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颜未染声音转冷,心里不由叹息了下。这女孩刚刚痛骂前男友的时候多可爱,可为什么转眼就让她就看到对方变成这种模样?

她可真没法理解这女孩子的价值观,因为她是准备一辈子不原谅那个人的。

“再说,虽然已经是我前男友了,可他还拿着花束来看我,这说明他还是个念旧情的人,以后当朋友也是挺不错的,你觉得呢?”

“你开心就好。”颜未染回到自己床边,看了一眼被她那前男友坐过的床单,抬手就将它扯出来,按铃让护士帮忙拿去换洗。

护士送了新床单过来,又跟潘朵拉说:“医生让你过去把你的医保号提供一下,顺便有几份文件签字。”

“好吧。”潘朵拉依依不舍地按着手机,跟着护士出去了。

潘朵拉的自拍照在朋友圈内大放异彩。

画面上,容光焕发美艳迷人的潘朵拉笑拥着玫瑰,旁边不经意地露出跑车钥匙,配的文字是:“感谢卫少第一时间送来美丽玫瑰,让我不必再留恋狗尾巴草。”

卫泽希拍了拍臂上的鸡皮疙瘩。说实话,两人认识后只吃过一顿饭,期间发生了严重分歧,吃完后就一拍而散,连彼此的基本情况都懒得介绍。当时说好了做朋友,其实压根儿就没再联系过了。没来医院之前,他连潘朵拉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了,要不是她的东北话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要不是他今天文件被秘书粉碎了无事可干,他怎么可能跑来看热闹。

“看来她现在那个男友不怎么样嘛。”卫泽希随意地想着,回去拿车钥匙,却发现病房里只有颜未染了,她穿着病号服坐在蓝白条纹床单上,正在专心地按摩着自己的腿部肌肉。

卫泽希敲敲开着的门:“请问,潘朵拉呢?”

颜未染抬头看见是他,面无表情:“出去了。”

这女人是有毛病啊?一晚上见三次,一次比一次脸色难看。

卫泽希心里郁闷恼火,侧着身斜着腿靠在门框上,展示自己那可以直接穿着DIOR HOMME上T台的身材:“她上哪儿去了?我急着要走。”

可惜颜未染专心地按摩着腿,看都没看他一眼:“她住院要观察二十四小时,你毕竟是她男友,多陪她一会儿不行吗?”

“前男友,谢谢。”卫泽希强调了“前”字,然后又说,“再说她不是自己吃错了药吗?和我有什么关系?”

颜未染犀利地盯了他一眼,见他吊儿郎当面无愧色,心里更是鄙夷。虽然他说的是实话,潘朵拉是自己喝醉后吃错了药,他基本上不需要负任何责任,但这并不妨碍她鄙视这种人。

卫泽希看了看潘朵拉的床头柜,过去拿起上面的车钥匙对颜未染说:“你帮跟潘朵拉说一下,我先回去了。啧,你说美帝医生是不是多事,就她那红光满面精神焕发的模样,居然还留她住院观察?”

红光满面精神焕发——竟有人这样形容因他而被送进医院抢救的女友。

五 超高难度的女生

红光满面精神焕发——竟有人这样形容因他而被送进医院抢救的女友。颜未染冷笑着扭开头,不管他pose摆得如何潇洒,颜未染只是视而不见地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去拿床下鞋子,连一眼都欠奉。

“我帮你吧。”见她弯腰拿鞋子有些艰难,卫泽希热心地帮她将那双软底鞋拎起。

颜未染接过他递来的鞋子,一声不吭地拎在手里看了看,手指一松,让它掉到了地上。

“好像脏了,不穿了。”

卫泽希看着她那漂亮纤细的手指,再看看那双鞋子,心头火起。他悻悻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心有不甘怒火难平,掏出手机就打电话:“Lily?对啊我Jesse,好久不见了今晚一起出来high吧!把Maggie、Daisy她们都叫上…对,卫少今天心情好,要闹就闹通宵!”

他一边夸张地呼朋唤友,一边得意挑衅地回头看坐在床上的人。

然而,颜未染面无表情地光着脚坐在床上,慢慢地按摩着自己的腿,从大腿到膝弯到脚板再到膝盖,一丝不苟,缓慢淡定。对这个在女友住院这天就这么嚣张快活的人,她连多余的嫌弃表情都欠奉。

一直自认为人帅身材正,钱多又大方的卫泽希,这下真是七窍生烟。给她几分颜色还真开染坊了,以为自己是谁啊,长得漂亮又喜欢他的女生哪儿没有?

