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涂抹着,喉咙里还发出怪异的声响,仿佛十分心疼。

魏元谌淡淡地道:“给她些银钱打发了。”

听到银钱两个字,医婆果然安静下来,立即站起身向魏元谌行礼。

初九拿着银子走过去,递给那医婆之后就要收手,那医婆却将一样东西塞进了他手里。

“我家娘子这药很好,剩下的留给你们了。”

初九低下头,只觉得臭味儿熏鼻,那药瓶没有完全被打碎,还留下半个瓶底儿,如今全都握在了他手中,他恨不得立即就将东西丢开。

魏元谌乜了一眼初九:“那药箱中唯一的好药。”

“三爷。”

初九哀叫一声,想起了暮秋对他的嫌弃,会不会下次出来三爷还带暮秋,不要带他了,下次差事他定然会做好,找回他的脸面。

……

顾明珠抱起药箱慌忙前行,得了便宜自然要立即逃离,至于那瓷瓶中的药,乃是草药中最臭的“阿魏”,本是用来遮掩她的身份和脸上伤疤用的,这味道冲鼻,抹在她脸上的“脓疮”上,就不会有人愿意仔细探究她那“脓疮”的真假。

阿魏可以用来治疮,没有人会怀疑她涂抹此药的动机。

现如今她用不着这药了,就留下来送给他们,仔细想想这味“阿魏”与那人甚是相配,都是苦、辛辣的极臭之物。

如果她猜的没错,这人出现在太原府或许还有散痞、杀虫的功效。

身份贵重,在朝廷任职,暗中查案,极有可能就是崔祯口中的魏元谌。

她还是周如珺时,就听说过那位魏三爷,魏三爷才华横溢、俊美异常,不过因为有父亲的珠玉在前,她自己也有一副好皮囊,对于这些溢美之词她听过太多,不甚在意,自然不曾打听魏三爷到底容貌如何。

做了顾明珠之后,她除了筹备自己的事,就是在家安心静养,知晓些朝中政局动向,没有专去探查某个人,自然也没机会见那魏三。

早知有今日之事,当年不若看上两眼。

柳苏低声道:“他们会不会再盯着?”

顾明珠摇摇头,不会了,她没有破绽,今夜他们又有许多事要做,这人隐瞒身份偷偷暗访想必也没有带太多人,他虽然多疑,也不能处处牵扯精神。

也就是说,她已经平安了。

希望下次她办要紧事时,不要再遇见这阿魏。

难为她上次装傻,这次装哑,不知下次要装什么,这医婆的身份定要用得久一些才合算。

顾明珠吩咐柳苏:“永安巷那边有人再请医都要记下来,消息送到长老爷那里,有人问起我,便说去乡里了。”

柳苏点头应承。

顾明珠道:“以后再见面可能就要去长老爷那里了。”她只想要平安顺利些,达到这个目标很难吗?

为何每次都要心惊肉跳。

……

崔家。

崔四老爷被人从梦中唤醒。

“怎么了?”崔四老爷起身问过去。

“四老爷,”管事立即上前低声道,“衙门去了永安巷,听说抓到了贼人。”

听到这话,崔四老爷忙起身穿上衣服,匆匆忙忙向外走去,他必须确认一下这个消息。

“四哥,”崔祯低沉的声音响起,“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啊?”

第16章 夜访

崔祯突然出现,让崔四老爷有些始料未及,崔四老爷僵在那里,半晌才回过头向崔祯行礼。

“侯爷,”崔四老爷道,“怎么还没安歇?”

崔祯淡淡地道:“衙门传来消息,抓住了几个人,我正要去看看,四哥呢?”

崔祯去前院不用经过他这里,显然崔祯是故意前来查看他的动向,崔四老爷心中一凉。

崔四老爷刻意低下头不去看崔祯:“听管事说,外面似是有动静,我不太放心想要去瞧瞧。”

“四哥回去吧。”崔祯走上前几步。

崔祯那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大山般压过来,让崔四老爷不禁后退了一步。

崔祯走到崔四老爷跟前才继续道:“我去处置。”

眼看着崔祯向前走去,崔四老爷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捏住,他咬牙快走几步追上去:“衙门抓到的是什么人?”

