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后》作者:丁丁冬

文案:
先帝临终前,把江山和小皇帝托付给妃子温雅,告诉她危难时可依靠镇国公。
镇国公骤然离世,儿子荣恪袭爵,
温雅心想,老子不在了,就靠儿子。

荣恪名声不好口碑很差。
温雅觉得,不能听信传言,还是召进宫来亲眼看看,
没想到这一看,被他给赖上,再也离不开他了。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雅,荣恪 ┃ 配角:冯茂,延平 ┃ 其它:

 

第1章 托孤
文德十六年的春天,姗姗来迟。
荣华殿内四个墙角都熏着暖炉,热烘烘的,温雅压下心中不安,端正跪坐于几后,倾听方太师讲学。
今天讲的是《论语》“为政”篇,方太师讲解得分外仔细,深入浅出引经据典,恨不得把每一个字都掰开揉碎,灌进未来天子的小脑瓜里。
温雅微低下头,稍稍侧目看向八岁的太子元昕,元昕仰头看着太师,不时微笑或者点头,回应太师的讲解。
当太师读到,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时,元昕身子动了一下,收紧下巴低下头,两只小手捏一下拳头朗声说道:“太师,我要小解。”
方太师看一眼身旁漏刻,嗯了一声:“去吧。”
“还想用些茶点,跟宜娘娘说几句话。”元昕瞄一眼温雅。
“那就歇一刻钟。”方太师施施然起身向外,“我抽袋烟去。”
元昕跳起来绕过屏风出了后门,一名中官带着十几个小黄门呼啦啦围拢过来,前呼后拥进内殿去了。
机灵鬼,这次竟然不是借口?是真的要小解?温雅扶膝站起,快步走到窗边,用力推开窗扇,仔细观察窗外那株巨大的垂柳,柳枝依然枯黄,不见一丝绿色。
她进宫三年,每年刚入二月,这棵垂柳准会绽出报春的新绿,一派“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的美景,隔窗看出去,就像是一幅画。
可如今已经是二月底了,为何还不吐绿?
她两手把着窗扇,目光不甘心得在柳枝间细细搜寻,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树冠顶上枯黄的枝干间,竟然杂了数条发黑的枯枝。
去年腊月皇上卧病在床,眼看着病势沉重,她一直在心中悄悄祈祷,只要宫中这棵最大的柳树吐绿,皇上的病就会好起来。
她愣愣看着枯枝,不觉两手微微发抖,心里不停得说,不会的不会的,皇上是真龙天子,自然有诸神护佑,他不会有事的,他的病会好起来的。
“宜娘娘。”身后响起元昕的声音,“早起的时候,我打发人去了趟太医院,派去的人回说,为父皇看病的那帮太医轮流守在福宁宫,提点和两位副提点已经连续三日三夜没有回家了。”
温雅不动声色,长长做个深呼吸,稳住心神关了窗户,回身看向元昕,元昕紧抿着唇,一双黑眸中水光浮动,她连忙蹲下身与他平视,声音和缓说道:“昨夜里我让柳真姑姑去探听消息,太医说皇上的病大有起色,放心吧……”
“我查过医书,父皇身形消瘦,颧骨赤红,嘴唇像涂了朱砂,分明是,分明是……”元昕声音里带了哭腔,恨恨咬牙,“那些太医报喜不报忧,不说实话,都该死。”
十八年前皇上还是齐王的时候,赴边关率兵抵抗入侵的敌军,大胜而归被封太子,却因受重伤留下咳疾,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三年前开始痰中带血,去年腊月一病不起,太医们早已确认是痨症。
温雅想着窗外柳梢的枯枝,声音依然和缓:“太医们为了卸责自保,说话弯弯绕很多,不过他们食着皇家俸禄,诊疗的时候不敢不尽心。”
“我想去看看父皇。”元昕的小手挨一下温雅的手背,“宜娘娘,带我去。”
温雅站直身子:“我也想去看看皇上,可你知道规矩,非召不得求见,再因此耽误学业,皇上会对你失望的。”
元昕最怕慈爱的父皇对他失望,默然片刻稳步走到门口吩咐道:“请太师过来吧。”
方太师进来坐好刚要开口,温雅朝他微微一笑,启唇说道:“开讲前有句话问太师,皇上这两日可有召见?”
