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簪行 作者:侧侧轻寒
《青簪行》是由吴亦凡、杨紫主演的古装探案言情剧。
该剧根据侧侧轻寒小说《簪中录》改编,讲述了由女宦官的一段爱恨情仇牵引出步步大唐皇家惊心秘案的故事
簪中录1-4 全四册 侧侧轻寒.txt
大唐咸通十四年,蜀中刺史之女黄梓瑕天资聪颖,一夜间变身毒杀全家的凶手,遭海捕通缉。李舒白贵为御弟、夔王,也身陷“鳏残孤独废亡”六字的预言,命运成谜。黄梓瑕只身出逃京城伸冤,李舒白答允彻查黄家灭门案。作为交换,黄梓瑕要为李舒白查清笼罩在他身边的团团迷雾,破解重重杀机。二人携手揭开重重谜团,也在共赴生死之中产生了美好的爱情,在李舒白深陷危机之时,黄梓瑕全力相救,在彻底查清真相,将幕后黑手除去之后,李舒白却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携黄梓瑕浪迹天涯。:主角:黄梓瑕 ┃ 配角:李舒白,周子秦,王蕴,禹宣,张行英
【簪中录1第一簪 春灯暗】
一 恶名昭彰(一)
暗夜中,忽然有暴雨倾泻而下,远远近近的山峦峰林,长长短短的江河峡谷,全都在突然而至的暴雨中失去了轮廓,消渐为无形。
前方的路愈见模糊。长安城外沿着山道满栽的丁香花,也被倾泻的暴雨打得零落不堪,一团团锦绣般的花朵折损在急雨中,堕落污泥道,夜深无人见。
黄梓瑕在山道的暗夜中跋涉,握在手中的天青色油纸伞在暴风骤雨中折了两条伞骨,雨点透过破损的伞面,直直砸在面颊上,冰冷如刀。
她只抬眼看了一看,便毫不迟疑地将伞丢弃在路上,就这样在暴雨中往前行走。雨点砸在身上,格外沉冷,暗夜中天光暗淡,只有偶尔雨点的微光,映照出前面依稀的景物,整个天地模糊一片。
山道拐弯处,是一个小亭子。本朝设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是路人歇息处。在这样的暗夜风雨中,有三四个人正在亭中,或倚或坐,正在谈天。长安城例行宵禁,每日早上五更三点才开城门,现在时辰尚早,想必是正在此处等着城门开启的人。
黄梓瑕踩着泥水过去。她穿着一身最普通的男式蓝衣短衫,里面几个人都转过头,见是个纤弱少年模样,其中一个老者便向她招呼:“少年人,你也是要赶早进城的?全身都淋湿了,可怜见的,烤烤火吧。”
黄梓瑕看着他火光下温厚的笑容,拉紧湿透的衣襟,谢了一声坐到火边,离他两尺之远,默默帮着加火添柴。
见她只拨着火不说话,几人也便回头各自聊天,说到大江南北千奇百怪的事情,众人更是口沫横飞,仿佛自己就在当场亲眼目睹似的。
“说到这个奇事啊,最近京中那个奇案,你们可听说过?”
“老丈说的可是被称之为‘四方案’的那一个案子?”立即有人接口道,“三月之内连死三个人,而且还是京城各自居住在城南、西、北三处毫无瓜葛的人,又留下‘乐’、‘我’、‘净’三个血字,真是诡异莫测,恐怖异常啊!”
“是啊,现在看来,下一桩血案定是要出在城东了,所以现在城东各坊人心惶惶,据说能走的人都已经走了,城东几近十室九空。”
黄梓瑕一双白净的手握着柴枝,缓缓地剥着火苗,听着轻微的“荜拨”声,面上平静无波。
“如今天下不安,各州府都在动荡,不止京城,最近蜀中也出了桩灭门血案,不知大家可曾听闻?”其中一个中年人,显然是个游方的说书人,手里还习惯性握着块醒木,谈兴颇佳,“灭门血案听说得多了吧?可这桩案子,是蜀中使君黄敏家的灭门惨案!”
黄敏。
这个名字陡然入耳,黄梓瑕一直沉静拨火的手下意识地一颤,一点火星溅上她的手背,突如其来的剧痛。
幸好众人都在惊讶哗然,根本没人注意她,只借着这个由头,大家七嘴八舌在议论:“黄敏不就是当初在京中任刑部侍郎,几年来破了好几桩奇案,颇有官声的那位大人吗?”
