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暗与流年换》作者:东篱菊隐

文案

一个小小女官经历的皇权更迭外加一点小爱情,有点虐!抗虐指数低地童鞋们,偶好心提醒一句哦,有点虐!(小虐而已!真地……)

编辑评价
明初,身负人命的女主因貌美被汉王救下改名换姓养在王府,准备伺机进献,令其帮助图谋太子之位。却因缘际会的与皇太孙熟识起来,女主深知他心机深沉便不敢十分相信,可是慢慢还是被皇太孙感动情愫暗生。政权动荡,皇朝祸乱,但看女主在夹缝中如何求生? 作者风格有所改变,文笔较以前更为精进,文章整体更有内涵。皇朝动荡,杀机四伏,只是因构架有些大,所以行文有些缓慢。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知梦 ┃ 配角:朱瞻基※朱高煦※朱棣 ┃ 其它:各色人等


第一章

月明,星稀。

窗边的人正不自觉地摩挲着腕上乌黑的铁环,戴的年头久了环身已有些发亮,细细摩挲可以感觉到环身上两道细痕,两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这铁环不知道要戴到何年何月。
门口出现一个青绸衣裤的丫环,低着头,两手交握:“萧姑娘,王爷请您到中厅。”

“好,这就来!”萧知梦说着将铁环往手腕上移了移又拉好袖口掩住跟着丫环往中厅去。
越走得近丝竹之声便越清晰,只是,她并不喜欢这种声音,也并不喜欢每每总是这样抛头露面。

中厅的门大开着,廊庑下被照得一片光亮,里面除了歌舞伎乐还夹杂着男人浑厚又隐隐透露着狂放的笑声,这声音她听了两年,只有朱高煦才会笑得这样肆无忌惮。

想着,已然站到了中厅门口,萧知梦仍旧低着头走进去,忽然很想算算两年来她这样走过多少次了。

“令官来了!”有人说道,生怕别人不知道。

萧知梦略略抬了头,今日的客人都颇有来头,除主人汉王朱高煦,皇太孙朱瞻基、赵王朱高燧、皇子朱高爔、驸马宋琥,还有诸位大人,多是朱高煦的旧部下。

依礼见过,便见得一个人影跳将出来到她面前深深一揖:“萧令官,郑某近日风疾,太医嘱咐不可饮酒,特提前告罪。”

“酒可以不喝,但素闻郑大人善楚舞,不如以舞代酒,可好?”萧知梦问道,语调缓缓。
“好,某今日便舍了这张脸面。不过,萧令官可别故意为之令某出丑啊。”郑姓大人说道。
“郑大人放心。”萧知梦道。

酒席中留了她的位子她却只有站着的份儿:“前些日子,王爷得了一套唐朝论语玉烛的酒令签子,不如今日就用了吧。”

一番抽签下来有罚、有自饮也有放过的,还有令官被罚的。眼看着签筒到了皇太孙朱瞻基面前,他修长的手漫不经心地抽了一支签,扫了一眼,笑笑,目光转到萧知梦身上:“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觥录事五分。萧令官,累你罚酒了。”

“知梦的荣幸。”面前早已放了酒,萧知梦也一如既往痛快利落地喝了下去,一路从喉管到腹中烧着了一样。

“不成不成,这酒令太闷,别说助兴,我可是越听越困,萧令官,不如换个热闹些的。”有人嚷嚷。

“大人有何高见?”萧知梦问道。
“高见么谈不上,粗鄙倒是数得着。”这位大人正搔头。马上就有人插嘴:“您又是和虫虫姑娘学来的?”

“别管和谁学的,喝酒尽兴是真的。”他大人看向朱瞻基和朱高煦:“皇太孙殿下、王爷,不知可否?”

朱高煦自是了解他的旧部下的,这文的显然听着不入他的耳,因此笑着说:“也好,本王也瞧瞧新鲜。”

朱瞻基漫不经心地握着酒杯:“此事令官说了算。”
萧知梦本就不喜酒肉场合,此时听这位大人一说便说道:“既然马大人十分熟悉,不如您做这令官吧。”

大约是感该罚酒多了此时有些上头,也不管上头几位皇子皇孙同意与否他便跳了出来,有了令官萧知梦便跟朱高煦说先行告退,不想却被这马大人一把拉住:“萧姑娘别急,此酒令新鲜得很,萧姑娘不妨看看。”
硬按着她坐在了他的位子上。

