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崔四太太用手挡住了琳姐儿和顾明珠的眼睛,生怕吓到两个女孩子。

陆慎之的脸色愈发难看,周氏的事他听说过,周氏以崔祯正妻之礼下葬,却没有加封夫人的诰命,崔祯更没有前来崔氏族中送葬。

这举动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崔氏迫于无奈才给了这女子一个安身之地,没有人承认周如珺曾是定宁侯的正妻,有些所谓的簪缨世族、勋贵之家为了身份和脸面常会做些龌龊之事,一个女子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不过是维持家族脸面的手段。

这种事屡屡发生,他也早就稀松见惯,之所以关心是因为阿姐嫁到了崔氏,他怕阿姐会因此吃亏,周氏与他非亲非故,他也不过心中暗自感叹罢了,即便如此,现在眼前这娃娃还是让他心头烧起一股怒火。

只给个名声羞辱周氏还不够,人死之后还用这样压胜的手段,对付所谓的鬼魂,这样的做法简直刻薄的令人发指。

周氏的娘家不敢阻拦,就任由崔家这样折腾,将来如果他出了事,阿姐娘家无靠是不是也会沦落至此。

“太夫人这次回太原就是因为这个,”崔四太太压低声音道,“说周氏不安生,让侯爷的子嗣屡屡出事……想必没有放好这些物件儿,让几个孩子找了出来。”

陆慎之冷笑:“好猖狂,身居高位就如此作践旁人,崔家族谱上周氏好歹也有名位在,如果没有那个心,当年就将尸身还给周家好了。”

“那些事我们哪里能管得了,”崔四太太道,“谁都知道周氏是犯了错的,差点就连累了崔家,无论太夫人怎么做都不会有人为周氏说话。”

“阿姐,”陆慎之盯着崔四太太,“你跟我说实话,姐夫被抓,崔家有没有为难你?”

崔四太太没有说话却忍不住吞咽了一口:“没事,只要你姐夫回来就好。”

“说到底他们心中只有利益,”陆慎之攥紧了那娃娃,“亏我还觉得侯爷能够为民请愿,连自己母亲都管不了,责难正妻如此的人,就算有一腔热血也是为了他的仕途。”

崔四太太吓得想要掩住二弟的嘴:“别喊,万一让人听去了,只怕……”

陆慎之的手臂微微发抖,不光是因为这厌胜之术,而是他觉得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崔四太太吩咐管事妈妈将顾大小姐和两个孩子带出去。

“等等,”陆慎之看向崔四太太,“阿姐,你让我与顾大小姐说两句话。”

崔四太太不禁有些迟疑。

陆慎之道:“我只是问问案情。”

“珠珠胆小,”崔四太太仍旧有些担忧,“你不要吓到她,也不要逼她,这孩子已经够可怜的了,金塔寺的事还差点让她丢了性命。”

“知了。”

崔四太太道:“那我留下陪珠珠。”珠珠心智不全却也是大姑娘了,不能让她独自一个人面对外男。

顾明珠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目光不停地向外张望,那是琳姐儿他们离开的方向。

“珠珠,”陆慎之称呼顾大小姐亲切些,也许这样可以让顾大小姐放下戒备,“我问你几句话,就让你去找琳姐儿好不好?”

顾明珠似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很好的开始,陆慎之放轻了声音:“你在金塔寺见到的另外一个人,他是什么模样?”

顾明珠仿佛想了一下,没有回应。

这对她来说还是太难了吧,陆慎之仔细想了想,看向崔四太太:“阿姐屋子里有笔墨吧?让我用用。”

崔四太太道:“内室桌案上就有。”

陆慎之听到这话,转身走进了内室,不一会儿功夫陆慎之拿了一张纸走出来。

陆慎之道:“长姐,我要问珠珠的问题事关盗匪案,姐夫如今卷入其中,您是他的妻室所以这东西不能让您看。”

二弟问案向来认真,崔四太太只得点头:“我不看就是了。”

陆慎之放下心,走到顾明珠面前:“珠珠你看看,当时在金塔寺见到的是不是这个人。”

陆慎之缓缓地将手里的纸展开,纸上的人映入顾明珠眼帘。

宽阔的额头,浓黑的眉毛、国字脸,再普通不过的面容。

淡淡的墨香味儿,夹着汹涌的记忆向顾明珠涌来。

“名声都是虚假的,银钱才最实在,拿着这些银钱,你可以将它们一生二,二生四,闷声发大财,做个富贵闲人……”

张老爷。

陆大人画的很仔细,甚至将张老爷嘴角的痣都点了上去,只不过当年她在大牢里见到张老爷时,那颗痣已经变成了伤疤,张老爷当年为了躲避官府围捕将痣剜了去,可后来张老爷发现,官府根本不知道他的样貌,他这样做是多此一举。

张老爷说:“我与他一起商议好用那种法子拿出赈灾粮,可最后我被追杀,赈灾粮被烧,库银丢失,这秘密只有我与他两个人知晓,难道不是他背叛、利用了我?

