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弦月
作者:当木当泽

【内容简介】

乱世之下,烟硝纷裹。妖魅横生,鬼怪当道。烟尘滚滚之中,谁覆雨翻云,指点山河?
神魔乱战,妖仙戮屠,人鬼纷争。身世成隐,过往成谜。夺杀之下,要的究竟是并行数界,还是情执难死?玄奇幻界,怪力乱法层出不穷。但所想讲述的,依旧是心!
纷乱的神魔世界,心灵依旧姹紫嫣红。月下以弦邀歌,踏花而舞,不为传奇,只因执着!
与他遇见,因血的牵绊,再也割不断。好吧,一起读懂情感,成为那绝不能丢弃的执愿!
只因那一眼难忘,便是一世成伤。也罢,不成仙,便成狂!

小说关键字: 花洛奇 韩霁月 岳轻弦

【正文】

 


【第一卷 落日山河】

第一章 被掳(修)

天色刚刚开始发暗,大新城的东大街上就已经没什么行人了。
如今世道乱,中原之地,硝烟烽火,乱战四起,大小国并立数十。占山为王者更多,流寇不计,百姓苦不堪言。一些偏远之地,城外草长过腰,饿殍满地。“人牲”这个词,也不再新奇。
即便诸如大新,洛吉这样有数百年历史的繁华古都,也一样苍凉颓败。安民告示贴得满街都是,旧的还未揭下,新的已经糊上-因为主公更替太快,短短六年,已经换了三个主人。
这条东大街算不得宽,两侧店铺皆是空空荡荡,破败斑驳的牌匾斜斜的悬在门框。偶而有零星的路人经过,皆是低眉垂目,满面菜色。
突然街的尽头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这声音让残留在街上的行人都纷纷闪避,离家近的忙忙回去,离家远的便往胡同窄道里钻。
随着声音渐近,走过来十来个兵勇,皆是一身短装打扮,灰布衣衫,外罩着短褂,头上带着帽,腰间挎着刀。他们一副闲散无赖的横样,有的将腰牌甩在手指间,眼睛不时的扫着临街的屋门。有的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大刺刺的迈着横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高一矮两个人。高的那个国字脸,横刀眉,小衫半散着,露出结实的胸膛,上面还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他扛着刀,咧着大嘴叉,向着边上那个矮他大半头的少年说:“阿奇,怎么样,敢不敢干?”
那个被唤作阿奇的,却是生得眉清目秀,身形修长,很是清瘦,看来极是年轻,显得有些未长成般的单薄。衣扣系的严丝合缝,与那壮汉形成鲜明对比。此刻他一手执刀环在胸前,另一手轻搓着下巴,似是思虑一般。
“阿奇,咱兄弟从巴梁山起,就在一起混日子。也算肝胆相照了吧?”壮汉此时摆出一脸讪笑,一把搂过他的肩,“现在你调到库府当差,这等好机会,再不动手,白便宜了别人。”
“是啊是啊,咱这一队,就奇哥身手最好。奇哥就应了罢?”身后又围过几个来,皆是一脸笑眯眯,眼巴巴。
“老子不是不干,总得算计算计。那队里没个熟人,无人应衔。真是让人拿了,你们老子担待不成?”阿奇飞出一记大白眼,正要接着说话,忽然天色一下变了。
虽然已经是傍晚,但刚刚明明还算云淡风清。但就这说话的工夫,突然上空涌出大团黑云,滚滚之间,整条大街变得漆黑。不仅如此,他突然发觉身边围着兄弟们一个个眼神都变得有些呆滞。
他用手肘顶顶边上一直揽着他肩的壮汉:“喂,牛…”刚一开口,他的眼睛忽然开始发直,觉得一股莫名寒气直从脚底顶上来,顶得他四肢泛麻,手足都要不听使唤了,甚至于眼球都快被冻住,转动起来极为困难。
正在这时,忽然自前方出一现一排黑衣人,抬着一个轻纱软榻,正飘飘然踏着烟云而来。他们皆是黑色衣袂,飘飞如烟,双足狂奔之状,却不落地。
