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可以麻烦你去阳光福利院走一趟吗,与那边约定好要给他们送大米与蔬菜,可是李叔忽然身体不舒服,去不了了。我有事走不开,其他人又不会开车。”齐靖说。

李叔是农场的司机。

阮阮说:“没问题,你把要送的东西搬到我车上吧。我就过去。”她把车钥匙递给齐靖。

阮阮忙完手上一点活,脱掉工作服。走到花棚门口,又转身,用袋子装了两盆白茶花带走。

阳光福利院离农场不是很远,齐靖心善,常年给福利院的孩子们送一些大米与蔬菜。

阮阮开车抵达时,福利院门口已有人在等待,是个中年女人,福利院的王院长。她很瘦,短短的发,皮肤微黑,但人很精神,笑起来很爽朗。

王院长再三对阮阮道谢,见她还特意带来了自己种植的茶花,更是感谢,非要留她吃晚饭。

阮阮也想看看孩子们,就没有推辞。

阳光福利院不大,两栋平房,前后带院子。一共收留了30多个孩子,福利院的各项设施都有点陈旧了,但很整洁干净。

天气好,孩子们都在后院里玩耍,他们穿着陈旧的衣服,但好在都干净,也保暖。

有两个小孩正在追赶着吵闹,忽然跑在前面的小女孩跌倒在地,追她的小男孩跑过去,站在她身边拍掌笑起来。

那跌倒的小女孩也不哭,自己爬起来,对着笑话她的男孩子推了一把,又快速跑开了。小男孩叫一声,又去追她。

阮阮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心中升起一丝感伤,如果自己不是被父母抱养了,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从小会在福利院长大?

晚餐算得上丰盛了,荤素搭配,有米饭,还有馒头。

孩子们十人分成一桌,吃饭时倒也安静,阮阮与他们同桌,她身边的孩子们一边埋头吃饭,一边忍不住偷偷瞧她,她回以一笑。

遗憾的是,她从农场直接过来,也没能给他们带点小礼物过来。不过她决定了,以后会多来这边看望。

饭后,阮阮主动承担了收拾餐桌与洗碗的任务,王院长见她坚持要做,也就随她去了。

做完一切,她离开了厨房,去与王院长告了别,走到门口,想起自己把手机落在了厨房。她折身回去拿,刚走进厨房,就与人撞了个满怀,是个小小的身子,被她撞到在地,一声痛呼声与什么东西落地的声响也随之响起。

阮阮打开厨房的灯,走到那个被她撞倒的小男孩身边,急问:“你没事吧?你怎么在这里也不开灯?”

然后她愣住了。

小男孩的手里拿着一个馒头,地上还滚落了一个,水杯跌落在地,水洒了一地。

“你怎么…”她讶异地望着也正惊恐地抬眼看着她的小男孩。

小男孩咬着唇,不做声。

阮阮将他扶起来,“晚餐你没有吃饱吗?”她记得,这个小男孩是跟她同桌吃饭的。

小男孩摇摇头,说:“姐姐,你别告诉院长,好吗?”

阮阮了然,王院长看起来随和,但对孩子们很严厉,这个小男孩的行为,已算是偷窃,虽然只是食物,可被王院长知道了,肯定会被责罚。

见阮阮不做声,小男孩埋下头去。

阮阮蹲下身,柔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和。”

阮阮摸摸他的头,严厉地说:“小和,这一次我可以帮你保密,但是,以后你不能再这样了,知道吗?你需要食物,可以跟院长说。”

小和点点头:“我以后不会了,谢谢姐姐。”

他走到门口,忽又跑回来,抓住阮阮的手,抬头望她时眸中竟然带了泪,恳求说:“姐姐,你可以帮帮哥哥吗?哥哥他,流了好多好多血…”

阮阮一惊:“你说什么?”

