。
不知是不是因为红国是天下第一大国,人口最多,所以风波也多。无论是那纷繁的朝堂,还是这复杂的江湖,听起来都够跌宕起伏。
他本来悄悄地起身,衣角却被人大力地扯住。而后由轻拉恶作剧般地变成了拉拽,最后单衣不负所望地滑下了他的肩膀,露出了一大片光洁白嫩的肌肤。
“哇!好香艳!”轻尘坐起来,笑着拍掌。
香…艳?顾月池板起脸,转过身看轻尘,“小尘,这个词谁教你的?”轻尘怯怯地指了指床边书架上的一本书,他倾身抽出来,一看,顿时火冒三丈。只见上书《春宫美人图》五个大字,而封面正是一个女子在拉扯男子的衣服。
“顾轻尘!”他大叫起来,轻尘早就抱住了脑袋,快速地说,“我老实交代这是我从山上的一个树林里捡来的,我只看了封面,没有看里面!我用公鸡一家老小的性命发誓,如果我说谎骗师父,以后母鸡就下不了蛋!”
“咕咕咕”窗外的母鸡不满地叫了两声。
顾月池把那本书塞进怀里,恢复了理智,“没收。”
见她不说话,顾月池轻咳了两声,“你捡什么东西都可以,就是不要再捡书。你想看书,我会给你买…我有事要下山一趟,你乖乖地在家里等我回来。”顾月池拍了拍轻尘的头,戴上斗笠出门。然后又想起了什么,折回来把一个布包放进轻尘手里,“饿了就吃一些,这些日子山下比较乱,虽然无歌山不常有人来,但你凡事要多加小心。”
轻尘乖巧地点了点头,目送他出门。
一日里,最无聊的时光就是早晨,通常不知道自己一天该干什么。小时候,师父教她习武,时间过得还很充实,扎马步,抓小鸟,一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了。但鉴于她的武学天赋实在是太高,师父终是放弃了把她培养成一个武林高手的初衷。当高手有什么好?还不如做个好厨子来得实在。
轻尘坐在床沿上,正荡着双脚乱想,门外忽然起了响动。
因为自小接受顾月池的训练,又几次迁移住处,她变得十分警觉,只一下的功夫便翻身上了房梁,躺在房梁上屏住呼吸。而后,屋门被撞开,几个人冲了进来。
她的心跳很快,浑身紧绷,生怕被人发现。
“看周围的摆设,应该有人住。既然没人,我们就休息一下。”说话的是一个男子,声音还算轻柔。
轻尘听到又有人进来,“门主,红都中的探子回报说,容相已经默许了陛下的赐婚。”
“容若潭这只老狐狸,到现在都不肯表态到底支持哪一方,难道真的会是那个残废?”男人说话的声音虽然轻柔,但口气阴鸷,不像什么光明磊落的人。
只听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九王对于容若潭而言,就像一块巨大的肥肉,正如这江湖中人人都想要这个盟主的位置。可盟主却只能由我来做。那个严凤凰企图跟我争,不过是自讨苦吃,自会有人出面收拾,不用我操心。谁让青山派自诩正统,出的又都是些不入流的弟子?只是可惜了翠微啊,那可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等我做了盟主,少不了你们这些小子的好处!”
“谢盟主,盟主英明!”一屋子的人齐声说道。
轻尘在梁上撇了撇嘴。
“虽说两个劲敌都已经被铲除,但江湖上棘手的人实在太多,他们虽然不觊觎盟主之位,但随便哪一个我们都得罪不起,尤其是…那个人。”他沉吟了一下,不再往下讲,整个屋子又恢复了安静。不一会儿,他们便起身离去,直到确定他们走远,轻尘才大汗淋漓地从房梁上翻了下来。
她扑到床边,拿起一个饼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以后就算只为自己的肚子着想,也绝不做那偷听的事情,太受罪了!
顾月池出行从来都戴着斗笠,雾柳镇分布着几个重要的门派和山庄,因此江湖人士众多,偶尔出现几个奇装异服的,街上的百姓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这里有一个很奇特的习惯,那就是王榜一般贴在东城那儿,而江湖的告令则贴在西城。百姓多关心生计,只去东城看王榜,而江湖中人不在乎朝野,多去西城,这样一来,雾柳镇倒成了少数几个东西城都发展得比较均衡的县城,经常受到州府的夸奖。
但是顾月池是个另类的江湖中人,他关心江湖上的事情,同时也关心红国的朝堂。
他走到东城,看到百姓们正围在刚张贴出的王榜前面观看,其中有识字的老汉大声地对身边不识字的人说,“上面大概意思说,九王要跟相爷的三女儿完婚,全国欢庆三日。”
“是那位九王爷么?”有一个年轻书生大声地问了一句,四周的人立刻都围了过去,凑热闹和听闲话永远是小民们的乐趣。有好事者问,“小兄弟,哪位九王爷?”