怪异的是,他们个个面容灰白,不带一丝表情。那榻与其说是让他们架着,不如说是贴在他们肩上飘摇。这是一方八人软榻,四面围淡红云纱,四角悬小铃,轻轻脆响。榻中央半卧着一个人,带出一团微微银粉光晕,在黑色烟雾之下,犹如一片蕴而不散的轻柔。
他们何时出现,阿奇根本不得而知,只觉此时眼珠想转也转不动,只能眼睁睁得看着他们荡到眼前。这种诡异的情景让他的心猛地一下悬到了喉间,手足完全失了感觉。
如果他此时是正常的,就算不瘫软如泥至少也会发足狂奔,或者急惧而狂呼。但此时身体僵木,诡异的寒冷之气犹如在他体内生出第二个魂魄,控制着他的四肢,让他完全动弹不得,甚至连闭眼,都做不到!但可怕的是他意识仍存,眼前黑云惨淡,恐惧渗透到血液,让他每一根神经都在哀鸣!
他们在距离这里有三四步的位置停住,脚下依旧浮云不绝,天空浓黑若夜,空落落的大街,有如在对峙一般。
“都动不了了。”前方右侧的人开口,声音阴森森,鬼惨惨,像是活鬼出世一般。一听他的声音,阿奇就觉得浑身都麻得发疼,身体在极度恐惧下开始本能地拼命挣扎,与身体的那种诡异的寒气对抗!
“看来不是什么好货。”他左边的一个接口。
“月君肯定瞧不上。”第三个开始说。
“那便宜我们了,人血总比别的东西强。”第四个的话最恐怖。
“鬼!”阿奇脑子一激,一下就反应从这个词来了。爹说过,如今鬼怪横生。所以有些人茹毛饮血,定是让鬼附了身。眼前这些一定是这样!
此时若再无法挣脱,搞不好要让他们拉回去生吞活剥!虽然他被那股莫明的寒气搞得身体发木,但恐惧让他爆发出求生的本能,体内的血液乱流乱撞,突然觉得从指尖开始又可以微微的颤动了。这感觉无疑成他救命稻草,让他一抓不放,在体内疯狂的运力,或者说,是他的心崩跳出的频率,让他的热血不休的挣扎。
他悄悄提气呼气,竭力去忽略眼前的恐怖,顺气之间,感觉脚底也开始能活动,太好了!估计还是可以跑的。
此时他被一众兄弟围在中间,大牛就揽着他僵在身边,借对方的身高掩住自己。微抬眼间,看到大牛一脸的极度恐惧,那表情,简直是连他们一道上战场都没碰到过的。显然他也是身体动不了,但同自己一样,意识还在。只是,他挣脱不开那股寒意的控制!这濒死绝望的眼光让阿奇心底一颤,但是,求生的本能在拼命的咆哮,快跑,快跑!
不好意思啊,大牛哥。阿奇忍不住去看他,心底一阵阵的麻痛,虽然说咱们也算是肝胆相照,当初打仗的时候一起装死人,混到今天也算不容易,但是当下保命要紧,你太壮了,抱着你跑就是一起死啊!
他的意识正处在混乱的边缘,忽然一只鬼手白森森的伸过来。对方什么时候接近的,他竟然无察,大牛身边稍瘦的四海一下让那只手扼了脖子。他僵得像根棍子,直挺挺的就让那只手一下勒了过去,还没有所反应,一个鬼脸便从他的肩后绕了过来,在他的颈上蹭来蹭去。阿奇突然发现他的表情一阵抽搐,整个人开始被抽干一般的萎缩起来。随着他的渐干,身侧的鬼脸开始微微泛起红晕,像是重生一般的鲜活起来。
这一眼看得他肝胆俱裂,脑子里七转八转皆成一大团。再怎么见过识广,他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再这般下去,生生要被他们全吸干了不可!脑子里一冲,什么也顾不得了。他猛的一提气,“嗷!”的一声就直叫出声。这声音撕肝裂胆,生生震得面前正在开大餐的鬼一个怔愣。还不及他反应,阿奇已经直跳出大牛的手臂,然后一个回身,撒丫子就掉头狂奔!
他能在此时反应这个动作已经不易,但更快的,是从那榻中央直飞出一条纱带。它丝薄如蝉翼,却拉得笔直有如一支离弦之箭,以不及掩耳之势直追而去,有如带眼一般裹身而缠,一放一收,使阿奇的身体被拉出一道弧线,嗖的一下直飞回榻中央去。
“噢,有能动的。”刚吃过人的鬼一脸的木然,但却泛着丝丝红晕。