“这个我倒也有听说!据说这倒也不全是黄敏一人之力,他有一儿一女,儿子黄彦也就罢了,那个女儿却是稀世奇才,据说当年黄敏担任刑部侍郎时,许多疑案就是她替父亲点破的,当时她也不过十四五岁。当今皇上曾亲口嘉许,说她若是男子,定是宰执之才啊!”
“呵呵,宰执之才?”那说书人冷笑道,“各位可曾听过传闻,据说黄敏那个女儿生下来就是满室血光,看见的人都说是白虎星降世,要吃尽全家亲人!如今果然一语成谶,这黄家灭门血案,就是黄家女儿亲手所为!”
黄梓瑕忘却了手背上那一点剧痛,她怔怔地看着面前跳动的火光。火舌吞吞吐吐,舔舐着黑暗,然而再晕红的火光,也无法掩盖她苍白的面容。
周围人面面相觑,而那位老者更是不敢置信:“你说,是黄家女儿,灭了自家满门?”
“正是!”
这一句断喝,毫无犹疑,斩钉截铁。
“简直是荒谬,世上哪有女儿行凶杀尽亲人的事情?”
“此事千真万确,朝廷已经下了海捕文书,黄家女如今潜逃离蜀,若被抓住了,就是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若真如此,实在是灭绝人性,天良丧尽!”
又是那个老者问:“如此世间惨剧,不知可有什么缘由?”
“女人家眼皮子浅,又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一个‘情’字。”那说书人眉飞色舞,又绘声绘色地讲述道,“据说,她自小许了夫家,但长大后却另有心仪之人。所以就在祖母与叔父过来商议她婚事时,她在席间亲手端上了一盏羊蹄羹。黄敏大人、黄夫人杨氏、公子黄彦、乃至她的祖母和叔父全都中毒身亡,唯有她一人逃走,不知去向。衙门在她的房中搜出了砒霜药封,又查知她数日前在药店买了砒霜,白纸黑字记录在档。原来是她心有所属,父母却逼迫她嫁给别人,于是她愤恨之下,毒杀了全家,并邀约情郎共私奔!”
亭中众人听着这件人伦惨案,惊惧之下啧啧称奇。又有人问:“这恶毒女子,怎么又逃掉了?”
“她毒杀了父母家人,情知事发,所以连夜约情郎私奔。然而对方却痛恨此等狼心狗肺的女子,便将她的情信上呈官府,带人前往约会地点捉拿这恶毒女人。结果不知怎么被那恶女察觉有异,竟逃走了!如今正被官府下了海捕文书,所有州府城门口全贴了通缉告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倒要看看这狠毒女子什么时候落网,受那千刀万剐之罪!”
说的人津津乐道,听的人义愤填膺,一时间整个短亭内居然有了一种同仇敌忾的气氛。
黄梓瑕抱膝听着,在众人的唾骂声中,忽然觉得困极累极。她将自己的脸贴在双膝上,双眼茫然盯着那团暗淡跳动的火,身上的衣服半干半湿,在这样的春夜,寒气像无形的针一样刺着肌肤,半醒半寐。
天色尚早,城门未开,周围人的话题又转到最近京城的奇闻异事上。诸如如皇上又新建了一座离宫,赵太妃亲自替三清殿缝制帷幔,还有京城多少闺秀意欲嫁给夔王等等,不一而足。
“话说回来,这位夔王,近日是不是要回京了?”
“正是啊,皇上喜好游宴,新建成离宫当然要热闹一番,而宫里的聚会,若是没有夔王出席,又怎么算得上聚会呢?”
“这位夔王真是皇室中第一出色人物,先皇也是对他宠爱有加,难怪岐乐郡主拼命要嫁给夔王,几次三番用尽手段,成为京城笑柄啊。”
“益王爷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估计要是泉下有知,肯定会被她气活吧…”
说到皇家之事,众人自然都是一副津津乐道模样,唯有黄梓瑕却毫不关注,只闭目养神,侧耳倾听外面动静。
雨已经停了,在缓缓亮起的天色中,有轻微的马蹄声隐约传来,细若不闻。
黄梓瑕立即睁开了眼,抛下那几个正在口沫横飞的人,快步走出了短亭。
在熹微的晨光中,旭日的光芒正浮出天际。蜿蜒的山道上过来的是一队次序井然的卫队,明明他们身上还带着雨点,却个个整肃警敏,一看便知训练有素。
在队伍的中间,是两匹通体无瑕的黑马,拖着一辆马车缓缓行来。马车上绘着团龙与翔鸾,金漆雕饰,饰以砗磲和青甸子,两只小小的金铃正挂在车檐下,随着马车的走动,轻轻摇晃,发出清空的声音。
车马越过亭子向前继续前进。黄梓瑕遥遥跟着。在队伍最后,有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士兵,在行进中心神不宁,向着左右扫视。等看到黄梓瑕在林后尾行,他才转而向身边的人说:“鲁大哥,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吃坏肚子了,我…我要去方便一下。”
“你怎么搞的,这就快进城了,你赶得上来吗?”旁边人压低声音,瞪了他一眼,“王爷御下甚严,被发现了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是…放心吧,我马上就追上来。”他捂着肚子,急匆匆地拨转马头扎进了密林中。
黄梓瑕拨开乱草,几步奔到等他的士兵那里,对方已经匆忙地脱下了王府禁卫的制服,把头盔摘下来给她:“黄姑娘,你…会骑马吧?”