他迈开长腿几步就奔下了楼,奔赴今晚的嗨趴去了。

等他走了,颜未染把脚垂下床沿,把他递给她的鞋子踢到了墙角。那甩脸走掉的人仿佛只是她眼前一缕过耳轻风。

还没等她把一条腿捏完,潘朵拉已经回来了,一脸灿烂:“哎我去,姐你认识那个尼尔森医生吗?老美这医疗费老贵了,但花钱瞅这么帅的医生再搭个讪,划算!”

“是吗?”颜未染在脑中搜索了一下尼尔森的模样,有点模糊,“不过你那个极品前男友,抛下你不管了。”

“得嘞,谁还管那瘪犊子,爱咋咋的!”潘朵拉有了新人忘旧人,豁达地一挥手,“姐,我出院了经常来看你哈,顺便也来看看尼尔森医生…”

“我明天要出去一趟,过两天也出院了。”

“啥?”潘朵拉诧异地打量她,“姐你啥病啊?尼尔森医生和我说,你这情况起码得折腾一年,还说你是去年底来住院的…”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颜未染缓慢而固执地做着重复机械的复健动作,低低地说。

潘朵拉看着她,眼中有些担忧:“姐,你可得悠着点,别把自个儿整岔劈了。”

颜未染看着面前这个刚认识的姑娘,心里涌起一股热流,冲得鼻子有些微酸。

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说:“谢谢。”

不知为什么今晚约人怎么都约不出来,就连Lily都爽约了,她爸妈来突击检查,已经上飞机过来了。

无奈开车回家的路上,卫泽希很郁闷。

在看见那女生的时候,他居然感到这个失恋日开始闪闪发亮,现在想起来,忍不住要嘲笑那时天真的自己。

回到家中他开亮了所有灯,倒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纽约夜景很美,所有的大楼都在灯光灿烂中显出干净利落的线条,就像用荧光笔在黑底上画出的建筑设计图,投影在夜幕之中,纵横交织的线条如鸟笼,将无数人围困其中。

发个消息关心了一下妹妹,发现她真的去阿尔卑斯山了,卫泽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傻妹妹寻死觅活的不说,就算和潘朵拉一样喝醉吃错药,后果也让他承受不起啊!

所以他赶紧翻联系人,看看有谁在瑞士。一翻就翻到了半年没联系的程嘉律,赶紧打过去问:“嘉律,我记得你那青梅竹马的公司是不是有个团队在瑞士?”

“有。”学霸永远这么简单明了。只是这一回可能是又熬夜做实验了,嗓音略显喑哑。

“拜托帮我安排个人,去机场接我妹,陪她旅游滑雪泡温泉,完事送她上飞机回家。你知道吗?我妹失恋了,要从山顶跳下滚成雪球!”

程嘉律在那边静默了片刻,说:“我认为,想自杀的人,不会跟你哭诉自己要怎么死。”

“别人我肯定会这样想,可她是我妹啊!要有个万一我怎么承受?”卫泽希心急如焚,“赶紧的,我昨天还看到你要订婚的报道,你未婚妻不至于这么个忙都不帮吧?”

程嘉律口气依然低沉:“没有订婚。”

“好吧,那么出来聚聚吧?”

“我现在不方便见面。”

“都快一年没见了,哎你是不是天天和未婚妻腻歪,都没空理我了?还有你这说话中气不足的模样,不会是沉溺爱河没照顾好自己吧…”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程嘉律就掐断了他的电话。

熟知程嘉律个性的卫泽希并不在意,再度拨过去。毕竟他义薄云天,从来不会生好友的气。

打到了第四通电话,程嘉律才再度接起,语气比之前那通更冷:“我刚刚损失了已经连续观察十四个小时的反相渗透实验。”

“啊?怎么会?”

程嘉律顿了顿,低声说:“是我自己的错,刚刚讲电话分心手抖了。”

“抱歉抱歉!那么为了赔罪,我请你喝酒,顺便谈谈我妹的事情?”