马授叫了人来吩咐人端来了笔墨纸砚写了一通,写完了又把已退下的歌舞伎传了上来,没人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马授写的东西被折成了一个个分别放进三个托盘里他这才公布规则,每次抽三支签,男人一支、女人一支、第三支是要求——果然是青楼里的游戏:暧昧、调情、歌舞都齐全了。

第一组签抽出来,马大人故弄玄虚了半天才公布,男人是一位武将,女人是歌舞伎月娘,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第三支签词,念了出来原来是“文君夜奔,女弹一曲凤求凰,男满饮三杯,随身物件赠女为定情之物。”

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满嘴孔孟礼仪的官员此刻也有些兴奋,那武将虽有些脸上讪讪,不过当月娘抱着琴在他面前弹奏时眼中还是渐渐出现了光彩。

接下来驸马都尉陈琥与舞姬融融之“举案齐眉”、工部侍郎与芳邻之“桃叶渡”,芳邻抽了签子出来立刻笑了,看向萧知梦,萧知梦眉又轻皱,把她算进去了么?脸上立时有了不悦,不过,也不过是片刻的事。

工部侍郎抽了签子手里捧了半天递给马授,马授笑得有些不自在。
“马授,别装神弄鬼,不识字的话拿来本王告诉你。”说话的是赵王朱高燧,一名小太监过来拿了去奉给他,他一皱眉:“这有什么不能念的,皇太孙!不过是行个酒令又做不得真,你扭扭捏捏做什么?”

这句话堵了路,连汉王朱高煦都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虽然,外人皆以为她萧知梦早已被汉王收用了,可这没正式言明的事加之又是“做不得真”的酒令,以朱高煦的脾性该是不会反对的。

可是他不反对不代表她得顺从,只是朱高煦一向喜怒无常她不知道此时他想要自己顺从还是反对。

“三弟说得对,又做不得真,不必扭扭捏捏,瞻基,别放在心上。”朱高煦说道:“既然是我府中的人,这第三支签自当本王来抽取。”
小太监捧着托盘到他面前,步子都有点飘了。

朱高煦随手拿了个展开看一眼便哈哈大笑:“张敞画眉,共喝合卺酒。来人,准备青黛。”

刚才还热闹的中厅立刻鸦雀无声,无人一般。萧知梦两手拢在袖中,慢慢摩挲那铁环,目视前方不作声,她不能违抗朱高煦,绝对不能,除非她活够了。

仍旧保持着不疾不徐的动作起身来到朱瞻基面前双膝跪地,头略微低着。
“委屈萧姑娘了。”朱瞻基说道,声音里也是漫不经心的:“萧姑娘这样低着头要本宫如何画?还请抬些头。”

抬头低垂着眼帘感觉到朱瞻基的身体向前倾了倾,杏黄的衣袖抬起遮住了她看向朱高煦的余光——自然也遮住了他看来的目光。

青黛石碰到皮肤有微凉的触感,跟着这微凉的感觉大约知道他给她画了一道细长的眉,宽宽的衣袖摩挲着她的脸,有些微痒。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朱瞻基轻声念着诗,萧知梦的眼皮轻轻一动,袖中摩挲着铁环的手用了些力道,微凉感消失了,衣袖也消失了:“画得不好,萧姑娘见谅。”

睁开眼睛,朱瞻基手中的青黛石刚刚放下,接了小太监奉上的帕子正擦手。

“合卺酒就不必喝了,虽做不得真怕也会惹来流言蜚语,有损萧姑娘的闺誉,您看如何,皇叔?”朱瞻基说道。
“知梦,还不谢恩!”朱高煦说道。

额头触地,光滑的石头冰凉得很。谢恩、起身,萧知梦知道自己此时是个笑话,可她得忍着,因为她要活着,只要活着她可以不要脸面。
重又回到马授的位子坐下,萧知梦仍旧目视前方没什么特殊表情。

大概是这一幕出乎人们的意料所以接下来的酒令便显得有些冷场,赵王便说这酒令粗鄙,而且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看些歌舞还热闹些。
总算,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欢迎大家跳坑,某菊RP好,挖坑填坑!嗷嗷!
不过捏,因为某菊近来事情实在多,举凡购房、装修、调理身体准备生娃之类都摆在了眼前,一样都不能少,为此捏,本文似乎木有办法保证日更,偶只能尽量,谢谢!

 


第二章

回去卧房的路上,穿过游廊抬眼看一下,月已西沉,惨白地挂在天边,她的脸色想必也是如此吧?

