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拉随着五月微风飘扬的褐色鬃毛,将她拖回现实。

「小艾,给我起来!」

「唔哇,头发…美伽,别拉啦!你来啦,住手啊…谢啦。」

「你讲话语无伦次耶。因为刚睡醒?」

但她生性不会率直承认自己的失态,她以手指梳理凌乱的短发回应:

「我没睡。怎么可能睡?『侦探不睡觉』这句格言很有名吧?」

「我没听过。但我知道〈狮子今晚沉睡〉(The lion sleeps tonight)这首知名的曲子。」

哼嘎,哇卡…哼嘎,哇卡…话说回来,现在是什么状况?

「那里有间公寓吧?三楼最右边的三〇四号房就是杉浦启太的秘密基地。我这周一直跟监杉浦,他下班就从公司直接回家,完全不绕路,真是个无聊的人。」

「居然说无聊,什么嘛。他是很正经的人啊,沼田一美也这么说吧?」

「不过,这个正经的男人只绕过一次路,在周四的时候。」

「绕路来到的地方,就是那间三〇四号房吧?所以那是谁家?」

「不晓得。门牌上什么都没写,看起来也没任何信件寄达。我随便找了个附近居民打听,他们都说不晓得是谁住的,恐怕真的没人住吧。换句话说,杉浦启太只为了和那个女友幽会而租借那间房子,是两人专属的爱的小窝。」

「原来如此。所以杉浦启太周四在那里和谁见面?」

「不,他没见任何人。杉浦独自进入三〇四号房,大约一小时之后独自出来。他离开之后,屋子就熄灯,没有其他人的气息。我当时悄悄接近三〇四号房门,将沼田一美给我的那把钥匙插进大门钥匙孔。」

「钥匙是对的?」

「嗯,完全符合。杉浦将那间三〇四号房的钥匙藏在抽屉,偶尔到那间屋子和女友幽会。」

「可是周四没有其他人来吧?」

「偶尔难免会取消约会吧?不过今天不一样。因为今天是周六,杉浦肯定会在那间秘密基地跟女人碰面。我抱着这个想法,从早上九点就在这里监视三〇四号房。后来正如我所料,杉浦在下午一点整来到这里、进入屋内,我的推断到这里为止肯定没错。」

真悲哀,看来她只能断言到这里为止没错。

「总归来说,你从下午一点开始打瞌睡,然后现在时间是下午三点十分…」所以,狮子的打瞌睡时间大约两小时。

「这部分我得承认自己有疏失。」艾莎不悦地双手抱胸。「所以我预先拜托美伽来支援,要来就早点来啦!仔细想想,光靠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当侦探混饭吃。」

这种事应该在成立侦探事务所的时候就发现吧?完全是乱发脾气。

「那两人会不会在小艾睡觉的时候结束幽会回家?」

「怎么可能!现在还是白天,要幽会应该是现在才开始吧?不然也可能正打得火热。好,偷看一下吧。」

艾莎从猎装外套口袋取出单眼望远镜,偷窥目标三〇四号房,我真的只想得到以「偷窥」来形容。不久后,她放下望远镜,像是松一口气般叹气。

「确实感觉得到三〇四号房有人,隔着窗帘隐约看得到窗边有人影在动,不晓得是杉浦还是女友。总之还得继续盯梢。」

就这样,艾莎继续执著地盯哨,等待下一个机会。我坐在她身旁,吃起慰问用的零食,拿着飮料和艾莎聊天。话题从高中时代的往事开始,直到朋友结婚或生子的话题,聊得最热络愉快的是点头之交的离婚话题。

艾莎假装兴趣缺缺,却听得很认真。艾莎多亏我而免于打瞌睡,我也得以宣泄平日的郁闷。

两个女人的交心与盯梢,就这样和平地持续了约两个小时。

4

时钟指针走到下午五点时,情况产生了变化。

厚重云层不知何时在上空低垂,周围逐渐变成阴暗的黄昏景色。

艾莎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电铃声。电影配乐大师约翰·巴瑞(注:《007》《狮子与我》《远离非洲》等电影的配乐大师)编写的雄壮旋律变成电子合成声传遍楼顶,艾莎看向手机的液晶画面。

