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兄弟离开之后,林夫人将顾明珠唤到她屋子里。

“今天就跟母亲睡吧,”林夫人将被子盖在顾明珠身上,“不要害怕,有母亲在身边。”崔家今晚恐怕会不安生,她怕有动静吓到女儿,也不知道崔祯能不能找到那贼人。

顾明珠看着林夫人:“好,母亲护着我,我也要护着母亲。”

虽然是孩子话,但林夫人听了心里暖暖的。

……

找了一晚上,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崔祯看着天空渐渐放亮,看向崔渭:“带着去湖里打捞吧!”虽然他知道那证据必然已经不在了,但他还想借此了解昨晚的那人。

崔渭将要离开,崔祯道:“我让你找一些侦探手段高明的人,可有眉目了?”

大哥要的人,自然不是衙门里的人手,也不是寻常探子,他们手下的斥候不比这些人差,大哥是想要那些混迹坊间,以捉拿凶徒领赏为生的人。

借这些人的手段,能得到更多消息。

崔渭道:“这两年一个叫聂忱的人帮着朝廷抓捕了不少凶徒,尤其是最近几个月,帮着朝廷破获两桩大案,这次山西闹贼匪,朝廷也找了聂忱前来。”

“再看看这聂忱怎么样,可用的话,早些招揽过来,”崔祯沉吟片刻道,“我收到消息,那人也动身前来山西了,要赶在他之前摸清局面。”

第5章 大盗 感谢龟仙人和繁花盟主

不用早早就起床,是做顾明珠另外一个好处。

谁都知道顾大小姐大多时间都在睡,大小姐睡觉的时候谁也不会来打扰,万一不小心吵醒了大小姐,大小姐会“头疼”好几日。

这就给了顾明珠许多独处的时间,以后她要经常出去,所以必须要让身边人知道她许多习惯,方便将来行事。

不过今日顾明珠早早就起床了,因为林夫人答应会带她出门。

趁着林夫人去与崔四太太说话,顾明珠坐在软塌上,仔细地看手中的字条,这就是从那商贾手中得到的线索。

那是一张简单的舆图。

宝瞳靠过来揉了揉眼睛:“小姐,奴婢的眼疾定然是严重了,要不然奴婢怎么看不明白这是什么。”

顾明珠点点头:“一会儿让厨房用桑叶、甘菊、羚角尖给你熬水喝。”

宝瞳捂住嘴巴:“奴婢这病是胎带的,想必也就这样了,小姐不用再为奴婢操心。”

说到这里,宝瞳向外看去:“小姐昨天看的那朵花开了,我去采过来。”

那不知名的小花如同小拇指大小,亏宝瞳能看得清。

顾明珠将舆图重新叠好,这舆图标注的地方离太原府不远,她要先让人去探探路。

“宝瞳,”顾明珠道,“一会儿我们出门时,你将这舆图送去老地方,不用说什么话,他们会知道怎么处置,那边有什么消息一并带回来。”

“小姐放心,”宝瞳道,“奴婢不会被人发现的。”

她最喜欢做这样的事,刺激的不得了,看到了许多不该看的,眼睛都跟着亮起来,照这样下去,小姐多派她点这样的活计,她就不用担心什么胎带的眼疾了。

“小姐,喝茶。”宝瞳将一杯茶端到顾明珠面前。

顾明珠端起茶抿了一口。

宝瞳忍不住道:“小姐从这上面定然看出什么了吧?是不是很有问题?”

顾明珠点点头,除了这舆图透露的线索之外,整件事都有些蹊跷,周家女眷在官路上遇见受伤的商贾,又从商贾手中得到线索,这本身就很可疑。

尤其她拿到蜡丸之后,觉得疑点就更多了。

这种蜡丸里藏书信的法子很是稳妥,小小的蜡丸可以藏在衣服里,头发里,更有甚者将它藏在身体中、谷道后窍内,只要传信的人不将蜡丸拿出来,想要找到就要费一番功夫。

周家走的那条官路,平日里大约有几十辆马车经过,周家女眷遇到商贾时是巳时末,正是赶路的好时候,路上的行人不少,商贾能撞到周家求助的机会不太多,就算是巧合,周家管事看到一个浑身染血的人,首先想到的应该是保护家中女眷,如何能让周如璋见到那商贾?