崔祯停下脚步:“审过才知道,我猜应该与金塔寺的案子有关。”

说完这些,崔祯停顿片刻:“四哥十分关切这桩事。”

“这是太原府的案子,”崔四老爷道,“我们崔氏一族在这里,我……自然心中惦念。”

崔祯侧头看向崔四老爷,目光中带着几分威严:“四哥还有什么话想要与我说?”

崔四老爷抿了抿嘴唇,似是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没有别的了。”

“那我先走了。”崔祯径直向前走去,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子里。

崔四老爷放下手中的提灯,整张脸也陷入黑暗中,变得异常晦暗。

“老爷,您站在这里做什么?”崔四太太追上来,手里拿着件斗篷,“您出去总要多添件衣裳。”

崔四老爷没有说话,转身回到屋子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崔四太太发现异样,立即上前道:“老爷,您怎么了?”

崔四老爷不知在思量些什么,半晌才抬起头:“恐怕衙门要传我过去问话,你不用担忧,好好在家带着两个孩子。”

崔四太太表情立即僵在脸上:“衙门传老爷去做什么?我打发人让二弟去问问,他这个太原府同知也不是白做的。”

“都是小事,不要牵扯二弟,”崔四老爷道,“很快我就会回来,至于侯爷……如果问你什么,你照实说就是。”

“侯爷会问我什么?我……”崔四太太一脸茫然,“老爷你别吓我,到底是何事?您惹怒了侯爷?都是崔家人,您这些年为崔氏一族辛辛苦苦,侯爷不念僧面念佛面也会……也会……”

崔四太太还没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老爷,您莫不是动了族里的银子?”她想不出来还会有什么大事,老爷无非就是管着族中的田产罢了。

崔四老爷闭上眼睛,小事侯爷会帮忙,但是大事呢?涉及到朝廷的大事,侯爷会权衡利弊,就像当年的周氏一样,最终还不是要被舍弃,方才侯爷问他时,他什么都没说,侯爷做事果断,因为他是崔氏子弟,给了他两次机会,可他自己拒绝了,现在侯爷只会公事公办。

“四老爷,”管事再次来道,“侯爷请您过去。”

没想到这么快,崔四太太呆愣在那里。

……

“大小姐睡觉出了一身的汗,我打些水给大小姐擦身。”

宝瞳与管事妈妈低声说了一句,端着水盆进了门。

宝瞳拧了巾子为顾明珠净脸:“小姐还顺利吗?”

顾明珠点头,今晚算是有很大的收获,最重要的就是陈婆子所说的:喊冤的反被冤,急切之中说出来的话,一般都是真的。

那阿魏定然也是看出了端倪,所以才会前来问她,否则他只要让人将陈婆子和陈二抓起来审问就是。

阿魏的气味儿用巾子擦不掉,顾明珠先拿下贴上去的“脓疮”,又仔仔细细将脸洗了两遍才算干净。

宝瞳眨了眨眼睛:“大小姐,您今晚是不是遇到什么人了?被盘查的厉害吗?”小姐轻易不会用这药来遮掩。

顾明珠道:“就是金塔寺撞见的那人。”

“那人真是讨厌,三番两次纠缠小姐。”宝瞳虽然没有见过,却已经从小姐这身臭味儿上感觉到了那人的品性,不是有句话说的好,百见不如一闻,她闻了,可真臭,如果有机会让她见到那人,她得想法子为小姐出气。

梳洗之后,顾明珠躺在床上,如果照这样查下去,太原府的案子就要破了,她听到采石人提及了更夫,更夫晚上走遍大街小巷是为了巡夜,如果更夫与盗匪勾结,偷盗之事就会变得简单。

而且今日被抓的采石人与金塔寺的死士八成会有关联,这样一来几乎就可以定案了。

采石人、盗匪、杀人、珍珠大盗。

七年前珍珠大盗偷走了库银,一个人决计无法将那么沉重的库银带走,更何况还要杀死十几个衙差,衙门一直认为“珍珠大盗”身边有一群共犯。

这些采石人浮出水面,是否就会被当成“珍珠大盗”共犯被审问?张老爷到死也没有透露自己就是当年的“珍珠大盗”,所以“珍珠大盗”这顶帽子要被戴在谁头上?

