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恒止护着阮阮,大喊:“保安!保安!”

门口的保安闻声急跑过来,将那两个闹事的女人抓了出去。

风菱从包里掏出纸巾帮阮阮擦拭脸上的液体,一边握紧她在微微发抖的手指,说:“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

等脸上的蛋液擦干净后,顾恒止正准备揽着她离开,哪知阮阮却站着不动,她推开顾恒止与风菱,转身,再次面对着七嘴八舌讨论着的媒体。

记者们全都一静。

阮阮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抬起手臂,声音冷静:“诸位,五分钟已到,大家请看,我的脸、手臂、腿,都没有任何过敏现象,我们凌天日化的香氛产品,没有任何质量问题,如果各位不相信,可以把我用的这些东西,拿去检验一下,看成分是不是跟我们商场里出售的是一样。”

她微微倾身,说:“谢谢大家前来,辛苦了。”

她转身,从容离场。

回到酒店房间,她将自己关在浴室里,放了热水,泡在浴缸里,闭眼。

她摸了摸脸颊,被鸡蛋砸到的地方很疼,那一刻,既惊又觉得屈辱,可她咬紧牙关,忍住了眼泪。

这一刻,在独自安全的空间里,她最终也没有落泪。

十二,我做到了。

离酒店不远处,同保安纠缠了许久最终还是被放走的两个女人,此刻正在给人打电话。

“事情办完了,剩下的尾款,什么时候付?”

“放心,今晚就打到你们账户上。”

蓝晶酒店一楼咖啡厅里,乔嘉乐正坐在角落里,接着电话。

挂掉电话,她端起咖啡杯,轻轻抿一口,脸色微沉,可惜啊,顾阮阮竟然没有落荒而逃,撑到了最后!

可恨!

记者会上的事情,傅西洲很快就知道了,他将工作丢给林秘书,连夜赶回了莲城。

这晚本来有一个重要的约,他离开时,林秘书让他三思,说:“傅总,现在是关键时刻,你在这时候离开…”

他第一次在这个跟了他多年的下属面前说了一句与工作无关的私人情绪,他说:“她一定很难过,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如果这个时候我不回到她身边去,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林秘书没再多说一句。

当傅西洲出现在公寓时,阮阮微微吃了一惊,她开口的询问,被他紧紧的拥抱阻挡住。

什么都不用再问,无需言语,他温暖的怀抱,已足够安抚她所有的害怕与难过。

她用力回拥他,紧紧的。

只要有你在啊,我就不会再害怕。

第十四章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春花,秋月,夏日清风,冬日暮雪。这些都很美,但唯有你心里,才有我想去的四季。

傅西洲从未想过,这辈子还会有跟傅云深一起联手的机会。

明知挑起这一切事端的是姜淑宁,可在凌天的危机没有得到解决之前,他没有心思来追究,也不能动她。

此时,最重要的是,想尽一切办法度过眼前的危机。

而跟傅云深联手,别无选择。

凌天日化的公关部不愧为业界数一数二的,打了一场还算漂亮的仗。

渐渐地,风波渐平。

只是,被毁坏的信誉,想要重建,还需要时日。

虽然大伤元气,但总算,没有被彻底打垮。只要有了喘息的机会,未来就有无数种可能。

傅凌天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一直住在医院里,被医生数次下了病危通知书。

这夜凌晨一点,傅西洲接到电话,来自医院。

他听完,立即起身。

阮阮被他的动静弄醒,问他:“怎么了?”

“我爷爷估计熬不过今晚了,医院来的电话,让家属赶紧过去。”

阮阮坐起来,被他按住,“你睡吧,别去。”他沉吟,说:“场面估计不会太好看。”

阮阮了然。

如果傅凌天一走,关于凌天的继承者,也将公开。

阮阮还是起来穿衣服,握了握他的手:“我陪你去。”

不管傅凌天对她怎样,礼仪上,她也必须到场。

病房里。

傅凌天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他让秘书守在门口,一个个单独召见,连阮阮都见了,唯独不肯见姜淑宁。

姜淑宁心中明白了什么,在门口大喊:“爸,爸,让我见见你!我要见你!”她想闯进去,被秘书拦住。

她求助地看向傅云深,又把目光投向丈夫,傅嵘回她的,是转过身去。

她就绝望地知道,大局已定。

凌晨两点一刻,傅凌天去世。

律师在病房里当众宣布了遗嘱,傅家老宅的别墅与他名下其他房产,全归傅云深。他名下的店铺、基金等,给傅嵘与姜淑宁。而众人最关心的,他在凌天的股份,给了傅西洲。

凌天日化新任董事长人选,已毫无悬念。

傅云深面色冷冷,滑动着轮椅,率先离开了病房。

姜淑宁脸色十分难看,瞪了眼傅西洲,又恶狠狠地瞪了眼傅嵘,追着儿子去了。

傅嵘闭了闭眼,脸上全是悲痛。

他在心里说,爸,您追求了一辈子的名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到最后又怎样,无非一场空,什么都带不走。

