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四太太忙道:“是太夫人心疼我们。”

一路回到内宅,崔四太太侍奉林太夫人梳洗,又将林太夫人请到堂屋坐下,让崔家晚辈前来拜见。

林太夫人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老四呢?怎么不见他人?祯哥儿和渭哥儿去哪里了?”

崔四太太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侯爷和老爷都去了衙门。”

崔祯和崔渭兄弟两个有官职在身,去衙门里自然是为了公务,族中老四去衙门做什么?林太夫人想到崔四太太的异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不与我说清楚。”

崔四太太想及老爷说的那些话,眼睛一红,就将她知晓的事都说了。

“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林太夫人压制住心底的惊诧,“一会儿怀远侯府还要来人,去净个脸再出来说话。”

崔四太太告退出去。

林太夫人吩咐管事妈妈:“去衙门里看看祯哥儿若忙着,就让渭哥儿回来,我有话要问他。”她回来族中没让人知会祯哥儿,就是怕祯哥儿将她拦回去。

在京中她委实待的不踏实,总会想起周氏的坟冢,那坟冢安排不好,压着崔家运势,祯哥儿的孩儿们也就不能平平安安长大。

这事她要亲自来办,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太夫人,”崔四太太去而复返,匆忙跑进门跪在地上,“太夫人,您让人去问问侯爷了,我家老爷到底怎么了,为何被关入了大牢。”

“什么?”林太夫人一脸惊诧。

崔四太太仿佛浑身都没有了力气:“刚刚送来消息说……我家老爷与盗匪案有关,已经被押入大牢了。

定然是有人要陷害我们,老爷是您看着长大的,从小就性子仁善,如何能做这种事。”

林太夫人(注1)还没从这话中理出思绪,抬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族妹。

崔四太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怀远侯夫人,之前还拉着手亲切地说话,转眼之间老爷却与盗匪案有了牵连,可她还是相信老爷的为人,老爷寒冬腊月去济养院给那些可怜人送衣送饭,几次折腾下来手上都长了冻疮,旱灾时,更是连家中米粮都捐出来,这些都是她亲眼所见,难道都是假的?

崔四太太笃定地道:“我家老爷是被冤枉的。”

林太夫人看一眼管事妈妈,管事妈妈立即将崔四太太扶起来:“太太先别急,侯爷在衙门里,定会查个清楚。”

崔四太太握紧了帕子,她也希望如此,可老爷临走之前的那些话像是有所预料,让她带好两个孩子,难不成老爷觉得自己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崔四太太眼前一阵发黑。

“母亲,母亲……”看着崔四太太踉踉跄跄地就要摔倒,两个小小的身影立即围上来,崔四老爷的两个孩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都尚年幼,只会哭喊着叫母亲,小小的手紧紧拉着崔四太太的衣角,一脸的惊慌失措。

管事妈妈带着人将崔四太太和崔家两个孩子扶下去,堂屋一下子安静下来,本来两家是姻亲,怀远侯府来到山西也是想要请定宁侯府帮忙,这案子查来查去竟然归到崔家头上,林太夫人也不免觉得脸上无光。

“你放心,”林太夫人看向林夫人,“如果真是崔家子弟不争气,我和祯哥儿定饶不了他们,别的我不敢说,祯哥儿从来不会徇私,这么大的案子关系到怀远侯府,定要弄个清清楚楚。”

林夫人点点头:“长姐说的是。”

林太夫人目光落在顾明珠身上,只见顾明珠正忙着玩手里的荷包,方才发生的事仿佛与她没有半点的关系。

林夫人站起身:“我去看看四太太。”来到崔家之后崔四太太对他们一直照顾周到,此时她该去瞧瞧,也能让崔四太太安心,至于其他的事,等案子查明之后再说不迟。

林太夫人叹口气:“去吧,仔细问问也好。”

林夫人看向顾明珠。

林太夫人道:“就让珠珠在这里陪我吧!”

