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老猫就是不吭声。他安静的吃饭,安静的喝酒,安静的抽烟。别人不敬他,他不主动和人碰杯。明明在一张饭桌上,胜子要是不特意去看老猫,都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许多年后,胜子的老板李盛赞叹过,他告诉胜子,这是一种本事。

但当年的胜子,当然不懂。

在剪了三个月的棉纱之后,胜子终于对这种生活绝望。作为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他常常感觉自己在剪的是自己的生命。

胜子本来是个小聪明有,大事上很难作决定的人。但他在绝望中,不顾母亲的哭泣责骂,还是毅然辞工。他给部队里的老猫打了个电话,厚着脸皮跟他借钱。老猫问他有什么打算,他说了。老猫听了之后,二话不说就给他把钱打过来了。

老猫以前,和他哥关系特好。他从小,就猫哥、猫哥的叫他,跟在他屁股后头。

胜子用从老猫那里借来的钱报了个驾校,学车,考驾照。几个月后,他凭着他的驾照和帝都的户口本,成了一名出租车司机。他卧病在床的妈,才喜笑颜开。

胜子很庆幸自己是个帝都人。

每个地方都会有地方保护主义,帝都也不例外。出租车司机、环卫工、商场售货员……有些工作要应聘,帝都户口是硬件。

站在更高的,放眼全国的层次上来评说,这种地方保护主义当然是不公平不公正的。但是站在胜子这样帝都最底层的小市民的角度来说,这是这个城市、这个政府,对他和他所属的这个阶层,最有力的的保护。

让他们,不至于无饭可吃。

当胜子还是一个学生的时候,他可看不起外地人了。因为胜子是一个老京城。老京城,特别胡同里那种,就特爱看不起外地人。

直到胜子离开了校园,进入了残酷的社会,他才知道,比起辛勤诚恳、吃苦耐劳,他跟他看不起的那些外地人……差远了。

因此他是真的庆幸自己是帝都人,有帝都户口。

他的投胎技术,跟很多人没法比,却比另一些人要好得多。

那个时候帝都刚刚开始整顿出租车行业。司机师傅们刚开始穿上黄衬衫。

胜子穿了一年的黄衬衫,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天拉活,接客,任何时候都在路上。夏天用个大可乐桶装凉水喝,冬天带个杯子,后备箱放个暖水壶。

比他爸强点。他爸做环卫工的,冬天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午饭都是冰凉冰凉的。

挣的钱也比他爸强点。他的父母因此非常满意。

和剪棉纱剪到手发颤的工作比起来,他自己也满意了。他毕竟是为自己的人生抗争过,奋斗过了。

中午的饭点,他和他的同事们会固定的聚集在某一条路边。他们吃了饭,也会休息。或者躺在车里眯一觉,或者在人行便道上铺上报纸,大家围成一圈打牌。

他的同事们年纪大些,大多有啤酒肚。脱了衣服光膀子,有些人的胸,比a罩杯的女人还大。一天到晚就坐在驾驶座上不动,晚上回家又累得筋疲力尽,谁也没有多余的力气锻炼身体,保持身材了。

胜子也就是仗着年轻,还没脱离不留存脂肪,精瘦精瘦的少年期,身材才能入眼。但可以想见,若干年后,他也一样会有着怀胎六月般的肚腩,和比女人还大的胸。

但胜子想不到那么多。他一天一天的就这么过,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拉客的时候,会有那种衣着光鲜体面的,出入高档写字楼或者昂贵的时尚餐厅的乘客。胜子看着,也会觉得羡慕,但从来没觉得那是他可以踏足的世界。毕竟,与他的生活太遥远。

慢慢的,中二少年时期,关于程浩南和山鸡的梦,在毕业后短暂的时间里就湮灭在现实中了。

直到,他遇见了李盛。

这个改变了他人生的人。

那天中午,他坐在路边打着牌,就那么随意的一撩眼皮,看见了路对面的那个男人。

那一瞬间,没有什么风起云涌,天地际会的感觉。他就觉得那个男人特别的……特别的……就是他旁边明明一个人都没有,他都特别的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怎么说呢,胜子看了他一会儿,才意识到,那个男的身上,给人一种贵气逼人的感觉。在他跟前,你下意识的就会收敛。