小和拉着她的手就跑。

福利院的后院里,有一间小小的杂屋,用来放一些工具杂物、坏了的桌椅与冬天用的木炭等。

小和将阮阮带到了这间杂屋,刚推开木门,就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问:“是小和吗…”

“石其哥哥,是我。”

屋子里没开灯,此时天已全黑,只有窗口泄进来的一点点微弱的天光,阮阮要适应好一会,才终于看到屋子的角落里,靠坐着一个人,她看不清楚他长相,但知道他受伤了,因为,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那人也感觉到阮阮的存在,急问:“小和,我说过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你怎么还带人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气喘,有点恼怒。

小和讷讷地说:“顾姐姐是个好人。”

“你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我觉得你还是省点力气的好。”阮阮打断他,快步走到他身边。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心里多少有点明白,这个叫做石其的男孩子受了伤,他应该无处可去,所以躲到了福利院的小杂屋,却又不想让王院长知道他受伤的事。想必之前小和拿的馒头与水,也是要给他的。

走得近了,血腥味更浓,阮阮也终于看清楚,他伤在了右腿,用布条随便缠了下伤口,太暗了,看不清楚他伤得到底有多重,但见他脸色惨白,说话气喘,想必不轻。

“你需要去医院!”阮阮说。

“我不去!”石其想也没想就拒绝。

“石其哥哥,你还是去医院吧,你流了好多好多血啊。”小和站在他身边,快要哭了。

“我说了不去!”他不耐烦道。

阮阮心里明白了,想必他惹了什么事,有不能去医院的理由。

“不管要面对什么后果,总比不过性命。”阮阮说。

“你这女人谁啊?怎么这么啰嗦,多管闲事啊?吃饱撑的啊!我不用你管,赶紧走!”石其挥挥手,语气很差。

任凭阮阮这样好的性子,也被他气到了。她还没开口,小和忽然紧紧地抱住她的手臂,像是怕她生气离开,哭着说:“顾姐姐,你别生哥哥的气,你帮帮他吧,好不好?小和求你了!小和求你了!”

阮阮叹口气,摸摸小和的脑袋,然后对石其说:“我帮你找个偏僻的诊所,送你到诊所后,我就离开。什么也不做。”

她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

石其沉默了。

没有反对,即表示同意。

阮阮蹲下身,对小和说:“小和,你乖乖的回宿舍,放心吧,你哥哥会没事的。”

小和离开后,阮阮朝石其伸出手,他迟疑了片刻,握住她的,借力站起来。

他伤的真的很重,阮阮费了好大的力,才把他扶上车。

她将车开得很快,找到最近的诊所。

医生拆开石其腿上的布条时,阮阮忍不住别过头去,不忍直视!

医生说,是刀伤。他看了眼石其满头漂白的不羁头发,心里明了,估摸着又是一个不良少年。

阮阮留下了医药费,什么都没问,准备离开。

石其忽然叫住她,说:“谢谢。”

她没有回头,说:“我是因为小和。以后做任何事情,也为关心你的人想想吧。”

走出诊所,阮阮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他受伤的前因后果她一点都不知情,看他的状态,肯定是惹了事。但她还是救了他,不仅仅因为小和哭着的哀求,更多的是,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晚上回家阮阮把这个小插曲讲给傅西洲听,她说:“万一他是个杀了人的逃犯,我是不是就成了帮凶了啊?”

傅西洲笑她想象力太丰富,末了又板着脸教训她说:“善心是好事,但是阮阮,以后还是谨慎点。”

她点点头。

后来再去福利院的时候,阮阮单独找过小和,问起石其,才知道这个十九岁的男孩子也是自小在福利院长大,早早没有念书,进入了社会,说是要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他偶尔会回福利院,所有孩子里,他对小和最亲切,来的时候总给他带礼物。小和也跟他很亲厚。

“姐姐,谢谢你救了哥哥,这个给你。”小和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巧克力有点软了,估计被他留了很久,自己舍不得吃,作为谢礼送给她。

阮阮收下,抱了抱他,对他说谢谢。

这只是生命中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阮阮渐渐也就忘记了。

五月份,风菱终于从米兰归来。

阮阮开车去机场接她,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阮阮打趣她:“不是说在那边认识了很多蓝眼睛高鼻梁穿衣品位极佳的美男嘛,怎么也不见你带一个回来?上次跟风阿姨通电话,她对你的终身大事深表担忧啊!”

