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往往充满惊奇,以前跟女孩子说话会脸红的“芬芬”已经结婚有了儿子,整天不做作业的阿诓在图书馆里工作,数学只在高考时及格过一次的嘉奇现在在银行做分析师,而一直被大家笑没品位的胖子竟自己开起服装店,且据说生意很不错。
宝淑喝着汽酒听他们谈天说地,就算平时话不多的余正,也侃侃而谈。原来很多时候,岁月在我们身边不经意地流走,当抬起头的那一刻,这个世界已经变得不是我们原来所认识的那个。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我们要做的只是抓住那一刹那。

晚上回到公寓,宝淑给家禾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非常吵闹,她猜想家禾在参加party。
“I miss you so。”她第一句话便说。
家禾笑了:“I miss you too。”
没有想到,她们重聚才两个月又要分离。曾家禾,是唯一一个,在重聚时也不会觉得生疏的朋友。
“You kno,我今天碰到了你的壁球学长。”家禾走到一个清静的地方。
“我今天碰到很多老同学,简直认不出了,”
“再见的时候总是有惊喜。”
宝淑分不清她是在开玩笑又或者是认真的感慨。她承认,虽然年纪相仿,但家禾在为人处世上胜过她很多。
“你知道吗,我今天忽然又想谈恋爱了。”
家禾哈哈笑了两声:“那就擦亮眼睛,或许这个愿望马上就能实现了。”
“可是你知道吗,我已经二十六岁了。”
“那又怎么样。”
“我最近发现自己眼角有两条很深的鱼尾纹呢,涂了十几天眼霜都不见好。”
“这跟恋爱有关系吗。”
“当然,我已经不是青春无敌了。”
家禾又哈地笑了一声:“青春从来不是无敌的。”
宝淑想了想,觉得或许是有点道理的。青春不是无敌,无知才是无敌的,而青春往往无知。
但她马上又想到一问题:“但余正是无敌的,虽然他有白头发了。”
家禾继续哈哈大笑,宝淑觉得,自从她交了个20岁出头的小男友后经常开怀大笑。
“BoBo,you must trust me,余正他从来不是无敌的。”
但宝淑并不怎么trust她,至少在这一点上如此。
“James在找我了,晚点再打给你,该睡觉了。”说完,她挂了线。
宝淑走到窗台前看着幽暗的路灯下放满盆花的园子,今天余正回家去了,她一个人,做些什么好呢。

