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妻大妾 作者:沧海明珠
卷一 恰是情窦初开时
【卷首语】当时年纪小
不过转念而想,青春无非如此,挥霍一切可以挥霍,然后空留回忆,或欣慰或失落,最后总是尘归尘土归土,那些年轻的日子将永远被烙上“过去”的印记。
但是有一些感觉有一些心情是一辈子不会忘记的。它们一直延伸到不再年轻的今天,却依然清晰令人触动,切肤彻骨。
不说当时年纪小,只言今日情未了。
第02章 新娘
摇晃,无休无止的摇晃。
宛如大海中随着波涛起起落落的小船一样,晃得人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柳雪涛皱紧了眉头,嘴角哼出一声鄙夷。
生不如死?
柳雪涛,你根本就已经死了,不是吗?
不系安全带的状态下飞车从高架桥十字路口最高层冲下来,难道没有车毁人亡吗?却还在这里感叹生不如死,真是天大的笑话。
艰难的动了动身子,硬邦邦的凳子铬的屁股生生的疼。
“嘶——哎呦…”柳雪涛再次忍不住哼哼了一声,沉浸在疼痛之中的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地狱的某个角落舔舐伤口。却忽然听见有人低低的问了一声:“小姐,怎么了?”
声音软软的甜甜的,可以压低了嗓门,却依然能听得出那小姑娘很是着急。
柳雪涛猛然睁开眼睛,却被眼前大片大片的红色刺的眼球吱吱啦啦的痛。柳雪涛咧咧嘴巴,刚要问说话的是谁,又猛然一惊——
等等!就算地狱本来就是血色的,那阎罗王也没必要奏喜乐来自娱自乐吧?听听外边这百鸟朝凤吹得这个喜庆,活脱儿一个旧社会地主娶媳妇的样子!
“小姐?小姐?”女孩儿的声音是从大红色账幔的外边传过来的。柳雪涛极力忍着全身的疼痛,扭过头去看那声音传过来的地方,嗯——大红色的多罗呢上绣着吉祥如意龙凤呈祥,中间开这个小窗户,上面的红色窗帘和柳雪涛的身体呈同一个节奏一晃一晃的,柳雪涛终于明白,自己这是坐在轿子里呢!
“小姐,您没事吧?”红色窗帘被轻轻地掀开一道缝隙,缝隙中露出半边雪白的脸蛋儿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小姐?您怎么了?!”
“呃…我…那个…我…”我他妈的没死吗?我还活着?就算是死而复生不也应该在医院里嘛?或者…柳雪涛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心底一个莫名其妙的荒唐想法渐渐清晰,只是她一时根本无法接受——就是那狗血的穿越啊!怎么会降临到她的身上?
如果可以选择,柳雪涛宁可自己已经死去,宁可自己魂飞魄散永远在六道轮回中消失,也不愿意接受上天强行塞给自己的这个大奖。
人生最得意之时,却发现男友原是对手的棋子,深爱的人把自己引入虎穴,然后笑嘻嘻的看着她被十几个禽兽轮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心满意足的离去时,还不忘伏在她耳边提醒了她一句:女人终究是女人,争来斗去也不过是被男人压在身下而已,要强,有什么意义吗?
没意义!
太他妈的没意义了!
所以她宁可死,宁可粉身碎骨永不超生。
可老天偏不如她所愿,连死的愿望都不成全她,反倒让她带着那些屈辱的记忆穿越了,并且睁开眼睛就坐在花轿里,伴随着宛转悠扬的唢呐声,一晃一晃的去做人家的新娘…
“小姐,您千万别任性了。临来的时候二夫人专门把紫燕叫到一边交代了一番,说人家卢家也是世代,家境也殷实的很。绝不会委屈了小姐的!小姐是个明事理的人,都这会子了,千万不要再耍小脾气了,啊——”小丫头悄声劝着,焦急而又不得不耐住心思。
柳雪涛含含糊糊的听着,没怎么听明白这小丫头的话,但却听见了一个名字:紫燕。
于是她试探着问了一声:“紫燕?”