案子不可能就这样顺风顺水,有人不会任由这样的结果发生,仔细想来最大的变数就该是魏家了。

魏皇后和贵妃本就水火不容,立太子时就引发了不小的风波,历经两朝的老御史上奏大皇子虽为长子,却不是嫡出,皇上也正值春秋鼎盛之年,立储不必急于一时,即便皇后娘娘不能诞下嫡子,也可以过继皇子在身下抚育,皇后娘娘贤良淑德,定能教养出一个德行尊贵的储君。

这话直指贵妃出身卑贱,没有资格养育储君,又暗语大皇子品行不端。

此事委实闹出不小的风波,一度阻拦了立储进行。

直到朝廷查明那谏言的御史是为梁王办事,梁王此举居心叵测,阻扰立储是要皇子之间互相争斗,引朝局混乱,梁王府也好趁机浑水摸鱼。

结果是梁王被惩办,大皇子登上了东宫之位。

看似一切都是梁王的谋算,可魏家焉能置身事外,魏家从此被贵妃党更加憎恨。

五年前的二皇子谋反案,贵妃党借此除掉魏家,魏家差点遭受灭族之灾,要不是皇帝顾念魏家在潜邸时忠心耿耿,命人定要查清此事,魏家也不会洗脱了冤屈。

经历了那么多之后,顾明珠却知道事关朝局从来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所谓的皇帝“顾念”恩情不过是个幌子,魏家能活下来,背后必然有不能为之人知晓的理由。

就像二皇子之所以成为第一个“谋反”的皇子,不过是因为其母不但出身微贱,而且早早就亡故。

现在魏家来到太原府,明里暗里必然与太子交锋,不会轻易的就善罢甘休,尤其那阿魏不是随意就能糊弄的人。

她要在太子的地盘上兴风作浪很是不易,如果能借势就再好不过,所以那阿魏与她未必就是水火不容,也许还可以好好做一笔买卖。

回来顾家之前,她让柳苏发出消息,让聂忱去探探阿魏的底细,不知道聂忱收到没有,能不能顺利找到那人。

好可惜,她这么早就要归家,现在只能静静地等消息。

顾明珠打了个哈欠,既然无事可做,那就先睡一觉吧,想着她用被子将自己裹住,一扭一扭靠向床里,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

天还黑着,整个永安巷却被火把映照的通亮,府衙增派了不少人手前来,将方才那些人的藏身地搜罗了一遍又一遍。

“走吧!”魏元谌吩咐初九。

初九点点头,再不走一会儿就要与衙差碰面了,初九挥了挥手,护卫全都散去,他也立即跟上了魏元谌的脚步。

两个人一先一后进了小院子。

魏元谌净了手,站在桌前端起茶来喝,手指上传来淡淡的皂香,隐约残留着那药材“阿魏”味道。

第一次听说这药的时候,他在大牢中,魏元谌目光微远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

“阿魏,阿魏。”

他恍然听到这声音,以为她是在唤他。

“孙郎中方才说了,加一味阿魏会更好,你们……”

狱卒却不加理睬。

“阿魏太贵,是不会给的。”郎中开口阻止了她。

两个人说这话渐行渐远。

从大牢里出来之后,他去了药铺才知晓这阿魏为何物。

如果不是那时候伤的太厉害,整个人都在昏昏沉沉中,他不会有这样的误解,因为当时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朝廷忌惮魏家,生怕魏家因为受冤一气之下起事,于是将魏家人分别关押,不准狱卒和身边的人提及他们的身份,朝廷就是要用他们这些魏家子孙来拿捏魏氏。