程嘉律终于说:“苏黎世大学有个华裔教授,是我朋友,我请他找个中国留学生,照顾一下你妹妹。”

“嘉律你真是我亲哥们!我的大救星!记得帮我妹找个帅点的!”他心花怒放,“那嘉律,我忽然想起你之前有一次帮我,就是当年我们共同选修的那位Miss霸王龙课上出的多元微分题。你记得不?我抄了你答案,顺利赢得她当女友那道。”

当然发现真相的霸王龙老师差点用怒火轰爆了他,那是后话了。

“记得。”

“我一时忘记了,答案是多少?”

“16。”

好吧,知道了答案又有什么意义,连题目也被他忘记了。

“其实我吧,今天遇到了一个女生,她让我想到了大学入校考试时,面对试卷上最后那道大题的心情…”

程嘉律声音低哑,明显漫不经心:“是个女博士?”

“不,我的意思是,”卫泽希斟酌着适当的形容,郁闷地想着颜未染冷冰冰的神情,心里还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程嘉律提起此事的怅然,“分数特别诱人,但一看题面就彻底绝望。那种明显超高难度的女生,对我这种只想随随便便考个及格的人而言,太难了。”

六 上辈子炸了银河系

“那种明显超高难度的女生,对我这种只想随随便便考个及格的人而言,太难了。”

程嘉律问:“那你为什么不弃考?”

卫泽希一时无语,许久才仰头靠在沙发上,说:“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对她念念不忘了,因为她那种调调,和你还真像。”

电话那端,程嘉律没有回答,只传来嗡嗡的机械声音,大概他已经重启了那个失败的实验,没空理他。

“话说回来,我简直有点想撮合你和她了,感觉你们在一起肯定很般配。不过你有未婚妻了,所以我就勉为其难…”

电话再度被掐断。

这一次无论卫泽希怎么打过去,都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

卫泽希只能捏着手机啧啧称奇:“这古怪的性格居然也能找到未婚…女朋友,还有我这么死心塌地的朋友,真是人生赢家,不得不服。”

电话还没放下,潘朵拉的消息就来了:“卫少,今天真是多谢你了!明天来接我出院,顺便请你吃饭!”

她发的是文字,大概是时间太晚了,怕吵到同病房的那个女生。

卫泽希无语地撇撇嘴,正想拒绝,潘朵拉下一条消息到了:“救场如救火啊卫少!我前男友说要来接我出院,我高姿态地拒绝了说有人来接了。卫少,你只是举手之劳开一下车,我却等于给他那猪脸狠狠扇一巴掌!为了我的人格尊严,你不会不帮我吧?”

好吧,看在她发文字没有东北腔的份上,他就帮她爽一把吧,毕竟买卖不成仁义在——

而且他还是心痒痒的,想再去看看那个女生,或许就找到解题思路了呢?

事实证明,卫泽希解不开这样的难题。

当天晚上,他悲怆地解了一夜的高阶微分,在梦里。

醒来后他百思不得其解。从不知道自己这么好学,眼看着解不出来的难题,梦里却孜孜不倦地投入研究,不肯放弃。

第二天卫泽希去接潘朵拉,潘朵拉挽着颜未染的手说:“卫少,咱也顺路送一下未染呗,她要去拿点东西。”

“可以啊。”卫泽希瞥瞥颜未染,苦大仇深,就像看着昨晚梦里那道微分题,“你们去哪儿?”

“皇后区那噶哒!”

一看到门口的豪车,潘朵拉就赶紧自拍,拗着特别奇葩的姿势,一定要把车子标志拍进去。等拍够了,她才和颜未染上车坐在后座,结果一路上只有潘朵拉和卫泽希搭话,什么卫少你这车可真不错啊,卫少你老有钱啦,卫少你奏是个好银…那东北腔吵得卫泽希烦不胜烦。

而颜未染则一直看着窗外,闷声不响。潘朵拉又揪着她问:“未染你啥时候回医院?你看你这身板儿,街边打车撑得住不?”

“没事,我最近恢复得不错。”颜未染说着,看看前面,对卫泽希说,“就在这儿停吧,麻烦你了。”

卫泽希靠边停了车,下车帮她开门,一边顺着潘朵拉的话茬问她:“留个联系方式吧?如果你打不到车,我在附近的话可以送一送你——毕竟,大家都是中国人嘛。”

“多谢,不过这太麻烦你了。”她连手机都没拿出来。

卫泽希转身上车就走了。再怎么觉得她好看,男人的尊严不能丢!

