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宠
作者:丁丁冬

文案

小国公主联姻傲娇别扭帝王。

皇上性子冷,公主性子甜。

皇上失眠梦游,公主治香医治。

皇上感情白痴,公主有使不完的必杀绝技
……

这是一个傲娇帝王变忠犬的故事。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君婼,天圣帝 ┃ 配角:锦绣,齐世晟 ┃ 其它:

==================

第1章 联姻

殷朝怀化二十三年初冬,十月初四,太子大婚。
卤簿仪仗浩浩荡荡从同文馆出,绵延数里,往大内太子所居庆宁宫而来。
太子妃所乘厌翟车由四匹骏马所驱驰,车中可容八人同乘,卧具茶具十分齐备,宽大舒适,郑司赞却如坐针毡,不时看一眼太子妃。
太子妃乃是异国公主,闺名君婼,从两千余里之外的大昭国,远嫁联姻而来。三日前抵东都,入住同文馆,皇后殿下派她前往,教导太子妃礼仪。
公主刚过及笄之年,秀美的脸上带些稚气,因长途劳顿,又不适应寒冷气候,脸色有些苍白,婚礼定的来年春日,郑司赞想着时候尚早,便与公主说歇息两日再着手引导不迟。
谁知昨日一早,庆寿宫一道懿旨,改为今日大婚,想来是皇上病势更沉,皇后殿下急着用喜事冲煞,好去除皇上的病气。
公主并不知情,鸿胪寺对大昭国送亲的使节言道,来年殷朝将推行新历,而依据新历,今冬立春,来年两头无春,不宜婚娶。
郑司赞隔着纱幔看一眼浩浩荡荡行进有序的迎亲队伍,想来大内六局这两日均是手忙脚乱,可别人终究是办成了,自己这差事眼看就要办砸。
贴身服侍公主的两位宫女,一位叫做摘星一位叫做采月,摘星活波跳动,是闲不住的性子,悄悄将纱幔扯起一条缝,低声嚷道:“公主快看,我们行走在东都有名的御街之上了,听说可容十余匹马并行呢,春日里的时候,两边御河中各色果树开花,最是好看,可惜如今是冬天,挂了喜幔看起来也光秃秃的。”
公主顺着摘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另一位宫女采月性情沉稳,轻唤一声公主,看一眼郑司赞,低声提醒道:“今时不同往日,公主要格外注意仪态。”
公主嗳一声,忙交叉两手正襟危坐,一双明亮灵动的眼眸看向郑司赞,微笑说道:“有郑司赞教我,不会行错的。”
语音轻柔,听起来仿佛带一丝撒娇的意味,郑司赞看着公主,双博鬓上九树花钗葳蕤垂下,衬着精致俏丽的脸庞,细瘦的腰身上着了九重青色翟衣,裙裾层叠繁复,尊贵雍容之外,多了份弱不胜衣的楚楚之态。
虽说贵为公主,说到底是个孩子,郑司赞收敛了焦灼说道:“之前未来得及引导公主礼仪,眼看要入大内,奴婢唠叨几句,公主勿要嫌烦。”
君婼笑道:“郑司赞教导我便是帮我,怎会嫌烦?郑司赞尽管开口便是,我会洗耳恭听。”
说着话两手顽皮抚在耳廓上,做倾听状。郑司赞一笑,心头轻松许多。从跽坐到万福礼,样样说得仔细,君婼公主仔细倾听着,看郑司赞舔唇,便命摘星倒茶,郑司赞唇沾一下水面,又要接着讲,君婼轻轻摆手:“赴东都之前,母后曾请了熟识殷朝礼仪的鸿胪寺卿仔细讲解,不过鸿胪寺卿毕竟是粗手大脚的男子,不及郑司赞娓娓道来引人入胜。”
说着话唤一声采月,笑道:“采月性情稳重,曾陪伴我一起受教,让采月将郑司赞刚刚所教礼仪一一演示,郑司赞在旁指点,我这花钗翟衣,实在行动不便,就看着牢记于心,郑司赞,可好吗?”
郑司赞喜出望外,采月已有模有样演示起来,竟是精通娴熟,郑司赞抚着胸口道:“这下就放心了,可吓死奴婢了。”
君婼笑起来,摘星在旁道:“郑司赞别看我们公主年纪小,要是想学什么,可是废寝忘食的劲头,就说我们公主的治香术,其精妙在大昭国,无人可比。”
采月说多嘴,君婼笑道:“让郑司赞知晓也没什么,听说,殷朝视治香术为邪术?”
郑司赞摇头:“也不是,大内各处殿宇都有金猊金兽,做熏香之用,洗过的衣服都要在熏笼上熏过,走起路来都带着香风。不过,因前朝的时候,发生过几起利用香方害人的事,是以大内的香统共就那么几种,何处用何香,都要由尚宫局裁制,并报由皇后殿下许可。”