等林夫人出了门,林太夫人将顾明珠招到跟前:“珠珠过来,让我瞧瞧。”

顾明珠捏着荷包走了过去。

林太夫人仔细地端详着顾明珠的眉眼,单看相貌顾明珠很是漂亮,不过神情呆滞就像个没有生气的傀儡,只能任人摆布,这样的女子就算漂亮也没有任何用处,她从前还想着等珠珠的病好些了,让她嫁给渭哥儿,可现在珠珠愈发不济事,渭哥儿已是前程似锦,就算她想偏着娘家,两个孩子之间差距也是太大。

“不知道你母亲都在想些什么,”林太夫人长长地叹口气,“到现在还没打算,若是依着我,万万不能这样下去。”

顾明珠一直都很安静,林太夫人忽然觉得这样也很是不错:“倒是乖顺。”

话音刚落,就听管事妈妈惊呼:“表小姐您快把手里的东西丢掉。”

顾明珠不理不睬,依旧安静地摆弄荷包。

“喊什么?”林太夫人皱眉呵斥管事妈妈,“怎么这般没有礼数。”珠珠从进来之后就一直很安静,突然疾声厉色地呵斥,若是被人听到还当是她们故意欺负珠珠。

“太夫人……我……虫子……表小姐在玩虫子……”

管事妈妈正在解释,就看到一条虫子顺着林太夫人的衣服向袖口爬去。

虫子?

林太夫人吃惊不小,她低下头,果然看到一条百足虫在她衣裙上爬行。

“啊!”林太夫人脸色大变,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站起身抖动起衣衫来,管事妈妈也迎上去一通拍打,三条百足虫相继掉在地上。

顾明珠蹲下身准备将百足虫收回荷包。

“表小姐,”管事妈妈惊呼,“千万别再动它们,太夫人怕这些虫子。”

原来表小姐不声不响是在玩荷包里的虫子,管事妈妈安慰林太夫人:“太夫人放心,已经没事,没事了。”

林太夫人却觉得仿佛有许多条虫子顺着袖子已经爬进了她的衣衫,这样一想,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我要换衣服,快……扶我去换衣服。”

林太夫人说着大步向内宅中走去。

嘈杂的脚步声离开之后,顾明珠看地上的百足虫,她记得一共有四条,那么问题来了,另外一条哪里去了?

……

注1:林太夫人和林夫人是族中姐妹,老定宁侯去世了,崔祯继承爵位,所以他母亲荣升太夫人,林夫人的这边都还好好的,所以还是夫人。

综上所述只是称呼问题,两个人不差辈分。

第19章 碰瓷

崔渭径直走进内宅,就要去给林太夫人请安,刚走进院子就被管事妈妈拦住了。

“二爷,”管事妈妈行礼道,“您先等一会儿,太夫人在换衣服。”

管事妈妈话音刚落,只见有丫鬟抬水进去,崔渭皱起眉头,看这样子母亲是准备沐浴。

母亲这时候沐浴?

怀远侯夫人还在家中,四哥也刚被押入大牢,家中上上下下还有不少事要安排,母亲既然来了太原就该主持大局,现在这般是因为什么?

母亲动身来族中他事先就知晓,他没有与大哥提及,一来是因为母亲决定的事不能改变,二来眼下太原查案重要,他们没有更多精神应对其他,虽说他收到消息是母亲偷偷使人告诉他的,但大哥在府中有亲信,必然也有人为他报信,大哥没有阻止,也是不愿意驳了母亲的面子。

希望母亲此行顺顺利利,大哥因为太原的局势已经十分烦恼,没有精神应对这些旁枝末节。

“是出了什么事?”崔渭问过去。

“表小姐玩虫子,那虫子不小心爬到了太夫人衣服里,”管事妈妈道,“您知道太夫人最怕那些东西,换了衣服依旧觉得不舒坦,干脆洗了个澡,幸好怀远侯夫人不是旁人,一会儿太夫人也就出来了。”

崔渭点点头:“那我去堂屋里等母亲。”

崔渭刚刚走出林太夫人的院子,就看到崔四太太和林夫人迎了过来。

“二爷,”崔四太太抢着开口,“老爷怎么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四太太说完这些,立即上前行礼:“看在同族同宗的面上,能不能告诉我牢里的情形。”

眼看着崔四太太就要拜他,崔渭不能伸手去搀扶,只好躲到一旁:“四嫂这是要折煞了我。”

崔四太太红了眼睛:“老爷既然已经被抓入大牢,早晚都会有消息传出来,不如先让我知晓,我心中也算有个准备。”

“二爷就说了吧,”林夫人道,“这种事哪里能瞒得住?”