“嗯,奴婢在呢,小姐?您千万耐住性子,这卢家眼看着就到了,待会儿拜了天地您就可以进洞房歇着了。哎!这大老远的路,也难为小姐了,平时就不耐烦颠簸,偏生依照规矩,这一天非得坐花轿不可…”小丫头放下了帘子,嘟嘟囔囔的声音渐渐地低下去。柳雪涛终于接受了这狗血的事实。
好吧!
那就做一回新娘吧。女人这一生终究要出嫁的嘛,其实这样也挺好,用别人的身体再活一遍,看看我柳雪涛是不是真的那么没用,是不是还要栽到那些可恶的男人手里?!
试试看,柳雪涛。今生,你只是你自己的新娘。
柳雪涛说不清楚这是哪朝哪代,不过这繁琐的新婚礼仪的的确确让她感到劳苦不堪。
自从落轿那一刻起,她便耐着性子尽着那些人折腾。耳边除了欢声笑语便是鞭炮声和唢呐声,更有喜欢热闹的小孩子在身边跑来跑去的闹着,只是她的头顶上盖着一块大红布,外边的一切只能听却看不见。
等到终于被两个丫头搀着,拖着酸痛的脚踩着鲜红的地毯进了一间屋子,然后亦步亦趋的走到一个铺着凤凰牡丹锦垫的脚踏前,慢慢的踩上去,再慢慢的坐下,她方觉得,其实全身上下最痛的不是两只脚,而是那不盈一握的纤腰。
这副新身板儿…
怎么说呢,柳雪涛一点也不满意。
不仅仅弱,而且还小。刚才从站在床边坐下去的时候,她低头时红盖头轻轻一晃,便看见了这婚床的高度,不过是半米左右的样子,可自己要坐的时候,还要踮起脚尖使劲往上措了一下,否则根本做不上去。
居然穿到一个小姑娘的身上,而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就出嫁了,真是作孽啊!
来不及过多的感慨,便听见身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又柔软的绸缎蹭着自己的胳膊,柳雪涛低头侧目,再次从红盖头下面看见了新郎官的的绛紫色短靴和枣红色的裤子以及大红色锦缎长袍的下角。
这新郎官应该也不大,从那双短靴的尺寸上看去,应该也还是个孩子。最多不过十六七岁吧?柳雪涛暗暗地猜测着,心中不免又哀叹一声。
“娘子。”清润中略带点稚嫩的声音把柳雪涛吓了一跳,一个激灵从沉思中回神,下意识的挺了挺腰背,却依然沉默着,等着他下面的话。
金钩一闪,眼前的大红色锦缎便被挑到一边,骤然恢复视力的眼睛尚未在那耀眼的红色中醒转过来,便再次被眼前的少年迷住。
好俊的小伙子啊!