君婼只点点头,瞧不出是否赞同,采月忙对摘星道:“日后我们一切依制而行,不可炫耀你那些治香的小伎俩,给公主添乱。”
摘星笑说知道了,君婼看一眼采月,“采月女史,我也知道了。”回头对郑司赞笑道,“采月不好说我,借着摘星敲打我呢,采月可是大昭皇宫有名的女史,背地里都叫女夫子,为人最是认真严谨一板一眼。”
采月脸上露出几分难为情,不依道:“公主又取笑奴婢。”
君婼揶揄看她一眼:“好采月,这殷朝大内又不是龙潭虎穴,你紧张什么?对吧,郑司赞?”
郑司赞笑笑,摘星却蹙了眉尖:“昨夜里就寝前,采月跟我说了,她最近便览史书,她说但凡远嫁异国的公主,下场没几个好的……公主,早知如此,我们求过皇后殿下,不要来到东都才好。”
采月斥声胡说,摘星分辨道:“我没有胡说。我还听说,如今的太子是二皇子,去岁大皇子俭太子暴薨三月后,二皇子被册封为太子,另有传闻,俭太子乃被二皇子所鸩杀,当今皇上,也是被二皇子气病的。”
这次不等采月说话,君婼皱眉道:“摘星妄语,素闻殷朝以仁孝治天下,怎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事,皆是坊间无聊的传言罢了。”
郑司赞重重点头:“谣言止于智者,公主慧明。”
君婼抿抿唇:“不过,我也很好奇,想问问郑司赞,太子,是怎样的性情?可好相处吗?”
说着话脸上浮起薄晕,羞赧得低下了头。
郑司赞看她含羞带怯的小女儿情状,沉吟着费了踌躇,说太子好性情好相处,那是假话,郑司赞不想骗她,可若说太子性情孤僻六亲不认,自己岂不成了搬弄口舌是非的恶奴?她是尚仪亲自调教出来的,断不会在背后说大内各位贵人的坏话。
君婼不闻郑司赞言语,抬头紧张看着郑司赞神情,可惜郑司赞神情滴水不漏,看不出丝毫端倪,郑司赞无奈一笑,敷衍道:“奴婢在内宫当差,与太子殿下所居庆宁宫素无往来,实在是不了解太子性情。”
君婼闻听抚额笑道:“是我糊涂了,让郑司赞为难。”
微阖了双目,面上隐有倦怠之意,御街长约十多里,队伍行进尚未过半。
郑司赞悄悄看她神色,公主极聪颖,想是从她先前的沉默中窥知太子性情,微微抿着唇,似乎有些失望。
没话找话笑问摘星道:“听闻大昭国皇帝皇上与皇后殿下,膝下只有一位公主,想来十分不舍。”
摘星笑道:“皇上与皇后殿下有多疼爱公主,听听我们的名字就知道了,采月摘星,恨不能将天下星月采摘下来给公主玩耍,还有两位皇子,如珠似宝一般捧在手心里。”
君婼端坐着轻咬了唇,郑司赞不由放柔了声音问道:“公主可是想念故土吗?”
君婼咬得更用力些,出一会儿神摇头笑道:“事有利弊好坏,我只想好的一面,我从小心慕殷朝文化,想到东都游历,这下得偿夙愿,果真是富庶繁荣如花似锦。郑司赞,跟我说说殷朝的习俗吧。”
她的忧伤稍纵即逝,郑司赞叹气,怎能不思乡呢?却不纵着自己愁苦,只去想欢快的,脸庞上转瞬已染了明媚的笑意。
郑司赞便说起公主刚来那日的暖炉会,依东都旧例,每年十月初一生火取暖,皇上给朝臣御赐锦袄,各衙门为官吏下发石炭,寻常百姓呢,则约了亲朋好友,将炭火烧红了,围坐着烧酒烤肉,吃喝笑谈。
君婼笑道:“怪不得刚来那日,看到临街商铺中,户户围炉而坐,看了心中好生温暖。”
郑司赞便提起冬至,说是如过年一般隆重,引得君婼一脸向往。闲话间,摘星喊一声下雪了,君婼侧过脸向外看去,就见零星细碎的雪花飘落,雀跃着欲要伸出手去,采月一挡,忙忙缩回来,看一眼郑司赞笑道:“大昭国四季如春,从不下雪,只见过山顶的积雪,盛夏时也留着一抹白。”
郑司赞笑道:“这是今冬的初雪呢,乃是公主带来的祥瑞。”
君婼双眸亮起,诚恳问道:“果真吗?下雪意味着祥瑞?”
郑司赞本来不过是一句应景的话,看着她双眸中的恳切,只得说了声是,君婼说声如此甚好,复侧过头去看雪。
郑司赞看着她脸上的兴奋,心中默默祈愿,但愿啊,但愿这场雪真能带来祥瑞,能让皇上龙体康复。