崔渭转身看了看母亲的院子,现在由母亲来周旋是最好,母亲一时不能前来,他也推脱不过,总不能真的让四嫂向他跪下哀求。

崔渭道:“我们去堂屋吧,四嫂有什么话就问,我只要知晓就不隐瞒。”

崔四太太松了口气。

几个人进了屋,崔渭就径直开口道:“昨夜府衙在永安巷抓住了几个人。”

崔渭说到这里看向林夫人:“衙门审问之后得知那几个人与害珠珠的凶徒相识。”

林夫人虽然早有预料,得到确实答案还是有些心惊。

崔渭正要接着说下去,就看到顾明珠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直奔角落里而去。

“珠珠,”林夫人立即道,“你进来做什么?”

宝瞳急忙回话:“方才虫子吓到了太夫人,小姐看在眼里,便开始四处找这些东西,应该是怕再有虫子冒出来冲撞了太夫人,奴婢们劝说了几次也没用。”

小孩子做事都是无心之失,谁也不忍责骂,林夫人看着顾明珠那般认真的模样,长长地叹了口气。

崔四太太急于从崔渭那里知晓后面的情形,立即道:“珠珠什么都不懂,她在这里也无碍,二爷接着说吧!”

崔渭看了一眼顾明珠才又开口:“其实自从金塔寺的案子之后,衙门就增派了人手查找贼匪的消息,却一直都没有收获,我们怀疑公门中有人为贼匪通风报信,便设下眼线。

偷盗的案子多在夜里发生,在晚上通风报信,自然更夫最为方便,我们能抓到永安巷的人,就是因为让人盯紧了那些更夫。”他自然不能说除此之外,四哥突然回太原,让大哥起了疑心,于是让亲信暗中监视四哥一举一动。

崔四太太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这与老爷有什么关系?”

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崔渭道:“那天晚上,四哥曾与那报信的更夫说话。”

崔四太太睁大了眼睛,想起来天黑之后老爷带着人出去过,这样说老爷被抓不是完全没有凭据。

崔四太太的胸口如同被一块大石压住,就要喘不过气来:“这也不能算是证据,难道所有与更夫说话的人都是同犯?”

崔渭道:“衙门审问更夫时,更夫招认是四哥让他为那些贼匪报信。”

崔四太太脸色更为难看,却不假思索地反驳:“是有人栽赃嫁祸,那更夫的话不能信,我们崔家什么没有,怎会去做什么贼匪,那些商贾丢的钱财对我们崔家来说又算得了什么,怎能就凭人一句话收监我家老爷?”

崔渭看向崔四太太:“两年前那更夫家中妻儿染疾身亡,欲在林中自尽,四哥去庄子时正好遇到将他救了下来,给他寻了这更夫的差事,他与四哥早有来往。

更夫还说那些贼匪曾在崔家庄子上躲藏过,本来那里是最安全之所,但事先得了消息说衙差要仔细盘查各处庄院,就让贼匪去了永安巷,四哥之前急着离开太原府也是为了找处更合适的地方来藏匿贼匪,后来听说我大哥回了太原,四哥怕出差错才急急忙忙赶回老宅。”

“都是假话,”崔四太太泪水在眼睛里打转,“难道侯爷没有问老爷吗?”