书生答说,“年前我去法华山灵隐寺拜佛还愿,恰逢九王请了高僧到寺中弘法。山前山后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啊,挤都挤不进去,后来不得已,我就寻了后山一条小路,想要进到寺中,却在一处凉亭见一仙人端坐。”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顾月池也凑近了一些,只听那书生接着往下讲,“那仙人穿一身白衣,眉目如画,我从没有见过那般相貌的人。他本来看着远方,扭过头看到我时惊愣了一下。我连忙朝他下跪,大念‘仙人恕罪’,他笑了起来,叫我起身,说他不是什么仙人。可那一笑,直叫我丢了三魂六魄,连有人来了都没有发现。”
“听到来人称呼他九殿下,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仙人,而是名动红国的九王爷,以前只听人说那是个谪仙般的人儿,犹如水晶般剔透,还道言过其实,真真见了,那叫一个叹服啊…”书生神往了一番,又说,“九王听说我要烧香许愿,特命人带我进入大殿,赐了上好的香。听说那山前山后的人,一多半是为了听高僧讲法,而为了看九王而来的,也不在少数。我出了寺门之后,说起自己遭遇,羡煞了多少旁人!”
他的一席话,引来周围的人啧啧赞叹。顾月池轻轻一笑,转身向西城走去。
相对于东城熙攘的人群和噪杂的声音,西城的告令前就显得有些冷清,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人。原因之一大概也是这告令出了有些时日了,而江湖人多半又不喜凑热闹。顾月池上前看了看,发现是关于盟主换届大会的事情。这武林盟主三年一换,每换一次都是一场血雨腥风,就拿这次最热门的金甲门门主来说好了,三年前是名不见经传的一个人,三年之后却能与众多高手争夺盟主之位,金甲门还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真是风水轮流转。
顾月池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时候不早了,就转进了街边的一家铺子,买了几部书,又去酒楼要了一份鱼,匆匆返回了无歌山。
回到小屋中,看到轻尘已经把他留下来的饼都吃完,此刻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空气中浮动着一股似有还无的陌生气息。
他不由地皱起眉头,“小尘,小尘!”
轻尘不醒,嘴里不满地咕哝了两声。
他把鱼拿到她的鼻子底下,用力地扇了扇,轻尘果然一下子跳了起来,“鱼!”说着就要扑过来夺。
顾月池举起鱼,严肃地问她,“今天是不是有人来过了?”
第三回 有仙一人
红国的国都,这几天都洋溢在喜闹的氛围中,沿街的树都挂上了红绸。从王宫到西城的主道上铺了红色的地毯,不时有穿着盔甲的禁军巡逻往复。连着放晴了数日,天空都像染了喜庆,碧得像洗过般。
繁华街道两旁的商铺也都挂了红联,头脑好的商家都趁着这个时机推出了不少吸引宾客的活动。走在红都的街头上,时不时地就能听到如下的对话:
“唉,谁家的姑娘这么好的福气,能嫁给九王啊!”口气里有嫉妒,更多叹息。
有好事者言,“听说是相爷府的三小姐,年芳十七,那叫一个如花似玉,才貌双全。也是啊,不是相爷,陛下能指给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么?”又透了些轻蔑。
叹息声一片,“九王…啊,当年,他还是少年的时候,我曾在金丝软轿里遥遥地看过他一眼,这些年,不知道有什么变化没有。”
凑上前,“当然有,越发地俊朗了,长得像个神仙。只是他不经常在人前露面,偶尔到宫里去请安,也是陛下跟太后单独接见的。陛下虽然古怪了些,对这个儿子还真是没话说。九王,不是来自民间么?”