余正的奶奶很热情,虽然年纪一把了,还是喜欢指示别人做这个做那个。而余正的妈妈却相反,虽然并不凶,却少言寡语,默默接受奶奶的指示。
“宝淑啊,你多吃点。”奶奶笑着往她碗里夹了一个红烧鸡腿。
宝淑却笑不出来,只是她还是勉强挤出点笑容,因为这是奶奶请她吃的第三个鸡腿。
她求救地看着余正,他当然接到了她的眼神,却似笑非笑地继续扒着碗里的饭。她惟有尽量不哭丧着脸拼命咽了下去。
吃完饭她摊在余正房间里的大床上,说:“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碰鸡腿了。”
余正笑着拉开写字桌前的转椅,开始上网。
“你奶奶还是这么热情。”
“恩,因为你是女孩子嘛。”
“可是你奶奶也很疼你啊。”
“当然,我听话嘛。”
宝淑想了半天,确实不能驳回他,便放弃地不作声。余正从小打的就是乖乖牌,不像她,妈妈总是不放心,但这两年已不再管她了,也不知道是对她放心了还是放弃了。
她起身慢慢走到余正身后,他感觉到她的脚步却没有转回身。
她在灯光下看着他的头顶,忽然说:“你有五根白头发了呢,加上上次我帮你拔的那一根,一共是六根。”
余正笑了:“数那么清楚做什么。”
宝淑噘起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象余正经常能把她说得哑口无言。
最后她还是蹦出一句:“说明你老了嘛。”
他明显僵了一下,然后回过头看着她,表情有点严肃:“真的?”
她忽然很想捉弄他:“是啊,你看这几年,你明显没以前英俊了,搞不好马上就要秃头了,你这么聪明…”
她没说下去,聪明的脑袋不长毛嘛,谁都知道。
现在轮到余正沉默了。
宝淑偷偷笑起来,还是忍不住伸手弄乱他的头发:“骗你的,老校草。”
其实余正并不十分英俊,不过宝淑觉得,他也可以一名列十大校草之一。大概是她很崇拜他的智慧的缘故。
“哎…”她忽然又叹了口气,“如果我也有家禾那么好运,可以圈到一个很handsome的男朋友就好了。”
说实话,她真是非常羡慕家禾,她的男朋友既年轻又十分地英俊。
“不要只看外表。”余正却冷冷地说,没有回过头来。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她以前交了两年的那个男友Crig就是十分英俊,只是最后因为他实在很花心两人分手了。那以后,她就对恋爱这回事有些提不起兴趣。
宝淑忽然有些生气,余正虽然聪明、成熟,却也还没有资格来嘲笑她的爱情。于是她负气地拿起包,说:“我就是这么肤浅,只看外表。走了再见。”
说完她去跟余正的家人道了别,愤愤地走回孤独的公寓。
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那三个鸡腿还是没有消化,反而令她觉得愈加难受,胃有点疼。
她回到家喝了两大杯热水好象好了很多,但还是有点不舒服。
于是心情没来由地差起来,差到甚至有点想哭。没错,她就是这么肤浅、这么笨。男朋友在外面跟无数的女孩子玩她却一点也不知道,也有同学告诉过她,但她自信满满,以为自己魅力无边,以为男人值得相信。直到有一次她亲眼看见他跟一个女孩子亲密地搂在一起从酒吧里出来,她才相信自己是错了。
新加坡,她最痛恨这片土地这样的小。小到让她明白原来感情是没有永恒的。
她说要分手的时候,他有点愕然。其实她是该得意的,他这么花心,但承认的女朋友只有她一个。但她不要这样的得意,她只要他一心一意。
想到这里,胃越发难受起来。这时,门外的楼梯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宝淑屏住呼吸,脚步声在她门前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往上走去。
余正回来了。
她叹了口气,其实,他没有错。

睡梦中好象有什么东西在牵扯着她,她不安起来。四周像着火一样闷热,有点透不过气来。忽然她感到一种撕裂的痛,她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即使中学的时候跑步摔在地上,也没有痛地这么剧烈。她觉得自己简直要昏死过去,然而一瞬间她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真的是很痛,她捂着肚子,是胃痛。
她经常胃痛,所以睡觉前她简单地吃了点胃药,以为醒来就会好的。但现在她痛地说不出话来。
宝淑挣扎了几下,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机,她好象能感觉到汗水正从她冰冷的脸颊上流下来,四肢也有点麻木,然而她还是勉强按了8个数字。
她颓然倒在床上,等待电话被接通。在寂静的夜晚,她甚至能听到楼上的电话铃在回响。
响到第五下的时候,余正沙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喂?”
“余正…”
她不知道自己痛苦地有点哽咽的声音令他一下坐起身来。
“怎么了?”
“我…胃好痛…”
他说了句“我马上来”便挂上了电话。
宝淑虚弱地放下手中的听筒,有点安心了。余正有她公寓的钥匙,他会来的,他来了,一切就都有解决的办法。
没过几秒,果然听到楼梯上焦急的脚步声,门一会就被打开。
黑暗中她看到他焦急的脸,忽然很想哭。她不是因为疼得哭,虽然也确实疼到可以令人哭。她只是想哭,想在自己疼痛的时候,也看到他疼痛的表情。
余正抱起她,扭亮台灯。她疼得嘴唇发白,不过在看到他的黑色外套里穿着小熊维尼的睡衣时,还是很想笑。
他在床边的凳子上找了件衣服把她裹起来,然后她感到自己腾空了。
他抱着她穿过走廊,一边说:“没事的没事的,我带你去看医生。”
宝淑终于放心地闭上眼睛,她最讨厌看医生,但余正说没事了就是没事了。
这一次,她没有哭,然而,还是在他脸上看到了疼痛的表情。