饶是柳雪涛前生见惯了俊男美女,也不得不为眼前这个小帅哥喝彩。
卢峻熙的确是个俊美非凡的少年公子。他的眼眸如同井水般幽深淡然,鼻梁挺秀,唇角淡淡的噙着一抹淡笑,却达不到眼底,而此时他看着柳雪涛媚极一笑,好似瞬间绽放的罂粟花妖艳芳华。
他真的是个很容易让人着迷的男孩子,男生女相,但不娘们,浑身透着一股洒脱和大气,身上穿着大红色的锦缎长袍,脖子上挂着长命锁,寄名符,腰间陪着龙凤呈祥的荷包,系着如意同心结的玉佩,乌黑的头发被高高的梳起,绛紫色金线流云的儒生巾包住发髻,细长的丝带垂到脑后,因他略略的俯身,那丝带便从他的耳朵边上荡过来,搭在肩膀上,弯曲成一道优美的弧线。
这男孩眉目清奇,眼眸黑亮,五官清秀,皮肤白净,鼻子精致挺翘,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细长眼眸,薄薄的眼睑,眼尾微微上挑,颇为勾人。
“娘子,发什么呆?”卢峻熙看自己的新娘子呆呆的看着自己不说话,便忍不住微笑着抬起手,在柳雪涛眼前晃了晃。
“呃…”柳雪涛很没出息的脸红了。
想自己一个二十八岁的老女人,居然对着一个孩子发呆,真真丢死人了。

第03章 交杯
而卢峻熙显然对自己这位新娶进门的妻子不怎么关心,见柳雪涛语塞,他只是无所谓的笑笑,转身坐在铺了大红锦缎绣龙凤呈祥桌布的圆桌边,随手拿起那把系了红绸子的酒壶,随意倒了一杯酒,仰脸喝下去。然后紧紧地闭住嘴巴,目光流转深沉,似是回味甘冽的酒香一样,而在柳雪涛看来那不过是小孩子掩饰自己脆弱的喉咙承受不住白酒辛辣的幼稚表现而已。
只是此刻她柳雪涛尚未摸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到底是什么状况,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坐在床上安静的等,等这个小小的新郎官儿再次开口说话,希望他能多少透漏一点有用的信息。
卢峻熙喝了一杯酒后,脸色有些微红,回过头来再看柳雪涛,眼睛里便有了几分肆意。
“娘子,来。我们喝交杯酒。”卢峻熙说着,又斟满了两杯酒,狭长的凤目轻轻一斜,用眼神示意柳雪涛坐过去。
柳雪涛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此时自己身处男尊女卑的旧社会,面对这个能决定自己命运的小丈夫,她暂时还不想得罪他。于是她慢慢的起身,从床上站起来,酸痛的腰身无力挺直,但又不能让这个小男人笑话自己没有仪表风范,便身不得憋着一口气,极力的挺起腰板挺直了胸脯,端着架子慢慢的走过去,然后轻轻地撩起大红色织锦绣的百褶裙,款款的坐在乌木绣凳上。
卢峻熙看着她极力自持的那副苦呵呵的样子,便忍不住微笑。抬手递给她一杯酒,说道:“娘子,请。”
“相…相公…”柳雪涛一张嘴,便从心里骂自己酸,真他妈的酸掉了牙,接下来的话虽然十分平常,却因为前面这磕磕巴巴的两个字而说不下去了。
“你不必紧张。”卢峻熙笑笑,举起自己的酒杯和柳雪涛碰了碰,“你是母亲千里挑一选中的人,我自然不会挑你的错。”
柳雪涛闻言微微一笑——嗯,既然自己是所谓的婆婆亲自挑选的人,丈夫又不嫌弃,看来这日子还有得过。不会像那些旧社会的小媳妇一样受尽了欺负,那好吧,这个开始算比较满意。因此,柳雪涛的笑容也真实了许多。
于是说起话来也比较顺畅了:“多谢相公。”
“娘子不必客气,将来我们卢家的大小琐事还指望着你来料理。你知道的,母亲的病越发严重了。今晚…打发走了客人我还要陪在母亲房里,就委屈娘子…一个人先睡吧。”卢峻熙到底有些心虚,说道后面时也有些不自然,目光从柳雪涛的脸上别开,看着桌子上簇簇燃烧的那对龙凤红烛。
“我…知道了。”柳雪涛听说这小男人今晚不跟自己睡,心头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暗道,没关系,你不必自责,老娘一点也不稀罕你来暖床。
卢峻熙听了这话,眉头微微一皱,一丝不自然的表情在脸上闪过,顿了顿,方悠悠的说道:“是我对不起娘子,娘子有怨言也是应该的。可有句话还要提醒娘子,赶明儿见了母亲和族里的人,说起话来可别‘你呀我的’,母亲倒无所谓,若是让二叔公三叔公他们听到了,又该埋怨咱们家没规矩了。”
柳雪涛眼睛一瞪,一句脏话差点没直接喷到小男人俊俏的脸蛋儿上。
“嗯?”卢峻熙看着瞬间炸毛的女人,挑了挑眉,唇角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似乎在问,这就是你们的家风家教吗?
