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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啾心头一动,虽然在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但她还是执着地抬起眼睛,一厢情愿地直视着他。

酝酿片刻,她道:“秦云奚大约是疯魔了。我听到了他与柳清音的对话,他爱柳清音,仿佛爱得失心疯了。因为柳清音喜欢你,所以他一口咬定他自己是魏凉,逼柳清音和他在一起。我目睹了他发疯的全过程,所以他要杀我。我只好逃进秘境躲避,后来险些就死在他的手里。”

她对他终究是有所保留,并不敢直接告诉他秦云奚认定他是魔主——万一这个惊天大秘密是真的,她不确定他会不会当场灭了她。

魏凉的声音冷了许多,“我知道。迟些会替你报那一剑之仇。”

他避而不谈,并不提身份的事情。

林啾也很识相,知道他不愿说,便不再多加试探。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若魏凉的身份真有问题,他一定会第一时间灭了秦云奚,以绝后患。

她尝试着,更加柔和地倚向他,在这一刻,放纵自己再多感受一分来自这个人的温度。

“你杀了王氏的大剑仙?”她问。

“嗯。”他懒懒地应了一声,手掌隔着衣裳,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十七八个吧。”

林啾:“……”

他用下巴抵了抵她头顶的乌发,声音轻得如同叹息一般:“他们都得死。”

轻飘飘的语气。

像是那种心理不大正常的杀人狂魔。

林啾真诚地建议道:“其实我觉得王氏可以先放放,你是不是先把秦云奚捉了,免得他给你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毕竟是你的大弟子,放他在外头胡言乱语恐怕有损你的声誉。”

魏凉沉默了一会儿,只有轻浅的呼吸微微拂着她的发。

若不是他的幽淡冷香味道断断续续侵袭着她,她简直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一个空壳子在应酬她。

终于,他缓缓开口:“他们二人藏身在一处凡镇。我有个承诺在身,暂且动他不得。”

“什么?”她下意识地问道。

魏凉却没有回答,只将手放到她的乌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抚着。

林啾的心微微一沉。听他话中之意,恐怕是与柳清音之间的承诺?

否则,他怎会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地?他能杀死十七八个王氏大剑仙,又怎么可能让自损修为至元婴的秦、柳二人逃脱?必定是故意放了他们一马。

她问过,他没答,她不可能再问一次。

林啾也说不上来自己心头是什么滋味。若说醋,倒也不至于。但他的避而不答,再一次让她清醒地意识到,她和他之间的不对等。

不对等的两个人,是不可能真正走到一起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冷静下来。她知道这样的感情绝对不是爱情,他对她的感情,也许就像宠爱一只猫儿狗儿,她可以在他怀中撒泼,也可以蹬鼻子上脸恃宠而骄,但她却无法阻止他将其他的猫儿狗儿带回来养。

他感觉到她的身体变得僵硬抗拒,便将她往怀中紧了紧,忽然,他停下动作,疑惑地“嗯?”了一声。

林啾也感觉到了。

她轻轻推开他,从怀中掏出了那只黑鸦。

她用灵气紧紧包裹着它,替它把羽毛清理得很干净。到了九阳塔中,她那点可怜的灵气早已经消散了,黑鸦又裂成了两半,她一次一次把它合起来,可它依旧执拗地分开。

“一只死掉的畜生而已。”魏凉语气平静。

林啾自嘲一笑:“要论对我的心意,这世间无人能与它相比。”

魏凉的气息诡异地消失了片刻,半晌,黑暗中传来他略沉的嗓音:“我呢?”

林啾道:“你对我的好,我铭刻于心,有朝一日定会还你恩情。但它舍生相护之情,我这辈子恐怕只能欠着了。若来世有缘……”

与黑鸦相处的一幕幕涌上心头,忆起它的黑眼睛里那满满的占有欲,林啾的面庞不禁微微有些发热。

她轻轻一咳,道:“若来世有缘,我愿与它做夫妻。”

虽然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魏凉肯定很不爽,但林啾此刻并不愿意照顾他的情绪。

这也是她最后的执拗和抗拒。

半晌,并没有等来他薄怒时身上那涌动的暗香。

魏凉的声音好像离她远了些,他道:“你好生待着,我去打发了王传恩,便带你探一探这九阳塔,取先蒙剑髓。”