“问了,”崔渭抿了抿嘴,“四哥认识那更夫,不承认藏匿过贼匪,但更夫说得这样清楚,衙门不可能不查,就暂时将四哥留在大牢中,还派了人手去我们家庄子上……”

崔四太太瘫软在椅子里,脑海中一片空白,已经没有了思量。

“四嫂,”崔渭道,“大哥一直都在衙门盯着,你放心如果四哥没有做过,没人能冤枉他,不管是大哥还是崔家在太原府还是有声望的。”

言下之意如果老爷有罪,那崔家和侯爷就不会管了,崔四太太不敢想下去,她拼命地摇头:“老爷是被冤枉的。”

崔渭道:“我们都想帮四哥,您若是知晓什么可以与大哥说,也好早日让四哥回来。”

她知道什么?崔四太太不停地在脑海中搜罗,夫妻这么多年,老爷绝不会瞒着她做这种事,隐约想到了什么,崔四太太竭力想要抓住那一闪而逝的思量。

崔渭望着崔四太太,从大牢里出来之前大哥嘱咐他,要好好劝说四嫂,四哥进大牢之后除了喊冤什么都不肯说,但大哥和他都能看出四哥心中有秘密,这件事从崔家查出来,他们要先弄清楚,决不能被别人抢在前面。

太原府的案子,从崔家发现了蹊跷,崔家已经脱不开干系,再任由别人把控,定宁侯府岂非被人卡住了咽喉?

尤其那魏元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手。

崔渭想到魏元谌那冰冷的目光,就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总之,”崔渭道,“我们崔家上下一体,出了事,谁也不能置身事外,四嫂要相信大哥。”

“我们崔氏在太原府近百年,谁敢打我们的主意,”林太夫人走进了屋子,“祯哥儿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谁害他那就是天理不容。”

林太夫人说着坐在主位上,目光也落在崔四太太身上:“你都知晓些什么?现在还藏着掖着不肯说,将来老四真的出了事,你后悔可就晚了。”

崔四太太感觉到林太夫人咄咄逼人的气势,整个人瑟缩了起来。

“在族中管家多年,庄子上有没有进过人都不知道?祯哥儿放心将族中事务交给你们,你们就是这样管的家?现在闹出这样的事,还将祯哥儿也牵连进去,祯哥儿在宣府打仗生死攸关,如今还要为这些操心,从前见你做事妥帖,现在看来……”林太夫人声音戛然而止,她的衣角被人拉住。

“姨母……”

那是顾明珠。

林太夫人看过去,只见顾明珠手背上似是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她几乎立即想到了那些虫子,下意识地挥了下衣袖,想要将那萦绕在她心头的虫子拂开,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顾明珠脚下不稳,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碰瓷成功。

“呜~”顾明珠嘴一张立即哭出声来。

林夫人立即站起身:“珠珠。”

旁边的管事妈妈也忙搀扶顾明珠。

林太夫人威严的表情顿时去的无影无踪,她刚才是准备一鼓作气好好吓吓崔四太太,让崔四太太慌了神,这样也许就能问出实话,却没想到被珠珠打断。

“珠珠,姨母不是有意的。”林太夫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看到顾明珠她就会想起那爬到她亵衣上的百足虫,不过方才她只是随手一挥,珠珠怎么就摔了,看在别人眼中还当她是将怒气发放在珠珠身上。

林太夫人越发觉得是那周如珺在作祟,要不然崔家怎会出事,她也这般不顺。

气氛一下子被打乱也就失去了拷问崔四太太的机会,林太夫人只得坐在那里喝茶。

崔四太太心中愈发愧疚,总觉得珠珠是被她牵连,若不是老爷的事惹得太夫人不高兴,太夫人也不会厌烦地去推搡珠珠。

“珠珠,让嫂嫂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珠珠别哭,四嫂给你做桂花糕吃好不好?”

听到崔四太太这话,顾明珠渐渐止住了哭声。

“现在四嫂就去做。”崔四太太打起精神先向林太夫人告罪退下。

“你想到了什么就要立即告诉我,”林太夫人不好开口阻拦,板着脸叮嘱道,“大牢哪是人住的地方,早些查明也能将老四接出来。”

崔四太太点了点头,拉着顾明珠走出堂屋。

林夫人也跟着出了门:“四太太将珠珠交给我吧!我带着她回去吃点心,四老爷还没回来,你屋子里事多,哪里顾得上做这些。”

崔四太太听到这话眼泪掉下来:“林夫人,到了这时候您还劝我,如果那些事真的与我家老爷有关,我不知该怎么面对您,怀远侯爷因为丢马被责罚,珠珠在金塔寺也差点让人害了,我……”