方太师轻咳一声稍作沉吟。
他是当世大儒,为人刻板方正,迫于皇上压力,勉强同意宜妃进了太子的书房,跟着太子一起读书,三年下来,这位女学生确实聪慧多智,见解才华不输男儿,可妃子有妃子的本分,再怎么也不应该和未来的皇帝一起读书,太子学习的是治国平天下,区区一介妃子,学这些做什么?
他一直以为是皇上宠宜妃过了头,由着她的性子胡闹,直到昨日皇上召见,不问太子的学业,只问宜妃,病榻上的帝王殷切看着他,直到他点头承认其才学,皇上才收回目光,微笑自语道:“朕不会看错她。”
出宫回到家中,整夜睡不安稳,一直在琢磨皇上的话,再想到皇上的病情,天快亮的时候,突然就明白了皇上的苦心。
在元昕急切的目光中,方太师终于开口:“昨日蒙皇上召见,问起太子学业,看了太子的字,皇上说大有进步,赏了臣一方紫砚。”
温雅点头示意,元昕忙问道:“父皇气色可好?”
“很好。”方太师笃定说道,“面色红润,精神也好,过不了几日应该就能下床了。”
“太好了。”元昕如释重负。
“那就接着开讲。刚刚讲到,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太子听到此处,想起皇上的疾病,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不过呢,我们理解这句话,要通观全文……”方太师娓娓而谈。
温雅和太子正专注倾听,就听窗外一阵小跑步的声音由远而近,宫中上下人等坐卧起居规矩严明,温雅入宫三年,还没听到过这样慌乱杂沓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在皇上身旁侍奉的中官崇福捧着圣旨走了进来,喊了一声:“宜妃接旨。”
柳真捧着跪垫进来的时候,温雅已经直接跪在了青砖地上,就听崇福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宜妃温氏,聪颖敏慧,知书识礼,明德多智,为天所授,深得朕心,册为宜贵妃。”
温雅叩头谢恩,崇福又道:“皇上另有口谕,宜贵妃册封后即刻觐见。”
温雅起身双手接过宝册宝印交在柳真手中,有小黄门捧了礼服过来,温雅摇一下手:“皇上既说即刻觐见,就不用换衣裳了。”
崇福点点头,躬身说贺喜宜贵妃,温雅嗯了一声,回头朝元昕点一下头,出荣华殿上了肩舆,行进中从袖筒中取出一小袋碎银子递给崇福,微笑说道:“今日匆忙,先给中贵人和底下中官们些茶水钱,回头再重谢。”
“娘娘太客气了,小的谢娘娘赏赐。”崇福笑着接过,一手虚扶了轿杆。
皇上这么急着册封,又命她立即觐见,她心中十分担忧,压低声音问道:“皇上好些了吧?”
崇福的声音更低,只有她能听到:“皇上今日精神头异样的好,早起吃一碗燕窝粥,册封圣旨乃是亲笔所写,从去年腊月至今,皇上可是好些日子没有动笔了。”
什么叫异样的好?她更加忧心,两手紧紧交握着,胸口若窜起一簇火苗,火烧火燎得难受,大声吩咐道:“再快些。”
抬肩舆的几个小黄门小步跑了起来。
肩舆在福宁宫外夹道停下,温雅等不及柳真过来扶她,自己扶着轿杆跳了下去,疾步跑上丹陛阶,踏上丹樨脚步慢了下来,生怕惊扰了病中的皇上。
来到殿门外,未等通报,里面传一个温和的声音:“是宜贵妃吗?进来吧。”
她应了一声,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近午时的阳光透进窗棂洒在殿中,温暖而明亮,皇上一身常服,靠坐在窗下的榻上,腿上盖一层薄毯。
温雅走近几步,顾不得避讳,目光直直看向皇上,鼻头不由一酸。
皇上脸色黄中带赤,双唇血红,脸颊塌陷下去颧骨高耸,瘦得已经脱形。
“皇上……”她唤了一声,喉间哽着发不出声来。
皇上拍一拍身旁:“过来坐。”
她忙过去依言坐下,皇上看着她,眸色亮得让人心惊。
温雅避开他的目光,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啜泣,皇上伸手拍拍她的手背:“莫哭,朕有些话要交待。”
她连续几次深呼吸,忍住心头酸楚,抬眸含泪看向皇上,用力点了点头。
“昕儿才八岁,他登基后需要朝中重臣辅佐,朕定了四名辅国大臣,遗诏已写成,你收好了。”皇上指一指案头的木匣,“宜贵妃觉得,会是哪四个人?”