第2章 牵巾

迎亲队伍穿过御街,到达大内正门宣德门,太子妃蒙了盖头下厌翟车。
采月与摘星抚着君婼登上镶金擔床,不由小声惊呼,里面竟可容纳六人共乘。君婼坐下来,郑司赞解开金鱼钩子上的紫色丝绦,珍珠帘子在君婼面前缓缓垂下,将擔床内外分割开来。
摘星笑嘻嘻掀起君婼的盖头,君婼透过帘子看向宣德门,但见巍峨高耸,深青色石墙碧色琉璃瓦,雕梁画栋朱栏彩槛,眺望着微笑道:“好生气派。”
外面礼赞官呼一声起轿,十二名天武官抬起擔床悠悠而行,君婼颇为遗憾放下盖头,笑言道:“没看够呢,也没数数屋脊上有多少个吻兽。”
郑司赞笑道:“每逢盛大节日,皇上皇后太子会登上宣德楼与民同乐,或者皇上慈悲大赦,也会登楼宣告,公主日后贵为太子妃,自然要同去的。”
君婼欣喜而笑,队伍绕过外宫墙往庆宁宫而来,庆宁宫愈来愈近,君婼有些紧张,交握的双手不由用力了些。
殷朝太子,未来的夫郎,究竟是怎样的人?传言说他孤僻冷酷,若如是,自己与他可合得来吗?
甫听到远嫁联姻的消息,她跑去央求父皇母后,以为撒撒娇,此事也就过去了。却正好听到父皇与母后争执,才知大昭国国力不济内忧外患,才知自己这十五年,享受了公主的尊荣,却未尽过一分公主的责任。
当母后抱着她哭泣的时候,她便笑着说:“若以一己之身,可换得大昭安稳繁荣,君婼求之不得。”
母后更加伤怀,君婼笑道:“仔细想想也不是坏事,可以到我向往的殷朝,又贵为太子妃,他日太子登基,我就是皇后,日后殷朝世世代代的君王,身上都流着大昭的血,都得善待咱们大昭国。”
她本该是哀伤的那个,却反过来安慰父皇母后,嬉笑着化解二皇兄的怒气,并积极研读殷朝风物志,并请来三位精通殷朝文化礼仪的先生教授她。
她多次想过问一问鸿胪寺卿,话到嘴边,又因女儿家的羞怯咽了回去。鸿胪寺卿似看出她的心事,临行前斟酌着言语道:“殷朝太子此人,幼时寄养在外,三年前回到东都,避居不问政事,去年俭太子暴薨,殷朝皇帝一病不起,现太子三月后册封,殷朝皇后无所出,太子生母为德妃。臣知道的只有这些。”
鸿胪寺卿就事论事,言语极为谨慎,不带任何偏颇,君婼知道再问也是徒劳,默默对自己说道,到了东都成了亲,就都知道了。
擔床稳稳停了下来,君婼松开双手,对自己鼓励一笑,定能合得来的,怎么会合不来?自己在大昭国可是人见人爱的,抵东都后入住同文馆,接触的殷朝各式人等,也没有厌烦自己的。
下了擔床被扶上肩舆,由掌扇密密遮盖,感觉不到雪花,从盖头往下看,可看到采月与摘星的手一左一右扶着舆杠,郑司赞在左侧行走,脚步轻缓,红色罗裙轻轻摇曳,裙角却不会扫到地面,足上双履也不曾露出一点。
