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问你吗?让他自己说!”赵三冷笑。
中年人跪伏在地上,有些战兢说道:“初犯断手,二犯断腿,三犯断……断头。”
“第几次了?”赵三面无表情地问道。
“第一次,我真的是第一次!”一粒粒豆大的汗珠从中年汉子的脸上滑下,这几句话费了他很大的劲头,才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自己动手还是我动手?”
赵三随手抽出挂在墙壁上的单刀,当啷一声扔到中年人的脚下,面色冷漠道,语气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中年人只觉得魂飞魄散,虽然他早有预料,但是这一刻来临的时候他还是给吓得面色铁青,当即趴在地上,磕头大哭道,“三爷饶命,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会触犯明堂的规矩啊!我们一家半年前偷渡香港,在贫民窟那边生活窘迫,实在付不起租金。女儿发烧不退,我想弄点钱让她过个好年,再把住院费交上,这才将主意打在了古董市场。我手要是断了,怎么养老婆孩子呀!您放心,欠的钱,做牛做马我都会还给三爷的,三爷就饶过我这一次吧……”
那中年人怕得嚎啕大哭,张萌有些唏嘘,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话果然不假,这中年人身上的衣服很陈旧,穿了不知道有多久,还有很多个补丁,整个衣服上的补丁起码用了六七种杂乱的布料,想来确实是家境贫寒。看到中年人这样,张萌也是有些于心不忍。
“算了吧,三叔,这事就这么揭过了。”
张萌拍了拍赵三的肩膀,他自小在明堂里混,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不知道多少,断了这个中年男人一只手,那就是毁了一个家庭啊!而且,这件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完全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阿萌,别让我难做!平时说什么三叔都依你,这次不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该怎么做就得怎么做,我们张家能在香港走到今天,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这规矩二字!”
“三叔,大年三十的,见血不好,买家那边我来处理,绝对不会给明堂信誉造成任何影响的……”
张萌死死地抓着刀柄,用力地将刀插回刀鞘之中。明堂有一句暗话:三爷的话就是拔出来的刀子,要让他收回,只有让这把刀子回鞘。张萌感激地望了一眼赵三,如果赵三不愿意让步,那十个他也无法把刀塞回刀鞘里。
“明堂规矩不能废,今天看阿萌的面子,就饶过你一回,过完年后自己来领罪。你要是敢跑,就算是溜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张家的手掌心,到时候就不是断一手那么简单了!”
赵三抹了抹脖子,冷冷说道。在他眼里明堂的利益高于一切,这个人居然敢触犯明堂第一条戒律,这让作为管事的赵三,也是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业火。
中年人面如土色的连连叩头,嘴角只是喃喃应着,其实这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只是晚几天剁手而已。
张萌火大了,叉着腰和赵三对峙吼道:
“老烟鬼你这是不死不休啊!跟我谈规矩,老子堂堂水月轩一号掌柜,这些规规矩矩我可是比你明白的多,在水月轩里,是条龙也得给我趴着!”
张萌看着伙计问道:“他卖了什么东西?”
“一个商周小鼎,卖一万块钱,其实是小作坊伪造的。”
“这个鼎我要了,去联系买家,赔他一万块钱,钱从我的账面上扣!对了,买家要是还想纠缠,就说这骗子是我远房亲戚,问他还有没有意见!”
“是,萌爷!”
俩个伙计如蒙大赦,飞一样逃离水月轩,看赵三那样都得气炸肺了,再呆下去,指定得成出气筒。
张萌得意地撇了赵三一眼,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看你还有什么说的,张萌哼着‘我就喜欢买假货’的小曲儿,继续包起了饺子。
“咦?青铜小鼎可不好仿制,能够做到鱼目混珠的人更少,想来你也有几分手艺,等过完年之后去水月轩领个古董修补的闲差,做好的话,一个月三四千不在话下。”
“谢谢,谢谢萌少爷!”中年男子激动得无语伦次,这个小少爷的几句话瞬间就把自己从地狱拉向天堂,他眼眶泛红地盯着那个年轻的男人,他要把这个人的面孔记下来,以后一定要用生命来报答他!
“没事,我给你预支一个月的薪水吧,买点肉和火锅,回去好好过个年,跟我来,我带你去账房。”
张萌笑着把这中年人带到账房中,对一个掌管财务的会计嘱咐了一声,这才转身又走回大堂之中。
“败家仔!”