周如璋是个内宅小姐,平日里喜欢的都是女眷那些东西,又不擅长断案,不会主动去向商贾问话,除非商贾说了什么让周如璋十分感兴趣。

她猜测那商贾说的大约就是:“我是从山西来的商贾,不小心听到了贼匪说话想要报官,却被贼匪发现半路被劫杀,我手中有重要线索,有了这个定然能抓住那些贼匪……”

周如璋对崔祯觊觎已久,这样的事送到她面前,无疑是瞌睡时有人递枕头,她自然万分欢喜,想方设法也要将东西送到崔祯手上。

崔祯欠她一个人情,他们之间就能有机会继续来往。

整件事巧合的地方委实有些太多了些,所以,这八成是针对崔祯设下的一个局,不过设局之人想要达到什么结果,她尚不知晓。

可惜周如璋不小心丢了荷包,线索没能送到崔祯手里,不过那些人既然要对付崔祯,还会再用出别的手段。

崔祯想要查清楚这件事就要再多费一番功夫。

……

“珠珠,”林夫人走进屋子,“等急了吧?娘这就带你出去。”

林夫人脸上满是笑容,一双眼睛中却藏着忧愁,她刚收到京中的消息,和老爷一起筹备战马的官员畏罪自尽,御史上奏折说,那官员是被逼着担下全部罪名,至于为谁担罪名,自然是他们怀远侯府。

她能想到皇上因此必然勃然大怒,这些年勋贵的日子不好过,总会被人弹劾,仗着祖宗的公爵为所欲为。

老爷平日里已经很小心,没想到这次还是被人算计。

林夫人现在不知道自己离开京城来到山西到底对不对,她来山西之后四处走动没有任何结果,如果留在京城至少还能陪在老爷身边。

老爷写信给她,让她不用担忧,这些年勋贵屡屡出事,但只要不参与党争,不投靠任何一个皇子,不会引来杀身之祸。

她知道这是安慰她的话,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生下珠珠之后,她一直没能再有孕,这次好不容易喜事临门,她也希望能顺顺利利为老爷添个儿女。

想到这里,林夫人拉住珠珠的手:“这次法会人很多,你要跟紧了母亲,别到处乱跑。”

顾明珠点了点头,她求了好久才让母亲答应带她去法会,这法会是专为女眷办的,许多达官显贵家的女眷都会前去。

而且如果有人想要偷点什么,法会无疑是很好的地方。

商贾的货物被劫,或许还不能让许多人关注,但达官显贵家的女眷出了事,许多人的目光都会被吸引。

山西发生的几桩案子,从偷盗、劫货到杀人,一次比一次严重,就好像有人迫不及待地要所有人知晓他的存在。

林夫人正拿不定主意穿哪件衣服,顾明珠指了指哪件淡藕色的褙子:“好看。”

“好,”林夫人笑着道,“那就听珠珠的。”

这衣裙看起来十分普通,不会引人注意。

……

法会就在太原城内的金塔寺,寺内金塔中供奉着太后娘娘手抄的佛经,平日里就香火鼎盛。

眼见太后娘娘的寿辰就要到了,此次法会也是为太后娘娘祈福。

周如璋脸上施了厚厚的粉,却依旧遮盖不住憔悴的面容,昨日她将经过都禀告给定宁侯爷之后,侯爷竟然什么都没说,只是打发她离开。

今天一早她遣人去问荷包之事,没有任何的回话。

周如璋捏紧了手,侯爷怎会如此的无情,再怎么说他也是她的姐夫,都怪周如珺为周氏女眷丢了脸面,才让她们被崔家这样嫌弃,别人家的长姐都能为家中的妹妹撑撑脸面,周如珺倒好,差点搭进去整个周家,枉费了祖母含辛茹苦将其养大成人。

周如璋跟着周三太太下了车,就听到传来一阵笑声,她转过头就看到了顾明珠。

那个傻子也来了,怀远侯夫人也真敢带傻女前来,就不怕傻女丢了顾家的脸面?