御街与宫道上喧天的鼓乐换为婉转的丝竹笙管,悠悠扬扬捧出喜气,升腾在庆宁宫上空,有孩童的蹦跳嬉闹声夹杂其中,更添热闹。
噼里啪啦的炮仗声突如其来,君婼身子一缩,郑司赞带着笑意低低说道:“刚刚经过庆宁正殿,按制先入寝宫坐喜床,之后牵巾拜堂。
君婼忙端正了身子,过了正殿下肩舆,脚下铺了赭黄色毡席,两名喜娘引领着,采月摘星搀扶,缓步进了寝宫,坐在喜床上。
寝殿里熏了苏合香,香气馥郁,君婼端坐着心想,取苏合香,大概因其和合之意,只是今日人多,苏合香味道稍浓,若是用清雅的梅花香,则令人神清气爽。
想起自小沉迷的治香术,唇角一翘,化解了紧张焦虑,与太子合得来则好,若是合不来,有喜爱的香谱香方和各种香料作伴,就算身处深宫,也不会孤寂无依。
正翘唇笑着,听到郑司赞扬声吩咐:“送公主过门的大昭国贵客,请快饮三杯,辞别公主。”
君婼心头一窒,听到二皇兄的声音响起:“君婼,二哥走了,以后,常来信……”
说到信字,声音已是发哽,吞咽一下方接着道:“二哥会常来东都探望……”
底下没了声息,君婼心中一急,唤一声二哥掀起盖头,只看到二哥的背影,采月与摘星带领随嫁众位宫女,跪倒在门外丹樨上,趴伏在地,口说:“恭送二皇子。”
二哥没有回头,只硬声道:“尔等须全心伺候公主,方可保尔等家人安稳。”
绣花红绫的袍服宽大,广绣似要曳地,逃一般疾步而去,君婼紧紧抿了唇,手抚上心口,里面拧得生疼,却流不出点滴眼泪。
郑司赞一叹,公主的性子好生刚强,身子挡在门口,待她和缓些,方招呼正在哭泣的采月摘星道:“眼看太子就要前来牵巾拜堂,还不快去伺候公主?”
二人这才回过神来,忙跟着郑司赞进来,摘星略略上掀盖头,采月长身跪坐于前,仰着脸为君婼匀一匀脸上妆容,刚说一声好,门外响起礼赞官的喊声:“太子殿下驾到。”
耳边传来笃笃的脚步声,沉稳而缓慢,君婼心头突突跳了起来,从盖头下些许的空地看过去,只看到一双赤色饰金高履,朱裳下摆的云纹被抬脚落脚带出波浪,仿佛大昭国昆弥川微风下的水面。
来人走得近了,停下脚步,身上没有戴香,许是衣裳沾了雪花之故,有清冽的气息飘过鼻翼,冲淡殿中浓郁的香气,冰冷得酣畅。
君婼深吸一口气,郑司赞将彩缎放入她手中,缓缓牵引着,须臾听喜娘唱道:“绾作同心结,连理结同心……”
许多人跟着唱和,唱和声中,彩缎被牵动,君婼跟着移步,郑司赞搀扶着,迈过毡席进入庆宁殿,仪式繁盛有序,郑司赞不时低声提醒,乐声中礼成,有中官进来焚香宣读册封太子妃圣旨,并授宝册宝印,君婼伏身大礼拜谢。