那会儿李盛穿着西装,外面套着黑色的外套,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夹着烟。隔着一条不算宽的机动车道,静静的望着这边。

胜子就突然想起了小马哥。他觉得这男的,就差往脖子上搭条白围脖了,否则,妥妥一个小马哥。

虽然隔着一条马路,但胜子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那个男的在看他。这一圈人里,他隔着马路遥望的,是他。

然后那个高高的男人把烟扔在地上碾灭。胜子觉得他这个动作也特帅,也是有点像港片里的感觉。胜子心里想着这个动作他回去要练练,练熟了,到于小兰面前做做,帅!猫哥看不上她,她别想东想西了,好好看看就在她跟前的他呗。

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男人穿过了马路,径直走到了他的身前,说:“我要个车。”

他是对着胜子说的,他要的是胜子的车。

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按照排队的顺序,还没轮到胜子。但是当那个男人在一圈人里,眼睛里只看见胜子的时候,他们都莫名的没说什么。气势上,就被压住了。

那个男人,真的是贵气逼人。

这样的男人,他们见的少。因为这样的人,通常,不需要坐出租车。

男人就上了胜子的车,他报了个地址,很远。几乎要绕着三环半圈。

路上,胜子就一直在说话。

帝都出租司机的爱聊,能侃和自来熟,全国都是有名的。胜子所有的天赋点,似乎都点在这上面了。他特别的能自来熟。

车里就一直都响着他叽叽呱呱的声音,偶尔有那男人的轻笑,或者提问,或追问。这一路,胜子过得还挺愉快的。跟乘客聊天侃大山,也是他的人生乐趣之一。

他偶尔从后视镜里瞥一眼,便能看见那男人狭长的眼睛从镜子中看着他。他的目光太过锐利,让胜子感到莫名的不安。他还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黑色的大奔。作为一个专职的司机,胜子还是有些敏感的,他忽然意识到,那辆大奔已经跟了他很久了。难道要去同一个地方?真是巧。

到了目的地,那个男人没有立刻下车。

他说:“我最近要招个生活助理,你有没有兴趣?”

他给了他一张名片:“有兴趣的话,给我打电话。”然后他下了车。

那名片很简单,就一个名字,一个电话。他叫李盛,居然跟他同名,笑死了。

他奇怪那名片上为什么没有公司没有头衔,没有一大串的座机号分机号和传真号。他见过的名片都是这样的。他不知道名片也分很多种,有商务名片,也有私人名片。

胜子对这个叫李盛的男人的提议兴致缺缺。生活助理,听着就感觉不好,像是那种伺候人的活儿。他知道,南方管这叫马仔,说白了就是跑腿儿小跟班儿。

帝都人啊,就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都有着奇怪的高傲。他们不愿意做诸如保姆之类的工作,觉得是伺候人的,低人一等。

胜子把名片随意的放在手边,挂挡起步。他走到路口,觉得往前走有点偏僻,可能拉不着什么人。他就麻溜的调了个头,往反方向走。自然便要再次路过刚刚他放下那男人的地方。

他下意识的往那边看了一眼。隔着马路,看见了那辆一直跟在他后面的黑色大奔,停在那个叫李盛的男人身前,司机下车为他开门……

胜子就愣在了那儿。

直到后面的车用喇叭嘀他。

他回家后一直回想着那怪异的一幕,心中有着怪怪的感觉。他又掏出那张名片细看,李盛,他叫李盛。

两天之后,他决定给李盛打个电话。他想,就去看看怎么个情况,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只要不是骗子或者传销就行。他要是敢叫他交试用期押金,或者押身份证什么的,他就抬屁股走人。他可不傻,平时的娱乐除了打牌,就是看报纸了。那些骗局,骗不了他的。