可奇怪的是,他却没有向别人透露我的长相,我始终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是在保护我,还是怕抓到我之后,我会将他供述出来,我一直觉得他是这世间少有的好人,也许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张老爷到死也没想通这个问题,所以没有告诉她,话语中那个“他”到底是谁,但顾明珠能想到,那个“他”就是当年的知情人,知道张老爷真面目的人。

也许就是站在她面前的这位陆大人。

陆慎之紧紧地盯着顾大小姐的眼睛,只要顾大小姐有半点异样他都能捕捉到。

顾大小姐看了一眼这幅画,很快就失去了兴趣,目光又瞥向别处,陆慎之心中一阵失望。

也许顾大小姐见到的并不是他。

陆慎之将手中的画收起来,向后退了一步,顾大小姐立即站起身向外面走去,不过刚刚走了两步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转过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用脆生生的声音道:“白。”

陆慎之皱起眉头:“什么?”

顾大小姐又用指尖点了点脸颊,清晰地道:“白,白……”说完之后就嬉笑着跑开了。

白,白得发亮。

这世上有不少皮肤白如玉的男子,不过出现在太原城金塔寺,来去如此神秘的小白脸应该不多。

能够让一个傻女记得的白,希望陆大人能够想到。

她也算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虽然她没见到木瓜,但,权且算是用他的脸抵了吧。

她果然很良善吧!

第22章 是我

陆慎之看着顾大小姐的背影,少女天真烂漫,不知愁为何物。

当真是苦煞了他,他一时想不到顾大小姐的意思。

白,指的是什么?

陆慎之不知不觉地坐回椅子上,垂头思量,半晌顾大小姐身边的丫鬟进门来,那丫鬟向他行了礼在木塌上找到了一块绢子。

那是顾大小姐落下的。

这么仔细的丫鬟,天天伴在顾大小姐左右,定然知道一些被忽略掉的细节,只不过丫鬟不是衙门中人,不会将细节与案情联系起来,这就需要他来推敲。

陆慎之心中一动叫住宝瞳:“顾大小姐从金塔寺回来之后有没有说些什么?比如那逃走的凶徒……”

“那凶徒?”宝瞳提及就十分气愤,“大人定要抓住他好好惩办,那人简直太可恶,对我家小姐下那么重的黑手。

将我家小姐又拖又拽,还推了我家小姐一把,我家小姐腿上和手心都受了伤,现在还没好呢。

金塔寺之后,我家小姐受了惊吓,经常睡到半夜惊醒,哭得厉害,现在连园子的高台都不敢去了,直喊着:掉,掉。

定是那人差点就把我家小姐推下山去。”

陆慎之仔细地听着,总觉得这其中有些问题。

如果有两个凶徒,一个不慎掉下山坡,另一个定会再向顾大小姐下手,当时顾大小姐站在平台边上,突然被推必然掉下山去,哪会安然无恙?

陆慎之道:“你怎知那人对顾大小姐又拖又拽?”

宝瞳道:“我家小姐衣裙都被树枝刮破了,鞋上和裙子也满是泥土,而且小姐腰间红肿了好大一块,像是被绳索之类的物什儿勒过,要不是我家小姐大喊大叫,说不得就被凶徒绑走了。”

他去过金塔寺查看,那平台经过修葺,只有靠近山坡的地方才有树枝,且平台上铺着青石,也是在山坡上才能沾上许多泥土。

也就是说,顾大小姐曾在山坡上停留,山坡上满是砂石,人坐在上面的话恐怕很难挣扎着再爬上来。

凶徒对顾大小姐又拖又拽,还用绳索绑住了顾大小姐的腰想要将她掳走,凶徒怎能用这样笨拙的法子?

将顾大小姐打晕更加方便,否则顾大小姐大喊大叫定会惊动寺里的人。

衙门之前只顾得审问抓住的凶徒,没有查看这些细节,事实根本不像他们之前推断的那样。

陆慎之眼前一亮,他们忽略了一点,没想过当日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的并非凶徒。

顾大小姐就要掉落山坡,有人用绳索将她拖拽上来,所以……

陆慎之脱口而出:“那人是在救顾大小姐。”

“怎么可能,”宝瞳摇头,“如果是他救了我家小姐,他为何还要逃走?我们怀远侯府定会好好谢他。

再说了,哪有那般巧合的事,凶徒要害我家小姐正好被他瞧见了,寺中的迎客僧都没有发现我家小姐,与凶徒一起出现的自然就是另一个凶徒。”

陆慎之脸上有了一抹喜色,不,还有可能是盯着凶徒,私底下查整桩案子的人,他不愿意出现在人前,是因为要悄悄的暗访,这样一来就不会打草惊蛇。

他之前听说魏家可能会来人查案,但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也许魏家人早就到了太原。

顾大小姐点着脸与他说话的模样出现在陆慎之眼前。

他曾见过魏元谌,面容高洁皎然,自带贵气,站在人群中格外的显眼,难道就是顾大小姐遇见的是魏大人?