他半昏半醒更没有力气言语,躺在大牢之中如同死人,自然不会向人提及什么,就算她看到了他的面容,也不会有半点的熟悉,莫说那时候他必然病得脱相,就算他如往常般光鲜地站在她面前,她也一样认不出。

他们见过几次,都是他看她,而她不曾望过来一眼。

魏元谌抿了口茶,将思绪从回忆中拉出,还没有放下手中的茶杯,就眯起了眼睛,随即手指一划,腰间的短刃出鞘掷了出去,外面立即传来躲闪的声音。

初九也灵巧地跃了出去,立即与院子里的人斗在一起。

才过了几招,外面就有急切的声音道:“大人,我也是来查案的,千万不要下杀手。”

聂忱的脖颈被人压制住,眼前这个灵巧的小瘦子,功夫竟然如此的好,这若是让长老爷知晓,定会觉得他丢人,好在他靠得从来不是武力。

“带进来。”

一道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传入聂忱的耳朵。

第17章 不亏

聂忱十三岁就在坊间混迹,为了糊口做过许多营生,原以为就会这样下去,却亲眼目睹相熟的酒肆掌柜被杀,凶徒遮蔽着面容逃走,他想帮掌柜的抓住那凶徒,去过衙门、走遍大街小巷,无论如何奔波都一无所获,直到有人揭了悬赏榜,才将那逃走的凶徒抓住。

从此之后他下定决心也要做这样的活计,于是去镖局做趟子手,给仵作端茶倒水、侍奉左右。

十六岁时遇到一个擅长侦探的高手,终于拜师成功,跟着师父四处行走,师父去了之后,他就独自揭榜查案,在这一行中也算小有所成,他对自己的本事也有些自信,长老爷给了线索他焉能还不成事。

在永安巷周围仔细寻找了一番,终于让他发现了几个行踪可疑之人,顺藤摸瓜跟上来,这两人身手极好,进了这条街就将他甩下,好在他对太原城十分熟悉,花了些功夫就找到了这院子。

正想要探探那两个人在做些什么,甫一靠近,就从窗子里掷出一把匕首,幸亏他闪躲的快,否则那匕首已经刺在他胸口上了。

手段如此狠厉,就像长老爷说的那样,屋子里这人十分不好对付,他抓过不少的凶徒,许多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疯子,他从未生过惧意,就算再厉害的人他也可以搏一搏,可这个人却让他心中发寒,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不敢走得太近。

聂忱躬身行礼:“想必您就是定宁侯让我们寻找的那位大人。”

与这样的人说话的机会稍纵即逝,他不会傻傻的等这位大人回应,聂忱继续道:“我们在坊间行走,太原府来往的人虽多,但似大人这样的人,就算再遮蔽行迹也能有所察觉,今晚大人现身永安巷,被我发现了蛛丝马迹,这才跟了上来。

大人去永安巷是为了查案吧?不知是七年前的珍珠大盗案,还是如今的金塔寺案?大人只身前来太原府,带来的人手不多,若大人不嫌弃坊间之人愿为大人效命。”

魏元谌抬起眼睛:“定宁侯给了你多少赏银?”

聂忱没有隐瞒:“二百两,算是我接过最大的一笔买卖。”

魏元谌淡淡地道:“拿了定宁侯的赏银,现在又想从我这里借力,寻常的坊间人没有这样的算计,有这样的心思已是图谋不轨,况且既知本官在这里,却还带利器闯入,杀你不违律法。”

初九抽出手中的长剑。

“大人,”聂忱急切地道,“我如此算计,是为了查明七年前的珍珠大盗案,当年朝廷丢失库银,太原府官员尽被牵连,不少人因此入狱,我师父为查此案四处奔波,不但未能查明反而被朝廷杖责,师父临终前念念不忘,嘱咐我有机会定要求个真相。”