“皇上又考我。”温雅跃跃欲试,“相国孙智周,卫国公徐泰,长公主驸马冯茂,太师方贻直。皇上,妾说的可对?”
皇上嘉许得点头,指指几上温着的参汤,温雅忙起身过去两手捧到皇上面前,皇上喝几口下去,又问道:“那,宜贵妃再说说,为何是这四个人?”
“孙智周乃是文臣之首,徐泰统辖武将,这二人素来不和,冯茂可以在中间和稀泥,方太师乃是当世大儒,需要的时候可以振臂一呼。”温雅压下心中疑问,尽量说得简短,不想让皇上消耗太多精神,
皇上饶有兴味看着她:“还有呢?宜贵妃似乎还有疑问?”
“还有,人数为何是双数?”温雅疑惑看着皇上,“不是应该单数吗?这样决断的时候以多对少。”
“幼主与辅政大臣的恩怨,宜贵妃应该知道很多,朕刚刚说过前朝,现在就说后宫。”皇上更加精神了几分,“后宫需要一个人,给昕儿母爱,帮着他守住江山,当辅政大臣以二对二的时候,这个人就是最后的决策者。朕知道自己寿命有限,昕儿一降生,朕就开始寻找这样一个人,朕找了五年,三年前在江宁总督府上,见到了温大人的千金,聪颖敏慧知书识礼明德多智,正是朕想要的人。”
温雅赧然低下头去:“这些话写在圣旨上不觉得什么,皇上亲口说出,妾听着臊得慌。”
“都是朕的真心话,这样的话,你当得起。”皇上笑看着她:“朕的昕儿,朕的江山,都托付给宜贵妃了。”
作者有话要说:欢快忙碌的寒假和春节过去了,闺女开学我开工,二月的最后一天,总算开坑了,小兴奋,不知道亲们喜不喜欢,小忐忑。。。
不管怎样,大家一起加油往前冲吧~~~


第2章 残阳
“可是皇上……”温雅讷讷着,曾揣测过皇上对她的用心,也猜到过一二,可皇上亲口托付,她陡然觉得头皮发麻,像是有一座大山压在天灵盖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朕乃将死之人,朕的托付,宜贵妃不答应吗?”皇上拿开腿上盖着的毯子欲要下榻,“朕给宜贵妃作个揖,以示诚意。”
温雅唬得连忙伸手阻拦,拉过毯子为皇上盖上,惶恐说道:“皇上有旨,妾岂敢不遵,只是,只是妾若有无法决断的时候,又该找谁相商?”
“宜贵妃这是答应朕了。”皇上靠坐回去,调整个舒适的姿势,“本朝镇国公荣氏一门最为忠烈,第一代镇国公辅佐太/祖打下江山后,自请前往幽州驻边,如今已传四代,代代英豪,这些年多次大败乌孙,十八年前那一场恶战,镇国公长子荣麟,为保护朕捐躯疆场……”
皇上语声顿住,突然呛咳一下,手掩了唇,咳嗽声越来越剧烈,咳得额头青筋都暴了起来,温雅连忙起身去喊太医,皇上伸臂拦住她,待咳喘过去,接着说道:“荣麟是朕的至交好友,他去后,朕再无友人,也好,朕很快就能见到他了,与他把酒言欢,好好叙叙旧。”
皇上的唇角渗着血丝,温雅怕皇上灰心,不敢去擦,只是愣愣看着他。
愣了一会儿,看皇上精神有些委顿,忙递过温热的茶水,小声说道:“皇上先歇一歇再说话。”
皇上喝几口茶:“朕不累。镇国公如今正是年富力强,他日有了为难,宜贵妃可与他垂询。荣氏一门,朕最放心。”
温雅点头说记下了,皇上从袖筒里拿出一枚白玉印章,上写“文德”二字,搁在她的掌心:“昕儿亲政前,由宜贵妃听政,一应诏书上均需加盖此印方可下发,这些细节,朕另有遗诏给你。”
温雅小心收了起来,皇上精神愈加委顿,身子往后一靠微闭了眼,温雅垂手站着,唤一声皇上,皇上嗯了一声,轻声说道:“朝堂政事都交待妥当了,雅雅最后一次陪朕说说话。”
温雅心中一阵刺痛,从江宁带她进宫后,皇上每旬都会考量她的功课,考量后会与她闲谈,想到什么说什么,总令她有茅塞顿开之感,那样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了吗?