见到崔四太太这般模样,林夫人叹口气:“案子还没查清楚,你也不用心思太重。”她认识崔四老爷和崔四太太很久了,总觉得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您就让我给珠珠做桂花糕吧,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崔四太太说着咬了咬嘴,“您若是不放心……”

“怎么会,”林夫人道,“你不要多想。”

两个人说着话,崔四太太的两个孩子也跑了过来,顾明珠从宝瞳手里接过竹蜻蜓,向两个孩子招了招手,两个孩子立即露出渴盼的表情。

林夫人暗暗叹口气,看向崔四太太:“你去忙吧,我带着他们在园子里玩。”

崔四太太一路去了小厨房,周围终于安静下来,她努力整理着脑子里的思绪,刚将桂花糕放上了蒸笼,就听管事妈妈道:“二舅爷来了。”

二弟。

崔四太太心中一喜,二弟是太原府同知,分掌捕盗之事,二弟定然知晓整桩事内情,想到这里她急忙吩咐:“快,将二老爷请去我屋中。”免得她还没跟二弟说上话,太夫人先将人叫走。

院子里,太原府同知陆慎之正在看姐姐的一双儿女,他本想直接去姐姐屋中,却被这双稚儿吸引了目光。

孩子还那么小,陆慎之攥起了手,腿脚似有千斤重,一步也挪动不得。

“珠珠别跑远了。”

听到这话,陆慎之向周围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在竹林中穿梭,那是怀远侯家的长女,在金塔寺中差点遭人毒手,依照这位顾大小姐所说,当时金塔寺里还有其他凶徒,他一直想知道那凶徒生得什么模样,可是崔家说顾大小姐心智不全,无法说清楚。

即便是心智不全,或许也能透露些有用的线索,现在顾大小姐就在面前……

陆慎之想着向顾明珠走过去。

第20章 主宰

十几岁的小姑娘,在翠竹林里扑蝴蝶,好不容易抓到了一只,转头想要向人炫耀,却不小心让蝴蝶挣脱了,那笑容立即就凝固在她脸上。

不过很快她就忘记了这回事,再次在竹林中找起来。

陆慎之看着顾明珠,顾大小姐的心智就是个小孩子,一直也长不大了,怪不得崔家笃定的说,问她也是无用。

陆慎之没有离开,反而继续挪动脚步,离顾明珠越来越近。

“你做什么?”

陆慎之脚刚刚落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高呼,他立即转身看过去,只见一个丫鬟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你是谁?为何到我家小姐身边。”丫鬟瞪着他,有种衙差审讯犯人的气势。

陆慎之正要说话。

“二舅爷,您怎么在这里?”

管事妈妈匆匆赶过来,看到陆慎之松了口气:“四太太在前面等您呢。”

管事妈妈说完看向宝瞳道:“宝瞳姑娘,这是我们太太娘家的二舅爷,”

宝瞳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脸上的神情颇为不快。

陆慎之也知道自己唐突:“衙门在查金塔寺的案子,我刚好看到顾大小姐在这里,就想问她两句话。”

管事妈妈立即道:“二舅爷是太原府同知,正好管着这桩案子。”

这样一解释,宝瞳的脸色好了一些,再次向陆慎之行礼:“二舅爷怎知这是我们家大小姐?”

管事妈妈表情有些不太自然,顾大小姐这个样子,宝瞳护主也可以理解。

不过宝瞳的问题却不好回答。

为什么?难道宝瞳真不清楚吗?心智不全的人又不常见,看一眼就什么都知晓了。

问题是宝瞳从来都不肯承认顾大小姐有痴傻病,逼得别人也只能睁眼说瞎话。

陆慎之道:“我听到有人喊顾大小姐的名字。”

宝瞳这才不再多话。

陆慎之也不耽搁时间,走到顾明珠身边:“顾大小姐。”

顾明珠不甚在意,转头就又要去找蝴蝶。

“顾大小姐,”陆慎之道,“你还记得金塔寺吗?你不小心走失了,还有人掉下了山坡,你说你看到了两个人,另外一个人长得什么模样?他看起来像是多大年纪?”

