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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发现了?”

只见黑袍人已遁出了千丈,像是一只飞过云端的黑雁。

魏凉并没有追,而是掠至林啾身旁,反手捉住了正要掠起的她。

“让他走。”

他垂眸看着她手腕上正在愈合的伤口,眉眼之间颇为无奈。

林啾赶紧自觉投降:“我错了,我认罚。”

魏凉:“……”

破风声响起,林秀木落下。

他气息微有些乱,苦笑着开口道:“一人终究是敌不过他们三人,为了不暴露身份,我只得匆匆寻了处地缝,将不灭印痕掷下去,让他们费神去找,然后便遁了回来。”

林啾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林秀木。

林秀木被她盯得浑身发毛。

“身材好像差不多,换件衣服……也不是完全来不及哈?”林啾若有所思。

林秀木满头雾水,无辜地望向魏凉。

魏凉面无表情,长眸中压抑着笑意。他发现自己的妻子实在是太可爱了,说她机灵吧,她时不时脑子就会转不过弯,摆出一脸呆相。说她傻吧,她活得明白得很。

“走吧,还有许多事要做。”魏凉的声音憋着笑。

他让林秀木回去继续盯住王传恩,然后把林啾带到一处天然热泉旁边,让她坐在泉边一块大石头上,把双脚伸进热热的汤池中。

大乘修士已无视寒暑了,但她方才失了许多血,隐约总有些足底生寒。

往这热池里一泡,顿时浑身都舒坦了。

他坐在她身后,让她斜斜地倚着他。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串晶莹的小红果子,一粒一粒塞给她吃。

“说吧。劫境如何。”

林啾理了理思绪,缓缓说道:“那个女人是地母。你与她,天然便是世间的守护者,本来应该阴阳相合,可是你看不上她。”

“为了得到你,她使了些阴险手段,用天下苍生来逼你,你若不娶她,便要遭天谴。”

她抬起眼睛,凝视着他。

“她的威逼令你更加厌恶。你逆天而行,对我许下誓约,让我做你的妻子,说要护我生生世世。”她的唇角浮起甜蜜的微笑。

“我们的婚礼当真是声势浩大啊,那雷,从天上劈到了地下,好像永远也不会停止。”

魏凉垂眸看着她,唇角一勾:“难怪我觉得娶妻很不容易。真是劳烦天道了。”

林啾抬起手来,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道:“最后,你用一枚不灭印痕的力量,护着我逃了出来,遁入世间。我忘却了这段漫长的旅途,只以为不灭印痕中的记忆是我曾看过的一本书。”

她缓了缓,又道:“你知道我总有一天会历劫,会记起这一切。你说,等我拿回记忆时,让我找到你,告诉你你是谁。”

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

“啾儿,辛苦你了。”

“一点都不辛苦。”她的眼睛弯了起来,“其实,命运也并不总是那么冷酷,至少它让我们早早在一起了,不是么?”

“嗯,”魏凉道,“那现在可以告诉我,我是谁了么?”

林啾:“……”

不是,等等,从头到尾,好像谁也没提过他是谁?!

他怎么就很自然地觉得……她应该知晓他的身份呢?

林啾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只知道那个炼蛊的女声曾惊恐地说过——

“神、神、神……”

神神神是什么鬼?

林啾无奈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她以为他会生气懊恼,不想,他用一双黑湛湛的眼睛盯了她一会儿之后,居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先是笑得胸腔发颤,后来扶着额,笑声把热汤池震出道道涟漪。

林啾满脸纠结:“那女的叫地母,你该不会叫神父吧?”

“噗哈哈哈!”魏凉更是笑弯了腰。

半晌,他总算收敛了表情,道:“不是。”

林啾惊喜地挑高了眉梢:“你想起来了?”

“没有。”

“那你怎知不是?”

“品位。”魏凉淡定道。

林啾:“……”

“那个……”她伸出两根食指,放在身前快速对点了两下,“我被炼化成了一朵莲花。你对跨物种婚恋怎么看?”