「是委托人打来的。」

「喔,原来你们一直保持连络啊。」

「那当然。我们每天都通话,现在是互称『沼田小姐』与『侦探小姐』的交情。」

听起来不像是很亲密的关系。艾莎将手机抵在耳际。

「我是生野…沼田小姐吗…嗯,我正在那间公寓对街的大楼楼顶…」

艾莎一边和沼田一美交谈,一边严加监视公寓的某间住处。

「还没有动静…不过三〇四号房确实有人…唔!」

艾莎看着公寓的双眼眯得和剃刀一样细,是猛兽发现猎物的眼神。

我沿着艾莎的视线看去,三楼外面的走廊出现一名年轻女子。

女子身穿鲜艳印花的洋装,戴着白色宽边帽,头发留到腰际以上,是黑色的。她戴着最近流行的大镜片墨镜,右肩背着红色托特包,左手像是打节奏般轻快晃动,远看就令人感受到华美时尙的气息,这股存在感似乎强烈刺激了侦探的天线。

「女人出现了,晚点再连络。」

艾莎单方面结束和委托人的通话,接着将身旁的包包拉过来,取出里面的火箭炮,架在身体正前方。炮身笔直瞄准印花洋装的女子,发射准备完毕。对方不晓得自己被火箭炮瞄准,脚步如同走红毯的女星,在三楼室外走廊前进。艾莎锁定目标之后…

3,2,1,发射!

艾莎按下发射键,砍劈般的快门声随即连续响起五次。仔细一看,那不是火箭炮,是加装大炮般巨大望远镜头的数位单眼相机,艾莎似乎想拍下幽会对象的毛细孔。

毫不知情的印花洋装女子,毫无防备地停在三〇四号房门前,从包包取出钥匙开门。女子的举止自然得像是回到自己家,然后消失在门后。

直到门完全关上的瞬间,艾莎持续发射火箭炮。

三楼走廊再度没有人影,周围是平凡的傍晚景色。乌鸦在远方鸣叫。

艾莎以数位相机的液晶荧幕确认拍摄成果,然后将重要的火箭炮再度收进包包,首度振臂摆出成功姿势,得意洋洋地用鼻孔朝向站在旁边的我。

「美伽,怎么样?正如我的预料吧?那个女人终于现身了。」

「也就是说,杉浦启太与印花洋装女子,正在三〇四号房幽会?」

「就是这么回事,如果他们一起出来,就拍得到决定性的照片了。」

「应该不太可能吧?毕竟对方应该会提防,或许会分头离开,那又该怎么办?」

「当然是先追那个女人。因为沼田一美委托我査出女子的身分。我会像是蛇缠着不放,找出她的住处。」

「无论如何,既然他们在幽会,那么在完事之前,至少一个小时不会出来。」

「嗯?」艾莎闭上单眼,恶作剧地问我:「『至少一小时』是以谁的经验估算出来的时间?」

「…」是谁的经验都好。对问这种低级问题的好友,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置之不理。

总之,侦探得继续耐心等待一段时间。话说回来,我不是侦探也不是助手,始终是以好友身分来到楼顶才对。太阳似乎快下山,差不多到了该告辞的时间。但我要是这么说,艾莎肯定会批判我冷血无情。这下子怎么办?我一边苦思一边虚度光阴时,艾莎突然大叫:「哇,惨了!」

仔细一看,艾莎单脚跪地备战。她从手边包包取出那座火箭炮,再度以双手架好。我也连忙看向对街公寓。

三〇四号房的门微微开启,感觉某人即将现身。不过好奇怪,女子进入屋内才二十分钟。依照我过去的经验,做那档事至少要一小时才会出来。

身旁的艾莎似乎也抱持相同疑问。「难道杉浦启太『很快』?」

只能这么推测。「总之,似乎有人要出来了。」

紧接着,戴着白帽子的长发女子,从微微开启的门缝探头,像是提防般转头眺望走廊两侧。她确认没人之后迅速钻出门缝,整个人来到走廊。

是穿印花洋装的女子。大概是注意到即将天黑,加披了一条青色的围巾,大镜片墨镜与红色托特包和刚才一样,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和刚才明显不同。她极度慌张,或许应该形容为害怕。