宝淑醒来的时候,窗外是黄昏的夕阳。她试着动了下身体,却觉得腹部有种刺骨的痛,不动时只是微微的刺痛。她这是怎么了?
她四周望了下,病房里有三张床,另外两张是空着的。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连余正也不在。
过了一会余正推门进来了,他换了身衣服,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看到她醒了连忙走过来。
“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她的声音细小又微弱,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疼不疼?”
她点点头,然后问:“我怎么了。”
余正无奈地说:“盲肠炎。”
她愕然。小时候当然被警告过千万不要在吃饭以后蹦蹦跳跳,否则会得盲肠炎,送到医院去开刀。
她是多么自觉地遵守这个规则,因为她最怕去医院开刀。
只是没想到,在二十六岁的时候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谢谢你。”宝淑说。他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帮助她,好象永远是她的救星。
“傻瓜。”余正笑了一下,“吓死我了。”
有那么一瞬,宝淑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当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们两个仿佛是一对结婚多年的夫妻。
但她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谁叫你不帮我挡你奶奶的鸡腿。”

余正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没有看到宝淑,他一阵疑惑。她才刚刚可以下地,会去哪里。
他走到床前,忽然瞥到她在洗手间。
宝淑原本对着镜子在叹气,忽然看到他吓了一跳,连忙放下衣服遮住肚子。
他觉得很好笑,便问:“你在干吗。”
她扁着嘴从洗手间慢慢走出来:“我肚子上多了一道疤,以后怎么穿泳装啊。”
“你又不会游泳。”余正一针见血。
他把她扶上床,帮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帮她削水果。
两天前的晚上,他们不欢而散。他从来不跟人赌气,然而那一晚,他真的在赌气。
她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叫住她,其实,他可以拉住她的手臂,跟她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我没有其他意思。
但他说不出来,因为他就是那个意思。
他就是讨厌她总是只看外表,就是讨厌她总是被英俊的男孩子迷得晕头转向。他讨厌她这样,更讨厌那些男孩子。
他还记得,那是大学二年纪的暑假。他代表学校去香港参加东南亚的大学国际象棋夏令营,一去就是一个月。当他兴冲冲地赶回新加坡,宝淑却兴奋地告诉他,她交了一个男朋友。
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究竟是怎样的。但他知道,一定不好看。
她身后远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英俊的男孩子。而他眼前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多了一分妩媚。
那是一种,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在她脸上读到的表情。
这一刻,他余正,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妒忌。
后来他经常看到那个男孩子跟其他女孩子在一起,但他从来没有告诉宝淑。他只是一次次去警告他,而他似乎从来也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直到有一天,他发火了,在酒吧旁边的小巷子里跟Crig打了一架。那家伙当然打不过学过空手道的他,不过他的嘴角一直扯着刺眼的嘲笑。他愈发疯狂起来,打得他嘴角出血,但他还是那样微笑。
最后,他从地上爬起来,说:“我知道,你喜欢她。可是她喜欢我。”
余正第一次有一种,控制不了自己的感觉。
他转身把他踢倒在地,后来据说那家伙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
宝淑为了那家伙忙了一个礼拜,而他,一个人在宿舍躺了一个礼拜。
后来,他们终于分手了。那是宝淑哭得最厉害的一次,他却隐隐觉得高兴。
那天晚上,他又想起了那段往事,心里没来由地不舒服。但是最后,他还是在她离开后十五分钟也跟着离开了家。
走在公寓的旧式旋转楼梯上,连他自己都觉得脚步声那么沉重。他在她门前顿了顿,里面没有一点声音,但他看到了灯光。
最后他还是回到三楼,开门进去,怔怔地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
睡到半夜的时候,电话铃声把他吵醒了。
电话那头是宝淑哽咽的声音,他随手抓了件外套套上就拿着钥匙飞奔下去。她躺在床上,灯光下面色惨白。
他吓坏了,但还是逼自己冷静下来。
他安慰她说没事了,却发现自己声音都是颤抖的。
护工把宝淑推进手术室以后,他才颓然坐在医院冰冷的塑料凳子上。
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穿着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的小熊维尼睡衣和皮拖鞋,头发一定是蓬乱的,金属的电梯门上映出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但他不在乎,只要她出来的时候,又能够笑着跟他说:“余正,我们去吃麻辣烫吧。”