李盛提供给他的这个生活助理的职位确实如他所想,是有点类似保姆的,而且要求特别高,二十四小时待机,随叫随到。

单看工作内容,胜子挺不乐意做的。但是看了人力写给他的工资,他心里砰砰跳,几乎没犹豫,就把合同签了。

飘乎乎的回家,告诉他爸妈,他要换工作了,特高薪。爸妈还以为他被人骗了,担心得要命。后来听说他没交押金也没押身份证户口本,才放心了。

胜子从此,就跟了李盛。

一开始,还没习惯,是挺累的。大夜里三四点钟睡得正香,电话把他从被窝里叫起来的事,李盛经常干。开始他心里还会骂娘,后来他慢慢就习惯了。那么高的工资,不是白给的。

胜子的天赋技能点,除了点亮了“自来熟”这个分支外,还点亮了另外一项,叫作“灵敏的直觉”。或者换个说法,胜子其实是个很机灵的人。

他这份机灵,在剪棉纱或者开出租的时候无从发挥,直到他到了李盛身边,才有了用武之地。

他跟李盛磨合得很快。主要是由于他机灵,第一次没做好的事情,第二次他就一定能做好了。李盛对他这一点,感到很满意。

胜子敏感的觉出来,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他老板一直在观察他。幸好,他似乎是认可了他。

但认可不等同于满意。

李盛经常会指点他,某些事该怎么做,某些人该以何种态度对待。他指点他的东西,太多,让胜子有种怪怪的感觉。他觉得一个生活助理,不需要学那么多的东西。

但是李盛是个特别强势霸道的老板,他教他,他就必须得学。

跟在李盛的身边,胜子眼界大开。做人做事,在李盛的指点之下,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这一年,老猫就转业回帝都,成了一名刑警。跟以前一样,工作中依然有很多要保密的东西,感觉神神秘秘的。

胜子这会儿的眼光,已经不再会觉得饭桌上抢着买单或者故意露出西服袖子上的商标是让人羡慕的事了。但他仍然觉得老猫很牛掰。老猫跟的,都是真正的大案子。

老猫,在他自己的领域,真的很牛叉。后来,李盛也是这么点评的。

胜子跟他聊天,说起他老板,老猫愣了一下。

“李……盛?”他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若有所思,但是什么都没说。

他看着胜子,能感觉到他跟从前不同。

他们一同参加聚会,胜子是搭他的车去的。他戏问他怎么不开他老板那些拉风的超跑。胜子笑:“没意思。”

有多大的能力,撑多大的脸。

饭局上,大家若是分摊,胜子就老实掏钱。要有土豪炫富摆阔的要请客,胜子就含笑道谢。简直低调的不成。

老猫是知道胜子现在的薪金水平,这桌上其实超过他的不多。他能收敛成这样,真让他刮目相看。这是眼界、修养和气度同时的提升。

老猫从胜子嘴里知道,李盛,功不可没。

想起这个名字,老猫依然都什么都没说。

胜子跟着李盛,遇到了让他更蛋疼的事。

人资资源居然通知他,公司提高了入职标准,至少大专学历。考虑到他已经是在职员工,让他去考个夜大的大专文凭。

胜子简直卧槽了。他去人力那里掰扯,人力的小姑娘说:“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跟老板说去啊。规矩都是老板定的。”

一听是李盛拍板的,胜子就更蛋疼了。以他老板的性格,他感觉他可能躲不过这一劫了。但是他已经快二十一岁了,离开学校已经三年,让他重新拿起课本,他想想就头皮发麻。

就是上高中那会儿,他也不是什么爱学习的好学生啊!

他决定去找他老板求求情。

“哎,胜子!”人力的小姑娘叫住他。

胜子天生好人缘,嘴巴又甜。小姑娘早跟他熟得不行。她左右瞧瞧没人,悄悄跟胜子说:“你可别犯傻。我告诉你,这规矩,搞不好就是给你一个人定的。”

胜子一脸懵逼。

小姑娘恨铁不成钢的说:“你还真傻啊!全公司,连前台的茜茜都是正经的大专学历。办公室里的那几个,没个硕士头衔都不好意思见人。”

“整个公司,除了几个司机,就你一个人是高中学历!司机不在这个新规定的范围之内。可你在!因为你的title是‘助理’!”小姑娘铁嘴钢牙,斩钉截铁的下定论,“还不明白吗,这新规定就是为你整出来的!”