她粗鲁地关上房门,低着头快步穿越走廊。

「混帐,太快了。给我走慢一点啊!」

艾莎朝着女子侧移巨大镜头,反复按下快门。

女子暂时从我们的视野消失,只有沿着外墙阶梯跑下楼的高跟鞋脚步声,隐约传入我的耳中。她似乎拼命要逃离某个东西。

「小艾,怎么办?」

「那还用说!」

艾莎将手上的单眼相机交给我。「我去跟踪那个女的,美伽你留在这里。」

用不着她吩咐,我打从一开始就不想陪她跟踪。「但你打算怎么追?」

不过,艾莎像是要甩开这个问题,没答话就独自冲出楼顶。「美伽,给我紧盯着那个房间!」这句话混在冲下楼的狮女脚步声里传来。

她单方面对楼顶的我下命令,紧接着传入耳中的,是如同猛兽吼声的引擎声。隔着扶手往正下方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响着轮胎摩擦声冲上马路的本田小狼的英姿。骑车的艾莎斜戴安全帽,自豪的鬃毛随风飘扬,以超前倾姿势看向前方。披着青色围巾的女子,在她视线远处小跑步离开。

锁定猎物的猛兽,骑着机车开始跟踪。

5

独自留下来的我,暂时在无人楼顶处于恍神的状态。我回神之后,再度专心看向对街公寓。女子离开了,但是男性没现身,代表杉浦启太还在三〇四号房,肯定是打算分头离开。我在这种状况下该怎么做?默默目送他离开很蠢,但我没有单独跟踪的技能,也没有本田小狼机车,艾莎肯定也不期待我如此积极行动。

我一边思索各种事,一边依照好友的吩咐,继续孤独地监视。

不久,我察觉一件奇妙的事。三〇四号房位在三楼右边,也就是边间。我从楼顶看过去,除了正面的玄关大门与推拉窗,也隐约看得见侧边的窗户。角度不够斜,我没办法从侧边窗户看见室内,即使如此,至少看得到窗户是否有灯光。

时间是下午五点四十分。厚重云层低垂,周围颇为阴暗,但正面的推拉窗与侧边的窗户都没有透出灯光,我内心涌现一个单纯的疑问:

「杉浦启太真的在那间屋内吗?」

回想起来,我来到这个楼顶之后都没看见杉浦。我只依照艾莎的说法,认定杉浦在三〇四号房,觉得他肯定在里面,不在里面才奇怪。但是这个说法真的可信吗?

杉浦应该是在下午一点进入三〇四号房,这部分就相信好友的说法吧。但艾莎在那之后睡了两个小时,杉浦该不会在这时候离开三〇四号房吧?后来那个房间一直没人,所以后续前来的印花洋装女子,才会进入屋内二十分钟就出来吧?

这样想比较容易理解整个过程,也可以解释窗户为何没透出灯光,还能消除杉浦启太的早泄疑虑,这是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理想结论。

「那里已经没有人了,所以我继续监视也没意义吧?」

不过身为人类,一旦做出结论,就会想去验证。

我想知道自己的推理是否正确,想确认的话非常简单。

我背起艾莎的大包包,离开楼顶。

数分钟后,我站在三〇四号房的玄关大门前面。

我仔细回想。印花洋装女子打开这扇门离开时,是否有锁上?我的记忆说NO,她没上锁。而且要是我的推理正确,屋内肯定没人。也就是说…

「这道玄关大门,内外都没上锁。」

那么,一决胜负吧。我首先假装成访客按门铃,没回应。接着敲门,还是没反应。我抱持确信转动门把,门把顺畅转动,门无声无息地开启,我只将脸探进门缝。

「您好~有人在家吗~?」

没回应。三〇四号房果然没人,我的推理正确,我赢了。

充分的自我满足,以及「这又如何?」的空虚感觉。我抱持这两种心情,准备再度关门的时候,听到一个奇妙的声音。「——唔,水声?」

阴暗的屋内肯定没人。即使如此,我却听到像是水龙头没关的水声。接着,面对走廊的小门映入我的眼帘,似乎是浴室入口,水声从那扇门后传来。

有人在洗澡?但是这样的话,应该会对我的呼唤起反应才对。何况门上小窗没透出灯光,关灯洗澡的人肯定很罕见。那么,那扇门后究竟发生什么事?和刚才逃离的印花洋装女子有关吗?

我内心的疑惑与好奇心,如同夏季天空的积雨云般膨胀扩大。川岛美伽,怎么办?