聂忱感觉那道凛冽的目光扫在他身上,这人果然比定宁侯还要难对付,他心中所想这人仿佛全都猜透,不给他任何兜圈子的机会。

聂忱道:“最近山西商贾几次遭遇盗匪,朝廷派了不少人马追查,几乎将太原附近的可疑之人盘查一遍,那些盗匪却好似长了眼睛,每次都能与衙门的人恰好避开,衙门找来商贾作饵暗中跟随,盗匪却并不上当,等到衙门的人离开,那商贾立即被劫,要么是那盗匪料事如神,要么是府衙中有人为他传递消息。就像七年前的珍珠大盗,朝廷下定决心抓住此人,将所有可疑之人送入大牢,府衙大牢一度人满为患,那大盗却依旧能在宵禁时出没,不声不响偷走钱财又留下珍珠扬名。

对于衙门的追捕,一般盗匪都会隐蔽行踪躲藏起来,珍珠大盗却依旧寻衅府衙、愚弄衙差,仿佛与官府之人周旋就是他最大的乐趣,引得当时的王知府勃然大怒,命衙门三日内必抓此人,三日之后珍珠大盗不但未能归案,还将手伸去了朝廷存储赈灾粮的敖仓,取走了些粮食,并留下字条给知府:准备金银奉上,否则三日后烧你敖仓。

没到三日,敖仓大火,库银丢失,王知府愧对朝廷服毒酒自戕谢罪。”

聂忱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下来。

魏元谌抬起眼睛:“府衙案宗上,比你说的仔细。”

聂忱不禁暗自叹息,怪不得定宁侯这样谨慎小心,不惜用坊间人做事,这位大人油盐不进,委实难缠,谁招惹上了他,只怕不能全身而退,这位大人什么话都没说,他却要像竹筒倒豆子,将自己倒个干净。

聂忱只好说到关键之处:“我师父查到了些府衙不知道的线索,‘珍珠大盗’将敖仓带出的米粮偷偷分发给了民众,米粮这样的东西,靠他一人一次能搬出多少,他冒着危险连夜往返敖仓几次,还告诉灾民,明日一早就去敖仓和衙门,要求朝廷开仓放粮,万一粮食被盗匪抢走,城中民众都会饿死。

王知府年年收取捐纳,充填敖仓,到了施粥的时候,粥却稀如白水,不少民众因此饿死,可早有传言说,王知府守着敖仓不肯发粮是要借赈济自润,王知府却言之凿凿定然会发派粮食,只是时机未到。

赈灾之事非同小可,若赈灾粮有半点闪失,王知府难辞其咎,‘珍珠大盗’配合民众这样一闹,朝廷八成要放粮。

到现在为止,‘珍珠大盗’也算言行合一,如果朝廷果然开仓赈灾,‘珍珠大盗’在民众心中就会变成真正的侠盗,但是最后的结果却将一切颠覆,赈灾粮被烧,朝廷一时拿不出粮食分发,百姓多被饿死,城中瘟疫盛行……

我师父大胆推论,烧敖仓盗库银的不一定就是‘珍珠大盗’而是另有其人,衙门的大人们只觉得我师父妖言惑众,还怀疑我师父是‘珍珠大盗’从犯,故意前来扰乱视听,就因为这件事,坊间许多擅长侦探之人都被抓捕审讯。

我师父连累无辜之人受刑,至死不能释怀。”

聂忱郑重地看向魏元谌:“如果当年库银不是被‘珍珠大盗’拿走,那就是有人设了个局,骗了所有人。

一桩案子存疑看似是件小事,但有罪之人得以脱身,日后必成祸患,我师父说,此人一朝得手,必定还会再犯,让我小心注意。

现在果然又遇到类似的案情,这次我不能再错过这贼人。

有过之前的经历,我和师父都觉得衙门的人不可相信,我虽在坊间,对山西的府衙的情形有几分了解,怀疑府衙那是大罪,民不能与官斗,不靠一棵大树,只怕很快要折在其中。”

听到这话,初九微微抬了抬眉毛,他喜欢有人将三爷比做大树,那他就是最接近大树的人,一定让人羡慕的很。

魏元谌道:“太原府崔家就是一棵大树。”