赵三气的脸色发白,叼着的烟枪一口吸得太大力,呛得差点喘不过起来。明堂里确实有这个规定:如果买家自愿购买标出来的假货,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与明堂无关。张萌就是捏准这一条,这才肆无忌惮撩了赵三的虎须。
“得了得了,就你们俩个事情最多,你可别说阿萌,他接管了水月轩之后,你说这生意上涨了多少成了?这些规矩上的事情,他懂得可比你多得多哩!”陈瘸子笑着说道,又继续专注包起饺子来。
“阿萌是个好人,只可惜,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二十三岁那个坎。你们有没有看到,阿萌中指的那条淡青色鬼脉,比前一年又清晰了不少……”病鬼轻声说道。
赵三也不答话,只是黯然的抽着烟,几人都是陷入一阵无言之中。

第3章 萌少爷

“我回来了,三叔,你别黑着个脸嘛,你看你包着这饺子,真好玩,长得跟你一样丑!”
张萌回到大堂,看到众人都是冷着一张脸,当即忐忑地走过去,调戏了一下赵三,试探一下他是否还在生气。
“有本事包个来看看,三爷包的这饺子叫将军饺,你大伯每年都对我这个将军饺念念不忘的,你个小毛崽子居然还敢来笑你三叔,皮痒!”
张萌一听就不服气了,他仔细地捏了一个饺子出来,我包个比你更圆的将军饺。不过由于馅搁的太多,居然一下就给捏破了,张萌用了三四张饺皮才包上。放在盘子上的时候,比赵三那个饺子足足大了一圈。
“哈哈,阿萌,你说你得有多萌啊!你包的这是饺子吗?分明是砖头,等下赶紧给你大伯尝尝,看他敢不敢把这块砖头给吞进肚子里。”
赵三哈哈大笑,张萌给笑的恼羞成怒,他偷偷地抓了一小把面粉突然放到赵三的烟枪里,赵三包完几个饺子又习惯性地拿起烟枪美美地吸了一大口,却差点没给面粉呛死。
“我弄死你个小兔崽子!”
整个厨房给俩人闹得鸡飞狗跳的,本来很快就可以包好的饺子,硬生生给推迟了几个钟头才弄好。张萌搬了张凳子去坐在水月轩外面,他神情有些紧张,每年他都会在水月轩等父亲回来,这么多年了,留下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天色渐黑,赵三看着门外一脸落寞的张萌,心情也是有些不好。
“业爷也真是的,这么多年了,难道回一次家,就这么难?”陈瘸子摇着头说道。
“……”
“算了,不等了。反正自己也习惯了,对吧!”张萌对自己说道,他把凳子搬回屋子,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要打伞把饺子送去大伯家。
就在这时,一个伙计神色怪异的小跑了进来,对这张萌说道:“掌柜,你还在太好了。刚才有个人鬼鬼祟祟的在水月轩周围转,打听你的名字,被我给逮了个正着,我问他,他说有你爹的消息……”
“什么,有我父亲的消息?快把他给请进来,记住,要客气!”
张萌焦急地说道,陈瘸子,病鬼,赵三闻言也是神色激动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业爷这么多年来,终于有音讯了,他这是要回家了吗?
跟伙计进来的,是一个大陆人,风尘仆仆的,想来赶了不少路。
“你们谁是张萌?”
“我是……我就是。”张萌赶紧说道。
那个大陆人神色诡谲,有些不确定地看了张萌一眼,片刻拿出一块手表。
“我父亲的手表,怎么跑到你那里去了!”
霎时张萌的双眼就瞪得通圆,他抬起手腕,和中年人手中的手表比对了一下,俩只表果真是一模一样的。
看到这一幕,大陆人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终于找到故人的后代了,这个是你父亲托我带给你的遗物,他遇难了,孩子,节哀吧……”
“父亲遇难了?”
张萌一下子就愣住了,就连那一整盘饺子什么时候从手中滑落,摔得满地他都不知道。此刻,他的整个大脑都在回荡着大陆人的那句话:‘父亲遇难了’?
刚才自己还在门口等着父亲回来过年呢,这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说走就走了……
赵三等人也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个个愣在原地。
那个大陆人神色悲伤地拿出一个小匣子递给张萌,告了一声罪便要转身就要走。
“把话说清楚!”
