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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地黄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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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关键词:自私

1998年夏天。
所有的媒体都在关注着两个大新闻:法国世界杯和长江洪涝灾害。
对于正经历着预备班升初一暑假的我来说,同样发生了两件意义非凡的事儿。其一,我考完了钢琴十级,且有顺利通过的把握,从此得以与某样乐器say goodbye。其二,家里的电脑终于连上了网,大千世界由此打开。
当然,上述其二明显更令人欢呼雀跃,虽然除了搜狐和上海热线,我暂时还没捣鼓出其它看点。

老爸最近焦头烂额于他的论著,可科里手术任务堆得满满的,连整理电子书稿的时间都挤不出。
他看我既不练琴也不念书,除了折腾VCD和电脑,就是抱着电视机追有线一套的《灌篮高手》,或者去蒜和姜的家乱蹿,不免心生不爽,顿生一计。
“反正你吃的没事干,小日本的东西少看看,帮爸爸做点正事吧。”老爸如是吩咐。
我手一伸,也不含糊:“可以,给钱。”
老爸“啧啧”了两声,从皮夹里抽出张票子在我眼前晃了晃:“医院里各种捐款都把你爸的皮夹给捐空了,还摊上你这财迷女儿…算了,验收完工,这张归你。看到伐,你爸我给你的可是一百…”
“一百”两个字成功地把我自王子大人摄魂的眼眸中拔了出来。
随着眼前上下翻飞的青皮蛋色,我由衷地认为立正稍息向前看的四位伟人真是不一般的光彩华丽,叫人难以自拔。
遂当下得出结论:划算!一举两得!既能体会下财主的感觉又能将转角书店里那套《幽游白书》收入囊中!
于是乎,我那苟延残喘的暑假最后几天,在一沓天书般的零碎手稿和智能ABC的陪伴下度过。

拜金钱的力量,我一笔一划严肃正经地做了一上午机械输入运动,腰酸背痛腿抽筋。
秉承劳逸结合的优良品格,拨通了某两串比自家电话还熟悉的数字——蒜和姜家的电话号码,相约她们于两站路外的肯德基吃午饭。
“我请客,你们随便点。”我手一挥,豪迈道。
“你成暴发户了?请吃肯德基,好奢侈。”蒜瞪眼表诧异。
姜忍不住用手把她的眼睑捏闭合:“你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今儿是葱的生日呐。”
我频频点头,顺带鄙视蒜,转为愤愤然的口吻:“老娘不请你了!你说说你脑子里到底记得些什么?”
“幽助,仙道,还有我家刚。”蒜认真回答。
“那我们呢?”我和姜异口同声。
“我想想…并列第四吧?”
再次异口同声:“滚!”
寿星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客改日再请。

这家肯德基地处中心城区,门口就是座数条公交线路停靠的车站,平日里人流量大,又算是较早入驻上海的一批,人气一贯火爆。
到了炎炎夏季的要命大中午,此地更为热闹,人来人往分为两类,一类花钱消费的顾客,另一类则是等车顺便蹭空调的路人。
惹毛寿星的肇事者兀自买了份汉堡套餐,缩在厕所门口的位置上大快朵颐。
四人座,蒜坐一侧,我和姜坐于对侧,以便怒视她。
“你们说我两小时前才干掉早饭,怎么现在又这么饿呢?”某人边吃边打嗝边喋喋不休。
“因为你是猪。”姜的回复。
“因为你糖尿病。”狠狠咬着吸管,送上我的回复。
“医生家的娃果然不一样。” 蒜指着我大笑,又转向姜:“你怎么什么都不点啊?”
姜一把拍落蒜的手:“我又没有马总做爸爸,哪有钱在这儿大吃大喝,就等着你过生日了啊。”
“马总女儿生日好歹也得请吃披萨吧。”我们故意敲诈勒索她。
在我们仨大侃山海经的时候,一对母子默默走到我们身边。
蒜困难地吞了根薯条,皱眉,小声对我们说:“我们走吧,有人等位置我就吃不下去了。”
我瞥了一眼,脑门冒汗:那小男孩的视线,直直盯着我们手中的鸡肉,炽热得似乎一点就能着…
我们捏着汉堡和薯条,抱着可乐,仓皇出逃。