周三太太和周如璋上前行礼。

顾明珠如小孩子般随意应付了一下,周如璋脸色顿时更加难看,胸口生出一股火来,却又偏偏无法责难。

这个傻子比长姐更可恶。顾明珠没时间理会周如璋,她将目光挪去了寺门口,寺外有衙差把守,看来府衙也是怕出差错,不过寺庙建在山间,常年香客络绎不绝,贼人可以提前混进来藏匿起来,等待今日动手。

进了山门,迎客僧将女眷引去后院歇息。

“怀远侯夫人。”

女眷们开始上前见礼,跟着母亲走了一圈,顾明珠就坐下来歇息,身边传来女眷们的低语声。

“这些日子山西不太平,希望法会过后能好起来。”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早些抓住那些贼人。”

“那些贼人怎么就盯上我们山西了,七年前就有人为了偷盗朝廷银库,烧了朝廷赈灾用的粮食,许多百姓因此饿死,到现在那人还没有抓到。”

“七年前那贼人真是可恶,扮作了商贾开设粥厂,救济流民,让府衙对他少了警惕,他这才得手。”

七年前的大盗……

仍旧将污水泼在他身上吗?

听到这里,顾明珠拿了一块饴果放在嘴里,饴果甜甜的味道仿佛能化开那抹涌起的苦涩,安抚着她的心。

“我有一笔银子,你出去帮我做件事,我就将它赠与你可好?名声都是虚假的,银钱才最实在,拿着这些银钱,你可以将它们一生二,二生四,闷声发大财,做个富贵闲人……”

当年他们都去了,可如今她活了,他们也要跟着她一起活。

七年前官府虽然没有抓到张老爷,但是他背着污名,被人算计重伤,奔逃了几年,最终做了最后一桩案子,心甘情愿被抓入大牢之中。

“我知道我活不长了,杀了那贪官我也不后悔,杀人抵命,我也当有这样的结果,”张老爷笑得很豪迈,“只可惜……几年前偷那些库银的人不是我,我始终没能弄清楚……到底为什么……如果你能出去帮我问问他,他害了我也就罢了,为何要害那些百姓。”

她追问:“你说的那个他是谁?”

张老爷沉默半晌才道:“算了,我已经到这个地步,没有什么放不下的,没弄清楚之前我不想诬陷他,等到黄泉相会时,我再去问个明白。”

没想到重生后,她遇见的第一桩大事就与张老爷有关。

人已经不是那个人,盗却还是那个盗。

那个大盗要将当年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这次他们能不能抓到她?

法会开始了,女眷们纷纷起身前往。

顾明珠站起身也要跟上母亲,目光一瞥就看到母亲坐过的蒲团上,有个亮亮的东西嵌在藤条空隙中。

那是一颗珍珠。

普普通通的珍珠,成色不好,并不值钱。

七年前的大盗,只要偷走东西都会放一颗珍珠,以此证明自己的身份。

张老爷将最后几颗珍珠送给了她。

那些珍珠在她死后或是被人捡走了,或是与她一起埋葬了,这都无所谓,珍珠是常见的物件儿,出现在哪里都不会让人起疑。

除非珍珠出现在案发之地,那它就有了特别的含义。

有人要借珍珠大盗之名害人,他们盯上的人是母亲。

“这是什么?”顾明珠捏着珍珠举起手大声道,“我捡到了一个东西。”