风菱笑:“我还是更喜欢土生土长的,我爱国!”

阮阮哈哈大笑。

阮阮订好了餐厅,为风菱接风,傅西洲下班后也会过来。

可是她们等到上了菜,傅西洲也没出现,电话也一直打不通。

风菱倒也没介意,说:“没事,他肯定是公事耽误了,我们两个人吃更好啊,有他在,我都不能无所顾忌地跟你聊天了。”

阮阮又打了几次电话,始终都无人接听。

不知怎么的,她心头一跳一跳的,有点慌。

这样的慌乱,直至很晚,终于等到他的电话,他的声音无比的疲惫,“对不起啊,阮阮,我失约了。还有,今晚我不回家了。”

“怎么了?”她急问。

他柔声说:“公司出了点事情,你别担心,先睡,乖。”

阮阮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她给林秘书打电话。

林秘书的声音也是无限疲惫,看来也是一夜没睡,“是傅太太啊。”

阮阮开门见山问他公司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他先是迟疑,后来想着,这件事已经闹得很大,很快报纸电视都会出新闻,想瞒也瞒不住。

林秘书沉沉叹气,说:“公司新开发的香氛系列被曝有质量问题,有两个顾客用了身体香氛乳,全身皮肤过敏,很严重,现在已对公司发起起诉。”

阮阮整个人一懂。

她再不关心商界,也知道这件事情将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对一个产品的信誉,可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很快,各大媒体都曝光了这一事件。

一时间,凌天日化被推至风尖浪口,不仅仅是香氛系列在全国商场被全线下架,凌天日化旗下的所有日化产品都受到了严重的影响,顾客纷纷要求退货。

凌天集团的股票因这场动乱大跌。

傅凌天震怒,当着秘书的面,手中拐杖扬起来就砸到傅西洲的身上,他躲闪不及,生生地受了那一下。

身上的痛不算什么,这一拐杖,狠狠打在了他脸上,也打掉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之前的所有的成绩,都付诸东流。

整个集团,岌岌可危。

傅凌天怒极攻心,住进了医院,身体状况每况日下。

“傅总,我确认过了,那两名全身过敏的顾客,确实是因为用了我们的‘蔷薇系列’香体乳。”林秘书匆匆走进来,向他汇报。

傅西洲站在窗边,看着玻璃外灯火阑珊的夜色,脚下喧闹的车水马龙依旧如故,而里面这个世界,已是翻天覆地。

“奇怪了,那名顾客并非过敏性肤质,我们的原料都是纯天然花香,绝对不可能造成这样严重的过敏。”林秘书继续说着。

良久。

傅西洲淡淡地说:“只有一个可能,那两名过敏的顾客,被人收买了。”

“什么?”林秘书震惊地睁大眼,谁如此胆大包天?

傅西洲冷笑:“就有人这么胆大包天,不要命了。”

同一时间。

傅宅,傅云深的卧室里。

轮椅上的男人将一瓶香体乳重重一摔,玻璃瓶四分五裂,溅起了一地的碎片,吓得站在一旁的姜淑宁浑身打了个颤。

傅云深指着自己的母亲,嘴角都要气歪了:“你!你!你怎么这么愚蠢啊!”

如果不是罔顾人伦,他真的恨不得扇她一巴掌。

愚蠢至极!

竟然收买顾客,在她们使用的“蔷薇系列”香体乳中加了别的成分,才导致全身肌肤过敏。

事已至此,姜淑宁还嘴硬:“我这都是为了你!你没瞧见老爷子那个态度吗,因为香氛系列的成功,那野种成了他心中继承人不二人选。”

傅云深胸膛起伏得厉害,咬牙切齿:“你难道不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吗!凌天是做产品的,只要一个东西出了质量问题,其他的还能不受影响吗?凌天跨了,我就算坐上那个位置,还有意义吗!”

他真的很不明白,姜淑宁生在商业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嫁到傅家后,进入了凌天挂了理事之名,怎么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来?

其实,当一个人被仇恨与欲望的心魔占据时,是会疯狂不顾一切的。

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整倒傅西洲!