下午去我家,途经转角书店时,我屁颠屁颠地跑进去对着整整一个墙面的漫画书中那撮《幽游白书》流了一地哈喇子。
补充完了物质食粮和精神食粮,向老爸手中的伟人们进发。
八月底的午后,伴着空调嗡嗡作响的噪音,蒜和姜心情愉悦地回味着无字幕版《人间失格》,我则坐在一旁不满地敲打键盘。
独郁闷不如众郁闷。为了体现自己面对的东西有多高端难懂坑死人,我“啪”地关掉了电视机,清嗓,朗声诵读:“第一,根据肢体断离的程度,可分为完全断离和不完全断离,完全断离指…”
安静。
很好,继续:“第二,根据致伤的原因,可分为切割性断离、碾压性断离、挤压性断离、撕裂性断离,以及枪弹伤性断离…”
寂静。
“肢体断离的部位可发生在上肢或下肢的不同平面,然而由于上肢劳动操作较多,因而上肢的发病率较下肢为高,其中尤以前臂的断离较为最常见,手掌与上臂次之…”
传来细微的鼾声。
仿佛来自两个世界的文字,不仅能放倒她们,也成功放倒了我自己。
老爸下班回家,一开门,见到的是四仰八叉卧倒在大床上的三个姑娘。
其中不知是哪个睡梦中压到了遥控器,电视机和VCD同时运作中,孜孜不倦地播放着电视剧。
老爸在悠扬的吉他背景音乐下,把三块毯子扔到我们脸上,转头扫了一眼电视,石化。
屏幕中的诚躺在泳池边…
留加抚摸诚的脸颊…
拨正诚的头…
两个白嫩嫩的小男生…
就这么吻了…

我们直到老妈下班才醒来,蒜和姜理所当然地留下陪我吃了生日面条,然后由爸妈将她们送回相距不远的家。
我的生日,年复一年都是如此:一碗浇头随心所欲的生日面。没有蛋糕,不搞特权。因为紧挨着新学期,反而免不了爸妈一顿教唆。
教唆的地点通常位于我的卧室兼书房,不过今年他们实在懒得搭理我,两只头颅密密地挤在电脑屏幕前。
晋升得考计算机,计算机得考inter,这才是他们为486安上猫的真正理由。
老妈仅比老爸年轻一岁,但在我看来,她脑子的反应速度比老爸的起码快了一倍,做事也更具条理。老妈今年没轮上不用考,但不妨碍她怒气冲天地指导着老爸。
指导遇到阻碍,火大撒不完的时候,她会回头把怒气迁延到我的身上:“你看什么看,好好看书认真打字!你爸升副高得有论著!”
我点头如捣蒜,唯命是从。

只有一个人送了我生日礼物,表姐文文。礼物是套迪斯尼的T恤加短裙,据说在新世界买的,花了三百多。我咋舌,但不得不承认,五彩斑斓的裙子好漂亮。
可惜学校规定穿校服,想到漫画里日本初中生的裙摆飘飘,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套着的说不清是灰是紫的衬衫,还有那号称迎接新世纪而隆重改版的红灰色运动裤,简直不堪入目。
现在的学校旁边是我以前就读的小学,洋洋洒洒的上学队伍中,放眼望去几乎清一色的肯德基黄红蓝小书包,晃瞎了我的眼。
其实我是羡慕的,但碍于比小学生成熟多了的中学生身份,没好意思开口“来一份快乐儿童餐”,且成功说服了自己:你看那书包连根拉链都没有,饭票早晚会不翼而飞。
后来细瞧,班里的同学们心态大致与我相同。无人背着鲜艳大色块上头还悬着奇奇的书包招摇过市,却有不少同学包着同样出品自肯德基的书皮。
当然总有异类,比如我们向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的蒜同学。
开学第一天,蒜赫然提着这只稍显迷你的书包步入教室时没少引起同学们的嘲笑,她嗤之以鼻:“切,才脱离绿校服两年就急着少年老成,你们装吧你们。”