牵着彩缎回到寝殿,喜娘唱喏声中,交拜后坐于喜床,君婼身子僵直着,等待太子执玉如意挑开盖头,感觉轻风近前,突听有人唤一声太子殿下,玉如意哐当落地,然后是急而快的脚步声,向门外跑去。
门外传来杂沓的声响,慌乱的脚步声,有人大喊着,太子殿下前往紫宸宫,又有人大声嚷着什么,乐声停了下来,短暂的喧嚣之后一切回归寂静。
君婼心头有些慌乱,忙唤一声郑司赞,采月在旁道:“郑司赞带着摘星出去打听消息,嘱咐公主稍安勿躁。”
君婼低嗯一声静静坐着,采月拿一个大迎枕放在她身后,让她略靠着些,盖头并不敢除去,低声问道:“公主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君婼摇头:“喝了水万一小溲,这衣衫繁复,不好脱。采月,我再忍忍。”
采月拿汤匙舀了水为她润润嘴唇,君婼舔唇道:“这样就很好了。”
廊下铜灯燃起来的时候,郑司赞方和摘星回来,摘星嘴快,嚷道:“前殿的人都跟着太子进宫去了,只剩了我们这里还亮着灯,感觉大难临头似的。”
君婼一愣,就听郑司赞说道:“采月为太子妃去了盖头,摘星命人传膳,用膳后早些歇息,养足精神才好应付明日。”
盖头取下,君婼看向郑司赞:“出了何事,还请郑司赞直言相告。”
郑司赞压低声音道:“太子大婚之日被召进宫中,金吾卫又得到命令,待命准备全城戒严,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只怕是凶多吉少。
君婼点点头,启唇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便略略倚靠着迎枕,合眼假寐。
端着托盘的小宫女们鱼贯而入,饭菜的香味飘进鼻端,君婼起身移步到桌旁,在圈椅上坐着净了手,摘星捧着银碗银针,采月布菜,郑司赞在一旁随侍。
一日折腾下来,君婼早已饿极,却依然是秀气的吃相,小口小口细嚼慢咽,采月每道菜夹一两筷子,都不过三,君婼吃得六七分饱,说声好了,便起身擦牙簌口,然后小坐片刻,复起身在地下迈着细步,来回在殿中走动,消食后方吩咐沐浴更衣。
郑司赞连连点头赞许,看一切妥当,恭敬行万福礼告辞,君婼换一声采月,亲手将一对金锭递了过来,郑司赞笑着接过称谢,告退走出。
殿门关闭帐幔低垂,君婼吩咐摘星换了梅花香,很快陷入熟睡,沉而无梦。
沉睡中有人闯了进来,大力推着她,君婼勉强睁开眼,采月带着些惶急道:“来了几位中官在外候着,说是舆车已备好,请公主即刻进内宫去。”
君婼连忙坐起,迷惑中殿内纱灯盏盏亮起,借着灯光看向漏壶,漏刻尚未指到三更。
这时郑司赞捧了素衣走进,压低声音道:“先帝驾崩新皇即位,请君娘子移居内宫沉香阁。”