这几天余正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家里,已经一个礼拜没有去上班。
宝淑拆线那天下午,他终于提着包去了工作室。他们的办公桌上都积了一层灰。
傍晚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设计图案的时候,他时常习惯地望向她的桌子,就好象以前上课的时候,也经常偷偷瞄她。
毕业那天,宝淑问胖子:“你干吗总来惹我?”
胖子愣了一下,然后好笑地说:“我惹的又不是你。”
宝淑不明白。
但他又怎会不明白,胖子逗她,是在惹他。
宝淑总说他是无敌的。其实他,从来不是无敌的。
晚上他回到公寓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去医院。来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已听到欢快的笑声。
原来是池少宇和梁见飞来了。
他们在病房里聊到十点,护士来赶人了才匆匆告辞。
少了他们的病房,好像冷清了很多。
余正一边洗着橙子一边听宝淑说着医生的吩咐。
忽然她迟疑地叫着他的名字,他探头看她。
“阿正…”
他知道,她只有在有事求他的时候才会这样叫他。
她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他握着橙子的手有些用力。
“你这个月不会扣我薪水的…对吧。”
她的表情十分乖巧,而他,只想用手里的橙子砸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有些什么。

余正非但没有扣宝淑的薪水,还帮她付了住院的医药费。
她根本不懂得存钱,所有的薪水都用在了那一堆在他看来根本没什么价值的东西上。
一个二十六岁的人,银行帐户里的存款永远是四位数,而这个人却一点也不担心将来的生活,有时更常常将他气得没话说——林宝淑,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出院第二天,他放她假,回到公寓的时候,又不见她的人影。
他扯开领带,开始打她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响起百货公司里的宣传广播。
“林宝淑,你给我马上滚回来。”她应该清楚,他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地叫她。
“…还有两个人,马上就轮到我付钱了,付好钱,我去抽过奖以后马上就回来,真的,我保证。”她的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
“…”
“现在还有一个人…”
他按下挂机键,猛地把手机摔到床上,一把扯下领带。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不再把他的话当作至理名言,不再模仿他说话的语调,不再用心看着他。否则,她一定会知道他在想什么。
余正颓然拿着衣服走进浴室,热水淋在他的身上,或许,他该要解脱了。
他转过身,让水淋在他脸上,闭上眼睛,露出苦笑。或许,他早就该解脱了。
打开浴室的门,听到门铃声,他走了两步打开门。
宝淑气喘吁吁地看着他,脸颊有点红,大约是因为急着赶回来的缘故。
“我奖没去抽…”她看着他,一脸真诚。
余正忽然笑了,发梢的水甩在宝淑身上。或许,他是永远也别想解脱。
晚上,他陪她去抽奖,竟然抽到了一套Esprit的毛巾。
在新旺吃饭的时候,宝淑开心地拿出奖品,念念叨叨地说:“这条蓝色的好衬你,你说是不是?”
他吃着菠萝油,没有回答,但心情没来由地好起来。
宝淑停下手中的动作,怔怔地看着餐厅的一角,他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是池少宇,跟一个女孩子单独吃着晚餐。他们有说有笑,好象相处愉快。
余正转回头,说:“吃你的河粉吧,不然凉了。”
“你也看到了不是吗。”宝淑疑惑地望着他。
余正笑了笑,看到了又怎样,看到的就代表是真相,看不到的难道就没发生过吗?而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
宝淑知道他不想管,所以有点愤怒。打算起身,却被他一把拉住。
“你这个笨蛋,给我坐下。”他低声说,皱着眉。
“我要去问清楚。”她倔强地回答。
他拉着她的手,一脸严肃地说:“答案,不应该是由你先知道。”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忽然她挣脱他的手跑开了,余正站起身想阻止她,却发现她不是向池少宇走去,而是奔出了餐厅门口。
他迅速结了帐追出去,餐厅角落的池少宇表情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向身边的女伴露出迷人的微笑。
余正下了的士,宝淑还在前一部车上等司机找钱。他走上去,她砰地关上门。
两部的士纷纷离去。路灯下只有他们两个长长的身影。
“余正,你告诉我。”宝淑首先开口。
“…”
“那个时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Crig在外面跟其他女孩子玩?”
他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不会说谎。
宝淑鼻子一酸,哽咽起来:“你们人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余正低下头,有点不知所措。
他余正,从来不是无敌的,至少,在她的眼泪面前,他可以轻易投降。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红着眼,却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
“你说呀!”她伸手推了他一下。
他没有动,最后缓缓抬起头,说:“我不想看到你难过。”
宝淑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但她笑了。
“余正,我真是败给你了。”她打了他一下,或许,她已不再是那个小女孩。她能够明白别人的良苦用心,也不需要他事事担心。
但她错了,被打败的那个,其实是他。