推开门,入目一片黑暗,走前燃着的火光已油尽灯枯,找了蜡烛重燃上房间里才慢慢亮起来。简单的布置,大概是王府中除了丫环的通铺之外最寒碜的地方了。

朱高煦曾说她这儿比城外姑子庵都不如,萧知梦当时没有作声,这是她自己求的,为了过往的“业”。

换下衣衫,终于可以安静一会儿了,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持着念珠念会佛经。
只是今日却静不下心来,耳畔总有那似乎漫不经心的声音念着“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神无?”

朱瞻基……
漫不经心的眼神漫不经心的腔调却总是不容人忽视,这就是自小就万千宠爱在一身的皇太孙的气势吧?

摇摇头继续念经却无论如何也集中不了精神,索性便放下,自去门口的桶里舀了水敷面。
萧知梦在汉王府中是个非主非仆的尴尬存在,如果非要安个名头,大概便是汉王府专用宴席令官吧?她这样的人不需要人伺候,除了这项认知,萧知梦还有个不能说的原因,她怕人多,怕人知道她的秘密。所以,她不要丫环陪伴,凡事亲力亲为。

水面还微微晃着,掬一捧水正要撩到脸上忽然想起今日画眉之事,不由得就凑近了水面一些,只是房内只那一盏灯台照不到宽广的范围,所以依旧看不清朱瞻基将她的眉眼画成了何种样子,只是这稍稍的一顿水已从指缝间溜走。

罢了,画得如何又怎样?左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刚抹净了脸外面就有丫环低声说道:“萧姑娘,王爷有请。”

“就来。”赶紧重又穿好了衣服,那青绸衣裤的丫环见她出来便立时转身在前带路。
问她大约是问不出来的,她这等身份的粗使丫环一年中能见到朱高煦几次已是不错了,她自不会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只不过,这个时辰的召见怕是又要让诸多的人误会了。

看这行进的方向萧知梦觉得有口气梗在了喉间,呼不出来吸不进去,也难怪府中的人都误会着她被朱高煦收了,召见她十次倒有八次是在这椒香阁,而椒香阁的名声恐怕京成贵族中无人不晓——夜夜笙歌的汉王府温柔乡。不知道府中哪位门人的主意将这椒香阁盖得如同汉代椒房宫一般香气袭人,只是萧知梦十分不喜欢这味道,每次闻着都觉得香得太甚呛鼻。

门口一个茜裙青袂的大丫环正等着,见她来了只是淡淡点个头:“萧姑娘请随我来。”
虽隔着一重珠帘又一重纱帘但里面的吴侬软语的小调还是听得清楚,间杂着几声调 笑,朱高煦今晚又是好兴致么。

两重帘子被撩开,萧知梦虽立时便低了头,但刚刚顺眼那一瞥已见到了虎皮褥子上那跌坐男人怀里的女子袒 露着的肩头。
“你们退下吧!”朱高煦的声音不高,听不出喜怒。

那女子许是刚得宠幸不知道朱高煦的规矩,又或许是觉得宠得分量够了,所以仍要撒一回娇,只是,似乎并不太成功,因为朱高煦只赏了她一个字“滚”。
人都走得干净了,连个大丫环、小内侍都没留下。
“过来斟酒。”朱高煦说道。

萧知梦一向是服从他命令的——无论愿意与否。缓步走到黄花梨翘头几旁双膝跪地,从容自若双手端了酒壶斟酒,正欲倒下去却发现蟒纹玉觥还是满的。
“王爷,酒还满着。”萧知梦言道。

“转过头来给本王瞧瞧你那远山眉。”朱高煦说道,仍旧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刚才已洗去了。”萧知梦说道。
“急什么?怕人说闲话?”朱高煦拿了玉觥一饮而尽。

“酒席之上不过是做戏,席散了戏便结了,别人闲话与否知梦并不关心也不惧怕。”萧知梦说道,心中揣测着朱高煦今日召她的用意。
“跟本王说句实话,你瞧着皇太孙如何?”朱高煦问道。

萧知梦此时还捧着酒壶,见杯子空了忙斟满了放下酒壶,一边答着话:“不知王爷要听什么样的实话。”

“哈哈,学会绕圈子了?众目睽睽之下眉也画了诗也念了,你说本王问的是什么实话?”朱高煦忽然伸手过来捏住她的下巴转向他,这下子即使萧知梦低垂着眼帘也仍旧看得到朱高煦刚才欢 娱后半敞着的胸膛。