赵三手腕一翻,便抽出墙壁上的单刀,‘唰’的一下架在了大陆人的脖子上。他犹如审讯犯人一样死死盯着这大陆人,若是对方口中有一句谎言,他绝对会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这个大陆人给逼急了,只能道出始末:“我和张哥是五年前认识的,那时候我被一群混混围殴,是张哥把我救出来的,之后张哥就在我空出的一套房子里住下了。前段时间张哥交给我一封信和一个小匣,他那时候神色慌张地跟我说,如果大年三十前的一周他没去找我,那就证明他已经死了,赶快将这些东西,按照信封上的地址亲手送过去。开始我还以为是他跟我开玩笑,但是过俩天警察找上门来,让我认领张哥的尸体时,我才知道这事儿真闹大了!张哥生前嘱咐我只管送信,其他的一概不提,但是你们这么逼我,我也只能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张萌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刚才所听到的不是幻觉,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万念俱灰,那个小时候把自己抱在肩头坐着,自己撒尿在他头上也会哈哈大笑的男人就这么走了?他去年还信誓旦旦的说今年一定会回来和自己团聚,怎么一下就变得这么突然。
张萌双眼通红,目龇欲裂,他揪着这大陆人的胸口让他说出谁是凶手,一只手已经顺手抄起桌子上的一根叉子,狠狠抵在那大陆人的脖子上,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把这大陆人吓得魂飞魄散。
赵三也吓了一跳,赶紧收起刀,一把将张萌给摁住,他这么多年来,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失态。
“阿萌,别乱来,这位可是你爹的至交,你这么做不是抽你爹的脸吗?”
张萌剧烈地挣扎着,嘴角发出野兽般地吼声,整个人都癫狂了。
“对不住了,我只是一个教书匠,没有能力把遗体运回香港,只拍了几张图片给你们,你们留个念想吧!”
那个中年教书匠留下几张照片,上面是张绍业安静躺在洁白床上的遗容,看到了那几张相片,张萌实在是忍受不住,他抱着自己父亲的相片也不管自己的哭声如何难听,就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兄弟辛苦,我替业爷谢谢你!来人,带这位兄弟去账房支五万块钱,权当来回路费了。”陈瘸子朝着那个教书匠恭敬地躬了一下,这才转身去看张萌。
教书匠面容苦涩地望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张萌,他悄悄地擦了一下眼角的眼泪,暗叹一声,悄悄走出了水月轩的大门。
张萌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苦哑的,他只觉得自己心里空荡荡的,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他好像一下就失去了人生的色彩,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一样。
“阿萌别这样,业爷的一身手艺炉火纯青,一般的墓葬绝对困不住他,我怀疑业爷是被人害了,暗地里下了黑手!现在最紧要的是查出你爹为什么会死,到底是怎么死的……”赵三轻声说道,他知道现在只有凶手二字,才能唤醒张萌。
果然,听到这几句话,张萌的眼中重新又有了些许色彩,他挣扎着打开张绍业留给他的那个小匣子,从里面掏出一枚白玉虎符还有一封家书。
“阿萌,你可以看出这东西是什么年代的吗?既然是你父亲临死前留给你的,一定跟他做的事有什么牵连!”
三人都将眼光望向张萌,张萌平时没事的时候最喜欢通读古史,而且眼力极好,判断古董明器,这里反而是张萌最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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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遗书

张萌摸着这枚虎符,沉吟不语。虎符是古代皇帝调兵遣将用的兵符,用青铜或者黄金做成伏虎形状的令牌,劈为两半,其中一半交给将帅,另一半由皇帝保存,只有两个虎符同时使用,才可以调兵遣将。
这枚虎符怪就怪在是用玉做的,上面卧伏着一只白虎,甚至连白虎脸上的王字,都雕刻出来了。如果再放大个百十倍,这白虎一定跟真的一样。这份细腻的雕工,恐怕应该是西汉时期的东西。
西汉那时候才有了金缕玉衣,所谓玉衣,是指包裹全身每一个部位,包括手指脚趾的衣罩,其外观与真人的体形相同,专为罩尸之用,这种要求雕工十分细致,这个玉符十有八九应该就是出自那个时期!自己父亲临死之前倒过的斗应该也是属于这个时期前后,不过这玉质他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不知道是什么玉种。
听着张萌自言自语地分析,三人都是认同地点点头,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几人都是从对方眼睛中读到一抹震惊,萌爷这份眼力,就是比张家那几个变态,也丝毫不遑多让啊!