“是啊,都说他是陛下微服的时候跟一个民间女子所生。陛下与那女子相爱,后来不知为何那女子不肯跟他回宫,也没有告诉他怀有身孕,待陛下知晓的时候,那女子已经不在了。”
听到这里,往来的路人一般会摇头叹息,叹息那故事里金玉一样的感情,结果却如此让人扼腕。
红都的西城,都住着红国的达官显贵,平民是不能入内的。其中最恢宏的府门不属于当朝最得势的相爷,而是属于本应住在内宫中的九王。红国的祖制是,王子没有成家以前都必须住在内宫,而九王却打破了这个规制,自从被皇帝带回国都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庭院深深。亭台楼阁,翠竹繁花,高低错落之间,有一种南国的风流和北国的随意。假山碎石路,曲径通幽,也许转过一个弯,穿过一个石洞,就是另一番风景。轻风细细,绿柳成荫,假山上落下的水流缓缓流淌着,汇入清澈的湖泊之中。犹如一面雕工精细的镜。
湖边的八角亭,挂着铃铎,风吹过,引来叮叮当当的响声。
此时,珠帘轻动。
“王爷,宾客的名单您需要过目一下吗?”说话的人很小心,还特意看了塌上的人是在养神还是真的入睡了。
“王爷?”来人又叫了一声。
“石康,这些事你做主就可以了。”榻上的人背对着来人,一身上好的云锦素白长袍,软软贴贴。石康躬身,正准备退下,亭子外的曲廊上又传来了叫喊声,“王爷,王爷!”一个略显天真的少年大喊着冲了进来,引得珠帘乱响。
石康敛色,低喝道,“石安,你怎么总这么毛毛躁躁的!”
那个叫石安的少年咧着嘴笑了笑,“哥,我真有急事。”
“小安。”榻上的人坐了起来,白玉般的肤色倒映着湖水的波光。那是一种接近于绮丽的色泽,就像梦里的一缕影子,所有的美好,都能加诸其上。
石安一时有点出神。石康扯了扯他的肘,他才应道,“是,王爷!”
榻上的人笑了一下,“你从那么大老远就喊我,难道不是有急事要说?昨夜,你去哪了?”
石安被他看得心虚,吞吞吐吐地说,“王王爷…我我,昨天夜里…去去,去了…可可可是…王王爷,您能不能…让我哥,哥说…”
石康终于忍无可忍地拍了他的脑门一下,石安回魂般大叫了起来,“哥,你干嘛打我!”
“说重点!”
石安的手心已经全部是汗,“王爷,我我我我…”
不想再叫他为难,榻上的人笑道,“你的行踪就不用交代了,只说那容三小姐。”
石安长叹了口气,一屁股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径自倒了口茶喝,“相国府的三小姐,叫容初云。还有三个月满十八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国都中的小姐里面,绝对是头挑。因为眼光太高,迟迟没有嫁人。”
榻上的人边听,边开始动手给自己束发。石康要上前帮忙,他摆了摆手,不一会儿,就自己结了一个随意的发式,露出了瓷般的颈子。石安大叹口气,转了话题,“都说女子有肤如凝脂,我看咱们王爷才是!!”
石康道,“你这臭小子,怎么这般没大没小的!小心我回去打烂你的屁股!”
石安下意识地摸着屁股,不敢再说话。
榻上的人不以为意,扭头看向湖面。看到水中的鱼儿,便伸手拿过栏上的瓷碗,撒了些鱼食到水面,立刻有几尾金色鲤鱼游过来抢食。他的目光本来温柔,而后渐渐有些冷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他的表情纯净得没有一丝俗世的味道,目光澄澈犹如凝结了千年的琥珀。
一不小心,就会以为他是不小心落入人间的仙人。
他,就是红国的九王爷,炎上。
炎上,是红国多少春闺梦里最常出现的名字。
他九岁才还朝,而今整整十年。刚入朝的时候,就凭一张举世无双的脸,让整个朝堂记住了他的名字。红国皇姓是炎,皇帝给他单名一个上字,奠定了他万万人之上的荣耀。而后,封王赐府,更是开了红国的先例,惹得其上的三位兄长,分外眼红。
是的,红国的皇帝虽然多情,后宫佳丽繁多,但是子息单薄。早夭的,流放的,处死的,到了如今,只剩下四位。而皇帝对其它三个儿子可以说是不屑一顾,唯独对九王,恩宠倍加。没有人知道原因,只道是他为了弥补对那位民间女子的亏欠。
炎上看着石安,“小安,那个人,处死吧。”
“王爷…”
炎上侧过头,不看石安恳求的眼色。天边的几朵白云飘了过来,在碧蓝的天空上,纯净得像是盛夏的棉。他缓缓开口,“杀一个人,对于你来说并不难,如果你不办,我让石康办。”
“王爷!”石安跪了下来,眼眶有些红。
炎上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我与他见过三次,敬重他的为人,但是此番,凭他的所作所为,若不死,难平一众的怨气。”
石安抬起头来,声音有些颤抖,“那…我能送送他吗?他毕竟是我的师父,纵然做了错事,我一身的武功也是他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