珍珠在她手上,“珍珠大盗”想要扬名,杀死握珍珠的人岂非更合适?如果那假货真的在这里,那……

顾明珠露出笑容,躲好了,我来寻你了。

第6章 猎物

林夫人看着顾明珠手上的珍珠,不禁失笑。

这孩子,无论什么东西在她眼里都是那么的新奇,捡到一颗珍珠就高兴成这般模样。

林夫人看了道:“八成是哪个女眷掉在这里的。”

“我的。”顾明珠宝贝似的将珍珠紧紧地握在手里。

“好,”林夫人笑着摸了摸明珠的头,“你先拿着,若是有人来寻,我们再还给人家。”

顾明珠点了点头,将珍珠小心地放进了自己的荷包中。

“走吧,”林夫人道,“一会儿法会上不要多说话,我们就祈福让你爹爹平平安安。”

顾明珠跟着林夫人向前走去,方才她的声音很大,应该很多人都听到了,那躲在暗处凶徒如果想要向母亲下手,更会时刻注意这边的一举一动。

他们的追逐从现在正式开始。

当年在大牢之中,她学到了许多闺阁女子永远都不会知晓的事。

何处杀人最方便,何处掩埋尸身不易被官府查到,怎么躲避官府的缉捕,严探花说过想要抓住凶徒,就要了解他们。

官和贼,杀人者和被杀者,不到最终没有定数,你追我逃,谁弱谁就会变成猎物,谁弱谁就会被杀。

只要了解那凶徒的想法,就能将他引入局中。

一个人独行在僻静之处会增加危险,但人多的时候同样不安全,尤其是许多人聚集在一起,旁边又有护院和衙门的人守着,不由自主地就会放松警惕。

法会开始之后,女眷们全神贯注地听讲经,对周围的变化一无所知,被人盯上仍旧浑然不觉。

谁也不能想到,佛门净地,众人祈福之时,有人却在等待时机害人。

就在法会散了之后,许多人要去送供奉,剩下的女眷会被迎客僧引入禅房中等待,那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她不能等到那时候,身边太多来来往往的人,局面不好掌控,而且她不能断定,她取了珍珠之后,凶徒是不是就放过了母亲改成来害她。

所以要在那之前,她要先动手,让躲在暗中的凶徒被她牵制。

法会刚过了一半,顾明珠开始晃动身子,林夫人看着紧皱眉头的女儿,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顾明珠看着母亲,堵起了嘴:“我想去……”

林夫人明白过来,时间太久了,珠珠大约想要去净房,她站起身准备陪着女儿一起前去。

“夫人,”周三太太发现蹊跷叫住林夫人,“如璋陪着珠珠去吧,一会儿我们还要送供奉。”

周如璋在母亲的目光下,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方才见到林夫人和崔四太太之后,母亲立即上前热络地话家常,这样一来她自然躲不过要与顾明珠相处。

林夫人看了看四周护卫的人,多了几分安心,低声吩咐管事妈妈:“请小沙弥帮忙安排一间禅房,让珠珠就在后院禅房里等着我。”

僧人将顾明珠几人带着去了后院。

周如璋看着那一举一动都透着傻气的顾明珠,立即想到荷包被丢入湖中的那一幕,与其面对这样一个傻子,倒不如找其他女眷说说话,也许还能打听出些消息。

姐夫现在对她已经很是恼怒,再这样下去,她就真的没机会进崔家的大门。

“明珠妹妹,你先在这里歇一歇,”周如璋道,“我想起来还要结缘两本佛经带回去供奉,等一会儿夫人就来了。”

周如璋脸上的笑容已经十分勉强,再多留片刻,或许她就会失仪,不等顾明珠再说话,她转身走出了门。

片刻功夫就有僧人送来了茶点。

宝瞳倒了杯茶递到顾明珠面前,茶看着不错,素点心闻起来也很香甜。

宝瞳道:“小姐,你怎么不尝尝?”

