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徐紫鸢抬头,就看着顾易安站在拐角处,一双墨色的眼睛在黑暗里依然亮得惊人。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怎么还在她家的时候,他已经走了过来,揽住她的腰,看样子是想把扛起来,但刚碰到她温热的身体时突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抱起她。

“医生怎么说,嗯?”他俯低身子,微烫的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徐紫鸢却觉得他平淡无奇的嗓音里有着试探的味道,抿了抿唇角,摇摇头。

顾易安的眸色一深,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又问道:“那应该有说注意事项吧?”

“你在试探什么?”徐紫鸢抬起头,看着他,眼底那抹很久没有过的防备又拿了出来。

顾易安一愣,心瞬间跟跌进了谷底一样,狠狠地沉下去了还没有一点回音。他两步跨过去把她放在沙发上,又去厨房拿了一直热着的小米粥。

“填点肚子,莫迁已经睡着了。我先走了。”

厨房温暖的橘光下,他面对着她站着,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但徐紫鸢就是知道他此刻抿着唇角负气,明明想掐死她又一声不吭默默忍着。

沉默了半晌,他放下手里的碗,“你趁热吃,我回去了。晚上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徐紫鸢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转头去看顾易安时,只听见关门声清脆地响起。

随即而来的,就是那扑天盖地的黑暗,深沉地压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其实她是想告诉他,她又怀了他的孩子的。

她真的想说的。

罢了,明天见到也可以说的。

可是这个明天,却一直没有再见到过顾易安。

《天王巨星》正式杀青。

记者会发布会在下午召开,这一部从开拍起就饱受关注的剧目终于呈现在了大众的眼前。

但众人除了关心这部剧的演员错综复杂的暧昧关系之外,也对徐紫鸢深陷三角恋的绯闻表现了极大的乐趣。

她这几天一直都小心翼翼,高跟鞋也换成了平底鞋,衣服也老老实实地多穿了几件,按时吃饭,能推掉的工作几乎都分给了别人去做。

程安安这几日一直跟着剧组宣传,徐紫鸢在场的时候一直都关照着。

她身体不好这件事似乎整个Z市都知道了,连忙得不可开交的郑千城偶尔在饭点都会拿着保温盒给她开小灶。

《天王巨星》赶着档期上映,郑千城也是花了大手笔的,好在这部剧目此刻的影响巨大不用担心没有人关注。接下来就是后期剪辑,虽然动用了很多的关系很多的人力处理,但一部大片哪里能那么快就全部完工。

郑千城干脆是按照上映时期上映,然后一天一集连载播放。

徐紫鸢没特赦没有跟着剧组去各种地方宣传,但本市的记者发布会是一定要出席的。

所以下午她早早地过来,妆容细致,自己精挑细选了一些没有刺激性纯天然的往脸上抹。

程安安探过口风,徐紫鸢笑而不语,但也是默认自己有好事了。

这件事她不说,程安安自然保密,在一起能照顾着就照顾着,尤其是知道她现在胎儿不稳定,容易滑胎之后简直跟徐紫鸢的助理一样帮忙着。让程安安的助理紧张的脑门上都冒着冷汗。

她坐在暖气充足的休息室里,身旁的程安安正翻阅着最新的时尚杂志,沈欣桐开门进来时,还都友好地点点头。

徐紫鸢没站起身,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打过招呼。

沈欣桐看了她一眼,视线又转到她的小腹,唇边含着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容。

徐紫鸢只当没看见,懒洋洋的勾了唇角,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莫迁是你的

记者会座无虚席。

徐紫鸢一袭香槟色连衣裤,衬得她肤色白皙,唇边的笑容都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冷然。大筒裤垂下来盖住她的平底鞋,显得大方又有些贵妇人的慵懒。

她从出席起,唇边就一直泛着笑,眼底有着淡淡的疲惫却让她显得越发风韵卓然。

她落坐在程安安的右手边,沈欣桐在沈欣桐的左手边。

徐紫鸢一直留意今天的沈欣桐,见她脸上始终带着洋洋得意的笑微微蹙眉,给樊小小发了条短信,“等会早点去接莫迁。”