黄梓瑕接过他的头盔,低声说:“张行英,你冒着这么大的险帮我,我真是感激不尽!”
“你这说是什么话,当初若不是靠着你,我爹娘早就已经死了,这回我若不帮你,我爹娘都会打死我。”他豪爽地拍拍胸口,“何况今天不过是随行进京,又不是什么军差,就算露馅儿也没事。上次刘五也是私下找人代差事,不过打几十军棍而已,你只要咬死说是我表妹…我表弟路过,见我拉肚子站不起来,就代我随行应差就行,今天不过随仪仗进城,没什么大事。”
黄梓瑕点点头,迅速脱下外衣给他,然后套上他的衣服。虽然衣服大了一点,但她身材修长,也还看得过去。
匆匆与张行英道谢,黄梓瑕飞身上马,催促着冲出密林。
一 恶名昭彰(二)
天边已经出现了火红的朝霞,澄澈的艳红霞光一抹抹在天边横斜。黄梓瑕急切地催促马匹,终于在城门口遥遥在望时,追上了王府的侍卫随扈队伍。
长安城明德门,五个高大门道原本闭着中间三个,只开了左右两个小门,但见王爷仪仗到来,立即便开了左侧第二个门通行,更遑论查看仪仗了。
黄梓瑕排在最后,跟着队伍缓缓进城。在进入城门的时刻,她抬眼看了一下门口贴着的海捕图影。
图影上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子画像,她有着晨星似的一双明眸和桃花瓣般曲线优美的脸颊,双眼望着前方微微而笑。那上扬的唇角抿出一种格外俏皮可爱的弧线,神态轻灵,眉宇清扬,赫然是个极清丽的少女。
画像的旁边,写着几行字——
蜀女黄梓瑕,身负多条命案,罪大恶极。各州府见则捕之,生死勿论。
黄梓瑕垂下眼睫,但只微微一闪,再度抬头已经是目不斜视,神态自若。
她大半个脸都在兜鍪之中,旁边的鲁大哥也看不清她的脸,只一边驭马沿着朱雀大街前进,一边说:“幸好没被人发觉。”
黄梓瑕点点头,一声不吭。
诸王宅邸多在永嘉坊,过了东市,沿着兴庆宫北去,夔王府遥遥在望。
按照事先与张二哥说好的,待进了王府,去马监拴好马匹之后,就立即低调地溜之大吉,到时大家都在马监前院用早饭,没有人会过分关注她。
她栓好了马匹,转身向着院外疾走,有人叫了她一声:“张行英,不吃饭啦?”
黄梓瑕听若不闻,贴门边就溜出去了。
后面那个鲁大哥替她解释说:“不会又闹肚子了吧?一大早拉两次了。”
众人嘲笑了几句便不再理会她,各自去吃早就预备下的早点。
黄梓瑕溜到门口,拉低自己的头盔,向外走去。
就在黄梓瑕的脚迈下台阶最后一级时,忽然有人在她的身后叫她:“喂,你往哪里去?”