“你吃吧。”

听到小姐的话,宝瞳忍不住去拿了块米糕。

“小姐不是很喜欢吃这样的素点心的吗?”

宝瞳将米糕送到嘴边,刚咬了一口,就听到耳边传来顾明珠的声音:“这样的寺庙做出的素点心一定很好吃,可惜了……”

宝瞳下意识地停住了嘴。

顾明珠接着道:“可惜我不想瘫软半个时辰。”

宝瞳慌忙将嘴里的米糕都吐出来,神情颇为哀怨:“这……这里面被人下了药?小姐您怎么不早说。”

顾明珠站起身整理一下衣衫:“我要出去了,你就在这些休息,若是实在睡不着,就吃些糕点,那味道闻起来是曼陀罗花而非草乌,吃了也没有大碍。”

“小姐自己出去怎么行,奴婢得护着您。”

“今日不同,”顾明珠道,“你跟着我难免要打草惊蛇。”

禅房外有个人一直等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正想要查看禅房里的情形时,禅房的窗子忽然打开了,顾大小姐踩着木榻从窗口爬出来,追着蝴蝶越跑越远,禅房里的丫鬟靠在木塌边,仿佛已经睡着了。

显然丫鬟吃了他下药的糕点,顾大小姐没有吃,不过落了单的顾大小姐已经成了俎上鱼肉。

顾大小姐一路走,一路去采野花,沿着禅房旁边的小径向山坡上爬去,一时起了玩性,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不知是顾大小姐运气不好,还是他今日太过顺利,竟然没有人注意到顾大小姐的动向,他跟在顾大小姐身后,一起向山坡上走去,那里会成为顾大小姐的丧命之地。

顾明珠一直走得额头上出了汗,才停下来歇脚,她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碧空如洗,正是骄阳炽烈时。

她之所以选择爬上山坡,是从这山坡另一头下去就是存放金塔和高僧舍利子之处,既然他们借着“大盗”的名头来害人,就要做的缜密些,必然会去取些财物做遮掩,在这里害了她,就能走另一条路去盗宝,实乃一举两得,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全,那人定会按捺不住动手。

顾明珠将采来的花都抱在怀中,慢慢地靠向那平台处。

平台足够高,若是她这样的内宅女子失足摔下,必然凶多吉少,但换做会些拳脚功夫的人,可以保住性命。她不想让那人跌下去摔死,留下一条性命以便府衙审问。

顾明珠走到平台边,蹲下身来摆弄旁边的野花,嘴里含含糊糊地哼着曲调,不时地用手去抓抓发鬓,露出小孩子的憨态。

一条人影终于从树后走出来,慢慢地向顾大小姐靠近。

他本来的目的是林夫人,可顾家傻女却撞了上来,顾大小姐不但拿了那珍珠,而且半途离开了法会,又从禅房里跑出来,孤身一人摸上了山,他还以为众目睽睽之下害死怀远侯家女眷不容易,如今却只要一伸手就能达到目的。

身后的人影渐渐靠近,顾明珠却什么都没察觉,她的目光落在一朵更加漂亮的野花上,伸出手要去折来,大半个身子慢慢地探了出去。

跟在顾明珠身后的人见状立即猱身而上,手臂直奔顾明珠后背,虽然对付的是个女子,他却也用足了力气,必须一击得手。

却在这一刻,一道强烈的光突然刺向了他的眼睛,他眼前顿时白茫一片,惊诧之中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措手不及,还未稳下心神,腰上传来一个力道,狠狠地将他的身体向前推去。

脚下是细滑的砂石,加之方才他飞扑上前本就没有了重心,他竟然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就这样摔下了山坡。

看着那凶徒向下坠落的身影,顾明珠翻开手,手心中躺着一面小巧的铜镜,一切都如她设想的那般顺利。

她有些开心,却也有些失落,这样的凶徒八成只是马前卒而已,只希望能从这凶徒身上获得些线索。

接下来她该大声喊叫,将所有人引来,念头刚刚闪过,却听到树枝断裂的响动。

还有其他人在这里。

不会是那人的同党,否则方才紧急关头就该伸手相助。

既然不是同党,却一直藏匿在旁边不曾现身,是对她方才做的事起了疑心,还是另有其他目的。

“宝瞳……”

顾明珠脚下一软,跌坐在那里,整个人慌乱起来。

“宝瞳,你在哪?”