张萌这会儿已经迫不及待地拆开那份家书,上面用略微有些潦草的字体写着:“小萌,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可能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不要伤心,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伤心是一个男人最懦弱的表现,你要做的是,跟着为父的线索继续走下去,解开谜底……你是一个好儿子,但我却不是一个好父亲,没能好好照顾这个家,照顾年幼的你,希望你别怨我。”
“这几年来没日没夜的奔波,我早就累了,这一次也算是给自己放一个长假吧,终于可以安心的闭眼了!孩子,听着,我必须离开张家,去寻找那些当年没解开的谜团,这也算是我的另一种赎罪方式吧。我和你大伯他们,造的孽太多了,结果到头来这些罪孽却让张家的子孙去还,不行,绝对不行,我一定不能让张家绝种,一定要让你解开三阴鬼脉的诅咒!”
“我曾经认为,真想就在眼前,而我离他仅差一步之遥。”
“只可惜这是我的一厢情愿!武侯妖龛,武侯妖龛啊……”
一封信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翻开信的背面,写满了奇奇怪怪的符号,但符号之间却是有规矩可循,想来是一种暗号,暗示着某种东西。
张萌默不作声地流着泪,把父亲的遗书看了几遍,他还是不理解父亲到底想和自己交代什么事情,这封信无头无尾的,看的张萌实在是莫名其妙,一点头绪都找不到。
赵三等人都默不作声听着,每一个人的心情都无比复杂,他们都是张家嫡系,早年跟着张家四兄弟走南闯北,几乎是把老北京所有的堂口市场都收服了,那时候他们跟着张家四兄弟经历了张家最为鼎盛的时代,他们之间的情谊早就应该用家人来形容。张家老四死了,他们内心也一样难受。
一直到听到了‘武侯妖龛’这四个字,三人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惧的神色,赵三甚至直接把手中的烟枪给掰成俩瓣。
一声清脆的声音顿时惊醒了张萌,张萌有些疑惑地望向赵三他们,却发现赵三的脸上变得有些惨白,刚才的响声就是他手中的烟枪给捏折了,而陈瘸子还有病鬼俩人的神情也是极为不自然。
“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事情!”
张萌内心一动,就大声地问道:“三叔,这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快跟我说!”
“别问了,阿萌,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们还是赶紧去通知你大伯他们吧!到时候如果你大伯愿意告诉你,自然会跟你说。”
张萌闻言,赶紧撑了把伞就冒着大雪(香港寒流,局部罕见降雪)走了出去,他现在迫切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赵三等人对视苦笑了一下,端上几盘饺子也紧随其后。
等张萌几人到了张家,张家的大厅已经来了有四五十号人,这些人都是香港的上流士绅、企业家,甚至就连港督几个亲信也是应邀前来,这一顿年夜饭几乎就相当于香港整个上流人士的一次聚会,这种恐怖的人脉关系,难怪张家当年和某红色伟人分道扬镳之后,依然能够在香港坐镇一方。
周围有人看到张萌,纷纷起来朝他敬酒示意,张萌虽然内心焦躁无比,但是也不敢托大,这些人可都是与张家关系良好的盟友,哪一个都得罪不得,他一个个敬酒回礼,到了张绍鸿身边,他已经是半瓶白酒下肚,俩个酒窝飘起一团酥红,脑袋也微微有些发晕。
“都几点了,阿萌,赵三,你们赶紧过来上桌!”张绍鸿轻声着说道,他脸色有些严肃,其实在张萌的记忆里,大伯就是一个很严厉的人,虽然平日极为宠他,但却从不苟言笑,督促自己学习。大伯也是张家现在的掌舵人。左右下首各坐着俩个和张绍鸿面相有几分相似的人,正是二伯张绍图和三伯张绍霸。
张萌这会儿再也忍受不住了,他双眼通红地在自己大伯耳边附语几句,顿时,张绍鸿的整个身子都僵硬起来,他闪过一丝悲戚的神情,却强忍住没有让情绪发泄出来,老二老三也是听到了张萌说的话,他们俩人眼眶通红,如果今天不是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在场,他们这会儿已经跳起来了!
一桌子人都是沉默无言,不过一些人微微抖动的双肩,还是显示出他们内心此刻的不平静。有一些眼力灵敏的人,已经是悄悄关注到张家席上的小变故,这会儿的功夫,已经有几桌人在悄悄私语。
“张家这是出了大事啊,八九是张绍业在内地出了什么问题!”