胜子的嘴半天没合拢。许久才结巴的说:“不……不会……吧?”他老板这几个意思?

“你还不明白啊?”小姑娘悄悄的说,“我跟你说,我们经理说,老板就是故意的,就是逼你去上学。你别犯傻啊,老板有心栽培你呢。”

可老子不想被栽培啊!胜子是有苦说不出。

他哭丧着脸,想了又想,还是对上学感到太过恐惧,硬着头皮去找了李盛,希望他能开恩,把他也扫到“司机”那一堆里去。

“不想学?”李盛一撩眼皮子,斜睨着他。“那你想怎么着?”

胜子让他看得后背发麻,硬着头皮说:“我就跟着您,跑前跑后,不是也挺好的。我干这个的,要大专学历干嘛使呢?”特么下饭吃啊?

李盛吐出口白烟:“那你就想一辈子就这么着了?”

胜子忙点头。一辈子拿这工资,还定期给涨工资,他真的觉得很满足很满足了。

“你想一辈子就一辈子啊?你问过我愿意吗?”李盛冷笑,“我的贴身助理,必须年轻机敏精力充沛。你觉得你能年轻几年?能跟我几年?过些年,我的朋友身边跟前跟后的都是年轻小伙子,我身边跟个中年大叔?啊?你是个这个意思吗?”

胜子就蔫了。

李盛从抽屉里抽出几张纸,扔给他:“我给你两个选择,你自己选。”

胜子就知道自己是不能幸免了,他老板特么连专业都给他规划好了。被逼上梁山的胜子,在老板给出的“人力资源管理”和“企业管理”两个专业里面,选择了后者。

无他,就是觉得听起来比人力神马的更高大上而已。反正他也是赶鸭子上架。

“你好好学。别给我考试作弊。我告诉你,最重要的不是学历,是你学到了什么。”李盛弹弹烟灰,觉得他士气太低落,还是给他放出了胡萝卜。

他告诉了他,他过几年打算涉足实业,到时候,会安排他脱离“助理”这个职位,真正去做点事情。

“你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他看着胜子说。

胜子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强烈了。

那种感觉是什么呢?胜子就是觉得,他和他老板之间,似乎不是单纯的老板和员工该有的感觉。

他其实不想说出来,说出来吧……感觉有点想入非非的自恋,万一不是,太丢人。

可他还是跟老猫说了。

“我老觉得,我老板是把我当小弟看的。”他说,然后解释,“不是那种马仔、跟班的那种小弟……就是……”

他说着,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是……山鸡对程浩南的那种小弟……兄弟那种……”

老猫抽着烟,静静的看着他,目光有些莫测。

“那不是挺好的吗?”他平静的说,“那你就把自己当山鸡,把他当程浩南。山鸡得听程浩南的话。你该听你老板的。”

连老猫都支持,胜子也是没辙了。在李盛的高压之下,他只能顶着发麻的头皮,去上学了。

李盛要了他一份课程表。

平时李盛使唤他,可是不分昼夜的,能把他使唤得团团转,绝对不亏他给他发的工资。

自从他开始上课,在他上课的时间,李盛就从没使唤过他。

胜子慢慢也有所感,他觉得,他或许真的是找到了他的浩南哥。

李盛后来把他跟胜子之间的牵扯讲给了顾清夏,他嘱咐顾清夏别跟胜子多嘴,他说,胜子不知道。

就是洞察力强如李盛,都没想到,原来那时候,胜子就已经知道了。

诸如同学聚会,或者什么聚会,通常都是由这些人当中混得比较好的人主动发起。甚至可能由他买单。主要就是为了满足在事业成功后向旧时的伙伴显摆、炫富的心理,体会衣锦还乡的爽感。

那一次的聚会也是这样。旧时的邻居、伙伴、发小,有这些年见过几回的,也有好久不见的。也有现在都依然一起住在大杂院,日日相见的。

那次,老猫去外地追个嫌疑犯去了,没来。胜子一个人去的。

与会的人年龄参差,最大的和最小的,年纪差了九岁。胜子是倒数第二小的,就一个比他还小半年的。

饭桌上,他伸手拿茶杯,被旁边的人看见了手表。

“哎,咱俩手表一样呢。”对方伸出手来比在一起,又看了看说,“你这个做工比我精致不少啊,是秀水的吗?哪个摊啊?”