她坐上榻沿,朝皇上靠近了些,抽出帕子为皇上拭去嘴角的血丝,微笑说道:“我给皇上唱支小曲吧。”
她看着皇上身后四扇屏上的牧牛图,轻声唱道:
朝驱牛,出竹扉,平野春深草正肥。
暮驱牛,下短陂,谷口烟斜山雨微。
饱采黄精归不饭,倒骑黄犊笛横吹。
皇上睁开眼,目光又慢慢亮了起来,缓慢吟诵道:“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
“看来雅雅知道朕心中所想。”他伸手握住她手,“朕从记事起,就深陷宫廷争斗,兄弟阖墙,稍不小心就是灭顶之灾,朕不敢有一日懈怠,十八年前九死一生从战场归来,父皇却不肯遵照之前的承诺,痛快册封太子,逼着朕娶了皇后,皇后是当时太后的侄女,一门两代皇后,后族势力渐大。”
提起皇后,皇上哂笑:“皇后此人,每次见朕都要穿着正装,床笫间一本正经,以臣妾自称,昕儿降生后,她想把孩子抱到坤宁殿教养,一心向往着做皇太后。她不知爱人,只爱自己的身份地位。六年前,因后族嚣张枉法,朕铲除其母族,本念着结发之情/欲留她性命,她却用死来威胁朕,在朕面前上了吊。”
“朕没有体会过妻子之爱,欣慰的是,最后三年得一知己。”皇上两手拢住,将她的手拢在掌心, “这三年中,后位和贵妃之位一直空着,也没有让任何一位妃子教养昕儿,一切都是为了雅雅,免得你成为众矢之的。”
温雅吸一下鼻子:“皇上于妾亦师亦友,每一次与皇上交谈,都是妾最快乐的时候。”
皇上看着她的脸庞,一如窗外正午的春阳,明媚生动,将她的手裹得紧了一些:“朕这一生不算长,不过,朕尽了全力,朕没有辜负江山天下,但愿也没有辜负雅雅。”
温雅眨眨眼睛忍住眼泪,朝着皇上绽出灿烂的笑容:“皇上放心,雅雅一定尽全力护好昕儿,守住这江山天下。”
“偷得浮生半日闲。”皇上看着她微笑,“雅雅,我们做半日的牧童吧。”
悠扬的笛声传出寝殿,飘入在偏殿中等候召见的众妃耳中。
“皇上都这样了,宜妃还在狐媚惑主。”惠妃仗着自己生了大公主,说话向来直接。
“一个时辰前,皇上册封宜妃为贵妃了,该叫一声宜贵妃才是。”丽妃牵着二公主的手,柔婉说道。
“本朝向有惯例,若贵妃为新皇养母,可尊为太后。难道说,她要做太后了?”静妃的声音尖细,带着不满与怨愤。
丽妃猛然回头看着她,一双美眸中燃起怒火,“皇上好端端的,你在胡说什么?”
静妃低了头没敢再说话,她的大宫女翠玉在门外廊下候命,听到里面的动静,护主心切,不服气嘟囔道:“和我们娘娘一个品阶,就这样教训人,未免也……”
“皇后薨后,一直是丽妃娘娘掌管后宫,单凭这个,她就是众妃之首。”丽妃的大宫女鸳鸯正好从她身边经过,听到这话,毫不客气呛了回去。
翠玉刚要说话,听到里面惠妃说道,“这三年后宫大小事务都是你掌管,该晋封你做贵妃才对啊。”
“是啊。”静妃看着丽妃,“二公主和太子前后相差几天出生,姐姐怜惜太子没了亲娘,让二公主吃乳娘的奶,自己亲自喂哺太子,要说有资格让太子奉为养母的,非姐姐莫属。”
丽妃叹口气说道:“皇上今日异样精神,我心里烦乱,两位姐姐就少说几句,消停会儿吧。”
谁也不说话了,偏殿中一时静寂,皇上寝宫中的笛声却不曾暂歇。
“是啊,这精神头太好了些。”惠妃愣愣说道,“难不成,是回光返照吗?”
静妃啊了一声,眼泪滚了下来,一边哭一边说道:“皇上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我该怎么办?”