“还算没白来。”身后又跟来一个,白森森的鬼爪伸向另一个僵立的人体。
“月君很高兴吧。”看来想吃的不止一个,他们一个一个离榻杆而去,那榻却丝毫不见下斜,后面的四人依旧木木的站着。但前面已经全空,古怪的悬着却保持了平衡。
“全带回去。”榻中央突然传出一声低语,轻渺之间却让他们皆停止了静谧的杀人行为。阿奇此时已经侧倒在榻中央,那一栽让他神志游离,迷迷糊糊之间看到面前的脸。
确切的说,他只看到那一对微狭而清亮的眼眸。这眼漆黑而明澈。榻围轻纱渺荡,烟雾迷离,而他的眼,于雾间却有如黑夜星辰。这幽深的璀璨迷幻了人的神魂,一眼之下,明明是静静,却让阿奇耳畔,响出魔笛一般的旋律,甚至,将身体完全遗忘!
这个轻纱围笼的软榻里竟然更冷透,迷离间他彻底丧失了行动力,连视线也开始模糊。当这对眼慢慢接近他的时候,他觉得被冰霜完全割裂一般的痛楚。这急痛唤回他的神志,然后马上再次摧毁。这样的反复让他对痛的感觉还未达至全身,只在脑中一转,意识已经崩溃!
他终是逃不掉,要死在这里了!这是最后最后的叹息,一如灵魂发出的绝望哀鸣!一霎那光怪陆离,眼底蒙上黑暗,层层压迫之中,他忽然听到爹的声音,渺远的在脑中旋荡不去。
爹说,洛奇,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爹爹呵!他那无处可逃,又破碎的神魂,渐渐的飞到了四年前。飞到了巴梁山,名叫太平镇的地方,那里,才是他的家乡…
××××××××××××××××××××××××××××××××××××××
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晨昏不知。觉得四肢乏力的很,头昏昏的根本抬不起来,气虚浮软的像生了场大病。
乏力痛酸是存活的证据,他没有死吗?他心底的弦丝一震,觉感在渐渐回复,触手的温软丝滑却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当眼睛可以渐渐聚焦,眼底影像便慢慢分明。触眼可及的,是头顶上方巨大的纱幔。冰蓝色的质地,柔而不透,滑而不腻,软而垂顺,色泽虽浅却格外鲜亮。它团在顶方,结成大花束,垂穗微扫,像是春天美妙的花绒。
原来他躺在床上了!这张床好大,圆形的大床,白底蓝花双绣的锦被,身下裹着轻绒的纯白厚毯。
他奋力扭动着僵硬的脖子,开始慢慢环视四周:床边有一个八宝香炉,像是铜质的,但裹着一层釉彩,绘着精致的勾花。地上铺着厚毯,沿窗一溜横卧大榻。窗上镂着精美的花纹,窗纱都是云色天青的鲜色调。
此等奢华,让他恍惚间像是到了宋大将的卧室。呵呵,怎么可能,他是在门口值守过没错,可从没有机会进去躺一躺,但是现在,他可是舒舒服服,四仰八叉的躺在这张柔软的大床上的。太舒服了,舒服得他有点不真实。舒服到他微微眯着眼,真想再睡一觉下去。
但是,逐渐清醒的意识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睡去。他很快回想起那双如魔幻一般的眼睛,记忆开始倒退,贴片一样在他的脑中闪烁变幻:在他眼前抽干的四海,满眼惊惧绝望的大牛!那枯干而惨白的鬼脸,艰涩而阴森的声音!黑雾之中轻纱,寒彻入骨的冰冷!一瞬间的疼痛与僵直…一圈圈的兜转,最后又回到,那雾渺之中的明眸!
真实与梦幻交错,恐惧与迷惑交织。疼痛是真实的证据,身陷如幻的场景却让他困惑。但更多的,还是恐惧。是人?是鬼?是妖魔?驱驭嗜血的恶鬼,却长了一双让人失魂的魅眼,让人死去,也没有痛苦。让人活着,却更加绝望!
他挣扎着欲坐,却觉得全身无力。无力感让他的意志再度绝望!他怎么可以死?他还没有找到父亲,他怎么能这样死得不明不白?