“王爷?”捏的她下巴好疼,但她也只是微微皱了下眉。
“说来听听!”朱高煦本就生得威武,此时稍动了怒更是怕人。
两手轻轻扳住他的手拿开,将自己的下巴解放出来。

“皇太孙皇天贵胄,自然是人中龙凤。但——”又为他斟满酒:“即便如此与知梦又有何干?”
定定地看向朱高煦,他酒上了头脸有些红,趁着本就英武的相貌看着倒像是发怒。只是,萧知梦并不怕。

朱高煦又一饮而尽,玉觥却并不放下,拿在手里轻轻用手指敲着,声音不大,却每敲一下都让萧知梦心更沉一分。

两年前他免了她杀人死罪时她就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因为这个付出代价的,这两年来也没有睡得安稳的时刻,如今来了也好,若成便是报他的恩,若不成便是还自己的债。两年的时间不长,可她也实在是累,不如来个痛快也好。

“现如今,还有胆量再杀人么?”朱高煦问她。
“如果是王爷所愿,知梦会去。”交握的袖中萧知梦慢慢摩挲那铁环,该来的终究会来,杀了这个人之后她也定是万劫不复,虽然她根本不想杀那个宅心仁厚之人。

“戏言而已,不必当真!”朱高煦放下玉觥自己斟了递给她:“陪本王喝酒。”
“是!”接过一饮而尽,朱高煦的酒和他的脾气一样,暴烈,辣得人心口都跟着疼。

“许久不曾听你吹笛了,吹一曲来。”朱高煦说着指指翘头几案上那长盒:“知道这是什么?”
萧知梦自红绒盒子中拿起笛子在手细细查看、抚摸,细密的竹纹,看着就很坚实,笛身直而圆,幽幽泛着光,这一支竹笛看起来倒像是墨绿玉石所制。

“知梦孤陋寡闻,不知道王爷淘来的是什么时候的宝贝?”知梦说着,仍旧爱不释手,轻试了几个音,果然清越。

“据说是几百年前的 东西,仿蔡邕那个什么……笛子所做的,估摸着你喜欢让他们淘来了。”朱高煦说道。

“蔡邕?柯亭笛?果然是好东西,谢王爷。”萧知梦谢道,心中却有些苦涩,给她弄来了这些好东西归根到底是让她去做另一个人,那个早就香消玉殒善吹玉笛的权贤妃:“王爷想听什么?”
似是漫不经心的抬眼问道。

“随你高兴。”朱高煦协歪着,衣襟仍旧不整。
悠扬婉转中似乎又有些哀愁的笛音在深夜中响起,这样的笛声中知梦不觉眼前已出现了一片幽静的山林,新雨之后鸟鸣啾啾,清泉淙淙流过石上,似乎听得见叶落于水面的声音。

笛声住,人痴迷。
知梦仍拿着笛子,瞧一眼,朱高煦正出神,她也不打扰,只是静静坐着。
“这是什么曲子?以前怎么没听你吹奏过?”朱高煦回过神问道。

“宁王《神奇秘谱》中的《山中思故人》,据说也是蔡邕所做。”知梦收了笛子放好再看朱高煦:“王爷深夜叫知梦来不只是听曲这样简单吧?王爷有什么吩咐请讲。”

朱高煦把玩那玉觥半晌:“老头子要回京了,这几年来他一直惦念贤妃,所以……”
袖中摩挲着铁环的手略顿了顿仍旧如故,不紧不慢。
“是,知梦明白了。”一支笛子能翻天覆地么?知梦想着。

“好,那本王就不多言了,你这么聪明,相信你会处理好,不用紧张,也别害怕,宫中有不少是本王的人,会好好保护你的。”朱高煦说道。

“嗯。”知梦应一声便不语,略低着头看那盒中躺在红绒不上的墨绿竹笛。
“待事成本王绝不辜负你。”朱高煦着身子向前倾将玉觥置于案上,手便来抓知梦的手却落了空。

“王爷的救命之恩知梦一生当牛做马都还不完,王爷亦不必说这些收拢人心的话给知梦听,该如何做知梦明白,时候不早了,知梦告退。”合上长匣小心捧着缓缓起身告退出去。

那已沉到西的月牙似乎更加的惨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看到有童鞋留言说本文粉“正经”,继续咳咳,那是啊,本菊是正经菊!!!!正经菊写正经文!!