可是,还有人不明白,还是要继续为此,争个你死我活。

他离开了病房。

傅西洲看着他微勾的背影,嘴角微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知道,他之所以能得到这个位置,是因为傅嵘。

他把姜淑宁做的事,告诉了傅凌天,他对她失望,连带着对傅云深,也失了望。公司,是他一辈子的心血,动什么,都不能动他的心血。

傅凌天的葬礼过后,公司召开了股东大会,傅西洲被正式任命为凌天日化的最高执行人。

那天傍晚,他去疗养院看林芝。

他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轻声说:“妈妈,我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了这个位置。可是,为什么,我并不觉得多开心呢?”

一路走来,失去的,远比得到的更多。

他终于不再是那个无助的除了哭泣什么都不能做的十四岁少年,他终于强大到能保护他所在乎的人,可是,很多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他刚离开,林芝的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本来,傅西洲为母亲请了两个看护,二十四小时轮流着陪护,也有点保护之意在里面,就是怕姜淑宁母子动她。

这晚因为傅西洲的到来,他让看护出去吃饭了,他走的时候心想她应该很快回来,也就没有打电话催她。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的时候,林芝正坐在阳台上,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没有一点感知。

姜淑宁喝了酒,带着满身的酒气,她怒气冲冲地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最后找到阳台上,见到林芝,她就冲过去,恶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喊着:“贱人,你去死吧!去死吧!你死了,一切的罪恶之源就都没有了!”

林芝被她掐得快要喘不过气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睁大着眼睛,看着来人,眸中出现了巨大的恐惧之意,她早就不认识任何人,但这张脸,像是身体里最自然的反应一般,令她深深恐惧。

林芝挣扎着,倒在了地上。

姜淑宁压在她身上,醉意蒙眬的眸中,尽是狠戾,手中力气更重。

“傅先生…”

吃完饭的护士终于回来了,她的话还没落,就大声尖叫起来:“天啊!”她也算是反应迅疾之人,扑过去,大力将姜淑宁拉开。

林芝整个人都快窒息,脸上全是青白之色,脖子上的红痕极为明显,她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护士也坐在地上,挡在林芝面前,一边防备着姜淑宁再扑过来,一边掏出手机打前台电话。

傅西洲很快折返回来。

姜淑宁被医院的人扣留住,傅西洲二话没说,掏出手机报了警。

林芝的病房里装有摄像头,姜淑宁的所作所为,全被拍了下来。

杀人未遂罪,证据确凿。

他坐在警局的时候,忽然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午后,母亲与姜淑宁在楼梯间争执,她自己滚了下去,却以“杀人未遂罪”将母亲起诉,她一生悲惨,从那一刻开始。

姜淑宁的律师团很快赶来,还有傅云深与傅嵘。

傅西洲看着这么大的阵仗,心里冷笑着,又浮起一丝悲凉。

如果当年,母亲也有这么多人护着,又怎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傅云深对傅西洲说:“我们谈谈。”

在傅西洲的印象里,他与傅云深,像如今这样安静地坐在一个车里,这是第一次。

“把我手里股份的一半,转给你,够不够?”傅云深是个何其聪明之人,他知道的,就算他再如何恳求,傅西洲也绝不会轻易放过姜淑宁。

他也绝不会低下头对他恳求,那么,以他想要的,来换取母亲的安宁。

傅西洲笑了,冷冷的,极为嘲讽:“在你们眼中,任何人的生命,都是可以明码标价来交易的,是吧?”

说完,他径直下车。

“西洲。”在门口,傅嵘叫住他。

傅西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劝你,最好别说。”

“当我求你,放过她,好吗?”傅嵘依旧说了。

傅西洲瞬间怒起,双手握成拳:“十八年前,你为什么不说这句话!”

傅嵘闭了闭眼,“对不起,西洲。”

一句对不起,实在太过轻薄,一句对不起,就能挽回母亲失去的一切吗?

他抬脚就走。

傅嵘拉住他手臂:“西洲,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将来,也会有孩子。你想把这些仇恨,都转移给你的孩子吗?”

傅西洲顿住脚步。

他想起,那个失去的孩子,心中一痛。

他拨开傅嵘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离开警局,开车回到疗养院。

阮阮坐在病床前,守着林芝。

他在林芝身边坐下来,久久凝视着她。

“阮阮。”他转身,看着阮阮。

“嗯。”

“你告诉我,我要不要放过姜淑宁?”他问,眼神中带了一丝迷茫。

阮阮握住他的手,微微笑了:“你心中有答案了,不是吗?”