“这四兄弟可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角色,这次张绍业出事,恐怕又得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
张绍鸿突然走到台上,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敢打扰张绍鸿地说话,“大家都动筷子吧,再说饺子都凉了,今天有家人回来,张某人很开心!很开心……”
张绍鸿走回桌子,看到张萌似乎还想说什么,他轻轻说道:
“坐下!”
大伯的语气很平淡很轻,但是就连张萌也是感受到一丝寒意,张绍鸿越是平静,他的语气之中就愈发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在里面,张萌仿佛给一桶冷水当头淋下,那烦躁的心情也平息了不少,看到张绍鸿这个样子,即使去问他也绝对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哭什么哭,今天阿业回来了,都给我精神点,这么多年了,我们一家人总算能一起吃个团圆的年夜饭了,阿萌,去给你父亲盛碗饭!”
张绍鸿淡淡说道,他几句话出口,整张桌子也似乎有了生气一样,一桌子人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赵三拿起个饺子,想说几句话,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这顿饭绝对是张萌迄今为止最为难熬的一顿饭。
他不知道是怎么吃的,他脑海里想得全都是父亲的身影,那个从小呵护他的男人,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毫无理由的死了?
不到半个钟头就陆续有人离开,在场的都是精明货色,他们看出了张家肯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再不识趣的叨扰下去只会惹人厌烦。
等到人都走光了,张绍鸿这才沉声道:“阿萌,拆开你父亲的书信,看他写了什么。”
张萌递过父亲的那张家书,张绍图接了过去,轻轻地读了起来。
一直到听到了‘武侯妖龛’这四个字,张绍图就再也读不下去了,他双手颤抖地拿着那张薄薄的纸,神情有些惊恐。
“老四怎么又去招惹那个东西?不是一再告诫他不许再追查下去了吗?胡闹,简直是胡闹!”
“啪!”
张绍鸿狠狠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震怒的表情让得张萌也是很吃惊,大伯坐镇张家这么多年,一直给人的感觉是这个人深不见底,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动容。能够让大伯这么震怒,这里面一定牵扯到自己不知道的巨大秘密。

 

第5章 秘密

“大伯,当年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年来你们一直对我缄口不言,我自然知道有你们的道理。但是现在我父亲因为这件事而死,我就一定要让真相大白,否则,我一辈子不会心安!”
张萌双眼通红,有些歇斯底里地吼道。
“放肆!怎么和你大伯说话的,我们这么多年来瞒着你,自然有我们的原因,你父亲的事情不用操心,我们来处理就行!”
三伯张绍霸刷的一下站了起来,他这么一怒,自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若是平时张萌可能给吓得屁滚尿流,但是今天张萌却只觉得一股怒火在心内腾升,当下毫不畏惧地和张绍霸对视起来。
“我不管,我一定要去我父亲死的地方看看!你们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查!”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父亲的死一定没那么简单,否则的话怎么连家书都做了密码标记,还闭口不提自己为何遇害?
父亲是个狡兔三窟的人,他要不是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绝不对留下所谓的遗书,张萌越想越对,他现在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大陆,到父亲的出事地点看看。
“胡闹!这些事情大人自会料理,要你这个小伢仔操什么心!你给我好好呆在这里,没我的允许一步也不准踏出香港!”张绍霸冷哼道。
“料理,你们料理个狗屁!我父亲自己一个人去大陆这么多年,你们有帮过忙吗?这么多年来你们除了劝我父亲回来,或者安慰我父亲很快就回来,还做过什么事?还有什么武侯妖龛、三阴鬼脉、张家子孙都活不过二十三岁,这些你们对我提过吗?你们把我当白痴瞒了这么多年,不告诉我是吧?好,我自己去找答案!”
张萌说话的时候却没有发现,他一说到‘武侯妖龛’几个字,瞬间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阵剧变,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为恐怖的事情,甚至连一向稳坐钓鱼台的张绍鸿,此时的脸色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人命犹可恕,天命不可违,从今天开始,谁也不许追查这件事情!”
二伯张绍图冷冷地说道,张萌一愣,一股怒气再也压制不住,这个二伯平时也是最宠自己的,想不到直接一句话就想把这件事情画上句号。
“死去的那个是你的兄弟,我的父亲,你们不敢追查是你们的事,但是别来阻拦我!”