心底那股隐隐的不安却越发的强烈。

因为是小礼服,所以身上没有口袋,她就拿了程安安的小提包装手机。落座了手半遮掩着借着桌幕的遮挡,小心翼翼地发短信过去。

记者提问的不过就是那么点芝麻大小的事情,注目的焦点也总是很自然地从正事上提问到私人问题。

记者会开始之前,郑助理和导演就有意地旁敲侧击暗示在座的各位爆点猛料炒作起来。沈欣桐的失意,程安安的突然蹿红以及徐紫鸢和顾少的“好事”将都是提问重点。早早打好了疫苗针,徐紫鸢也不排斥,虽然沈欣桐脸色不好看不过也答应了会配合。

每当记者把话题说到徐紫鸢身上时,沈欣桐都会有意把话题扯开。她也懒得搭腔,坐在一边莞尔一笑,装尽了圣母的形象。

被问到程安安此刻是不是接片接到手软片酬大涨时,程安安一如徐紫鸢见过的一些刚出道的女星,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回答了前一句,“剧本还是自己感兴趣的话会接,我喜欢具有挑战性的。”

而这样的回答在记者面前就成了漫不经心的敷衍。

徐紫鸢见状,接茬过来,“哎,这是在提醒我该给程安安涨价了吗?”

她一句话,轻轻松松地替程安安解了围。

程安安看了她一眼,桌子底下的手被徐紫鸢冰冰凉的手指握住,她转回头莞尔一笑:“涨价是迟早的啊,不然我就要回家啃泡面了。”

沈欣桐闻言,懒懒地看过来,眼角眉梢都带着淡淡的嘲讽:“安安真是说笑了,紫鸢那么护着你,哪里舍得你去吃那种没营养的东西啊。”

徐紫鸢见状,笑盈盈地看过去,“不要听欣桐瞎说。”

一句话,似是而非,谁都看不出来现在是什么苗头。

毕竟沈欣桐现在已经失势,见着谁都开始规规矩矩,这才没闹大事,她早前积累下来的人脉还是有意护着。圈内能和沈欣桐处下来的人看在她身后那些人的薄面上也顺带护着,以前的帐自然也就算了。

那些后起之秀被欺负过的,顶多让她没个面子就过去了也不会弄地太难看。毕竟谁也不知道沈欣桐此刻会不会重新爬上来,这种没有把握的事情识趣的人都知道此刻不是落尽下石的好时机。

现在别说徐紫鸢了,一个新的不能再新的新人程安安的身后都有人强硬地撑腰。想把沈欣桐弄下台,轻而易举的事情。

沈欣桐也干脆,扯了扯唇角不说话了。

话题被徐紫鸢一/插,自然轮到了她这边。

记者A:“前段时间拍到您和顾少一起出席米兰路伊森的主题T台,请问,你们好事将近了吗?”

徐紫鸢的笑容一僵,随即又镇定自若起来,“应该吧。”

她没否认,也等于变相的承认。

顾易安修长的双腿交叠,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头下一脸笑意的徐紫鸢,终于缓缓勾住一个笑容来。

但他还不至于相信这个女人没亲口说要嫁给他之前的任何的妥协的话。

很多时候,徐紫鸢不是没有心机,只是懒得玩而已。

徐紫鸢笃定大方,雍容气度不凡。

程安安略显青涩,但显然也被调/教得很好,偶尔徐紫鸢帮忙挡一下,该爆料的爆料,算是宾主尽欢。

沈欣桐落落大方,卖骚卖笑,但总归是娱乐圈里的前辈了,表现也是可圈可点。

现场的气氛热络,眼看着结束在即。

徐紫鸢小包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她微微一笑,避开闪光灯翻开来一看。

莫迁被人接走了。樊小小。

徐紫鸢的脑袋轰得一声响,顿时一片空白。

随即,就在她看完这条短信没多久,另一条短信发进了她的手机里。

来地下车库,你儿子在。

她的手指收紧,冷然抬起头看了眼一旁言笑晏晏微微拿眼角瞥过来的沈欣桐,勾起唇角一笑。

随即站起身,大庭广众之下,她的举动显然让人一阵诧异。

沈欣桐的笑容一敛,眼睁睁看着她浑身冷厉地走过来一时忘记反应。

徐紫鸢走到她面前,冷冷地盯着她看了一会。

她早就有沈欣桐要有什么动作的预感,现在莫迁被绑架她完全不做他想,除了沈欣桐谁还能干出这样的缺德事。

兔子急了都要咬人,何况沈欣桐这只高贵的兔子是从顶端硬生生被顾易安拽下来的。

她站了半晌,那股子怒气几乎灭顶的叫嚣着让她拽住这个女人的头发扯下来。

然而,她也这样做了。

她抬手扯住沈欣桐的头发一把拉了下来,直接拽地她一下子摔坐在地上万分的狼狈。这样还不解气,她抬眼看下面闪光灯闪的越发快得记者,一字一句地警告道:“最好放下你们手里吃饭的家伙,否则我让你们一家都吃不上饭。”