黄梓瑕不确定是不是在叫自己,脚步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然后听到那人的声音,清楚传来:“对,就是你,那个仪仗队的。刚刚来的消息,新落成的离宫那边人手还差,你们这回要随王爷到离宫去。”
黄梓瑕的心里咯噔一下,没料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差。
只听得对方笑道:“放心吧,一天给你们多发三钱银子,是不是乐得冒泡了?赶紧回去吃饭去,待会儿就出发了。”
黄梓瑕无奈,只能慢慢转身,向那个拦住她的头领低头行礼,然后贴墙边再回到马监前院。早餐是肯定不能吃的,万一被看见了脸,一切就完蛋了。然而她又不能待在王府中,被人看见也是完蛋。而且,她必须要出去,去寻找那个能帮助她的人——
她站在墙角,目光落在被卸下后正靠在墙角的那辆马车上。眨眨眼,环顾四周,前院一片喧哗,大家正在吃饭,后院的人正忙着给马喂草料。进门的拐角处空无一人,只有她和那个马车厢立在那里。
她抬脚踩在车辕上,小心地扒着虚掩的车门一看,车上果然没人,只有宽大的座椅和钉死的茶几。座椅上铺设着青色夔龙锦垫,与下面暗紫色波斯绒毯上的绯色牡丹相映,华贵又雅致,是新铺上去的,应该不会有人来撤换。
黄梓瑕迅速地在车厢后脱掉了自己外面的制服和头盔,将它们塞进石灯笼后的角落中,然后爬上马车。
马车里没有多少空间,但座椅下肯定会有一块空地,为了利用空间,一般会被做成柜子放东西。她爬进车,掀起座椅上垂下的布帘一看,下面果然是柜子。
柜门镂雕着无数的祥云瑞兽,柜门是左右推拉的。她推开柜门一看,不由得一阵惊喜,里面只放了几块香料,其余空无一物。
她努力蜷身缩在柜中,轻轻把柜门拉上,因为紧张而出了一身的汗。幸好柜门是镂空的,而前面的布垂下遮住了空洞,她只隐约看见外面的影子。
不敢大声呼吸,黄梓瑕静静地趴在那里,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急促。她心里迅速闪过无数个念头,如果被带入了离宫怎么办,离宫中的马监是否看守严密,到时候是否能趁机逃离…
还没等她想好,外面已经传来了声音。套马,整衣,列队。然后忽然安静下来,连咳嗽声都没有,她还在思忖,马车微微一动,车门轻响,有人上了车。
从柜子缝中只能看见那人的脚,金线夔纹的乌皮六合靴踩在车上铺设的厚厚软毯上,无声无息。
待那人坐稳,车身微微一晃,马车已经起步。
长时间地困在柜中,再加上车身晃动,感觉就像是被塞回蛋壳的小鸡。黄梓瑕强忍着晕眩的感觉,拼命逼迫自己放慢呼吸,以免被察觉。
幸好车马辚辚辘辘,杂音掩盖了她的心跳和呼吸。
这一路漫长,但也终于出了城门,一路向着西郊而去。一路上车马颠簸,在行到一座小桥边时,马车上的夔王终于出声,说:“停下。”
马车缓缓停在桥边。从柜中黄梓瑕的角度看不见夔王的脸,只看见他伸手取过小几上的一个广口琉璃瓶,隔窗递到外面:“添点水吧。”
那琉璃瓶中,有一条艳红的小鱼,拖拽着薄纱般的长尾正在缓缓游动。琉璃瓶微呈蓝色,艳红色的鱼在瓶中便成了一种奇妙的淡紫色,显出一种迷人的可爱来。
黄梓瑕的心中未免浮起一丝疑惑,不知道这个权势熏天的夔王,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个琉璃瓶,养着一条小红鱼。
耳边听得流水潺潺,侍卫的脚步声匆匆,不一会儿就替琉璃瓶加满了水递上来。夔王接过琉璃瓶,轻置于小几上,里面的小鱼活动空间大了,游动得更加欢快。
黄梓瑕正在思忖,车马重新起步,她猝不及防,额头一下子撞在了柜门上,咚一声响。
她狠命咬住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发出叫声。她确定自己的声音很小,车轮行走的声音应该会将它掩盖过去,但毕竟还是紧张地透过柜缝,望向外面。
坐在那里的人,从她这个角度看不见脸,只隔着锦垫下垂的布角流苏和镂空的孔洞,看见他缓缓伸手取过桌上的秘色瓷茶碟,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
黄梓瑕隔着柜子的雕镂处观察着他,逆光中能看见他的手掌,骨节匀称微凸,曲线优美,是一双养尊处优但又充满力度的手。他用三根手指执着茶碟,青碧色的碟子在白皙的手中如春水映梨花。
然后他迅速用脚尖一踢,推开下面柜门,一碟水泼了进去。
正在偷偷窥视的黄梓瑕,眼睛顿时被水迷住,低声惊叫出来。
他丢开茶碟,抓住黄梓瑕的肩膀,将她拖了出来,右手按住她的咽喉,左脚踩住她的心口。
一瞬间,黄梓瑕跟条死鱼一样躺在了他的脚下,可贵的是,对方根本还没有起身。
黄梓瑕躺在地上仰望着他,猝不及防间甚至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脸色微有茫然。