顾明珠听到金塔寺微微抬起了眉毛,不过这样的情形只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她立即抬脚奔着花间的一只蝴蝶而去。

管事妈妈忙道:“二舅爷,大小姐兴许已经不记得那桩事了。”

陆慎之脑海中却浮现出方才顾大小姐那微微抬起的眉毛,顾大小姐也不一定就全都忘记了。

毕竟在金塔寺受过委屈,应该能留下些印象,要怎么才能从她嘴里得到他想要的讯息?对于这样心智的人,只能问一些确切的话,通过她的表情辨别对错。

虽说这样的口供在衙门里没用,但对他却十分重要,他想知道“珍珠大盗”是不是真的回来了,如果是真的,那么七年前的那笔账他还跟“珍珠大盗”算清楚。

陆慎之这样思量间,顾明珠又跑远了。

现在周围人多,不是好时机,他要找机会再询问,陆慎之看向管事妈妈:“带我去见姐姐吧!”

听到背后传来离开的脚步声,顾明珠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想要从别人嘴里获得真实的消息,就要抛出一些他感兴趣的内容,审讯也是主宰和服从,谁着急谁就会被人掌控。

陆大人显然很着急,询问她时有目的地问她:“那人看起来像多大的年纪。”这样说,是因为陆大人心中已经有了猜测的人选,通过年纪就能认定他心中的答案是对还是错。

那陆大人是想要她见到的人年纪大些还是年纪小些?

下一步陆大人会给她更多答案。

崔四太太看到了二弟的身影,忍不住鼻子一酸,差点就掉下眼泪。

陆慎之坐下来,崔四太太立即将下人遣了出去。

“二弟,”崔四太太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我听崔家人说,你姐夫与那些盗匪有关,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我……我不相信。”

陆慎之眉眼间多了几分沉重,在崔四太太期盼的目光下,他开口道:“姐夫不是那样的人。”

崔四太太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再也忍不住哭出声。

陆慎之不知该怎么安慰姐姐,眼下的情形让他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都是我的错。”

“与你有什么关系,”崔四太太道,“你又不知道会有这种事发生。”

说完这话,崔四太太想起一桩事,就在崔家人逼问她的时候,她脑海中有件事一闪而过,后来在厨房里做桂花糕时,她终于记起来了。

崔四太太看向陆慎之:“他们说盗匪之前藏在了我们庄子上,我们庄子从来不进生人,只是有一次老爷跟我说,你让他安置些灾民过去。”

听到崔四太太这话,陆慎之的手指微微收拢。

崔四太太没有注意这些,接着道:“你说会不会是那些盗匪混在了灾民当中?若不然从这里查查,果然是这样的话,我家老爷不就能洗脱罪名了吗?”

陆慎之垂下眼睛,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二弟,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陆慎之这才点头:“好,我会让人去查。”

崔四太太继续道:“崔家人说,他们怀疑衙门中有人给那些贼人通风报信,我家老爷与衙门里的人又不熟,凭白就遭了怀疑,依我看他们是找不到人了,才诬陷给老爷,你们府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七年前的‘珍珠大盗’案是不是也要扣在我们头上,我仔细想了,那些商贾丢的财物不多,万一被冤枉兴许还有条活路,可如果‘珍珠大盗’的罪名扣下来,那我们家可就……

你姐夫无官无职,靠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做成那样的大案,你与知府大人这样说说,看看能不能将你姐夫放回来。”

崔四太太说着眼泪又要涌出来,她不能不多想,毕竟涉及到了人命。

陆慎之听到这里,端起茶来喝,茶碗到了嘴边却又被他放了下:“阿姐,都是我不好,七年前我就犯了错……闹得赈灾粮被烧,饿死了那么多百姓,如今姐夫又……我一心想着为百姓做些事,不但一事无成还护不住家人。”

“胡说些什么,”崔四太太瞪圆了眼睛,“烧赈灾粮的是‘珍珠大盗’,要说有错也是你们没抓到那盗匪,可你为了抓‘珍珠大盗’一年多在外都不曾归家,也算尽了心力,再说七年前你不过一个小官,知府、同知都在那里,你能左右得了什么?现下更和你没关系,不过你要好好查案,早点将一切弄清楚。”