张萌哈哈笑道,父亲啊,你看你的兄弟,这些就是你的兄弟!本来以为自己的伯伯听闻到父亲的死讯一定会全力追查这件事情,但是现在却截然相反,他眼里除了失望还是失望,转身解开身上的水貂皮大衣,丢在地上,就要离开张家。
这件水貂皮大衣,是张绍鸿为张萌量身定做的,用的是上等雪貂,整个香港都找不出第二件来,一直被张萌视若珍宝,而今却被随手丢弃。
“放肆!小兔崽子把你父亲的书信留下……”
张绍霸猛地掀翻桌子,厉声喝道。
几个家丁顿时拦在了张萌面前,“萌少爷,求你别让我们难做了。”
这些家丁也是里外不是人,肯定要得罪一方的,只希望小少爷不要因此记恨自己。
张萌咬咬牙,回身把自己父亲的那张书信拍在桌子上,这才转身想走出了张家。
“回来!”
张绍鸿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张萌咬咬牙重新回到桌子上。
张绍鸿一只手扶着自己的额头,神色之间有说不出的痛苦,此时周围都是自己的嫡系,他最终压抑着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但是眼角的泪珠却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张萌心里一痛,眼前的这个人是和父亲关系最好的大哥啊,看他难受成这样,张萌的眼泪又泉水一样的涌出来。
赵三和陈瘸子只是闷着头抽着烟,他们眼角也一样红彤彤的,当年一起打江山的兄弟,他们之间的情怀,普通人这辈子都不能理解。
良久,张绍鸿才有些哽咽地出声:“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瞒着你,也是怕你过早的背上沉重的包袱。”
“大哥,老四不是一再让我们不要告诉萌仔吗?”
看到张绍鸿憋不住话,张绍图焦急地出声,他神情凝重地对张绍鸿摇了摇头。
“如果阿业平平安安的没事,的确是如此。但是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阿萌有权知道他父亲的过去……”张绍鸿出声道。
张绍图只能苦笑地坐回去,张绍鸿做得决定,没有人能够改变。
“鸿爷,明堂那边还有几个棘手的活儿,我就先告退了。”赵三起身抱拳道。
陈瘸子也轻声说道:“我也先走了,等下还有个约。”从头至尾一直站在张绍鸿背后的黑眼镜男人,什么都没说,起身就要离开。
几个张家的老班底纷纷起身告辞,似乎是要避嫌。张绍鸿坐在椅子上挥挥手,淡然道。
“众位兄弟不必多心,我们早年一同出生入死,大块分金,大碗吃酒,不是兄弟却早已胜过兄弟,一起在这听我讲述这段往事吧,你们应该也会感兴趣,当年我们张家是怎么崛起的?”
“早在七五年的时候,我们张家早已是河北名震一方的倒斗大腕,那时候河北十个大斗里有九个都经过我们张家染指,在倒斗界,我们说一,没人敢说二!”
“本来如果我们继续下去,迟早是要成为盗墓界第一世家,但是有一件事情,却将这个进度,给大大的加快了……”
“哦?”赵三,陈瘸子等人的眼中顿时流露出了几分好奇,他们也没听说过张家四兄弟的发家史。在他们的印象中,当年的张绍鸿仿佛是凭空出现,带着巨额财富,很快利用打压、兼并等强势手段甚至是俩败俱伤的方法收服了老北京的各个堂口市场,并收服了他们,也就是当时老北京盗墓界的六个地头蛇:六扇门。
张家那段时间可谓鼎盛到了极致,只有身为摸金校尉,代代传承的南方叶家才能与时抗衡,两大家族在新中国并成为:南叶北张!
赵三隐隐有感觉,这个变故就是张家突然崛起的原因。
“这个变故就是,我们在一处古屋之中拿到了当年师叔祖陈到的遗物,那是一份地图,我们跟着地图找了一年半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一处极为隐瞒的墓群……”
“什么墓群?那时候方圆八百里的点子,大大小小基本都逃不过我的耳目,没有听过有什么显赫的墓群出世啊?”