此时,自问自答的我心中,闪过一个仿佛神谕的灵感。

「听别人说过,如果进入别人家里不超过五秒,就不构成非法入侵。」

我忘记是听谁说的。总之我套用五秒法则从玄关大门入内,着急地脱鞋、穿过走廊,打开问题所在的那扇门。里面是常见的卫浴设备,但是过于阴暗,我按下墙边的电灯开关。

在明亮的灯光下,我终于认知现状,凄惨尖叫。

浴缸里有一名男性。他的下巴靠在浴缸边缘,双手无力地垂在浴缸外侧,胸口以下浸在水里。水龙头不断流出热水,持续从浴缸溢到地面,男性大概已经死亡。不对,肯定没错。一把刀深深刺在男性背部的肩胛骨中央,没人能在这种状态下活着。

我战战兢兢地蹲下观察尸体的脸,白皙的肌肤、工整的五官与发型,我都有印象,是沼田一美得意洋洋展示的影中人。

「杉浦启太…」

我的大脑瞬间加速运转。从这个状况必须认定杉浦启太遭到某人杀害。这个人是谁?当然是印花洋装女子。那么她现在在哪里?

「得告诉小艾才行!」

我颤抖取出手机,慌张拨打艾莎的号码。幸好电话立刻接通。「小艾,你现在在哪里?咦,平塚车站?」

侦探在JR平塚车站里。她以不悦的声音问:「美伽,怎么了?」

但我无暇悠哉说明现状,我首先告诉她最重要的事情。

「小艾,仔细听我说。杉浦启太被杀了。凶手是刚才的印花洋装女子。所以绝对不能让她逃走。总之要不择手段抓到她!」

「咦,命案?真的假的?那不就惨了?」

不过,紧接着传入我耳中的,是来自侦探的遗憾消息。

「不过美伽,你晚了五分钟。那个女人,我刚才跟丢了——」

6

接下来的进展令我眼花撩乱。

我明明没报警,身穿制服的巡警却出现在三〇四号房,同时发现屋内的我以及浴缸的尸体。看来是善良的爱管闲事邻居听到我的尖叫,察觉异状而报警。我因而错失了打一一〇报警的大好机会,这种机会一辈子都不一定有一次。

无论如何,我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这个事实没变。他们将我视为重要人证,非常礼遇我。他们立刻为我准备黑头车;移动的时候,看似保镖的彪形大汉们在两侧保护我;搭车前往的地方,是虽然狭小却特地为我准备的个人房。以水泥墙与强化玻璃围绕的个人房,摆着铁桌与折叠椅。

许多男性一个接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竞相对我发问。他们想知道我的年龄、住所、电话号码、籍贯、家族成员,甚至想知道我有没有交往对象。和我同年纪的年轻男性到五十多岁的酷帅中年男性,所有人都极度关心我。我打从出生第一次经验这种事。

这该不会是二十七岁女性首度迎接的桃花运?

他们的热情,甚至让冷静的我慌了手脚。

不过,他们似乎对我个人以外的部分感兴趣。

「认识被害人吗?」

「你为什么在三〇四号房?」

「你在那个房间做什么?」

他们的询问矛头从我的私人情报逐渐转移到命案,我才总算正确理解自己所处的状况。看来我的身分不是单纯的命案第一目击者,也不是迎接桃花运的二十七岁女性,而是杉浦启太命案的头号嫌犯,在平塚警察局的侦讯室接受刑警们的询问。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能被当成凶手?凶手是那个印花洋装女子。我为了诉说这一点,滔滔不绝地述说今天下午,尤其是下午五点到五点四十分发生的事。

只不过,我将「私家侦探生野艾莎」替换为「我的怪朋友」。侦探有义务保护委托人的秘密,也就是保密义务。既然这样,我不禁认为我也有保护好友的保密义务。

不过在他们眼中,我这种态度似乎反而可疑,他们好像擅自认定我含泪认罪。

并排在我面前的男性们,提出更加断定的问题。

「为什么杀了他?」

「感情纠纷吗?」

「由爱生恨?」

各种问题远超过现实,进入奇幻的境界,我不想使用缄默权却非得使用。在火热紧张的气氛中,看起来和我年龄相近的一名高大刑警,注意到我脚边的黑色大包包。

「话说回来,那个包包好大,里面是什么东西?」

「——这个?」对方以亲切语气询问,我看着包包正经回答。

「是火箭炮。」

侦讯室瞬间哗然。在场的刑警面面相觑,全部退后一步。看来我的玩笑话在警局绝对不会被当成玩笑话,是如此危险的发言。我连忙摇手。

「假的假的,我在开玩笑,是相机啦,相机。」我现在是命案嫌犯,可不能又被当成恐怖分子。「但这不是我的包包,是我那个怪朋友托我保管的,别碰喔。」

「朋友?」高大刑警的黝黑脸孔朝向我。「你从刚才就提到的这个怪朋友,总归来说是怎样的人?麻烦透露这个朋友的姓名与职业。」

不同于温柔的语气,态度坚决得不容分说。我面临一大抉择。我不想说出好友姓名,但从他们的表情来看,我很难继续缄默。不得已了,她肯定会体谅我的艰困立场,友情不会出现裂痕,我胸怀这份确信地抬头。