聂忱吞咽一口:“就因为崔家在太原府,有些事未必就能公允,既然京中有上官来,必不能错过,而且定宁侯突然请我们坊间人查案,必然是有所顾忌,不愿意亲自动手,我怕糊里糊涂就做了替死鬼,所以前来探个清楚。”

聂忱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浑身一凉,淡淡的声音道:“我与定宁侯立场不同,你两边通吃,得到的会更多。”

聂忱嗓子火辣辣的疼痛:“小人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都说坊间人不懂时局,你却看得很清楚,”魏元谌垂下眼睛望着聂忱,“既然你怀疑案子与衙门有关,自然知道这里是谁的天下。”

聂忱抿了抿嘴唇,他当然知道太子在山西的地位,谁敢去碰太子。

“万一惹来了祸事,总要有人愿意伸手护你周全,”魏元谌盯了聂忱片刻,“敢来到我这里,说出这样一番话,是早就猜到了我是谁,既然敢来,心中必有依仗。”

魏元谌话音刚落,初九就会意走上前向聂忱伸出了手。

聂忱被逼的没有退路,冷汗从额头上淌下来,半晌他才迟疑着从怀中取出一张舆图放在了初九手上。

聂忱道:“这是我查到的一点线索,此处……我还没去探查过。”

魏元谌将舆图拿在手中看了一眼:“定宁侯不知?”

聂忱老实回答:“不知。”

初九打开了门示意聂忱出去。

聂忱嗫嚅着道:“大人是否还有吩咐?”

魏元谌一言不发,初九的脸垂下来。

聂忱只好走出了门。

眼看着房门关上,聂忱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不敢再在这里逗留,立即脚下抹油跑离了这院子。

站在月色下,聂忱又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

那位大人可真是抠门,拿了线索却什么都不给。

经过了今晚,他也算确定了这人的身份,就是长老爷说的魏大人。

既然魏大人收了舆图又放他离开,他们也算跟魏大人达成了共识,以后他四处行走查案,魏大人应该不会为难,可他不明白为何长老爷要将好不容易拿到的线索拱手送人?

他刚刚给出去的舆图就是长老爷好不容易从崔祯手里拿得的。

心里想着这些,聂忱在城中兜了一圈才回到长老爷的院子。

长老爷问起他来,他要怎么说?只是将舆图交了出去什么都没拿到?他们怎么能做亏本的生意。

将信函写好放入竹筒之中,聂忱开始等待长老爷的回信。

天刚刚亮,就有人来取走了竹筒并留下话,解了聂忱的疑惑。

“魏大人收下舆图就算是给了报酬,我们人手不够,去了舆图标注的地方,恐怕也是无用,魏大人替我们辛苦跑一趟,算是借了我们人手。

我们不亏。”

……

魏元谌望着手中的舆图,送上一个线索给他,他必然要去那里查看。

那聂忱和他身后的人果然有些手段。

聂忱身后的人是谁?与七年前的珍珠大盗有没有关系?

第18章 可怕

魏元谌看着聂忱留下的一张拜帖,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聂忱的名字,常年做侦探之事的人,在太原城中稍稍打听就能知道,所以聂忱不敢说谎。

真正有问题的是聂忱没有说过的,比如这舆图是怎么得到的,又是从谁手中拿来的。

现在真话假话不重要,这些日后都会见分晓。

“三爷,”初九道,“我让人去查查那人的底细。”

魏元谌将手中舆图丢给初九:“先去这里查看。”

聂忱没说这舆图有什么用处,他也大概有了猜测。

衙门在永安巷抓住了那些人,如果说他们就是贼匪,必须要找到他们抢走的财物,没有这些东西如何能给那些人定罪。

这舆图标记的地方在城外,离永安巷不远。

眼下衙门最想要得到的东西是什么?