 


第三章

回了房萧知梦将盒子放在桌上,重换了衣服漱漱口去去酒气,今天犯了酒戒,看来今晚不用念经了,何况也无心念了。

面前,她用了两年多的深褐色蜜蜡念珠和那墨绿的竹笛挨着,柔和的灯光下似乎也在泛着柔柔的光,说来这两样东西若有个最合适的去处便是大唐时候王摩诘之辋川别墅了,下朝便归家念经,闲暇时携笛游于空山之中,轻吹一曲与鸟鸣同趁山幽,那是怎样的闲适自在。

如今,这微微泛着绿光的竹笛似乎已染上了些煞气, 盯着它看久了仿佛便化为一道墨绿的剑光直奔着心房而来。

轻颤一下萧知梦回过神来,再看那竹笛已是别有一番滋味,犹疑着伸手拿了竹笛放回盒中便不再碰,似乎那是一件见血封喉的利器。

静不下心念不成经,生怕亵渎了佛祖,萧知梦便趺珈而坐默念《金刚经》,忽听得窗户上“噗”的一声,深夜中听来有些可怖,她虽有些惴惴仍旧披衣下床推门去查看,廊下一只小小的死雀,抬头看看,窗上有一点殷红,拾起雀儿它还轻轻抽搐了两下才断了气,知梦返身回屋拿了翻花土的小铲在树下将那可怜的雀儿埋了。

每次朱高煦深夜召见她之后便会导致一次这样的杀生,这业倒不知道要算在谁头上。
继续趺珈打坐,不知怎么脑中却不停幻想着雀儿被割破胸膛掷于窗上的情景,那一点殷红也渐渐放大,耳边又听闻一句:“现如今,还敢杀人么?”

蓦地睁眼,萧知梦大口喘着粗气,左手轻拍着心口右手微抖着倒了杯凉茶两口喝下,现如今,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这一夜萧知梦睡得极不安生,迷糊中床边似乎站了道黑影,从头到脚湿漉漉的,散乱的发都贴在脸边,水珠顺着发丝低落地上,落地那一刻似乎还有“滴答”一声。
“小姐,你为何见死不救?为何眼看着我被奸人投进湖中?还我命来……”

湿漉漉的头抬了起来,一双血红的眼,知梦便想起了那窗上雀儿的血迹,一样的血红。
忽然那影子被一个阴笑着的男人拖走了,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扑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水了。

场景忽然又变成了一间简陋的房屋,一个华服女子手持着剪刀圆睁双目看着眼前仰面躺着轻轻抽搐的男子,他灰蓝的袍子下摆满是殷红的血迹。

萧知梦忽地坐起来,抬手一摸额头,满满的冷汗,灯还燃着,看样子她并没有睡多久,裹着被子退到床角,眼神警惕地扫过房间没一个角落,生怕哪里出现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
“椿芽儿,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能力救你,对不起。”知梦喃喃道。

因为害怕再做噩梦,萧知梦也不敢睡,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七月的天亮的早,知梦出门舀水时已经霞光满院,头一歪便见到树下那一抔小小土堆攒起的新坟,窗上那血迹已干了,加上以前那些此刻看来倒像是点点落梅。

洗完脸对镜梳头门外有小丫环说着“萧姑娘,膳食来了。”

清粥小菜基本就是她的一日三餐,朱高煦虽命厨房要翻了花样来做,可两年多下来什么好厨子的耐心也会被每日煮粥磨光,厨子偷了几次懒,拿了剩下的粥热了添了些香菇、鸡蓉凑数,知梦虽心知倒也不计较,自此后厨子愈发懒了,常是早上煮了一锅,中午和晚上加些不同佐料送来,反正她不告状汉王便不知,管家的夫人们恨不得她吃了馊饭冷汤才好自是无人过问,于是,日子也就这么过来了。

吃完了收拾好碗碟重又放到门外,待会儿自有人会收了去。萧知梦拿了帕子舀了水仔细擦拭桌椅,然后坐下来翻翻书记记曲谱,这一天很快也就过去了。

一天天过去,萧知梦亦日渐忐忑。虽然她从未见过皇帝,但也知道他生性多疑且嗜杀,行差踏错一步可能就身首异处了,她虽不畏死却也害怕刀剑之利,想起被她杀死的那男人的痛苦表情,想必是痛彻心扉的,一设想那种情景都会手脚发凉。

九月,听说皇帝已在回京途中了,朱高煦命她好生练习着,并命人给她送来好些苏杭采购来的服饰,那些衣服,单看着就很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