“你又胡说些什么?”丽妃的声音微微发颤。
“你们都有女儿,宜妃要做太后,我呢,我有什么,可怜我的儿,竟然胎死腹中。”静妃哀嚎着。
“你就是运气差。”惠妃声音发凉,“说起来,你的儿子要活着,可比太子大三个月。”
因温雅不许身边人招惹后宫中的是非,三位妃子刚到的时候,柳真和大宫女芳华远远躲到了一旁的小暖阁中,听到静妃的哭声接近嚎啕,芳华皱了眉头,小声说道:“姑姑,她这封号怎么来的?静妃静妃,就她话多爱抱怨。”
柳真摇头:“听说她痛失爱子后,整日怨天尤人,皇上赐这封号,是盼着她能沉静些的意思,还有那位赐了惠字的,也是希望她能变聪明些。”
芳华想笑,忙忍住了:“这么说来,只有丽妃娘娘名副其实,她真的好美啊,头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我觉得像仙子一样。咱们姑娘呢?为何得一个宜字?”
“姑娘得到这个封号的时候,十分高兴,嘴里念着什么左左右右。”柳真歪头使劲想着,“原话想不起来了,我问姑娘什么意思,姑娘说是才德兼备,无所不宜的意思。”
芳华似懂非懂:“那,皇上喜欢姑娘吗?”
“当然喜欢了。”柳真笑道,“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说说笑笑的,就像寻常的民间夫妻。”
“可我总觉得,皇上更宠爱丽妃娘娘……”芳华的话没说完,听到外面传来温雅的说话声。
她的话音里含着愠怒:“静妃,皇上好好的,你想哭,回延和宫去哭个痛快,皇上召见,你就不用去了。”
静妃忙止住了哭声,红着眼睛看着她。
温雅点点头看向丽妃,“丽妃姐姐带着她们进去吧,去见一见皇上,不许哭,更不许惹皇上伤心。”
丽妃说一声是,带着惠妃静妃和二位公主出了偏殿,温雅看着她们进了皇上寝宫,确认里面安安静静得没有哭闹,回头唤一声崇福,吩咐道,“请太子过来等候召见。”
崇福答应一声,带着几名小黄门,一溜小跑前往荣华殿。刚跑几步,温雅唤一声回来,说道:“荣华殿书房外那株柳树,好像生了虫害,打发人看看去,务必要让大树回春。”
崇福答应着跑了,温雅扶着芳华的手上了肩舆,行进中回头看向福宁宫,此时已是薄暮时分,殿宇后的天空中残阳如血,那是日落西山前最后的璀璨,就像今日的皇上,他神采奕奕兴致高涨,她吹笛子时,他手指轻叩和着节拍,他甚至少见得低声哼唱,他说一生能有这样悠闲自在的半日,他很满足。
温雅知道,那是皇上在生命尽头处迸发出的最后光亮。
皇上油尽灯枯,熬不了几日了。
西边天空霞光渐渐隐没,天光暗淡下来,宫灯一盏盏亮起。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刷一下涌了出来,淌了满脸。
温雅一夜未眠。
可是皇上再也没有召见过她,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皇上。
当日夜里,皇上在召见过朝廷重臣后陷入昏迷,丽妃衣不解带奉召侍疾,太子元昕和两位公主住在偏殿暖阁中,在皇上偶尔短暂清醒的时候,过去依偎在病榻旁作陪。
三日后,皇上病情危重,温雅奉召赶到福宁宫,见到的只是皇上的遗容,他紧靠在丽妃怀中,阖着双目唇角带笑,沉静而安详。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诗经·小雅·裳裳者华》:“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
左宜右有,形容多才多艺,什么都能做。形容才德兼备,无所不宜。


第3章 见字
文德帝崩,八岁的太子元昕柩前即位,都知太监宣读遗诏定了辅政大臣,四位辅政大臣带着文武百官向新皇见礼,小皇帝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封宜贵妃做太后。
御口亲封正大光明,表面上都恭敬奉诏,可背地里议论纷纷,前朝后宫谣言四起暗云翻滚。
温雅似乎浑然不觉已处在风口浪尖之上,恹恹躲在自己的景福宫里伤心,大丧礼仪繁剧,自有礼部等衙门和一应官员操心,她将一切交给柳真和芳华,由她们提醒自己,该换衣裳的时换衣裳,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该上香的时候上香,该哭的时候哭,礼毕就走。
三月初六,大行皇帝头七,是行殷奠礼的日子。一大早,王公亲贵文武大员都来到停灵的紫宸殿,按着爵位品级,由殿内到门外列班站立,伺候皇帝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