一念间,覆水难收。

傅云深深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一点,然后取过手机,打电话给秘书,吩咐道:“利用一切资源,不管用什么手段,做好这场危机公关!”

一直站在房间外面,听到了所有谈话内容的傅嵘,悄然离开。

傅西洲已经有整整五天没有回过家了。

阮阮做好晚餐,用保温瓶装着,送到傅西洲的办公室去。

他低头吃着饭,吃着吃着,就走了神。

阮阮看着他满脸疲惫的模样,眼周青黑,想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她十分心疼,却无能为力,什么也帮不到他。

“阮阮,对不起。今晚又不能回家了。”他送她下楼,抱了抱她。

阮阮摇摇头:“我知道你心烦,但是十二,身体要紧,只有睡好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我相信你,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这场危机一定会很快过去。”

她没有回家,而是去找了阮荣升,又打了电话给顾恒止。

第二天,各媒体都收到了同一个消息,凌天日化集团的大股东之一、集团副总傅西洲的妻子、阮氏酒店董事长阮荣升的外孙女顾阮阮女士要针对“凌天日化旗下产品致使顾客皮肤严重过敏事件”召开一场记者招待会。

傅西洲正好出差外地,得到了消息后,打电话给阮阮:“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知道她的,连商界宴会都极讨厌参加的人,竟然公开露面,心里该有多大的压力。

“十二,你别担心,叮当会陪着我的。”她轻松地说着:“我要向大家证明,你的产品没有任何问题。”

“阮阮,这些事情,我会解决的。你不用管。”他皱眉。

阮阮沉吟了片刻,才轻声说:“十二,让我为你做点事,好吗?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你别阻止我。”

傅西洲久久无言。

阮阮看不到,电话那端的他,闭了闭眼,一滴泪,悄然滑落。

好多年了,他没有掉过眼泪了。此刻,因为她如此轻巧的一句话,心里发酸发胀,眼泪情不自禁。

他多想立即飞回她身边,紧紧拥抱住她,拼命汲取她身上的温度,就那样靠在她怀里,沉沉睡一觉。

这些天,他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很累,身心疲惫。却无人可以诉说,也不忍心对她讲,怕她担心。

够了,足够了,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信他,只要她相信,只要她在身边,他就天地不惧。

第二天下午两点,蓝晶酒店。

阮阮的记者招待会如期举行,当顾恒止出现在阮阮面前时,她心里有点内疚又有点安心。

顾恒止板着脸说:“怎么,还想瞒着我是吗?”

“哥哥,对不起。”她怕哥哥担心所以没有告诉他,也对,这么大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顾恒止说:“阮阮,你怎么这么傻啊,就算你做这些,也许对这场危机也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阮阮说:“我知道。但是,这是我想到的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顾恒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我陪你。”

“哥哥,谢谢你。”

她握拳,给自己打气。

她站在台上,看到下面大片的人,相机“咔嚓咔嚓”闪个不停,她握紧手心,深深呼吸,在心里对自己打气:别怕,顾阮阮,没什么的。

她没有说客套的开场白,而是在环视了人群一周之后,低下头,拧开桌子上的凌天日化新开发的香氛系列的所有产品,慢慢地往自己脸上、手臂上、腿上一一抹开。

下面的记者哗然一片。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她召开记者招待会,却一句话也不说,竟当着所有的镜头,试图告诉大家一个事实——凌天日化的产品没有任何问题。

阮阮抹完之后,起身,对着记者们深深鞠躬:“谢谢诸位前来,现在,请大家给我五分钟,五分钟就好。”

如果一样护肤品过敏,基本擦上就会有反应,五分钟,足够看得出产品是否对身体过敏。

“作秀!你们都是一家人!谁知道有没有搞了鬼欺骗消费者!我们不相信!”

一声女声大喊着,随即就有东西朝阮阮砸过来,她来不及避开,那东西直直在她脸上砸开,液体流了一脸。

有人朝她丢鸡蛋!

接着,又一枚鸡蛋朝她砸过来,却被飞奔过来的顾恒止用背挡住了。

下面又是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