魏凉满脸淡定,用极其严肃正经的语气说道:“能干就行。”

林啾:“……”

他把她往袖中一卷,翻下了热汤泉……

世事也许无常,但魏凉永远是流氓。

……

魏凉揽着浑身绵软的妻子,倚在池壁上,手在水下把玩她的长发。它们浸在热池中,特别乌黑,特别柔软,像水草一样,细细密密地缠住他。

“魏凉,你知道什么是阴世阳世吗?”林啾懒懒问道。

他动作一顿,手掌抬到她的面前,掌心托起一朵量子莲——虽然两个人如今形影不离,但魏凉还是坚持让林啾再拆了两朵量子莲,一人拿一朵。用林啾的话说,这叫做上个厕所都要和她通电话。

他道:“你对它做的事情,便是分离阴阳。”

“唔?”林啾隐约记起来,她第一次尝试着分离量子莲那天,魏凉确实说过这句话。

“另一朵。”他道。

林啾懒懒地取出来,放到他的掌心。

只见他晃了晃手掌,两朵小莲缓缓靠近,慢慢地融合在一起,与不曾拆分时一般无二。

“灵气至阳,若是换成旁物,情况又有不同。”

他指尖一挑,便有一滴圆圆的水珠从池中荡起来。

他将它置于指尖,微眯着眼睛,视线聚于水珠正中。

很快,便见那滴水珠剧烈地震颤,缓缓一分为二。

林啾此刻的五感已与天地灵气相通,自然知道他正在做的事,不只是把水珠分成两份那么简单。

只见水珠分离之后,周遭的水雾也晃动起来,无数水汽凭空聚起,围向这两滴被魏凉分离的水珠。

“啊……”林啾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是……分离了正负粒子!所以两团粒子都变成了带电粒子团!”

魏凉一点也不诧异她口中奇奇怪怪的词语。

毕竟什么量子啊,薛定谔啊,也都不是正常人说得出来的话。

林啾转动着自己装了半吊子物理知识的脑袋,飞快地思忖起来——灵气和寻常的物质不同,它并不像水一样,是由原子核和电子构成的,所以拆分灵气的时候,便会直接拆成量子态,而不是正负极的带电粒子。

用魏凉的话说,这便是“灵气至阳”。那么,既然有“至阳”,是不是也该有相对的“至阴”?

林啾的心重重一跳,忽然想起了一件很不对劲的事情。

如今,量子莲吸取魔翳的速度和当初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浅如玉尽心又负责,不过数月而已,就生生助林啾催开了业莲第四层,如今已在疯狂向莲心灌注魔翳。

照理说,世间的魔族数量应该大大锐减。

可是并没有。

原因有二,一是,许多魔人毫无来由地旧疾复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身染魔翳,之前解脱的光阴好像只是一场幻梦。二是,一些人族聚居地莫名其妙地爆发了魔祸,许多人染上魔翳,这些人要么被修士铲除,要么逃到魔域。

魔翳为什么没有减少呢?

林啾迅速截住了浅如玉刚刚送来的魔翳,用虚空灵气包裹着它们,渡到了指尖。

魏凉正准备说话,见她忽然聚精会神做起了实验,便微眯了眼,兴味盎然地注视着她。

虚空之力渗入纯黑的魔翳之中,很快,就在林啾的操纵下缓缓一分为二。

很稳定。和拆过的灵气一样稳定。

林啾小心地把它们拨到一边,凝出一粒指甲盖大小的灵气,拆分。

就在她把灵气一分为二的霎那,忽见被拆分过的灵气与魔翳就像是磁铁正负极相遇一般,竟是瞬间挣脱了虚空之力的束缚,以大乘修士都无法阻止的速度和力量撞击在一起!

林啾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计可施。

魏凉反应奇快,在林啾愣神的刹那,他已用广袖卷起她,掠出千丈。

他将她揽在身前,身躯像一座大山般,沉沉罩住她,用脊背替她挡住身后即将爆发的威能。

双臂揽在她身后,一手护她后心,另一手护她后脑。

就好像,她是一件极其珍贵而又脆弱的器皿一般。他用他的全部,护住她的全部。

她扬起脸来,在这短暂的一瞬间,深深地凝视他。

她的手绕过他坚实的胸背,也护在了他的后心上。

想象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

片刻之后,林啾扒着魏凉的肩膀,从他肩上探出眼睛。

视野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灰色球体,它像心脏一般,极有规律地收放。每一次收缩之后的膨胀,都会让体积增大近一倍,将周遭的一切都吞食入腹。

天地之间,突兀地多了这么一张灰色的嘴,好像能够把世间一切都吞噬殆尽。

“……我是不是闯祸了!”林啾呆若木鸡。

魏凉回眸一看,眼角不禁重重跳了两下。

“混沌。”

沉吟片刻后,他的唇角缓缓挑起,“啾儿,试一试能不能吞噬它。”

“唔?”听他这么一说,林啾顿时来了精神。

她丝毫也不会怀疑他的话。他既然这般说了,必定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她可以安全地吞噬掉这个灰色的怪物。

她兴冲冲地掠出百丈,然后忽然回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她总算是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是个什么形象了——不就是个饕餮清道夫吗?