陈瘸子疑惑地问道,那时候六扇门的盗墓高手在老北京的名声无人能出其右,算的上是一方霸主了,他们旗下偷鸡摸狗的盗墓贼不知道多少,但却始终没听到风吹草动,这才让他有些疑惑。
“那个墓,我们四兄弟足足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把里面所有值钱的东西搬空,一个外人都没有雇佣,而且老二是算命的出身,在方圆几千米的地方,他还布下了几个疑阵,掩盖掉那墓眼的风水气息,就是你走进去也会以为那是片普通的山川。”
“你们那段时间应该收到消息,在上海滩、香港还有欧美那边,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件顶级汉代珍宝,几乎每一件都能够拍卖出一个天价!”
墨镜男军哥罕见的点点头,那时候他特地有去调查过这件事情,但是背后那个拍卖的人操作实在是太隐秘了,每次拍卖都会换一个新的身份,新的面孔,军哥查了几个月还是不了了之。
“难道,那些汉代的明器就是……”
陈瘸子震惊地说道,那些钱,每一笔都是让人眩晕的巨款,即使是放到今时今日也是一笔大到让人眼红的巨资,他们却没有想到这么多笔钱最后全都流入了张家的口袋,难怪当年张家能够把‘六扇门’的经济打压成那种程度。
“虽然,我们因这个墓葬群得到了北方八成的古董市场,而且势力也遍布北方各地,但是,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从来都没发现那张地图……”
张绍鸿有些沉重地说道,他静静地坐了一会,似乎是在回忆当初的事情,许久才又开口。
“我们在最后一个墓,也就是诸葛亮的武侯葬,发现了一个大龛!我们四人打开大龛,却发现了里面……”
军哥瞳孔一缩,他刚才居然看到了张绍鸿地左手在发抖。当年张绍鸿单身去赴‘六扇门’的鸿门宴,给六扇门之首和尚拿着盒子枪顶在脑门上,也不见有这般事态,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的这个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男人害怕到这种程度呢?

 

第6章 死亡之旅

许久,张绍鸿才冷静下来,他平复了心情继续说道。
“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一个让我改变以前所有信仰的东西……”
张绍鸿似乎不愿意在上面多停留,他很快地就往下说。虽然陈瘸子似乎很想知道,但是看到张绍鸿没有想说的欲望也只能作罢。
“从那时候起,我们四兄弟的所有血脉,右手中指的指尖都会出现一条青色脉络,一直延伸到手腕处,之后,我们所有的子女无一能够活过二十三岁,这是诅咒,诸葛孔明的诅咒,诅咒我们当年去触碰了他的惊天秘密!”
“这么多年来,鬼脉一直都是插在我们心头的一根巨刺,我们不知道找了多少国内外名医,却无一能够破解这鬼脉的缘由。阿萌,其实你哥哥姐姐有七人,只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撑下来……”
说到这里,张绍鸿面色惨白,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血液,这些年来,他们四兄弟日日夜夜活在自责之中,看着至亲痛苦地死在自己眼前,那种感觉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十几年了,你们就没想过怎么去破解这个诅咒?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真是诸葛亮做的,那在他的墓里,应该有一丝线索才对。”
张萌有些疑惑地出声。以当时大伯他们四人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你说的没错,在无限的惶恐中,我们又分批潜入了定军山,希望能在壁画和竹简上找到蛛丝马迹。可那时候正值严打,国家对盗墓这种勾当盯得很严,看到就抓,抓着就毙。而定军山那一带已经完全由地方政府控制,我们也是贿赂了大量钱财才拿到了通行证,却没有想到,这也成了张家日后败退香港的一个导火索。”
“当时的墓葬已经给处理的七七八八,像是经了考古队的手,但我们还是从一片被人踏碎的竹简中得到了一些奇怪的线索,而线索直指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新疆罗布泊!”张绍鸿一字一句的说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瘸子已经是一脸愤怒地站了起来,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军哥,墨镜下也透出了凛冽的杀机,好在这份杀机不是针对在场诸人。
“是的,就是让我们全军覆没的那片沙漠……”
“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巧,就在我刚刚得到这个线索后,就突然从报纸上看到,新疆科学院的彭加木组队到罗布泊探险,最后一次失踪,政府进行了大面积的搜救,却连尸体都没找到。”
“我知道彭加木这个人,他天赋极高,精通地质学,生化学,还有中国古代史,南北流派的倒斗功夫他都可以道出个因为所以然来,而且对于寻龙望气的造诣极高,每到一处,必先察看地势,看地面上封土已平的古墓坐落何处,这绝活几乎百发百中。而且他还有一个特别显赫的身份:新疆科学院副院长!”