她看见这个制住她的人的面容,乌黑深邃的眼,高挺笔直的鼻,紧抿的薄唇不自觉便显出一种对世界的冷漠疏离。他身上是雨过天青色的锦衣,绣着天水碧的回云暗纹,这么温和的颜色与花纹,在他身上却显得疏淡。在那种漫不经心中,却让人觉得,只有这样的冷漠超脱,才能衬出这样的清雅高华。
夔王李滋,字舒白,本朝皇室之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甚至连当今皇上都赞叹,“世有舒白,方不寂寞”。传闻中尊贵极致、繁华顶端的人,谁知却是这样冷淡气质。
李舒白垂下眼睫,踩在她心口上的脚微微抬了起来。似乎是感觉到了她并不会武功,他的左手按在脖颈上微微游移了一下,确定对方的脖子柔软而娇嫩,没有喉结。
黄梓瑕迅速地抬手,打开他按在自己颈上的手掌,警觉地缩起身子,一双春露般明亮的眼睛灼灼地盯着他,如同看见猎人的幼兽。
李舒白的目光缓缓落在她的脸上,端详许久,然后他收回自己的脚,拉开小几的抽屉取过一条雪白锦帕,擦了擦自己的手,丢在面前人的身上,微带嫌恶地说:“身为一个女人,至少把自己收拾得干净点。”
锦帕落在她的身上,就像一朵云般缓慢而毫无声息。她缓缓地收拢自己的十指,被识破伪装,在羞愧之前,涌上她心头的是悲愤。她抬头望着面前这个人,张了张嘴唇,却没能说出任何话。
一路从蜀地到长安,她一直掩饰得非常好,从未有人觉察过她是假扮男人,现在却被他一眼看穿,并且,还被这样嫌弃的目光打量着。
夤夜奔逃,连日奔波,她确实形容憔悴。衣服干了又湿,皱巴巴贴在身上,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那张脸更是枯槁苍白,头发披散凌乱,狼狈无比。
里面的响动早已被人察觉,外面有人轻叩车壁:“王爷。”
他“嗯”了一声,说:“没事。”
外面便没有了声息。马车依旧平稳前进,他平淡地问:“什么时候上来的?躲在我的车内干什么?”
她睫毛微微一眨,脑中迅速闪过各种托词,就在一瞬间,她选定了面前最简短而有说服力的那一条说辞,便娇羞地垂下眼睫,轻轻咬住下唇,脸颊上也似有若无地浮起一种薄薄的红晕,轻声说:“我是…王爷侍从队中张行英的表妹。他今天在城郊肚子剧痛,又怕耽误了公差要吃军棍,刚好我家住在那边,路过看见,他就让我装扮成他,过来应一下卯。”
“那么你又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车上?”
“因为…因为本来我到了王府就要溜走的,可是却被拦住了,说是要随行到离宫来。但是我一见别人就要露馅,情急之下,只好出了下下策,躲到了您的车内,希望能趁机离开,谁知…却被抓个正着…”她脸上为难又羞怯,仿佛自己真的是强硬着头皮才能说出这一番话的,一种不经世事的惶惑模样。
“听起来还算合情合理。”他靠在锦垫上,神情冷淡,“那么你姓什么?”
她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却毫不犹豫:“我姓杨。”
“姓杨?”他冷笑着,甚至不看她一眼:“张行英,排行第二,身长六尺一寸,惯用左手,大中二年出生于京城普宁坊。父亲张伟益,原籍洛阳,会昌二年开始在京城端瑞堂坐诊至今;母亲冯氏,原京城新昌坊冯家独女。兄长一年前娶京城丰邑坊程家女为妻,尚无子女——你这个杨姓表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 恶名昭彰(三)
她没想到这人居然能对一个小小侍卫的所有资料如数家珍,一时怔愣,然后只能说:“其实…我与张行英是结义兄妹,我们…”她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他却假装不知,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继续编下面的话。
她知道这个人已经洞悉一切,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立即替换自己谎言的中心思想,将表兄妹关系迅速替换成暧昧关系,脸上是一种欲言又止的迟疑模样,说:“我与张行英感情甚好,我自小喜欢打马球,作男儿装扮,所以担心他受军法惩处,一定要代他过来。他肚子不舒服,被我一把抢了马,他追不上来…就是这样。”
“那么,出发前往离宫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选择将这些话对领队明言,而选择一个会让自己和张行英陷入更加严重境地的选择——躲在我的马车上?”他用那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小几,那指尖缓慢的起落似乎击打在她的心口上,让她又开始有了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