惊慌失措中,少女的声音变得沙哑,她仿佛没有发现自己也在慢慢地向山坡下滑去,很快也要与那凶徒落得一样的结果。

就在她身体已经下去大半时,一条绳索卷住了她的腰身,她整个人被拉扯着拽了上去。

顾明珠转过头,看到了一双幽深的眼眸,那人面容严峻,目光冰冷,正静静地望着她,仿佛透过她的眼眸,窥探到她的秘密。

她立即变得更加慌乱起来,眼泪不停地从脸颊上滑落,不敢发出半点的响动。

“大小姐,大小姐……”

呼喊声传来。

“珠珠……珠珠……”

听到这声音,顾明珠脸上涌出了喜色,艰难地爬起身,就要向前走去,却“忘记”了腰间还束着绳索,她结结实实地被绳索绊了一下,整个人就向那男子扑了过去。

顾明珠下意识地伸出手,张牙舞爪地扒住了那男子的衣袍。

第7章 遇见

顾明珠攀上那男子衣袍的瞬间,一股大力迎面而来,将她的身体甩开,紧接着她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男子的眼眸不悦地眯起来,向外丝丝冒着寒气,好似她敢再扑过去,他就会用剑将她捅个窟窿。

寻常人自然吓得脸色苍白,可她只是个傻女,脑子混沌起来,看不懂那些隐晦的神情,要说她能有什么情绪,那就是刚刚凭白被摔了一下,伤心无法自抑,于是尖声大叫:“母亲……宝瞳……呜呜呜……”

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能响彻整个金塔寺。

魏元谌再次皱眉,眼前的女子一副痴傻的模样,做出的事让旁人看来可笑至极,可没有这副懵懂的神情,只会让人惊吓。

一个柔弱的女子,却像个经常杀人的惯犯,动作利落毫不留情,没有给那人任何抵挡的机会。

怀远侯长女痴傻也算朝中人尽皆知之事,作为勋贵家的女眷,如何能装疯卖傻十几年?除非整个顾家都在帮忙哄骗外人。

侯府这样费尽心机安排目的何在?他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无法对顾大小姐的痴傻提出质疑。

不过来日方长,怀远侯的案子还在他手上,他会找机会探个虚实。

魏元谌抬脚就向山下走去,那本来趴在地上的顾明珠却立即起身追上了上来。

顾大小姐脸上挂着泪珠,看着弱小无助,可怜至极。

这就像草叶子上的露水,晶莹剔透,细微无害,但只要走过去,就能被它们无声无息地湿了衣角。

魏元谌脚下不停,继续向前走去。

那男子的步子很大,顾明珠追得甚是辛苦,原以为他不想人前露面,转眼就会加快脚步,消失得无影无踪,到那时她就可以坐下来歇着,等待家人找过来,可他却偏偏步幅不改,让她能一路跟着,却又追不上,如同在戏耍她。

如果她因此心生恼恨,必定要在脸上露出些端倪,那就被男子抓住了痛脚,幸好她早就适应了顾明珠的身份,怎会随随便便就被戳穿。

一个刚刚受了惊吓的孩子,不敢再一人独处,即便那人可恶也要紧紧跟在他身后。

一个走,一个追。

她掩饰的很好,他也很有耐心。

顾明珠借着抹泪的机会,掏了一颗蜜饯送进嘴里,眼前这男子果然没那么好糊弄,好在他虽怀疑却也没有确切的证据。

她手里的铜镜是金塔寺中的,她一直拿着摆弄,镜子会将阳光照在那男子眼睛上,纯粹是巧合,至于为何会推那男子,自然是因为她见到陌生人扑向她,心中惊慌失措,所以伸出手抵抗。