潘朵拉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颜未染的背影,却叹了一口气说:“啊呀大兄弟,你咋不跟她多唠唠呢?我瞅着你俩挺配的。”

卫泽希翻个白眼:“配什么配?”没见她那爱搭不理的样子?

“这咋整,我寻思着吧,可能未染以前遇过闹心事儿,现在一时还转不过这个弯来。”潘朵拉神秘兮兮地靠近他的驾驶座,问,“你知道不?尼尔森医生告诉我,未染她贼惨了!送进医院时所有人都觉得她没救了!肋骨爆裂性骨折!开腹手术缝补肠子!肺叶贯穿伤!全身打钢钉二十多处!脊椎植骨融合术什么的好几处来着…反正吧当时医生护士一水儿笃定她会终身瘫痪!结果她硬是挺住了!半年就恢复成这样,你说是奇迹不?”

“你就扯吧,这么严重还能活下来?”卫泽希根本不相信这个夸张其词的潘朵拉,听着她口中令人毛骨悚然的病情,嗤之以鼻。

“真滴呀!尼尔森医生和护士们都这么说!”

卫泽希觉得潘朵拉的大嘴巴才是没救了,绝症。

他打方向盘转向另一条街区,停在红灯之前时,忽然想起了昨天见面时,颜未染在复健室内倔强而固执地做着复健训练的模样。

那时候她说,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很多很多债要讨回来。

他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又问潘朵拉:“那你知道她是怎么搞成这样的吗?”

“摔下来的呗,从七楼掉下,直接怼地上了!”潘朵拉直吸冷气,“听说啊,那窗户老高了,一般是掉不下来的!”

“你的意思是说…”卫泽希皱眉,“她是自己跳下来的?”

“我琢磨着吧,大概是失恋了!”潘朵拉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哎,我和她说起我前男友那瘪犊子的事儿,她那火刺棱的,肯定也被人劈腿了呗!然后就殉情,跳楼自杀!”

卫泽希从后视镜里给了潘朵拉鄙视的一眼。

真是给她一句话,她能脑补一百集肥皂剧。

有人走着走着就能掉阴沟里摔死,为什么窗户稍微高点不能不小心掉下去?

但相比之下,应付潘朵拉这种脑回路屈指可数的女生真是轻松多了,而颜未染那种,真是又棘手又沉闷,情绪不稳,莫名其妙。

等下车时,潘朵拉还一脸八婆地说:“卫少,我保准能从尼尔森医生那里搞到她联系方式,你要是瞅上她了,我帮你说下这个媳妇儿?”

“得了吧,我谢谢您了!”卫泽希一口拒绝,“就那种阴冷调调,谁上辈子炸了银河系,这辈子才会和她在一起吧!”

潘朵拉还在琢磨着银河系要怎么炸,卫泽希狠狠发动了车子,穿过街区,扬长而去。

七 一对狗男女

颜未染穿过喧嚣的街道,寻找她以前的室友

她的室友是个梦想获托尼奖的瑞典姑娘约瑟芬妮,但最好的角色也只是在百老汇当群舞。颜未染出了ICU后就联系过她,所以在自己房间的租约到期后,约瑟芬妮帮忙收好了东西,塞在她那本就已满满当当的房间里。

颜未染再三感谢她,她却只说:“没什么,毕竟你那位英俊有钱又温柔体贴的绝世好男友,请我吃过好几顿饭呢。看到你们这么幸福的一对,我感觉对未来的爱情和婚姻也有了巨大的期待。”

她的话让颜未染垂下眼睫笑了笑,只是唇角的笑意不无苦涩嘲讥。

约瑟芬妮又问:“你现在是搬去和他一起住了吗?希望你们能一直幸福美满!”

“好的,我会幸福地活下去的。”颜未染拖起箱子与她告别,“也祝你早日实现梦想,到时候我去百老汇为你鼓掌。”

她拖着自己那两个箱子,在老旧的电梯内一点一点往下沉去,直到最终落地,铁门在哐当声中慢慢打开。

依然是陈旧喧闹的街区,依然是肤色混杂、口音各异的纽约皇后区,依然是她一个人走在街上,如同她两年前一个人到来。

拥挤的地铁内,有个女孩子捧着时尚杂志在看,她瞥过一眼,一下子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杂志上的男人沉静优雅,略微斜扬的丹凤眼清冽澄澈,隆准高鼻,白肤薄唇,光华不可逼视。