「我朋友叫做生野艾莎,职业是私家侦探。」

侦讯室这次更加哗然,刑警们全部退后两步。

他们的反应令我意外。我只得知一件事,就是「生野艾莎」这个名字的威力,对他们来说是火箭炮的两倍,看来警方也将我的好友视为威胁。

不过仔细想想并非无法理解。平塚是个小城市。那么显眼的女侦探昂首阔步,难免广为警界人士所知。

问题在于他们如何解释她的名字。

可以的话,我希望他们别将她视为「反社会人士」或「思想危险的人物」,顶多是「野蛮却惹人爱的女侦探」就好。我太奢求了吗?

面有难色的刑警们暂时离开侦讯室,似乎聚在一起讨论。

几分钟后,刚才的年轻刑警再度回到侦讯室。

「小姐,你可以走了。」

这是个好消息,但我因不明就里而愣住。

高大的刑警轻轻将艾莎的包包递给我,并且对我说:「帮我们向名侦探问好。」

离开警局一看,平塚市区正値周末夜晚。我一边思索刑警的话语,一边踏出脚步。

那个年轻刑警提到「名侦探」。这是他个人的意见吗?还是平塚警局的认知?总不可能是神奈川全县警察的共识吧?

我在寒冷晚风吹拂之下,沿着樱花通走向商店街。不经意转头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路树旁边。窄管牛仔裤加猎装外套的褐发修长身影,即使是凶暴的母狮,似乎也只在今晚如同忠犬般迎接我。我兴奋地打起精神跑到路树下。

「小艾,久等了。」我开朗地打招呼,将大包包扔给她。「啊啊,好重。我原本打算扔了。」

「笨蛋,别扔啦。」艾莎接过包包。「谢啦。」她难得率直道谢。

然后,她充满活力地指着酒客熙攘的不夜城:

「美伽,饿了吧?去吃饭吧!」

7

隔天下午,我坐在艾莎的车上。不是小狼,那是侦探的跟踪用车。她现在开的是雪铁龙,老旧到令人诧异居然还能动。这是女侦探倾注感情的爱车。坐在副驾驶座的我,不晓得自己会被带往哪里。

「要去丰原町,在那里见一个叫做棚桥瞳的女人,但前提是她肯见我们。」

「那个棚桥瞳是谁啊?好好解释清楚啦。」

艾莎打着方向盘,以不负责任的语气说明:

「警察今早来到我的事务所。平塚警局有个高大的年轻刑警对吧?就是那个家伙。他问我昨天命案的细节,我也回答了。当时他告诉我,棚桥瞳是那间公寓三〇四号房的租客,是年轻女子。」

和三〇四号房有关的年轻女子。连我这个外行人也知道这是重要情报。

「可是,警方居然告诉你这种情报。果然因为你是名侦探?」

「没有啦,不是这么回事,我不是从昨晚就一直在强调了吗?」

驾驶座的艾莎噘起嘴。我们昨晚吃饭时,我动不动就提这个话题,当时她也是这种表情。看来她不喜欢名侦探这个称号,但她不是谦虚。艾莎宣称自己应该被叫做「侦探」就好,或者是「美女侦探」,她最习惯这种称呼,但我一点都不习惯。

「而且…」自称美女侦探的她,看着红灯说下去。「我可不是请他免费告诉我,这是交易,我也付出相应的代价。」

「是喔,你和他上床啊。」

「没错没错,我在他枕边像是小猫一样撒娇说『好啦,拜~托~啦』——这什么蠢想法!」

艾莎有些激动地踩下油门,雪铁龙愤怒般发出轮胎摩擦声。

「我哪会做这种性感女间谍的行径?我是给他这个。」

艾莎从驾驶座扔了一个褐色信封给我。信封里约有十张照片,上头是印花洋装女子,包括她进入三〇四号房以及逃离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