这番说辞虽然不能出于她的嘴,但是大家经过猜测、查证会将整件事的经过整理出来,寺庙中人还会说她手里握着的是准提宝镜,是准提观音大发慈悲救了她一命。

这男子一人起疑,改变不了结果,不过日后她在此人面前要更加小心。

方才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担忧,才借着一摔对此人稍作探看。

她不能对这个可能会威胁到她的人,没有任何的了解。

男子的长袍下穿了一件贴里,多裹上这样一层衣衫,让他整个人多几分稳重、内敛,想来他往常也颇为注重这些。

年纪不大,已经颇有几分威势,却依旧还要如此,他平日里做的事恐怕远超他的年纪所能担当。

腰间至少有两把匕首,长袍下应该有块类似符信的物件儿,可惜她的手指只是“不经意”地在他腰间一掠而过,并没有摸得清楚。

这些细节让她对此人做了大致的猜测,他八成是府衙中人,有官职在身,出现在这里是盯上了那凶徒。

到底是否如此,还要再做佐证。

至于相貌,她没有看的太仔细,人的脸最会骗人,对于一个陌生人,她首先感兴趣的是他的习惯、装扮,以及随身携带的物件儿,最后才会琢磨他的神态,所以脑海中只有大致的轮廓。

那双深如寒潭般的凤眼让她觉得似是有几分熟悉,只不过其中的冷漠和疏离却是生平未见。

顾明珠正在思量,不远处隐隐见到有人寻了过来,等她看清楚了林夫人,立即大喊大叫:“母亲……母亲……我在这里。”仿佛已经将那男子忘在了脑后。

家人来了,陌生人自然就是过墙梯,用完即抛,这样的表现才符合她的身份。

林夫人看到女儿,紧绷着的心终于略微放松了些,她快步走到顾明珠身边,一把就将顾明珠搂在怀里:“珠珠,你去哪里了,你怎么会弄成这般模样。”

顾明珠搂住林夫人脖子,继续流泪:“母亲,我找不到你了,找不到宝瞳……”

林夫人轻轻地拍抚着顾明珠的后背:“珠珠不用怕,母亲在这里,母亲这就带你回家去。”

半晌,顾明珠才停止了哭泣。

林夫人虽然不想女儿再伤心,但有些话还是不能不问,女儿身上狼狈显然是经历了波折。

林夫人紧张地向周围看去:“珠珠,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她从法会上回来时,见到宝瞳靠在木塌上昏睡,好不容易才弄醒了宝瞳,问清楚了整件事来由。

这才知道有人故意在茶点中下了药,珠珠不在禅房中定然是被人带走了,想到这里她吓出一身冷汗,立即吩咐家人去找,好在将珠珠找到了。

顾明珠听到这话,仿佛一下子想起了什么,立即抬起头四处寻找。

林夫人心中警铃大作,立即看向一旁的管事。

管事会意,将林夫人与顾明珠围在中间。

顾家人搜罗周围,没有发现其他人踪迹。

林夫人担忧地望着女儿:“有人跟着你?”

顾明珠点点头。

林夫人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口:“那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顾明珠仔细想了想,然后伸手摸了摸腰上被绳索缠过的地方:“他……他……”却不知道要怎么说,小脸上满是急切的神情。

周三太太和周如璋恰好赶过来,看到顾明珠满身狼狈的模样,周如璋心中不由地一喜,这傻子总算吃到了苦头,她积压在胸口多日的郁气登时散了些。

站在旁边看了半晌,周如璋愈发的欢喜,虽然顾明珠没有说清楚,她却看了明白,这傻姑娘分明就是被人轻薄了。

被一个凶徒轻薄,传出去了必然被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