胜子不动声色的收回手,笑道:“你得往里走,有些摊藏得深,但是东西好。特缺德,好东西不拿出来,只卖外国人。”

对方气愤的骂了一句:“妈的,崇洋媚外!”

胜子笑着附和,心里却忽然感慨。他感慨自己的变化。要在三年前遇到这种情况,他一定会眉飞色舞的告诉对方,我戴的跟你那个不是一回事,我这个是正品,正品!

他一定会嘚瑟,会炫耀,还会借着这个大大的吹一回牛逼。

但是现在他不会了。他跟着李盛,看到了太多。他学会了收敛和低调。他此时再看着某些人袖口没拆的商标,和豪迈的买单的样子,他不觉得羡慕,也不再觉得潇洒。

他感觉到了浅薄。他已经看不上这种浅薄了。他现在也已经理解了老猫,老猫大概是以前就看不上这种浅薄。

所以他从来不吹嘘,也不抢着买单。

许多年后胜子回想起来,那些年李盛给过他很多,物质上的,或者别的。但他给他的东西,一直都在卡着一条线。

比如那块表,是他生日李盛送的礼物。并不是旧的,李盛从来不给他任何他用过的旧东西。

那块表的价格,就正正好卡在那条线上。就是对胜子来说,有点贵,但又不会太贵。他省省,攒攒,也能买的起。但生活的现状又决定了,他不会愿意花这个钱,就为买块手表。或者他买了,但是一定会感到心疼。

又比如他后来买房子。没去银行贷款,是李盛自己的公司自己给他做的无息贷款,他们本来就是金融类的公司。说白了,就是李盛借他钱。

签的三十年的期限,每月还款直接就从他工资里划走了。

额度,刚好就控制在他能负担得了,但是必然也会有压力的水平上。

他要想买那些东西,或者减轻那些压力,就必须努力工作,勤奋学习,以求……涨工资。

李盛就是那样小心的把握着那条线,给他很多,又不会太多,让他能负担,却又有压力。

他的老板深谙人心,知道斗米恩升米仇的道理,更知道人心易惰也易贪。他就这样吸引着他,又鞭策着他。逼着他上进。

胜子后来回忆起那些细节,他和老猫喝酒,就喝醉了大哭。

那时候,他已经不被允许继续待在李盛的身边了……

在那个聚会上,这段关于手表的对话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一个年纪大些的老大哥就忍不住跟旁边的人感慨:“时间真快啊,一转眼……胜子,小光,都已经这么大了。”

这个话题一扯开,就引起了许多共鸣。话题就转到了过去那些人、那些事上。这桌上的人没有共同的未来,却有着许多共同的回忆。

李利这个名字,终于被提及了。

“大利死得真是冤啊!真是冤!他那‘大哥’后来就跑了!那伙人全跑了!后来进去的,全是住咱们那一片儿的孩子!”那人骂道,“妈逼!”

“狗屁大哥!那时候才多大,都特么屁孩子。港片看多了,个个以为自己是小马哥程浩南!想起来,真特么傻逼!”

“没错,就是傻逼!人那帮孩子有背景,人玩得起,人也扛得起。咱这帮孩子有什么?有个屁!一出事,全进去了!何大伟!还记得不?住我们家后边,你们家西边那个,进去关了几年,出来彻底学坏了。后来又是吸毒,又是贩毒的,现在又进去了。我估计是出不来了。”

“简直操淡!我到现在都记着那起子王八蛋的名字!”那人恨恨的说,“曾荣、许成厚、赵天卓、马竟裕……”

那些名字,胜子不仅知道,甚至……有几个,极为熟稔。他每听到一个名字,后背便僵硬一分!

等那人不再说,他僵硬着脖子抬起头,有些艰难的问:“那我哥那‘大哥’……叫……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