贼赃。

聂忱也是有这样的猜测才会将舆图丢给他,真是贼赃的话,也只有他敢越过衙门去拿这些东西,因为他奉密令查案,插手案件也是理所当然。

他拿到了证物,就算是把控了整桩案子。

看似聂忱拿了重要的东西前来投诚,其实他的身份、官职、前来太原府的意图,甚至魏家和太子的关系,全都被人算计其中。

魏元谌眯起了眼睛,所以这并非是他单方获利,而是一笔你来我往的互利买卖。

……

顾明珠睡了一大觉,醒来的时候宝瞳已经将聂忱的消息带回来了。

顾明珠坐在镜台前,宝瞳用檀木梳子帮顾明珠顺头发,顾明珠开始看聂忱写的信函。

让她猜中了,那人果然是魏家那位三爷。

少女拿了一颗蜜饯塞进嘴里,开始思量今日该做的事。

三颗蜜饯下了肚,宝瞳已经将她头上的穗子结好,戴着这样的丝穗显得她更加稚嫩,凭白就又小了两岁。

顾明珠起身去林夫人房里。

林夫人正在与管事妈妈说话,知晓了衙门昨晚在永安巷捉了人。

管事妈妈一脸喜色:“真是件天大的好事,侯爷兴许就没事了。”

林夫人心中十分忐忑又高兴又有些莫名的担忧,总觉得事情太简单了些。

“也不知道审的怎么样了,到底是不是偷马贼。”林夫人喃喃地道。

这么容易就抓到了人?那些马匹有没有下落?她应该去崔家打听打听消息。

林夫人刚思量到这里,帘子一掀,顾明珠走了进来。

“珠珠,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林夫人看向管事妈妈,“吩咐厨房布菜吧!”

顾明珠欢快地走到林夫人身边,母女两个坐在外间的八仙桌旁。

厨房端来了粥、饼和小菜,刚拿起箸林夫人不禁皱了皱眉头,顾明珠似是无意地将林夫人面前那盘炒藜蒿向旁边推了推,藜蒿的味道有些特别,母亲怀着身孕闻到会觉得不舒服,然后她夹了块肉饼在林夫人碗里。

望着碗里的肉饼,林夫人心中一热,伸出手摸了摸女儿头顶,今日她有种被女儿照顾的感觉。

母女两个高高兴兴吃好了早饭,林夫人正要吩咐人准备车马去崔家,管事就进来禀告:“定宁侯府传话来了,请您和小姐过去,说是定宁侯太夫人今日就到了。”

“大姐来了太原?”林夫人始料未及,“不是说定宁侯夫人生病,家中需要大姐操持吗?”

林夫人挥手吩咐管事下去准备,转头看向顾明珠:“珠珠,你还记不记得崔家的姨母?”

顾明珠眼睛中一片茫然。

林夫人笑道:“没关系,一会儿我们去见姨母,你要向姨母行礼。”

说完话林夫人去内室里换衣服。

顾明珠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着来来往往的林家下人,脸上挂着一抹微笑,她当然记得定宁侯府太夫人,崔祯的母亲,看起来十分慈祥的长辈。

这位太夫人曾拉着她的手,亲切地叫她:如珺。

林太夫人说过:“这孩子,一见面就让我觉得熟悉,可惜我家没有这么好看的姑娘。”

林太夫人和母亲同宗,她还真的成了林太夫人家中的姑娘。

不知道林太夫人满不满意。

……

崔家一早晨就忙碌起来。

崔四老爷被唤走之后,崔四太太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她坐在床边怔怔地望着床上的小女儿,一直呆坐到天亮,正要使人去打听消息,就有管事来禀告:“林太夫人今日会进城。”

定宁侯太夫人回族中了,崔四太太之前却没有半点的准备,崔四太太只得先放下心中的担忧,带着族中女眷忙碌起来。

巳时末,林太夫人的马车停在了崔家老宅门口,崔四太太立即上前相迎。

“太夫人,您慢点,”崔四太太上前搀扶,“怎么没让人事先知会一声。”

林太夫人看向崔四太太略有些红肿的眼睛,微微皱了皱眉:“怕你们为了我太过劳累,回趟族中不用那般大张旗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