既然已经放出话,说秦云奚与柳清音二人叛离万剑归宗还窃了九阳塔中的先蒙剑髓,那自己也不用客气,只尽快将此物取出来送给自家小妻子就是了。

黑暗中,林啾不知魏凉心情大好,已暗暗开始给她安排新的机缘。

她心中隐隐有些忐忑。

他把她独自扔在这个又黑又冷的地方,显然是一种惩罚。

他又退了几步,阴冷的黑暗将她团团包围,她悄悄抱住了胳膊,却并不后悔。

虽然她已经决定妥协,用自己来换取这个强者的庇护,也接受他的宠爱做他的小娇妻,尽自己应尽的义务,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交付自己的心。

她也不会瞒他骗他。待他问,她便会告诉他自己真正的想法和心意。

他要罚她,她便认罚。

黑石塔门方向,忽然传来魏凉拂袖的声音。

只见两列晶莹纯白的冰霜在塔壁上蜿蜒而行,所经之处,结成大大小小的冰花,爬满墙壁。它们泛起微光,虽不甚明亮,却足以让她看清塔中的每一个角落。

黑暗像是活物一般,蠕动着涌向壁上的冰花,开始猛烈撕咬。

冰花毫不退让,与黑暗对峙,不断发出“吱吱”的湮灭声。

视线一转,看见斗龙委屈巴巴地伏在不远处,巨大的嘴巴抿成一条上翘的线,要笑不笑,要哭不哭。

魏凉的身影已离得很远了,他微微侧过一点头,声音远远地传来:“好生照顾你的女主人。”

他在巨大的石质塔门背后稍微站了一会儿,虽然隔得极远,但林啾能感觉到他正在收敛身上的气息。

她心有所感,低头一望——

只见他方才站立的地方,淅淅沥沥洒下了不少血迹。

他身上带着伤!而且,他不敢让王传恩知道!所以他才毫不犹豫地答应将她关进九阳塔,一来是保护她,二来,他自己也需要一个绝对隐秘、无人打扰的地方来稍作喘息!

林啾瞬间就明白了很多魏凉没有说出口的东西。

魏凉还不知道自己已被看透。他十分潇洒地背着身挥了挥手,然后利落地拂了拂袖,塔门大开,他大步踏出去,然后“轰隆”一声将九阳塔封锁得严严实实。

魏凉一走,斗龙顿时生龙活虎起来,只见它两只前足使劲往前抻,伸了个巨大畅快的懒腰,然后便屁颠颠拱到了林啾身边,用自己巨大的毛茸茸的身体团住了她。

磨盘大的脑袋“嗡”一下移动到她的面前,冲她直眨眼,还不断拿自己身上新生那一层灰白的长毛拱她。它想尝试着伸出狗舌头去舐她的手背,然而看了看她那只又嫩又小的小白手之后,它悻悻地缩回了试探的步伐。

林啾的身体被整个团进了毛茸茸里面,除了嫌它脊背上那排鬃毛稍微硬了一点之外,好像挑不出任何毛病了。

这斗龙很会察颜观色,见林啾不喜欢它的鬃毛,它就地一倒,露出那层覆满了雪白软绒的白肚皮。两只巨大的、胖乎乎的肉爪捉住林啾,把她小心地放置到了自己的肚皮上,然后四肢一团,将她圈得严严实实。

林啾:“……”

简直像是一头栽进了毛坑!

第34章 皇亲国戚?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就在林啾一头栽进毛坑,怀中薅着满满一大蓬白色绒毛,躺在斗龙又软又暖的肚皮上打滚的时候,她被魏凉亲手关进九阳塔的消息,已经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大陆各处。

修真界总是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秘法和传讯手段,只不过寻常的消息不值得动用这些资源和灵气罢了。

郑子玉清点完邻居小宗门送来的保护费,想起被儿子林冬搞大了肚皮的那个隔壁宗派长老家闺女,忍不住“嗤”了一声,瞥一眼侍立在旁的女弟子,闲闲地说起话来。

“让人去盯着青灵剑宗那个姜老头,别一不留神,叫他把我的宝贝孙孙弄没了!哼,青灵剑宗这等不入流的小宗派长老的女儿,哪配给我儿做正妻?让她做妾已经是抬举了好吗!还敢不答应?我看他们能犟到几时!等到肚子大起来,我看着急的是谁!哼,现在拿乔,等到进了门,看我如何磋磨她!”