“当时我特地让军哥摸了摸他的底,却发现早在三年之前,他就已经带着一大票人在新疆周围勘探地形,测量数据。然而,持续了三年的准备,却在走入罗布泊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了,再也找不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要说他这么容易就死,打死我都不相信。”
“我当时就在猜测,定军山大墓莫非就是经了他们的手,发动国家力量在新疆来来回回,也是跟妖龛有关,之后我的心就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果然,没过多久,张家的所有店铺就被封了。然后一个拿着政府红头文件的神秘人敲响了我们老宅的大门,他什么都没说,只给了我们两个选择:第一个是按照指示,火速前往罗布泊寻找一些东西,作为回报,政府对张家之前的非法犯罪既往不咎;第二个就是不接受合作,张家生意全封,所有参与盗墓活动的主犯从犯,一律枪毙!”
“没有办法,为了张家,为了伙计们的命,我只能选择前者,这是我这辈子最惨痛的决定,也是让我一世都不能心安的决定,我害了你们,我害了所有人啊……”
张绍鸿突然大力地拍着桌子,脸上一阵潮红,显然是内心激动到了极致,张绍图看到大哥的样子,赶紧和陈瘸子一道把他扶了起来,理顺了一下气息,张绍鸿这才稍稍平静一些。
“你还想听吗?”
看着张萌坚定的目光,二伯张绍图接着张绍鸿的话轻轻说道。
“结局就是,我们在罗布泊遇到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东西,张家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精锐,几乎损失殆尽,就连六扇门也是一死一伤,小红娘死的惨烈啊,你知道为了什么吗?就为了一张破烂不堪的羊皮卷!当时的情景简直就是人间地狱,我们一路丢盔弃甲下来,好不容易将羊皮卷交给了那个神秘人。他却出尔反尔,给我们扣了一个盗窃国家财产的大帽子,以闪电之势查抄了张家在大陆的诸多产业,为了替伙计们顶罪,和尚也被枪毙了,张家盛极而衰,被南方叶家迅速洗盘,不得已选择蛰伏,带着积蓄和嫡系来到香港,生根发芽。”
“别说了!”
张绍鸿此时双眼通红,脸色铁青,仿佛是一只发怒的豹子,不过张萌却敏锐的发现,大伯紧握着的手在不停地发抖。
大伯在怕什么?他又在隐瞒些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够让自己知道的?
“我们能够告诉你的只有这些,阿萌你记住,这件事情到此为止,里面牵扯到的东西太多了,善后就由我们来处理吧!不要有任何想法,如果你不想一辈子活在监视之中,这一次就乖乖听三伯的话!”
张绍霸的声音很冷漠,充满不容置疑地语气。
看着三位伯伯的作态,张萌气极反笑:“哈哈,你们来处理。你们除了会躲,会跑之外,还会处理什么?”
张萌转身摔门而去,他的内心有些寒冷,一直以来,他都认为父亲和伯伯们的情义高于一切,但是现在他才看清楚,这些人眼神里所流露出来的恐惧忌惮,已经是完全压制了任何亲情。
“当年大家究竟在罗布泊遇到了什么,会让席卷整个北方的张家领头人忌惮成这样?这件事情和自己父亲失踪有什么关系吗?”
“武侯妖龛!这妖龛又出世了吗……”
张萌出门之后,看完了信的张绍霸,仿佛失去了浑身力气一般,瘫坐在了椅子上。
六扇门面面相窥,都可以从彼此眼中看到久违的恐惧。
“四弟到底还是要去招惹那个妖龛,我们好话坏话都说尽了,他为什么就是不听?”
张绍鸿老泪纵横,四兄弟关系极好,老四的死压在他心头,沉重得难以喘过气来。
“算了,不说这些了,今天的事谁都不许透漏出去半个字,赵三,陈瘸子,你俩好好看住阿萌,别让这小子做出什么傻事来!”
这是张家剩下的唯一血脉了,只是,能够保护得了吗?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巨大的问号。

 

第7章 广川王刘去

张萌行尸走肉般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父亲的书房。记得小时候,他最爱在书房听父亲讲故事,在他印象里,父亲是一个很有修养的男人,不管自己再调皮,最多也是笑着呵斥几句。
看到书桌前的白纸,张萌突然想起了什么,随手抄起一支圆珠笔,在上面快速的描绘着一些杂乱的数字符号。他的记忆力惊人,刚才读父亲遗书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这些数字符号他已经悄悄的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