他看不到大牛以及其他人的身影。心抽搐之间又游离在崩溃的边缘!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躺在这里?身体的酸痛是活着的证据,那么之前的一切都该如何解释?他一直以为自己也算身经百战,如何逃生已经成为在这个乱世生存的必要条件。但是,他该如何在这样的情况里逃生?又该如何,继续他未成的心愿!恍惚间,父亲的声音如梦如幻。他要活,无论如何都要!
纷乱之间,他突然觉得白影一晃,任何细小的变幻都让他薄弱的神经濒临崩溃!有一个人走到了床边,这个人怎么过来的,如何过来的,他一概不知,他只是感觉到,四周骤然下降的温度,让他的脑子一个激零,马上想到之前那恶鬼饮血的情景,让他全身的经络都开始疯狂的颤抖!
“醒了?”那有如渺烟的低沉声音,有如轻歌一样让他几乎又陷入迷幻。恐惧放大到无限竟然成了一种绝望般的宁静,却在那一霎,让他对这声音开始眷恋。像是心智,已经被这声音折磨成残缺!
一时间,因声音的入脑,竟然让他受诱般的想去看清楚那声音的主人。侧脸平视过去,只能看清腰部以下,白色的摆襟,溜着细细的银边,从开襟的位置看下去,是白色镂花的长靴,皆是干净的纤尘不染。
多么动人的白衣白裤!就算此时这人身边环立恶鬼,踏着一地的鲜血,依旧让阿奇觉的,这人是林立在鲜花雾影之中。更何况,此时绣罗满织,袅烟淡淡,轻纱微扬,只见那衣摆微拂,已经让他恍惚!
“女人?”那人接着开口,这句话让阿奇又从迷幻中清醒。淡淡的言语,却于他而言却是在对他进行百般折磨。一会是梦幻飞花,一会又是彻冷地狱!他不仅是寒毛竖立,根本鸡皮疙瘩开始劈里呱拉往下掉起来。
女人?对,没错,是女人。这个秘密她可是掩藏了四年,她自觉没什么地方可暴露,而且她的衣服好像也是完好无损。怎么就能让这人一眼看破了呢?
但此时她想的不是这些,她想的是如何活下去!就算那人是鬼,她也不能这样死去!他们为什么出现在大新?抢夺大新吗?这里是重镇,很多势力都想得到。如果是因此,那她就有机会,有机会活下去!
她像是垂死之人看到希望之光,这四年来战乱挣扎,已经让她学会一样,就是绝不放过任何机会,哪怕只是渺茫。在一次次的死里逃生中,瞬息万变的情况层出不穷。如何求生是她的本能,已经浸入到她每一滴血里,根本不需要百般思虑,只要有一点点光芒,就让她直觉的扑抓。所有应对,已经成了机械,要活,才是她的根本!
当这种意识满溢,希望给她超于极限的力量,她的身体居然可以动了!她挣扎着一伸手,就向着那白衣白裤而去。一抓住那白裤,她就顺势连人带被滚下床去,嘴一咧就开始嚎啕起来:“英雄,英雄就饶了小的一命吧!英雄,事到如今,已经不得不说了!”她长叹一声,脸皱成一团,对着白裤声泪俱下:“小的也是被逼无奈,才跟了大新城主宋成泰这个狗贼啊!他杀我全家三百多口,小的忍辱苟活,是为有朝一日可以手刃狗贼,为亲报仇。如今,英雄降世,小的有如看到朝阳。小的愿为马前卒,为英雄带路,一举杀入大新王城。那王城里九曲十八弯,机关密布,暗道丛生,只有小的拥有非凡记忆,才可来去自如啊英雄!!!”
她一边哭着,一边扑过去,脸贴在白裤上,浑身抖如筛糠,耳朵却竖直听着上面的反应。半晌听不到动静,她心下惶然,难道不是来探军情,要占大新城的吗?
静了半晌,忽然听上面传来轻轻一声:“你家三百多口?怎么就你苟活了?”
你管我怎么苟活的?领会意思就完了,她腹诽间,白裤已经一下后退,从她的臂肘间退了出去,上面已经惨不忍睹,涕泪全沾,皱皱巴巴,光彩全失。她还在想编点其他的悲惨旧事,人已经一下悄失不见了。她听得外头一声门响,然后再无声息,只剩下她,卖力表演,却全无人喝彩!
她身体一瘫,再也没半点力气。脑子有些发空,但嘴忍不住微咧。至少,她确认了一件事,她暂时不用死!