女弟子在背后撇了撇嘴,甜甜地应道:“是。宗主少年有为,什么样子的女人娶不到啊,要我说,若不是万剑归宗那柳清音名声不大好的话,倒也勉强配上得咱们宗主!”

谁都厌恶郑子玉和林冬,但人家女儿现在攀上高枝嫁给了剑君魏凉,要放在世俗中,那已经是皇亲国戚了,惹不得。况且郑子玉虽不大方,但手中油水多了,自然会漏得比别处多些。

林冬贪玩,少年刚识情滋味,一发不可收拾,与这名女弟子其实也有些首尾。只不过此女聪明得很,只图林冬的灵石资源,在郑子玉面前倒是瞒得死紧,一昧讨她欢心,倒是两头都讨了好,捞到不少好处。

“就是。我儿将来的正妻,再不济也得是个剑仙吧!”郑子玉揉了揉清点了半天灵石和金银,有些发酸的手腕,道,“算了算了,也不必你们盯着了,替我备轿,我这就亲自去一趟青灵剑宗,把我儿的侍妾和和庶长子接回来!我看他们青灵剑宗谁敢拦着!”

女弟子再次悄悄撇撇嘴,心中暗想:‘若不是看那林冬实在不成器,跟了他无甚大前途的话,我早给他生个儿女双全了,还轮得到青灵剑宗那个小贱婢来生庶长子?呸呸,谁知道是不是儿子?保不齐就是个赔钱闺女。’

心中虽这般想着,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加甜美,上前搀起了郑子玉,笑道:“说起来,那青灵剑宗仗着怀了咱们宗主的龙种,迟迟不将灵脉交出来,是不是太过分了呀!这人呢,就是不能惯着!”

“对!不能惯着!”郑子玉虚虚点了点女弟子的额头,笑道,“我都险些忘了呢,这人啊上了年纪就是记性不好,多亏有你帮衬着!待那灵脉收进来,每月我给你多加一成灵石资源。”

女弟子千恩万谢,哄着郑子玉往堂外行去。

刚踏入庭中,便见一个男弟子匆匆赶来,脸色颇有些难看。

“禀夫人,大事不好啦,宗主被青灵剑宗扣下了!”

“什么?!”郑子玉吊起了眉眼,“他们好大的胆哪!怎么,想逼我儿在那里和那小蹄子拜堂成亲不成?!想疯了她的心!我绝对不会答应!”

男弟子瑟瑟缩缩瞟了她一眼,语气十分为难:“不是的夫人。那姜长老说,说……咳,今日一早,姜小清她悬梁自尽了,宗主有情有义,前去看她最后一眼,结果却被姜长老扣了,说要,说要阉了宗主,替他闺女报仇来着。”

郑子玉倒抽了一口巨大的凉气:“不好!那姜老头又臭又硬,指不定真敢伤我儿!速速备轿!备轿!他敢动我儿一根毫毛,我让他青灵剑宗满宗偿命!你,马上打发人到万剑归宗报信,请我女婿亲自过来!还有,去叫万花宗的万天涯速度过来!我怕那姜老顽固要鱼死网破!”

郑子玉风驰电掣赶到了青灵剑宗。

看门小童被她两脚踹翻,直直冲了进去。

一进大堂,便看见儿子林冬被五花大绑,直通通地捆在一根长条木椅上,外裳被扒去,中裤也褪了一半,姜长老老泪纵横,手中拿着一柄亮闪闪的小弯刀,双腿颤颤地站在林冬身旁。

青灵剑宗的宗主和另外几位长老正在劝说。

宗主是个年轻人,眉清目秀,看着有几分稚气未脱,但言谈举止却是十分稳重。

只听他道:“姜师伯,小清儿与我一同长大,她出了事,我心中也是揣了一把火,恨不得把这小子活活给扒了!可是他们青寅宗如今背靠着万剑归宗,虽然那万剑归宗是名门正派,不会偏袒徇私,可是这世间多的是趋炎附势之徒,最可怕的也正是这些人!今日这一刀下去,我们青灵剑宗往后要面对的明刀暗箭,可就数也数不清了啊!尤其是那万天涯……行事阴损毒辣,只怕……”

姜长老双目赤红:“宗主!我一人做事一人当,阉了这孙子之后,你便将我逐出宗门!从此我的生死,与宗门无干!”