我常常说蒜讲话太直白,这点令姜无语。因为事实上她的两个闺蜜,非常不幸的俱属于口无遮拦型。
这不,我又捅了篓子,放学后被留下来,写检讨。
起因于为灾区捐款事件。
为了捐五元零钱,我把辛苦从老爸兜里挪来的血汗钱去小卖部买了卷大大泡泡糖,硬是兑开了我难得持有的大钞。
心存遗憾总是有的,因而不轻不重地嘀咕了几句,不巧被班主任抓了个现行,直接上升到跨世纪新一代的思想问题。
班主任痛心疾首地训斥道:“你们这代独生子女,一个个都那么自私,不懂苦人民所苦,只知道钱钱钱。”
一通思想教育完毕,命令我以“自私”为中心写五百字检讨。
我深刻省视自身,从自私的原因、自私的表现、自私的不良后果三个角度进行阐述,数了数,总计302字。
剩下的198字,恕我咬烂了笔杆灵感依旧缺缺。
窗外,等我回家的蒜和姜的脑袋再次出现,不断做着“快点”的口型。我也急,一急之下便开始跑题,待顺畅地奋笔疾书完剩下的内容,回看,才发现中心思想被拗成了“自私是人的本能”…
于是,第二天放学后老爸被传唤至办公室,风风火火而来,携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代替我被班主任说教。
后我垂头站在阅读我奇葩检讨的老爸跟前,看似唯唯诺诺,实则万分笃定。
老爸哪会骂我。
果然,他拍拍日渐圆润的肚子,乐道:“我的小情人写得挺好啊。你看,‘人类,正常情况下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是为本能,反之,则是烈士’这句有点意思。还有这句,‘但自私只是人的一面,当一些人在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举足轻重,自私就会不断减少’。”
“你履行得也不错,那些妖魔鬼怪的连环画你不是一买来就分给同学看了嘛。不过你说个男孩子家头发那么长还染得那么红像什么样子…”老爸嘀咕。
“…”

曾经在杂志上看到,说人类可以粗粗分为两种,刀子嘴豆腐心以及豆腐嘴刀子心。
我一直认为,我和我身边的人们大多属于前者。
譬如我嘴上念叨着拆散了的青皮蛋色伟人们,但不妨碍积极响应国家号召。
又譬如老爸埋怨我打字龟速还老是输错,但一旦有同事问他:“郁医生这么忙还有时间亲自整理书稿?”他一定会骄傲地回答:“是我的小情人帮的忙。”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
我叫郁丛,两个姓连在一起的大众起名法。我有个更脍炙人口的外号叫“葱”。
大概是异性相吸,我和老爸关系特别好,他更喜欢唤我为“我的小情人”。

2.关键词:缘份

我们仨相识于一年前,1997年9月1日,身份为新一届初中预备班同班同学。

新学校离家挺近,出小区,左拐,右拐,再右拐。校舍和小学部的分立于菜场两侧,大约意指用知识武装肚皮。
骑车不过刻把钟,时间充裕,还能在行至葱油饼摊子前一个优雅的刹车,老成地抛出一句:“一个饼,加个蛋!”
一只鸡蛋一块钱,平日里我不太舍得加,念在今日为特殊的人生新起点,阔绰了一把。
习惯既然养成了再打破果然会不适应。这句话在我踏入教室那一刹那,即刻验证完毕。
班主任宣布:“上午先举行摸底考,语数英三门。”
话音未落,多加的那只蛋就不断往上泛啊泛,死命用唾液压下,徒留郁郁不得舒的胃。

语文现代文阅读缅怀了小平同志、赞颂了香港回归,作文则考到了多莉羊,题目叫作《假如我会克隆》。
我是个平凡的孩子,样样平淡无奇,而在这之中,成绩尤为普通。幸而我有自知之明,明白科学家与我的距离约有几个光年,所以我不会克隆,用不着假如。
我把能加的“的”啊“了”啊全添上,再将标点符号撑满格咯,离规定字数还差了三个字。
少字必被扣分。交卷铃声响起的片刻,我的脑壳开始抽搐,鬼使神差写下个“咩”,还不够,最终演变为前无古人的“咩咩咩”…
我们班主任喜欢依成绩的排序来决定座位,右手边为“普通列”,左手边为“提优列”,用实际行动传承着那句经典的话:一帮一,一对红。
因我别出心裁独具匠心毫无意义的三声羊叫,毫无意外的,我坐到了右手列。
下午批阅完的考卷发还至我们手中,就见作文最后班主任留下了大红评语:你可以写“羊羊羊”,我还能知道是恒源祥。