圣诞节前,余正的工作室很忙。为了赚多一些钱,他们甚至接一些设计橱窗的生意。
宝淑拿着一叠发票来找他报销,他有点头大地翻了翻,自己开工作室,最麻烦的就是做帐的问题。即使他也有management的学位,还是对财务工作心生厌烦。
但抬头看看另外两人…他最终还是放弃地垂下头。
忽然他抽出一张太平洋百货的发票问:“这是什么?”
宝淑朝他笑了笑,他感到自己的眼皮在跳:“碧欧泉眼部深层净化露?!”
宝淑干笑两声:“最近一直加班,我黑眼圈好明显,所以昨天就抽空去买了一支这个,专柜小姐说很有用——”
他打断她:“Stop!拿回去。”
宝淑有点委屈地噘起嘴,一边伸手接过发票,一边喃喃地说:“以前阿May都给我报的。”
他瞪她。现在他是她的上司,而不是阿May。
她不情不愿地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好了,我只是试试看…早知道不买这么贵了。”
Ben哈地笑了一声,被她打了一下头。
余正把发票放到第二格抽屉里,继续他的工作。
把宝淑拉回上海,是他自私。
当他决定要辞职的时候,便盘算着怎么把她骗走。她当然中计了,虽然闹了点别扭,还是跟着他回到了上海。
最初他也对自己的决定有点一筹莫展,但很多时候,事实既然已经在眼前,能够做的只有为以后做打算。
好在他跟宝淑都是很随遇而安的人,什么问题都要试着去解决,喉咙里堵着一根刺就要想办法把它吞下去或者挖出来。
他是自私,他的计划里永远有着她的一份。
下班回去的路上,宝淑缩在他身后。在赤道附近呆了这么多年,不太习惯这种湿润的冷,然而余正微笑地想,其实太阳一直就在他身边。


如果一天有四十八小时,一年有七百三十天,余正觉得,他才有足够的时间完成工作。
揉揉眼睛,觉得头皮发涨。宝淑从客户那里回来以后就一句话也不说,坐在办公桌前翻着杂志,表情很认真。他猜想她大概碰到麻烦了。
他点开MSN的对话框,输入:“你怎么了?”
她朝电脑屏幕看看,然后转过头,透过玻璃墙望着他,摇摇头,表情还是一样的麻木。
他笑了一下,或许有的问题,他不应该帮她解决。于是他继续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只是还是常常瞄她几眼,总是有些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