他没做声。

她轻声说:“那就跟随你自己的心去做,十二,不管你做何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相信你的。”

他点点头。

转过身,他看着母亲,在心里说,妈妈,对不起,请您原谅我。我不是心软,他说得对,我以后也会有孩子,我不想让我的孩子,背负着仇恨,一生都像我一样,活得如此痛苦。

以前,他孑然一身,没什么好失去的,也就无所畏惧。而现在不同了,他紧紧握住阮阮的手,他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

人一旦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会变得无比强大,但心中也会有惧怕。

她是他的软肋。

他最终取消了对姜淑宁的起诉,但也没那么轻易地放过她,让她在警局里被关了数天,那女人一生尊荣,哪里受过这样的对待与煎熬,被放出来后,整个人精神都有点恍惚,大病了一场。

傅西洲去她的病房,冷声警告说,再敢动林芝与阮阮,绝对会让她付出比这更惨重的代价。

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躺在病床上的模样,仿佛霜打的茄子,再也不复往昔的不可一世。

另外,傅西洲拿走了姜淑宁手中的股份,既然傅云深想要以此为交易的筹码,他也不想做圣人,这是对她的惩罚。

至此,姜淑宁母子手中的股权,至少在很长时间内,都无法再撼动傅西洲的位置。

等林芝的身体恢复后,阮阮提议,带她去海边散散心。她听傅西洲说过,林芝最喜欢大海,可是,莲城没有海,她也从未见过海。

傅西洲对这个提议有点犹豫。

阮阮说:“我问过主治医生了,她因为受到了惊吓,最近情绪不太稳定,出去散心也许对她有所帮助。只要时刻陪在她身边,就没事。我们可以把看护也带上,方便照顾她。”

最近发生了一系列纷杂的事情,傅西洲也好久没有放松过,甚至连他们的结婚纪念日都没有好好过。

六月天,开始热起来了,但阮阮选的目的地岛城,初夏时节的气温很宜人。

岛城的海岸线极美,他们的酒店就在海边,每天清晨,看着朝阳从海平面上缓缓升起,一点点地,将天空与大海擦亮,霞光万丈,心情也变得格外曼妙。

傍晚的时候,傅西洲与阮阮推着林芝,沿着海岸线慢悠悠地散步。一路上会碰到很多散步的人,有年轻的情侣,也有一家三口,还有老头牵着老太的手,颤颤巍巍地相伴走着。

夕阳很美,玫瑰色的晚霞铺在天边。

“十二。”

“嗯。”

“你说,我们老了,也会像他们一样吧。”阮阮看着牵手走过身边的老夫妻。

傅西洲牵起阮阮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当然。”

阮阮微笑,眼神温柔。

跟你一起变老,想一想,都是无比美好的事呢。

不知道是不是忽然换了个环境,林芝的心情也变得比之前好许多,胃口也变好了。她很喜欢吃阮阮做的菜,对她的态度,也比从前亲近了一些。要知道,以前除了傅西洲,她谁都不搭理的。现在阮阮跟她讲话,她会认真听着,偶尔还会笑一笑,拍拍她的手。

阮阮无比开心,有一种被接纳被认同的喜悦。

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他那么在乎的人啊,她也非常非常看重。

从岛城回去后,阮阮只要一有时间,便去疗养院陪伴林芝,为她做饭,帮她洗头,陪她说话。

这天傍晚,阮阮下了班,打电话给傅西洲,他要加班不能一起吃晚饭,她索性从农场带了点新鲜蔬菜与一捧鲜花,决定去疗养院探望林芝。

车子开出一段路后,在一个小路口转弯时,忽然冲出来的自行车吓得阮阮魂飞魄散的,连忙踩刹车。

她急下车,跑到摔倒了的自行车旁边,问倒在地上的男孩子:“你要不要紧?”

“哧!”一声,一直跟在她车子后面的那辆面的停了下来,从车上跑下来几个人,快步走到她身边。

阮阮回头的瞬间,嘴已被人捂住,然后迅速带上了面的,车门关上,车子飞驰出去。

面的离开后,躺在自行车旁边的男生翻身坐起,他将自行车推到公路下面的田野里,然后走到阮阮的车边,上车,发动引擎,将车开走了。

整个过程,两分钟。

路面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阮阮是被摔在地上时痛醒的,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了,后脑勺很疼,被带上车后,她就被人打晕了。

她快速打量了下身处之地,地上堆了很多砖头,还有很多垃圾,应该是一个废弃了的工厂。

她抬眸,对上几个戴着口罩的人,从衣着与身形看,都很年轻。

见他们看她的神情,她便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爬起来,想跑,却被人恶狠狠地推倒在地。

她继续爬起来,再被推倒。

她再一次爬起来,又被推倒。

如此反复了数次。

地板上粗劣的沙粒,令她脸上、手臂上、腿上,全受了伤,头昏目眩,可她死咬着唇,逼迫自己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