这句评语于作者是讽刺,于别人而言,倒是幽了一默。我拖着腮帮子瞅着悲惨的分数撇嘴,身后传来了两下很不厚道的笑声。
“这位男同学,你真搞笑。”尖尖的嗓音。
回头,面无表情地瞪向有眼不辨雌雄者。
我的后座是个女生,皮肤微黑,很瘦,鼻子一点点鹰勾,脸盘超小,显得一双眼睛大得有些突兀。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头明明用红皮筋扎着却仍旧凌乱不堪的乌黑卷发。
如此看来,与《大话西游》里的某个人物有几分相似。
我想问她:“有没有人说过你像黑山老妖?”
不想被她先发制人:“你头上的毛像皇昴流。”
刘海分分秒秒和眼睫毛亲密接触着,我甩了甩恼人的毛:“你喜欢樱花树么?”
“喜欢。但是你知道吗,樱花树下,埋着尸体。”
我热泪盈眶:“知道!我喜欢星史郎。”
“我以前也喜欢星史郎,现在更喜欢刚。”
“K团?看过《人间失格》?”
“当然,曾经大爱。不过当前最爱的还是…”
“金田一!”
我们满意地听到了自对方口中同时吐出的三个字,眼眸闪闪发亮,四只爪子不约而同两两相抓,犹如重逢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我比较喜欢昴流额…”
我们猛地齐齐转向她的同桌。
那个白净漂亮的女生甜甜抿嘴一笑,补充道:“还喜欢高桥留美子。”

她们一致埋怨我,嫌弃我初见时不仅生分得很,存在感也颇微弱。留着性别不明显的“男男头”,刘海肆虐到能戳瞎双眼,如同这年春天突然走红的梁咏琪歌里唱的那样,“长长短短,短短长长,一寸一寸在挣扎”。
我矮,又时不时会爆出些令各科老师暴走的答案,所以被安置在第一排,没有前座。
偏偏这所学校的老师们,说好似的热衷于让我们以前后两桌共计四人为单位讨论问题,然后选出其中一位作为代表上前解答。
因此,我的两个后座,便成了我的左右手。
蒜更正:“我们是你的左右背,确切的说,是左右垫背。”
姜埋头演算着习题,横里吐出真言:“得了,你也没好到哪儿去。摊上你俩,倒霉的是我。”
同属右手列的蒜与我可称得上是难姐难妹,成绩排名也是形影不离。摸底考我27名,她28名;期中考我26名,她27名…
补充说明,全班总人数为47人。再补充一点,按惯例,中考前会分流掉至少三分之一的同学。综上所述,我俩能不能顺利走到中考那关都得打个问号。
可姜与我们不同,她是保持班级前三的优等生,讲文明,懂礼貌,尊师重道,微笑待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师长面前的小红人一枚。
你们说,这代表不选她,难道还选我俩不成?
如果遇上姜也无法驾驭的难题,不打紧,使出天马流星拳——我的同桌。
由于同桌这个话题太过五味杂陈,待我再酝酿酝酿,下回分解。

从六只爪子相抓的那日起,蒜的家成了我们的一号活动基地,我家是二号,姜家是三号。
其实姜的家离学校最近,可我们只去过两次。
第一次去的时候,放学时分,不到五点,她父母正忙着洗菜做饭。
我和蒜俱表示受宠若惊。
我们两家的双亲都属于没有准时下班概念的那类,蒜好歹还有个当小学老师的妈妈,忙碌归忙碌还能勉强照顾她衣食住行,我则彻底被放养。自己将就随便吃是常事,要是父母早早准备晚餐,倒是十分蹊跷。
姜的爸妈与她如出一辙,不疾不徐的语速,温温和和的性子,总是笑容满面。他们自然留我们一同吃饭,我们也不懂客气,筷子大把大把夹肉。
只是回家后,老爸见着我的表情,关切地问:“我的小情人又出什么事了?”
我哭丧着脸,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老爸,我干掉了下岗工人家庭的三块大排骨。”
老爸抬头:“谁?”
“姜…”我补充原因:“她妈妈做的红烧大排太好吃了…”
老爸没说什么,仅“哎”了一声,摇摇头,继续看书。