众大记者虽然忌惮徐紫鸢,但这条消息的价值尺度明显比较有诱惑性,迟钝了一下之后闪光灯的速度越发的快。

徐紫鸢也懒得管,她最珍视的莫迁她的宝贝被她指使着让人绑架了,要是这个女人存心报复岂不是直接杀人灭口?

想到这,她的小腹微微涨着疼。

手下用劲,拽着她的头发绕了一圈,听见她的尖叫声这才解气。

“我劝你,最好让人把我儿子给放了,否则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沈欣桐只看见她眼底翻涌过惊涛骇浪之后就是一片冷然的淡然无波,但那眼神却杀气十足,饶是她再镇定此刻也在她的眼神下狼狈不堪。

相关的人员此刻已经脸色苍白地冲上台来,试图分开徐紫鸢和沈欣桐。

她冷冷地扫去一眼,直接对着代替郑千城来的小郑助理说道:“别让这个女人给我跑了。”说罢,也不多交代什么,飞快地往台下走去。

留下一批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人面面相觑,脸色苍白。

程安安随从有一批保镖,见小郑上前来拉住沈欣桐,指使了几个保镖直接把人扣下,送到休息室里软禁。

而这一支秘密出现的便衣保镖,显然又成了一个神秘的新闻。

顾易安一直看着电视直播,此刻已经在在开往酒店的车上。

举办记者会的平台在18层,从她走过走廊开始到地下室有十分钟的时间可以搬救兵。

她没有意思犹豫地就打电话给了顾易安,除了顾易安,谁去救莫迁都名不正言不顺。

心跳如鼓,她明知道沈欣桐出手的话不至于让莫迁受到什么不可挽救的伤害,但是她还是心急如焚,莫迁还小,其实还受不了外来的恶意。

她握着手机的手都在抖,好在设置顾易安的号码是快捷键,站着拨出了号码之后这才从安全通道下去。

等待忙音的声音都显得漫长,她一步一步走着,楼道里涌来的风涩凉。

“喂。”他皱眉。

“易安。”她扶着扶手的手猛然收紧,高度的紧张让她的小腹都隐隐地作痛。“莫迁出事了,你快来好不好。”

她的声音微微沙哑,带着点哽咽,显然已经无措了。

“你冷静下来,现在在哪里?”

“我在安全通道,他们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库,我正要过去。”

“”顾易安却突然沉默了下去,“你自己小心。”

她咬咬唇,脚步一顿,“你都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顾易安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收,淡淡地说道:“比如”但心底却有什么东西抽丝剥茧,血液都有些冻结了般,深怕她会说出他此刻最不愿意听见的那件所谓的事实。

徐紫鸢沉默了半晌,说道:“莫迁是你的儿子,是我为你生的儿子。”

他的双眸一沉,微微扯了扯唇角说道:“你放心,就算不是我的儿子我也会让他安全的回来。你是有多不相信我!”

她哑然,虽然一直都知道他也许是知道莫迁是自己的儿子的,但这个情况下说出来只是因为她想顾易安知道而已,并没有不信任他的意思。

下腹一阵一阵地疼着,徐紫鸢扶着扶手坐下/身来,额头上因为紧张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听见声音不对,顾易安皱了皱眉,“肚子疼?”

“嗯。”她微微闭眼,左手护住小腹,那仓惶和不安定的感觉简直像潮水一样涌来。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旋转,咬咬唇,她拿指甲钉住手心迫使自己恢复冷静。

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她回头,就看见一批武装特种兵飞快地蹿下来,走到她身边时,其中一个还专门停下来,“请问,你是徐紫鸢吗?”