柳雪涛忙收敛了表情,微微的低下头,说了一句:“相公,妾身…不善饮酒,你看这杯…可不可以不喝?”
卢峻熙见这女人变化如此迅速,前一刻还要炸毛,这一会儿立刻变成了恭顺的小女人,一时心里又觉得痒痒的,便有心捉弄她,“不喝?这不好吧?娘子,这可是咱们的交杯酒。你不喝…嗯,是不是不满意这桩婚事?不过,你现在不满意好像有些晚了。刚才咱们已经拜过了天地,你进了我们卢家的门,可就是我们卢家的媳妇了。你不喝这交杯酒…那咱们夫妻以后可怎么相处呢?”
“…”柳雪涛恨不得骂娘,这个小屁孩看上去虽然个子高,但瞧他那喉结刚刚突起,声音还没完全变过来的小样,应该最多十四五岁,居然如此牙尖嘴利巧舌如簧,说来说去都是他占理,哼!惹恼了老娘,有你好看。
卢峻熙看着柳雪涛一仰头干了那杯酒,颇有些惊讶的样子。一张装酷的脸顿时舒缓开来,又拿起酒壶给柳雪涛倒满,笑道:“想不到娘子竟是豪爽之人。”
柳雪涛看着卢峻熙往自己酒杯里倒酒,忙陪着笑脸拒绝:“相公,妾身…已经喝了一杯了,这怎么还喝?”
“呵呵…”卢峻熙笑了。人家都说,微微一笑很倾城。那说的是美女。可此时柳雪涛看着面前这个小丈夫笑,脑子里便只有这一句话。他的笑容让喜庆的洞房顿时黯然失色,狭长的双眼,如墨般漆黑的眼眸散发着慵懒的光芒,清俊的眉宇间透出淡淡的光,薄薄的唇翘起完美的弧线,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的唇越发的红润起来,在烛光的闪烁中泛着柔润的光泽。
口渴,柳雪涛看着这样纯净无公害且倾国倾城的笑脸,唯一的感觉就是口渴。喉咙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让她说起话来连声音都沙哑了几分。
“那个…相公,你笑什么?”
卢峻熙端起自己的酒杯,递到柳雪涛的唇前,轻声说道:“岳母大人没叫嬷嬷告诉你交杯酒应该怎么喝吗?”
“…”柳雪涛忽然间觉得自己很悲哀。交杯酒嘛!就算是没喝过,电视剧里也看了几百遍了,只是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越到古代,居然连二十一世纪三岁孩子都会的东西给忘得一干二净。
“喝一半,给我留一半。”卢峻熙的酒杯已经递到了柳雪涛的唇边。
柳雪涛下意识的举起自己的手,把自己的酒杯也递到了卢峻熙的唇边,然后看着他轻轻地张口,低头,唇抵住莹白瓷杯口上那一抹艳丽的胭脂色,浅浅的喝了一口,然后薄唇微微一抿,把淡黄色的米酒咽下去,然后抬头,看着柳雪涛呆呆的样子,“该你了,看什么呢?”
柳雪涛便觉得脸上有些火热,忙低头去喝酒,慌张中却被那酒给呛了一口,忍不住转头,轻轻地咳嗽了几下。心口一团火突突的往上窜,脸颊上越发的火热。柳雪涛恨恨的想,如果照照镜子,想必自己的脸比猴子屁股还红。
“没事吧?”