年轻宗主笑着叹息:“师伯啊,咱们宗门虽然不争气,成立数百年却混成个末流小宗,但这点血性,大伙还是有的!我虽是小辈,但得诸位师叔伯看重,将宗门交到我手中,我也只能觍颜担了这个职责,不敢负了诸位的托付。今日与你说这些,并不是只对你一人,而是让在座师叔伯们都明白,今后的路,可能不大好走。”

他负手踱了两步:“我知道,大家都不怕死!但谁都有记挂的人,有要保护的人,有舍不得让他出事的人!现在,要走的,请速速带着家人离开,我会让管事将宗里剩下的资源分一分,带一份走,算是我这个没用的宗主最后的心意!”

众人泪如雨下,气性冲头,当即叫道:“不走!我们都不走!姜长老,动手吧!有什么事,大伙一起担着!”

“好!”姜长老紧了紧手中雪亮的小弯刀,暗暗下定了决心——阉了这龟孙子之后,便自刎当场,绝不拖累宗门上下。

正要手起刀落,忽听院中传来一道高亢尖锐的女子声音。

郑子玉尖声叫道:“给我住手!”

姜长老瞳仁剧缩,手起刀落!

林冬被一团白布塞住了嘴,只见刀锋直直冲着自己而来,凉飕飕的阴风先一步抚上自己的皮肤,惊得两眼翻白,当场厥了过去。

“呃!!”

鲜血溅起,受伤的却不是林冬。

姜长老手中的弯刀飞了出去,扎进另一个长老的肩膀。而姜长老的手腕已是鲜血淋漓,险些被齐腕截去。

一个面色阴沉的黑袍中年人掠到长椅前,连椅子带林冬一起抓到掌中,掠回郑子玉身旁,阴声笑道:“敢动我林冬侄儿?问过我万天涯的意见了吗?”

正是那万花宗宗主,万天涯。

此人修为乃是金丹后期,一手灵气风刃玩得出神入化。林秋嫁入万剑归宗之后,此人见风使舵,甘为郑子玉的马前卒,替她做下不少阴损事,就盼着郑子玉牵头搭线,将他的独儿子送入万剑归宗做弟子。

见到万天涯出现,青灵剑宗诸人齐齐色变。金丹期灵气可以外放,筑基和金丹对上,根本没有丝毫胜算!

“万天涯!”青灵剑宗宗主执剑上前,“你闯入我宗门,肆意伤人,是执意要与我青灵剑宗为敌了么!”

万天涯笑道:“不不不,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们不识好歹,屡屡拒绝夫人和林宗主的美意,我早就替他们憋了一肚子火!只不过先前你们宗的小姑娘肚子里怀着林宗主的种,我给你们留几分情面罢了。如今,你们害死了林宗主的血脉,又要对林宗主不利,我只能替天行道,做点该做的事。从今往后,洞庭便再没有青灵剑宗啦!”

青灵剑宗众人齐齐大怒:“万天涯!你要干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难道他还真敢做下灭门惨案?!

只见四周的墙壁上,万花宗的黑衣弟子一个接一个出现,个个目光沉沉,面上带煞,将青灵剑宗围成了铁桶。

“原来,万花宗也想吞了我们青灵剑宗那条灵脉哪!”青灵剑宗宗主长长一叹,“事已至此,多说无宜。众人听令,列阵,迎敌!”

大战一触即发。

郑子玉忙着给林冬松绑,一边手脚不停,一边吩咐万天涯:“全部杀掉!一个也别留!我可怜的孩儿不知受了多少罪哇呜呜呜……”

“如您所愿。”万天涯阴笑着,踏前一步。

正要动手,忽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万天涯身旁,疾疾对他说了几句话。

“什么?!”万天涯双目圆睁,“当真?!”

“千真万确!”来者道,“消息已经传开了,确凿无疑!弟子特意与别家收到消息的人相互求证过,绝对不会有错!”