魏凉显然也和她想在了一块,他勾着唇角,眸中闪烁着促狭的笑意。

她甩了他一记甜蜜的眼刀,然后掠到那团灰色混沌附近,催动业莲,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触了上去。

感觉极为奇异。

像是触到了浓烟。林啾愣了片刻,才意识到浓烟其实是没什么触感的,然而碰到这灰色混沌的感觉,却是极为实在,给人一种很坚定的错觉——若是触摸烟雾,就该是这么个手感。

“吸。”

业莲一转,灰色混沌果然如预期一般,毫无抵抗之力,便被抽入识海。

林啾的意念在业莲上诡异地停顿了一瞬。

原来,这朵黑莲花才是“她自己”啊。

真是个戏精。怎么就这么能加戏呢?

忘却了天之极的所有经历,便自己给自己编了一个身份——什么业莲,什么上古血脉,什么千年一觉醒,还有什么剑之娇,简直是处处透着一股古早玄幻的味道。

莲瓣开启之后得到的那些精纯至极的灵气,自然是来自那枚灵蕴。

这么看来,柳清音天然就看自己不顺眼,这份恨意倒也不是没来由。

分神的刹那,灰色混沌已沁入莲瓣。由纯金到暗金的过渡色之上,蒙上了一层纱般的光晕。

一种奇异圆融的感觉自心底开始弥漫,一念之间,业莲与体内灵气齐齐化为虚无,又一念之间,它们恢复了凝实,色泽异样地鲜明。意念一松,虚实相交,阴阳相融,金莲之上蒙着灰色薄纱,乍看上去,平平无奇。

混沌金莲。

林啾放开了手脚,大肆将眼前的灰色混沌据为己有。

灰色混沌的膨胀结束了,每一次收缩,它的体积都会缩小近一倍,然后再也无法复原。

林啾小小的身体,就像一个吞天噬地的黑洞,将眼前这枚巨大的灰色气球飞速吞噬。

终于,最后一缕灰色消失在她的指尖。

“混沌虚空之力。”林啾缓缓吐出一口清气,指尖一晃,便有一朵更加凝实的小莲在跳跃。

它比从前更加梦幻。

暗色已褪,此刻它焕发出纯正的金芒,但丝毫也不刺眼。她的手指轻轻晃动,便见这朵莲自虚至实,又自实返虚,像一串不该存在于世间的幻影,又像是凝聚了世间所有精华的精灵。

林啾知道,只要自己全力施为,便可以像魏凉的冰霜之心那样,划破虚空。

“源力。”魏凉眉梢挑起,“啾儿竟悟到了阴阳源力。”

她被地母关在炼灵炉中,以纯阴之力炼化了万年,又得魏凉至阳魂血,如今有所感悟,竟是圆融了阴阳,以凡人之魂,领悟了世间至为本源的力量。

他忽地笑了笑,道:“混沌虚空之力,更好听些。”

“所以魔翳其实是灵气的对应面。”林啾若有所思,“能量是守衡的,灵气至阳,魔翳至阴,简单说来,修士将一分阳气捕获,摄入体内,便会有一分相对应的阴气降临于世,造就一个魔人。只要有人在修炼,世间便会源源不断地生成魔翳。”

“平日,灵气与魔翳互不相扰,但被我阴阳分离之后,它们就会回归到更为本源的状态,就像物质与暗物质相遇一样,双双湮灭,归于混沌。这其中道理,科学家们应该比我懂得更多。”

“但是,不知道怎么制造冰箱也没有关系,我会用就行啦!”她本就明亮的眼睛里一闪一闪地冒着光。

魏凉好笑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也许正是因为她的脑子里总是装着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念头,才会一次又一次突破桎梏,以凡人之魂躯,领悟了世界之本源。

她蹦跶片刻,又垮下了小脸。

“魏凉,我忘了告诉你一个秘密。飞升,很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骗局。我听到他们说,修真之人修到最后,不过就是一枚不灭印痕。这是他们干的吧?!”