第二章 月君

她呆怔怔的团着被坐在地上,看着这空空如也的大屋。隔着柔穗的纱帘,隐隐看到外面还有堂室。这里是什么地方?抓她的是什么来头?目的何在?之前那些恐怖场景究竟是真是幻?…她脑子里乱成一团,根本无法理出头绪来。对方只说了四个字“醒了?女人?”线索太少了,她根本无法从中分析根由。
听声音是个男人,打扮也是个男人。看他的腿那么长,该是个成年男人。她所知仅此而已!白衣白裤,老爹也总喜欢那样。虽然老爹的白衣上总是补丁摞补丁,质料也差了很多,但她还是觉得,老爹英俊潇洒的很!唉,老爹,你在哪里啊?
没错,她是女人。如果不说,连她自己也忘记了。她姓花,名洛奇,十五岁。放在太平年间,该出嫁的年纪了吧。但是现在,她不仅举手投足都像男人,甚至连女人该有的都没有了。胸平得根本不用束,还有,她都十五岁了耶,也没有信期。算了,没有就没有,她也不想有。听说很麻烦呢!
自这一年多宋成泰占了大新城,称了王之后,日子稍定些,因此她身高窜得快,比一般女子都要高些。其它的,都跟普通的少年男子没什么分别。也正是因为她身材平板板,声音很中性,动作很爷,从十一岁起就开混的大牛一干人等也没发觉她哪有什么不妥。
大牛!她不由得又想起这位肝胆相照来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对于自己的小命,她暂时不必担心。她能再度睁开眼,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至少是不想现在让她死。她现在也有点怀疑,之前那场景究竟是不是做梦。
她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伸手扶颈子,好酸。但她的手一触,微怔了一下,摸到一条布带!脖子让布裹着的,而且手触的位置,还有那么些隐隐作痛!她浑身一个激零,那不是做梦。这世上真有鬼吸人血!难怪她醒来觉得浑身无力,四肢疲软。难怪那个白衣白裤能认出她是女人,敢情已经吸了她的血了!但是,她怎么就没被吸干呢?她盯着自己的手臂,怎么看怎么觉得好像又细了。那个鬼不会是想留着慢慢吸吧?太可怕了!
她果然猜对了,她成了人牲!还不是那种被直接剁了大块卖肉的人牲,是吃得白白胖胖然后洗好脖子让人喝血的人牲!
因为她只发了一会呆,便有人冲进来了。是四个小丫头,居然一脸的灰白,不死不活的样子。虽然穿金戴银的,但她怎么看着怎么可怕。她们四个一块冲进来,看她的眼神直勾勾的,让人毛骨悚然。
她还没喊出声就让她们摁得动弹不得,她们每一个都力大无穷,把她架着就出了厢阁,过了大堂室,然后绕到一间小屋里,那里面哗哗的流着水。像是一个被包在屋里的小瀑布一样,下面是潭。她们把她直接扔进去洗,水是冷的,冻得她咬牙切齿,怒骂不绝。她们的手也是冷的,她怎么挣扎也挣不脱,生生让她们从头刷到脚。然后换了新衣服,竟然是女人衣服。又给她重新换了裹伤布。
做这一切时,她简直像个小鸡一样被她们架来架去,一身功夫全使不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鬼吸了血的缘故。她到最后连骂都懒的骂,干脆乖乖任她们摆布。到了最后,她们把又把她架出去,这次是直接架出房间。
被她们架着从侧门一出,她就看到一个花园。虽然不大,但亭台楼阁,水榭山石,却很是俱全。沿园有个半拱景台,伸至水面,在那里,她看到一张大桌子,而桌边坐着的,正是白衣白裤。
此时正是午间,又是初夏,阳光耀晕之下,为他笼了一层淡金的光影。他倚桌而坐,微微支肘,面向池畔,只看到一个侧面的轮廓。
她们一直把她摁到桌边,然后用那木然的声音说:“月君,人带来了。”
月君?是那个榻里的人吧!洛奇看他的侧脸,微狭长的眼尾,长睫若扇,鼻骨修直,廓线清晰。只看一半,也知是个很美的人。很美,但很冷,不是气质,而是他周身的温度。坐在他的身边,只让人觉得冷。
她扫了一眼桌子,桌上摆满了饭食,各色精致的菜品,每一样,都是只见过没尝过。或者根本没见过的。但这种饭食的香芬,在他清冷的温度之下,也会让人觉得索然无味起来。更因她对自己前路茫茫的境况更加的惶惑,所以即便是色香俱全,美景相陪,她又是腹中空空,依旧难有半分食欲!况且这些东西,也不见得是给她预备的。
“扮回女人,果然又不同。”他微微仰颈,转过脸来看她。侧面就很美,正面更令人有种窒息的美,他长的太精致了!这种精致,让人觉得不真实。或者说,他的肤色太苍白,眼神太飘忽,表情太淡定,声音太渺然,无论从哪里看,都不像是人。人不可能这般完美,人总有或多或少的小缺点,有小缺点才真实。但他没有,五官没有,肤质没有,神情没有,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你的血很好。养胖点就更好!”他淡淡的说,又转回脸去,看那池上密密铺开的荷叶。听了这话,她还未开口,身边那四个小丫头已经开始动作起来。她们强行把桌上的菜装了一个大盘子摆到她的面前,摁着她的头:“吃!”
“就是长的有点丑。”他接着开口,其中一个丫头听了,马上从桌上拿了一块大帕子,伸过手来要蒙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