万天涯“嘶”一声,倒抽了一口长长的冷气。

“万天涯老贼!怎么还不动手!”青灵剑宗宗主暴声喝道。年轻的面容微微涨红,眸中有泪光微闪,已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万天涯一双鼠眼滴溜溜转了半天,终于,咧唇“嘿嘿”一笑,道:“老弟休要上火,今日之事,可能是个误会。”

他偏了头,低声对这名报信的弟子说道:“你,带我令牌回宗,进暗室,燃信香,向熊雨莲仙子再求证一次。一定要确认,林秋是不是真的被关进九阳塔了。”

“是!”黑衣弟子领命而去。

万天涯悠悠站定,道:“别急,大家伙许久没有聚聚了,今日日头正好,不妨在此叙叙话。”

郑子玉只忙着给林冬掐人中,一时没发现局势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

求证的弟子很快便回来了,脸色也说不上好看还是难看,冲着万天涯拱拱手,道:“确认了!”

“啊——”万天涯闭上眼睛,长长吸了一口气。

郑子玉后知后觉,抬头骂道:“万天涯!你拖拖拉拉的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还不动手等什么!你还想不想让你儿子拜入我女婿门下了!”

“动手,这就动手。”万天涯睁开眼睛,手中凝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灵刃。

青灵剑宗众人严阵以待。汗水顺着额发落入眼睛中,但谁也不敢眨眼。

只见寒光一闪。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回荡在庭院中。

众人心胆俱寒,四下一望,却发现股间带血、惨叫着摔倒在地上的,竟是郑子玉怀中昏迷多时的林冬。

没嚎两声,他便疼晕了过去。

郑子玉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青灵剑宗众人,更是呆若木鸡。

谁也没有料到,万天涯一出手竟是直接把林冬给阉了。

“将这个害人性命的银贼捆了,本座亲自押了他,送到万剑归宗!”万天涯朗声道,“此人多行不义,其母郑子玉更是恶事做尽!本座路见不平,替青灵剑宗做了这个主,将这歹毒的母子二人拿下,这便前往万剑归宗,恭请上宗发落!”

青灵剑宗众人被这一幕反转闹得一头雾水,直到万花宗众人风一般地撤去时,才挨个迷迷糊糊回过神。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惊疑不定。

一两个时辰之后,外出打探风声的弟子终于传回了消息。原来郑子玉之女林秋,已被剑君魏凉亲手关入了九阳塔中!

九阳塔,乃是禁地中的禁地,不祥中的不祥。林秋既被打入九阳塔,像万天涯这样的阴毒小人,自然要反踩青寅宗一脚。

众人唏嘘感慨不已。

而万天涯,则兴冲冲押了郑子玉和林冬,凑到万剑归宗去,想要趁机讨个好。

此刻,魏凉与王传恩,正在九阳塔前对峙。

“上一代剑君秦无川乃是老夫的至交好友,我每次来寻他,都会与他好生切磋一番。他如今已不在了,而你,既然承了他的衣钵,就代替你师尊与我过上几招,又能碍着什么事?你百般推诿,倒是令老夫有些看不懂了呀!”

王传恩满脸带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魏凉目光不动:“剑是用来杀人的。”

王传恩道:“无妨,无妨,就算真被你小子伤到点皮毛,做长辈的,还能真与你计较不成?来来来,许多年没松动过筋骨了,老夫有点迫不及待了呀!放心放心,老夫知道轻重,绝不会伤到你的,你还要率领天下修士对付魔族嘛!这当口,我又怎敢伤你?”

魏凉微微眯起眼,望了望黑沉沉的九阳塔,偏过头,似笑非笑:“老剑君若是在天有灵,恐怕不想见你。”

王传恩面色微微一变:“怎么,不就是拐跑了他媳妇吗?那女人数千年前就老死了,他要是活着,还能为一个数千前的古人与我这个好友计较不成?秦无川的心眼没那么小吧!他若那么小气,当初我才看不上他咧,又怎会和他做了朋友?!”

这般恬不知耻的话一说出来,就连魏凉也是无言以对了。

“行了行了,”王传恩摆了摆手,“我也懒得与你啰嗦。我虽隐世多年,与那些小辈也没多少感情,但一日之内灭杀了我那么多后人,这事我可得管到底!你说是秦云奚和柳清音做的,我看却不尽然,幕后,定还有高人。”

“你觉得是我?”魏凉淡淡一笑。

“没有没有。”王传恩这种活了千万年的老狐狸,哪会当面撕破脸,只道,“我就想瞧瞧,如今这天下,剑道已演变成了什么模样。这样心里才有底,我去缉拿凶手时,也好多加防范哪!”