她曾经如此熟悉的人,曾经亲昵相拥、呼吸相闻的这个人,如今在别人的杂志上不期而遇,依然令她心动。

可惜杂志页上,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艳若桃李的女子。那同样熟悉的面容,让她悚然而惊。因为他的面容而出现的依恋与怅然,瞬间消散为无形。

颜未染的目光,定在页面上“即将订婚”和“the Perfect Couple”两个词上。

天生一对。

联手凌迟她的这一对狗男女,男才女貌,家世相当。一个阴鸷深沉,一个心如蛇蝎,如此相配,当然是天生一对。

她暗暗咬紧了牙关,靠着那两个行李箱,站在女孩的面前,一动不动。从她这个角度看去,杂志上他的面容颠倒,越是在画面中和未婚妻情深意切,越显扭曲荒诞。

身上的骨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坠楼后那寸寸碎裂的骨骼,大概会让她一生无法逃脱痛苦,永远与伤痕相伴。

但她无法怨天尤人。这是她之前那些单纯无知,应得的代价。

地铁之外是黑暗,地铁之内是嘈杂。挤来挤去的黑人白人,细微起伏的车厢,混浊不清的空气,身上难以遏制的伤痛,都让她站立不稳。

她只能倚靠着自己的大箱子,在人潮中勉力站稳脚跟。

她抱着的,是她的化妆箱,是她以后安身立命的东西。她死死紧握着提手,就算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青紫淤痕,她依然不肯哪怕松开一丝一毫。

不是任何一个人,不是承诺与指环,更不是她曾差点拥有的,花园树荫下的秋千、落地窗内的大浴缸、鲜花簇拥的露台。

她唯一能紧握在手中的,只有这个化妆箱。抹去上面厚厚的积灰,她必定会努力地、拼尽全力地活下去。

比当初在他身边时还要好上一百倍,一千倍。

八 如何应对聚光灯

上海春日的午后永远都这么美好。低低的云压在高低错落的城市之上,就算不是晴好的天气,也让人觉得温暖曚昽,不自觉带上一种睡眼惺忪的慵懒意味。

然而在最为繁华的商业区,人流涌动中,却有一大群少年男女精神振奋,举着各式应援灯牌,不知疲倦地等候在商场内。

灯光扫过粉丝们激动的面容,他们手中的灯牌上全都是同一个名字——柳子意。

今天是当红女星柳子意与某彩妆品牌的新代言发布会,此时,举办活动的商场大堂内,已经被粉丝们挤得水泄不通,疯狂的粉丝们一个劲地往前挤,期待着能和舞台再多接近哪怕一厘米。

虽然还是春天,但商场内空气不流通,好多粉丝都挤出一身大汗,甚至有个身体虚弱的女孩子晕倒被抬了出去,场面一度混乱不已。

可是,即使场面已失控,柳子意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在搭建好的舞台上。

粉丝们伸长脖子紧盯着舞台出口,一秒钟都不敢懈怠。等待的看客们议论纷纷,有人说是还在化妆,有人说是耍大牌,有人说是和品牌还没谈拢…纷纷攘攘,七嘴八舌,更加混乱。有个愤怒的男生更是爬到栏杆上大喊:“柳子意,我们从昨晚排队等到现在,就是为了见到你!你快点出来啊!”

在他的煽动下,许多人应声附和,场面越发混乱。

喧哗声透过走廊,一直传到后台。

临时辟出的化妆室外,一群人正急得如无头苍蝇般团团转。经纪公司的人满头是汗,围着柳子意。胖胖的助理小妤更是声泪俱下,抱着柳子意的腿都快跪下了:“柳姐,求求你了,你别急,再等等吧!”

颜未染拖着化妆箱到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出闹哄哄的戏码。

一片喧哗之中,她拖着自己那个巨大的化妆箱,分开各式纷纷攘攘的人,向着柳子意走去,就像是一条溯回的鲟鱼一样,目标唯一而明确。

在焦急、彷惶、慌乱、关切、茫然等各色情绪如倾盆大雨倾泻而下之时,只有她如抖落所有水珠的荷叶,不染纤尘。

走到快哭出来的小妤身边,她平淡地问:“小妤,发生什么事了?”

“哦,未染你来了…”小妤回头看见颜未染,拉着她走到角落边,帮她把那个巨大的化妆箱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