陆慎之抬起眼睛,目光沉着而坚定:“阿姐,姐夫不会有事的,我定会保他周全,只是将来难免要辛苦你们些,我们陆家还要你们多多帮衬。”

弟弟没来由的一句话,让崔四太太弄不清楚其中的意思,陆家有二弟在,哪里用得着她这个出嫁女。

“你……”

“我其实是来找侯爷的,”陆慎之道,“我想来想去这太原府能够帮姐夫的也只有侯爷了。

原本我心中有些担忧恐怕侯爷与太子有牵连,做事也许会有失公允,可现在姐夫进了大牢,也顾不得许多了。

侯爷为了维护一方安定,不顾生死,可见是个心存百姓之人,这次又涉及崔氏族人,他该不能袖手旁观。”

陆慎之说完这些仔细地看着崔四太太:“姐夫被抓,崔家人如何?有没有安慰姐姐?”

崔四太太现在发现二弟今日有些怪怪的,也许是担忧她在崔家的处境。

想想方才崔家人审问她的架势,崔四太太脸上一闪晦涩,正要说话,只听门口传来顾明珠的声音。

“糕……糕……”

管事妈妈道:“大小姐,您吃了好几块了,不能再吃了,肚子会疼。”

两个稚嫩的声音也加进来:“还要,还要。”

崔四太太看向陆慎之:“是孩子们,我去看看。”

门一打开,两小一大,三个身影立即冲进来将崔四太太团团围住。

崔四太太的小女儿琳姐儿还抱住了母亲的腿:“母亲做桂花糕好吃,我们还想要。”

崔四太太亲昵地摸了摸女儿的头:“过会儿母亲再去给你们做,现在不能吃了,免得积了食。”

还好三个孩子算是听话,没有继续吵闹,大约是玩累了,三个人转身坐在了木塌上。

孩子们进了屋,陆慎之和崔四太太不便再说什么,崔四太太道:“二弟要在家里等侯爷?”

陆慎之颔首:“有些话不好在衙门里说,想必一会儿侯爷也就回来了。”

他应该去前院里候着定宁侯,这样才算是礼数周到,可他还想要问顾大小姐几句话,留在这里才有机会。

“琳姐儿,你们在玩什么。”

崔四太太看到女儿手里捏着把檀木梳子与顾大小姐凑在一起,两个女孩子不知道在忙乎些什么。

二弟在她屋子里,林夫人不方便进来,崔四太太就想带着两个女孩子去花厅,于是一步步走上前,当她看清楚琳姐儿手里的物件儿时,脸色立即变得铁青:“琳姐儿,你们在做什么?这是从哪里来的?快给我。”

崔四太太的疾言厉色吓到了顾明珠和琳姐儿,琳姐儿手一松一个娃娃从她衣裙上滚落下来。

娃娃滚到崔四太太脚边,崔四太太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那娃娃上用朱砂写着生辰,看起来格外的诡异。

陆慎之低头看了一眼,立即几步上前将娃娃捡了起来:“怎么现在还有人用厌胜之术。”

而且是在崔家,还被几个孩子拿在了手里。

几个人怔愣片刻,崔四太太立即看向琳姐儿:“这是从哪里来的?”

琳姐儿只有五岁,她从未见过母亲这般模样,不禁眼睛红了:“就在林子里,我们玩的时候见到的。”

“这上面记得生辰是谁?”陆慎之将手里的娃娃递给崔四太太看。

崔四太太半晌终于想起来:“这……这是周氏,侯爷的正妻周如珺的生辰八字。”当年她和族人操持周如珺下葬,所以知晓这些。

第21章 大白

厌胜之术,早在前朝时就明令禁止,虽说民间还有人会用,多数都是些愚人弄出来的手段,这东西竟然出现在勋贵之家,陆慎之动手翻找,在那用白布做的娃娃胸口找到了一枚桃木钉,娃娃的肚子里还有一张符箓。

不用想也知道是“镇鬼符”之类的东西,因为周如珺已经死了五年,这娃娃显然是用来对付鬼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