魏凉道:“猜到了。”

林啾忍不住偏了头看他。

“不灭印痕,本就不是属于这个世间的东西。”魏凉淡声道,“世间的一切必须遵从时间律与因果律,但不灭印痕无视了这些。”

确实。林啾来到世间时,无论哪个世界的柳清音都还好端端的活着。既然柳清音还活着,林啾又怎会身携柳清音劫殒之后的不灭印痕灵蕴呢?

而秦云奚也是一样的。方才穿透边界来到世间的,正是他自己劫殒之后的不灭印痕,所以唯有他,才能将它从虚空之中拿到这里。

林啾有一点明白了。

也许在天之极的时候,她并不是没有眼睛,而是因为,那里的一切远远超越了她的认知范围,就好像眼睛只能接收到光谱上短短一段光波一样,她越过了光谱,所以变成了睁眼瞎。

“那是更高的维度。”林啾道,“低维的生命进入高维,就变成了无比脆弱的纸片人!飞升的修真者被高维的人捕获,收集到罐子里面,当做电池来用。”

这么一想,当真是令人头皮发麻。

“还有一件事……”林啾深吸了一口气,“地母说,她已找到了替代品,一旦你魂飞魄散,便会占据你的身躯。”

魏凉淡笑:“所以他们急不可耐,想要灭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粗暴版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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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啾:“总之我的使命就是找到你,告诉你你是谁!”

凉:“大声告诉我我是谁。”

啾:“……忘了。”

凉:“……”

(二)

啾:“函数可以表示为展开在正交空间集里的态矢比如(x)>=_i>,其中_i>为彼此正交的空间基矢,=m,n为狄拉克函数,满足正交归一性质。”

凉:“说人话。”

啾:“人话就是我又掌握了一项牛皮烘烘的技能。”

凉:“哦,懂了。”

第97章 “林……秋。”

林啾静静地看着魏凉,看了许久。

“所以这两个世界本是一体的。地母将它们拆离,逼你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与她阴阳相合,令世界复原。而你破釜沉舟,彻底断绝了她的念想。如今,蝴蝶效应不断放大,两个世界的差别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魏凉轻轻弹了弹手指。

只见两枚浮在他指尖上的小水滴,一东一西飘离彼此。

到了某一个临界点时,相互之间的斥力与吸力同时断开。

湮灭发生了。

一正一负两滴水珠,同时爆成了灰色混沌,向着四面散去。林啾赶紧薅了两把,把这些混沌尽数回收。

她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一切重归混沌吗?所有的生灵都会死去,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魏凉道:“嗯。”

林啾抬起头看了看广阔无垠的蓝天,又环视视线尽头的山。

“想要力挽狂澜,得抓住两个世界,把它拼起来。魏凉,这好像有点无从下手啊?”

她垂下头,为难地看了看自己两只小手。

白皙的肌肤,十指指尖泛着好看的粉红色。

“小事。”他淡笑着,把她的十指扣入他的掌中。

林啾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真有意思,如今那个地母,可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呢——灭了你,乃是替天行道,维护世界和平!真伟大啊!”

魏凉眸中浮起冰冷杀意:“是啊。”

二人对视片刻,他忽然便笑了。

“为了啾儿做个灭世魔王,也十分值当。”

林啾叹息:“谈恋爱吗?毁天灭地的那一种。”

她轻轻蜷缩手指,在他的掌心里划一下,再划一下。

忽然动作一滞。

“那个女人曾说,你的须烧焦了,爪也裂了。”她极慢地抬起了眼睛,愣愣地看着他,“所以,你觉得我头发断掉会很痛,指甲坏了也会很痛。”

魏凉的眼神有一瞬间十分茫然:“……啊。”

片刻之后,他傲娇地扬起下巴,揽住她的肩大步往前走,禁止她继续瞎琢磨。

“想什么呢。啾儿伤到一根头发丝,为夫都心痛得无以复加。”

林啾偷瞄着他,心道,有须有爪,有金色竖瞳,还特别能欺负她,欺负起来无休无止。这个家伙,怎么有点像某种传说中的……

林啾微微张大了眼睛和嘴巴,面露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