在姜家的时光,我总能接触到一些在我家不曾出现的名词。
比如前一次的“下岗”,比如后一次的“私房动迁”。
“我们按户口算,一个户口15万。你们想想看!15万啊!三个户口45万!45万什么不能干?到偏些的地方买套大房子加精装绰绰有余,还有剩钱,比三兄弟挤在这幢破房子里强多少倍…”
我们仨坐在里间看电视写作业,外间那个负责动迁动员工作的大叔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姜的父母却言语甚少。
突然传来敲门声。
开门,是住在姜隔壁的姐姐。
她抱着大纸箱,貌似挺沉,放手落到地面上时发出“砰”的巨响。
“我家马上要搬了,选择去桃浦,听我妈讲你爸妈想买去南站。以后我们见一面比现在难多了,大人也不准我把这些闲书带去,所以我这些宝贝都送给你吧。”姐姐叹着气返身,不忘嘱咐她:“好好保管啊。”
“南站?”我和蒜竟然置一箱漫画不理,急切盘问姜。
“可能吧。”
“南站在什么地方?”
姜思索了片刻:“大概就是个…蛮远的地方…”
我们第一反应目目相觑:“那以后我们不能一起玩了?”
“什么啊!”姜的笑容几分无奈,几分好笑,几分若有所思,“我又没转学,只是上学变远了而已。”

之后没过多久,他们果然举家搬至了南站附近。
正如那个大叔反反复复强调的那样,买了大房子,好好装修了番,45万没有用完。
可苦了姜,她天没亮就得出门乘公交,成了天天第一个抵达班里的同学。日复一日,大家习以为常,老师便把教室的钥匙交于她管理。
路过清晨尚未迎来营业高峰的葱油饼摊子,她会替我和蒜一人捎上一只,且总是那么的投我们所好。我的饼加鸡蛋,蒜的饼不放葱。
我特意早起,努力成为第二个到校的人,却每次被蒜抢先,沦落第三。
我们的教室位于底楼,从右边玻璃窗向外看是校门,从左边玻璃窗向外看则是车棚。
明明是整天黏在一起的好朋友,关注重心却完全不在一个点上:姜注视着渐渐络绎不绝的校门,手中的爱华随身听调至中波990。蒜死死盯着车库,翻来覆去数着有几辆山地车,哪辆比较漂亮,最关键的,她是在暗暗打算盘,什么时候能去她爸那儿诓一辆来。
那我在干嘛?
蒜和姜对我无语,侧转过头懒得搭理边啃葱油饼边埋头苦干的我。
早睡早起身体好,所以我十有八|九在抄作业…

某天姜扔了个小挂件到我空白着一半的作业本上。
“这是啥?”蒜也得到了一个。
姜解释道:“4050工程帮助我妈在小区门口开了家小店,卖些杂七杂八的,我觉着这挺好玩,就拿来给你们。我们一人一个。”
我好奇地捏起那块长方形小竹板,对着晨光细细打量。其正面本色光滑,背面则刻有一个淡淡的篆体汉字。
缘。

缘份一词向来受人津津乐道,古往今来皆如此。
它似乎可以解释一切,一切合情合理的,还有一切堂皇莫名的。
它似乎涵盖范围甚广,爱情,亲情,友情。
前者我未曾经历,无发言权;中者我未曾验证,将信将疑;唯有后者我笃信,自初中预备班开始:我们仨,怎么可以连名字都如此有缘呢?
“我叫郁丛,听着像郁郁葱葱的郁葱,所以以前的同学都爱叫我‘葱’。”
“我叫姜以露,可以的以,露水的露,姜么,就是生姜的姜。”
至于余下的那一个,其实她的名字与蒜无关,只怪她自己一不小心把“马巳苗”说成了“马蒜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调味品三姐妹横空出世。
3.关键词:同桌

恐高,字面意思,指从高处往低处看时所产生的恐惧。
预备班期末冲刺阶段的一夜,我知道了,从低处看向高处时,同样也会产生恐惧。

1998年六月的某天。
凌晨一点光景,夏虫争鸣,微风习习。
本市某区某居民住宅区某幢某号楼下,黑暗中一架梯子在移动。
梯子先移动至一楼天井外墙,两团黑影迅速爬至被封起的天井上方。梯子再被拉扯向上,搁于墙面,正到二楼人家阳台所安装的雨篷水平,置于雨篷与落水管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