徐紫鸢点点头,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这个男人劈中脖子,昏迷了过去。

她好像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里,身边连浮木都没有。

脚踩在浮萍上,不上不下,却又有种深陷泥沼,随即就会被吞噬的感觉。

耳边模模糊糊地有着说话声,却怎么也听不真切。

远处好像还有莫迁模糊的面容在微笑着,喊着“妈咪,妈咪”,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身旁蔚蓝色的海水冰凉刺骨,往她的头顶扑来,一浪一浪,直到磨得她筋疲力尽,再次沉入黑暗之中。

身体的疲乏,即使她有心想要爬起来,都有些无能为力。

怎么舍得让你输

顾易安在床边坐了一会,看着她微微皱着眉的苍白脸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滑着她的手心。

身旁站着的是顾夫人,面无表情。“我说她怎么那么嚣张呢,原来是有了顾家的种,得意什么,我们顾家要的是儿子不是这样的媳妇。”

老爷子正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闻言看了眼自己的老婆,冷冷地呵斥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我看人家姑娘挺好的,你非要有成见干什么?”

顾夫人回头看了一眼,越发不依不饶起来,“你忘了,还不是她,儿子都不愿意回家了。”

顾易安坐在床边,一声不吭,等老爷子派出去的勤务兵回来之后他才转过身,微沉着眼问道:“莫迁呢?”

“已经睡着了,在隔壁房间。”

闻言,他点点头,站起身来。

老爷子一眼扫过来,“你去哪?”事情都没个苗头,就想着走,这可不准。

顾易安站了一会,看了眼他的母亲,“先出去吧,按我妈的意思办。”

老爷子一阵错愕,但好歹也是枪林弹雨里出来的人,微微一思索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往后退一步算是妥协,“行,你自己有主见了。”

顾夫人已经打算好打一场硬仗了,家里两个顽固却在这个当口松了口愿意退一步按照她的意思来,让她一阵恍然。

直到看见顾易安手里拿着的那份协议书时,她那颗悬着的心才突然掉了回去。

“易安,这样做她会接受不了吧,毕竟也养了4年了。”

顾易安抬眼看过去,挑了挑眉,“这不是你的意思么,要孙子不要儿媳妇。”他一哂,有些嘲讽地笑了笑。“照你的意思办吧。”

徐紫鸢醒来已经是晚上12点了,她睁眼看见了一片阴沉的漆黑。

转了转脑袋,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处在哪里。

屋内暖气充足,她的脖颈间微微的酸疼,这股酸涩到骨子里的感觉让她在瞬间想起她之前是在楼梯间的,然后

然后被一个特种兵直接打昏了。

她突然坐起身,那莫迁呢?

“你醒了?”

黑暗里突然传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凝视着眼前的这片黑色良久,这才适应过来。

一眼就看见了沙发上坐着的顾易安,他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她看,那眼神太过有掠夺性,让她有一种被盯上的感觉。

顾易安坐了很久,她刚醒来他就知道,见她此刻适应了这样的光线也没开灯的打算。

手里那份协议书捏得紧紧的,“你现在好点了吗,我有事,要跟你说。”

他的声音太过镇定冷漠,让她从脚底开始有冷意在蔓延。

徐紫鸢试图想裹紧衣服来抵抗这从骨子里蔓延出来的冷意,却突然发现这个房间即使已经开足了暖气依然让她的手指冰凉。

翳合了唇瓣,想说出“好”这个字,却发现声音沙哑地像是毁了声带一样。她轻轻地咳了几声,却觉得嗓子里干涩的难受。

顾易安知道了她的态度,点点头,微微收紧下颚,按开了电灯的开光。

突然亮起来的房间似乎因为有了光,那些刺骨的凉意都缓缓淡开。

她皱了皱眉,单手覆住眼睛,等适应了这光线,这才抬眼看向他。

顾易安严肃起来的时候,就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此刻却越发的压抑。看不清他目光的焦点落在哪里,也不知道到底是看着她还是透过她看向她身后的某一点,只感觉得到他目空一切独当一面的目光里有着一抹她也说不清神色的愠色。

她的心“咯噔”一声,手脚冰凉得连这暖气都没有了一丁点的作用。深呼吸了一口气,她率先打破沉默,“说吧,什么事?”

顾易安坐正身子,挑眉问道:“你不想知道莫迁怎么样了?”

徐紫鸢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如果他出事了,顾家恐怖不会这样安宁了。”

顾易安点点头,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把手里的协议书递过去。“你也承认莫迁是顾家的,那么要回莫迁的抚养权应该不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