温热的气息忽然吹到耳根后,并伴着不轻不重的敲打,一下下拍在自己的背上。
柳雪涛极力自持,拼命把自己从这种溺死人的柔情中拉出来,板了板脸,坐直了身子说道:“相公,天色不早了。外边还有客人招呼,母亲身体也需要人照顾,我们…”
“嗯,娘子说的对。”卢峻熙赞同的点点头,拿起那半杯酒,再次举到柳雪涛面前,柳雪涛生怕再生事端,忙伸出手臂和他的交缠在一起,然后二人各自把各自酒杯里的剩酒喝下去。
柳雪涛刚要起身相送,毕竟相传古时候的夫妻是相敬如冰的,她想自己多少也该做做样子。可身子刚一转,尚未站起来,便觉得眼前一暗,一道阴影挡住了烛光。唇上一暖,一股暖暖的酒香便冲开了鼻息。在她尚未回神之际,始作俑者已经偷香成功,满意的站直了身子。
“娘子,早些睡吧。明天一早我来叫你。”
“…”柳雪涛很想骂娘来着,可看到小男人乌亮乌亮的眸子,脏话冲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第04章 新郎
卢峻熙出了新婚洞房的屋门,脚步便有些飘飘然起来。门口守候的两个小丫头一个是卢家的家生丫头名叫碧莲,另一个是新娘子从家里带来的陪嫁丫头。二人均穿着绛紫色的棉纱坎肩,水红色的碎花小袄,腰里系着青色的长裙。干净利索的双环髻上簪着桃红色的绒花。原是为着喜事才打扮的如此喜庆,但又为着不犯正色,所以绒花和衣裳均不是大红。
两个丫头见卢峻熙从屋子里出来,忙福身行礼齐声道:“少爷万福。恭喜少爷,贺喜少爷!”
“嗯,你叫什么名字?”卢峻熙站住脚步回头问着紫燕。
“奴婢紫燕。”
“好,紫燕,进去服侍少奶奶吧,碧莲,去厨房传我的话,叫他们弄点夜宵给少奶奶送来。今晚我要守在母亲身边,你们服侍少奶奶吃点东西,早些睡吧。”
“是。”两个丫头心中虽然诧异,但身为奴婢也不敢多嘴,只好福身答应着,一个向屋里去,一个转身往厨房去。
卢峻熙临出院门前又回头看了看贴着大红剪纸图案的窗户上映着的美丽剪影,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刚才在屋子里只是喝了两杯酒而已,他便觉得自己好像是醉了。全身轻飘飘的,脚步宛如踩在棉花里,心里说不出多么欢喜,只是忍不住就要笑。
从小到大,他活到今日刚好一十三年,却极少这样笑过。
卢家虽然不是官宦世家,但因祖上也曾做过官,到他父亲这一代反倒其仕途归乡里,老老实实的做起了百姓。他六岁那年,父亲病故,他的世界里,便只有母亲一人。至于父亲归田耕种的原因,他说不上来,反正每次母亲看着父亲的牌位叹息流泪时,他都能感受到那种深刻的怨恨。至于母亲是怨恨父亲放弃了仕途还是怨恨父亲英年早逝,他说不清楚,也不敢问。
他的母亲王氏,亦是名门望族出身。当时嫁给他父亲的时候,卢家当时还在江西一带做官。据说那时祖父的官职不低,虽然说不上是封疆大吏,但至少也是个正五品。当然,这也是卢峻熙从旧仆人的闲言碎语里听来的。他的母亲王氏是从来不准他过问原来那些陈年往事的,每日里都是督促他好生读书,一心盼着他能从科举入仕,有朝一日能重振家风。
对于要他娶柳氏小姐为妻这件事,卢峻熙原本是不同意的。想想也是,充其量他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虽然母亲管教严厉,但始终是顽劣少年,况且卢家虽然归田,但家底颇为殷实。
卢家祖上留下的田产上上下下算下来,总有良田一千二百顷,薄田两千三百余顷。还有祖茔占据的一座荒山如今已经由王氏做主开发出来,在祖茔的附近修建了屋舍,原来的荒地尽数耕作了,种了满山的橘子树。如今的荒山已经成了一座偌大的果园,每年光橘子一项便是极大地一笔收入。