魏凉轻轻一哂:“我若执意不奉陪,你当如何。”

“那可由不得你了。”王传恩笑道,“我与老剑君秦无川交好时,你还是个什么毛娃娃!我与他之间,从来不玩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跟你?哼哼,你陪也得陪,不陪,也得陪!”

说罢,黑石塔外凝重的空气之中,隐隐响起无数细微的蜂鸣。

此人的剑意已隐隐暗合天道自然,竟是将风也化为了剑。

魏凉目光微冷。

与这样的高手过招,本就很容易被看出真正的实力,更遑论眼下身受重伤,还爆掉了本命神剑。

一旦动手,一切暴露无疑!

风愈加凌厉。

便是魏凉有剑意护持,依旧能感觉到凌厉至极的杀机在自己耳畔叫嚣,烈风划过剑颊时,肌肤隐隐生痛。

他没有动。

王传恩眼中杀意盈然,冷喝道:“侄儿,当心了!”

话音一落,只听“铮铮”声不绝于耳。

那无色无味的风,竟是诡异地凝结起来,光影变幻,塔外的空间中,一柄又一柄风刃浮起,锋锐的无色之刃仿佛足以割裂空间。它们在这个方圆数百丈的巨大土坑中飞速盘旋,刃口齐齐对准了魏凉,只待王传恩挥下那只高高扬起的手。

魏凉漂亮的长眉微微向正中聚拢,仿佛在凝神思索什么,又像是失了神。

“侄儿,接招!”

王传恩暴喝一声,白色长袖在半空中略一凝滞,然后直直挥下!

那极长又极短的一瞬间,王传恩耳内传来一种怪异之感。

就像是在水中闷了一会儿,然后将头探出水面时那种既清晰又模糊的噪声。耳膜微微鼓动,他还未回过神,便见眼前的魏凉不避不让,穿过一排风刃,扑向巨坑边缘。

风刃在他的黑袍上割出数道大小不一的口子,剑君之血纷纷扬扬洒落。

王传恩怔怔地收了招,偏头去看。

只见不少万剑归宗的弟子站在巨坑边缘,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

地上,凌乱地洒落着几具尸身。

“这个……”

“剑君!”一名弟子俯首施礼,“惊鸾峰的熊雨莲师妹,执意将这几个人带入宗内,说是要向剑君告状。弟子阻拦不住,急忙去寻了师傅来。谁知赶到此地,竟……”

魏凉二弟子顾飞满脸牙疼:“师尊,我闻讯便急急赶过来了,不想还是迟来一步。这,这……”

魏凉面无表情:“这是何人?”

地下那堆尸体,的确是分辨不出生前的模样了。

顾飞惭愧地回道:“是青寅宗的宗主林冬,以及其母郑子玉,还有万花宗的宗主万天涯。另外这个,便是七师妹座下的弟子熊雨莲。”

魏凉没有去管身上滴落的鲜血,继续问道:“他们来此,何事?”

顾飞瞪了那个报信的徒弟一眼,暗暗嘀咕一句:“动作也不快一点,跑来都不会!”

然后硬着头皮禀道:“说是林冬强行玷污了人家闺女,害人家闺女自尽了。这万花宗宗主万天涯路见不平,将人拿了,送来请师尊发落。”

他也是头痛得要死。大师兄秦云奚与小师妹柳清音一去不回,杳无音讯,四师弟慕容春出去寻人也未归,还听到不少乱七八糟的消息,搞得宗内人心惶惶。

今日师尊总算是回来了,却带了个万年老怪王传恩,还将林秋直接打入了九阳塔。

这边一茬接一茬,事情没完没了,任他有三头六臂都使不过来。

这不,刚与刑堂的老邢一道,处理了两个在宗内乱传谣言的家伙,就听到弟子报信说,熊雨莲私自将林秋之母等几个人带入后山,要去面见师尊。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这下可好,王传恩不知在这里发什么疯,竟是失手把这几个人齐齐给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