第3章 哭灵

宫道上很静,只闻舆车车轮的辚辚之声,君婼尚有些迷糊,一觉醒来,喜庆的婚礼成了丧礼,发髻简单挽着没有任何饰物,素着一张脸,再看看身上的素衣,乃是白色的织锦做成,怎么看都觉得压抑。
她对殷朝皇权交替时的礼仪所知甚少,却也知道为人儿妇要服重孝,哭丧举哀。
她猛然一惊,从混沌状态中回过神,揭开小窗帷幔,清冷的空气涌了进来,小雪早已停了,宫灯照着地面的青石板,没有积雪,只留微微的湿意。
回过头唤一声郑司赞,略有些紧张问道:“进了宫中,我是不是要披麻戴孝,到灵前为先帝举哀?”
郑司赞点头:“太后体弱多病,德太妃整日吃斋念佛,顶多早晚去灵前哭上一场,当今皇上以外,先帝尚遗两子,都未成年,其余每个时辰上香哭灵,带头的只能是君娘子了。”
君婼手揪住了衣带,看一眼采月,采月也正紧张看着她,摘星在一旁嚷道:“我们公主不会哭……”
采月瞪她一眼,底下的话就咽了回去,郑司赞正色道:“必须要哭的,这是身为儿妇的孝道伦常,若是民间,是要边哭边唱哀歌的,宫中自有中官代替,君娘子只需哭出头一声,底下自有命妇宫人们跟着。”
看君婼一脸为难之色,安抚道:“君娘子想想伤心事,比如千里远嫁,从此故国只在梦里。”
君婼叹口气,半晌悠悠说道:“郑司赞可听说过麋鹿?大昭国民间叫做四不象,头脸像马、角像鹿、颈像骆驼、尾像驴,十分有趣。”
郑司赞虽老成持重,也不过是二十岁的年纪,好奇问道:“这样有趣?当真想见上一见。”
君婼笑笑:“大昭国点苍山脚下有许多麋鹿,我八岁那年曾大病一场,病中有一头幼鹿闯入宫苑,我将牠养在身边,牠与我每日作伴,有牠为我解闷开怀,病很快好了起来。病好后嫌宫中憋闷,带着牠去山间游玩,碰到一头母麋鹿,可能是牠的娘亲,牠头也不回随着去了,我十分伤心,可是心中再疼,也流不出眼泪,太医说是大病一场落下了病根。从那以后,就没流过一滴眼泪。”
郑司赞惊讶不已,这世间竟有人不会哭吗?想起昨日大昭国二皇子走送,君娘子一滴眼泪没流,当时以为她性情刚强,谁知竟是不会哭?
历代的规矩,皇后居于坤宁殿,可庆寿殿传出的太后懿旨,让君娘子入宫住沉香阁,这就意味着不一定能册封为后,若是国丧期间表现不尽人意,她在大内就再无出头之日。
看一眼君婼,郑司赞郑重说道:“国丧非同小可,君娘子刚刚成亲,多少双眼睛盯着,上有太后与皇上,下有妃嫔命妇宫人,君娘子必须要哭,且要情真意切涕泪横流,带头的时候务必嘹亮哀切,待众人都哭起来,可不出声,但要有眼泪。”
君婼低了头,喃喃说道:“大昭国以佛教为国教,君民亡后,都举行火葬,简单而庄重,不过,我得入乡随俗,不是吗?”
她阖目沉吟,郑司赞斟酌着压低了声音:“奴婢有一个主意,将大葱大蒜捣成泥装在瓶中,哭的时候拔开瓶塞闻一闻,若是不行,在鼻尖抹上一些。”
摘星拊掌说好主意,郑司赞窘迫说道:“这是无奈之下,奴婢的馊主意,君娘子一听罢了。”
采月斟酌道:“主意是好,可大葱大蒜辛辣,别人闻见气味,岂不会生疑?”
郑司赞说也是,君婼依然闭着双目,似昏昏欲睡,摘星唤一声公主,君婼茫然睁开眼:“一时想不出法子来,我先补会儿觉,不养足了精神,怎么哭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