虽然卢家族里还有些旁系外支,但王氏却不是怯懦可欺之辈,那些人虽然觊觎这些家产,但这些年来始终没有得手。有母亲的庇佑,卢峻熙的小日子一直过的不错。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去年冬天王氏忽然染了风寒,初时并不觉得怎样,只是吃了十几日的药却不见好。这一来便落下了病根儿,又加上家里家外琐事繁杂,事无巨细都要王氏做主,七年来她一个妇道人家全力应酬,身子早就空虚下来。所以过了年天气转暖后只安稳了几日,一入秋那病又严重起来。
王氏便做主,下了极重的聘礼,拖了官媒去柳家说亲,一定要把江南有名的柳小姐娶进卢家为媳。
初时卢峻熙很是反对,先劝说母亲尚在壮年,自己年幼,怕柳小姐持才傲物,进门后惹母亲生气,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还不如母子二人过着舒心。后来又嫌弃这柳家小姐比自己大了三岁,这大妻小夫的,总觉得别扭的很。所以一直别扭着,就算是后来亲事定下来,他也不过是敷衍而已,想着等以后母亲的病好了,大不了寻个理由一纸休书把那女人给休回娘家去,一了百了。
而王氏却有她自己的打算,她知道自己必然不久于人世,在闭上眼睛断了这口气之前,她决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孤零零的一个人撑着这个家。而这位柳小姐从小便聪明伶俐,是个有才华懂道理的好姑娘,前年因有个世交家里办满月酒,王氏曾见过这柳小姐一面。当时便十分喜欢,欲托人说媒,后又因为自己娘家的兄长奉旨入京,她又忙着娘家的事情,所以耽搁了。后来再想去提这事儿,又被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事给绊住,总没说成。
不过她一直十分关注这位柳家小姐,暗地里少不了打听这姑娘的事情。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王氏后来打听到柳小姐虽然是嫡出,但母亲却已经去世。如今柳家内宅的当家是二夫人,原是柳老爷的二房,正室夫人去世后,她便出来管事。但却没有扶正,所以家里的下人只叫她二奶奶。也正是因此,这位二奶奶不怎么喜欢嫡出的柳小姐,把自己不能扶正的原因都归在她的头上,所以这几年来这个柳小姐竟是在家里很不舒心。
于是王氏便不惜重金,先做通了这位二奶奶的工作,然后又托人去柳家正是提亲。
柳家果然便应下来。初时,还不答应这么匆忙的过门,还是王氏又求了娘家的嫂子去柳家府上走了一圈,暗地里给了那位二奶奶些许好处,几日后柳家便应承下来。
这从提亲到娶亲,也不过用了三个月的光景。
这在江南一带,的确算是一桩新闻。
卢峻熙见母亲的病一日重过一日,原本不同意的话便再也不敢说出口。他从小娇生惯养,虽然顽劣,但也算是个孝子。此时只要母亲高兴,别说让他娶一房比自己大三岁的媳妇,就是让他娶十房毕自己大十岁的姨奶奶他也乐意。
只是,这个新娘——还真是让他惊喜。
原来十六岁的姑娘也不过是个娇小的女娃儿,瞧她那身段比自己还矮三寸,头上戴着高高的凤冠才和自己一样高,真不知道她多吃的那三年饭都去了哪里。
卢峻熙想起红烛下那张美丽娇艳的脸,心里便有些异样的感觉。
怎么说呢,漂亮的姑娘他见过不少,像卢家这样的人家虽然没有权势,但却有财富,况且王氏早就替儿子做打算,每年都会特地从人牙子那里挑两三个好看的干净女孩子来,留在家里特别教养,若有合心意的,便留在身边亲自调教。好将来留给自己的儿子做妾室,这样既放心稳妥,又能给卢家开枝散叶,总比那些现从外边弄进来的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