陆慎之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他不是只有定宁侯一条路可走,他还可以选择魏家。

想通这些,陆慎之站起身大步走出了屋子。

“二弟,你这是……”崔四太太立即迎上来。

陆慎之向崔四太太行礼:“阿姐,我衙门里还有事先走了。”

崔四太太不禁一怔:“你不是要等侯爷吗?侯爷刚刚回来了。”

“不用了,”陆慎之道,“我手中没有线索,即便见到侯爷也没有用处,还不如回去仔细查找线索。”

二弟怎么一下子就改变了主意,崔四太太不知该说些什么,难道是因为方才的压胜?

陆慎之想了想又道:“方才我已经想通了,求人不如求己,别人我不知晓,但在我心中姐姐、姐夫比我性命还重要,姐姐要保重身子,照顾好两个孩子,这样姐夫和我才能放心。”

崔四太太含泪答应,陆慎之大步向外走去,整个人比来的时候似是更多了几分的坚定。

陆慎之刚走出内宅院子,立即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向这边走来。他身姿笔挺,肩膀宽阔,神情沉着不怒自威,让人一眼看去就心生几分尊敬,正是因为这样陆慎之才会来到崔家。

本想孤注一掷,将所有秘密和盘托出,恳求侯爷帮忙查案,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侯爷,”陆慎之上前行礼,“我来看看长姐。”

崔祯看着陆慎之,等着后话,眼下正是太原府衙忙碌之时,陆慎之此时来到崔家不止是来看崔四太太,应该有什么内情想要与他说。

在官场上这么多年,这点笃定他还是有的。

“去书房里吧!”崔祯说着就要向前走去。

陆慎之没有动:“衙门里还有事,改日再来叨扰侯爷。”

崔祯向前走了几步,听到这话停下来,微微皱眉,他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陆慎之。

陆慎之感觉到威压扑面而来,崔祯的话不多,但会准确地表达他的意思。

现在的崔祯十分不快,崔、陆两家是姻亲,出事了他们陆家就该恳求依附在崔祯羽翼之下,如果今日他从崔家走出去,以后就别想再求崔祯帮忙。

陆慎之思量片刻,还是拿定了主意,将手中的压胜娃娃递了过去:“侯爷,这种东西出现在侯府不太合适,更不好被孩子们拿去玩闹,那周氏再怎么说也是您的正室,就算没有诰命在身,也非由您亲自迎回崔家,但既然您承认了她,就给她留些颜面,这也是您自己的脸面。”

陆慎之的话让崔祯有些意外,他不动声色地看向陆慎之手里的东西,朱砂写的生辰八字立即映入眼帘,这生辰与周氏有关?

他不知周氏的生辰,这女子生得什么模样他都没有看一眼,将她送来崔氏族中安葬已是他对她最好的交待。

周氏的事之后,没有人因她指责过他,若非别人提及,他平日里根本不会去想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但是如果家中用了这样的东西,他就不能再做若无其事。

崔祯将压胜娃娃接到手中。

陆慎之没有去看崔祯阴沉的神情,再次行礼告退,他一路离开崔家宅院,翻身跃上马背,再看一眼偌大的崔家府邸,有些略微愉快的心情一闪而过。

事不宜迟,他要想方设法寻到魏家人。

陆慎之有了一个人选,能让魏家人帮他给魏三爷带个消息,如果魏三爷果然在太原府,他这步棋就走对了。

……

“大哥,”崔渭看向崔祯,“把东西给我吧,我去查查。”大哥此时不言不语,显然是动了怒。

崔祯没有动,脸上一片平静仿佛没有半点的怒气,眼睛中确实森然的冷意:“还用查吗?”

崔祯说完向林太夫人院子里走去。

压胜是内宅里用的手段,正好母亲从京中来到太原府,又是来迁移周氏坟冢的,的确用不着再去查。

“大哥,”崔渭道,“母亲舟车劳顿,定然乏得很,不如您交给我,我先去探探母亲口风,果然是的话,我会劝说母亲,父亲去的早,母亲管家不易,难免会有什么疏忽,为了这样的小事,大哥若是与母亲起了争执,着实不值得……”

崔祯停下脚步,目光湛湛地盯着崔渭:“你已经不是母亲身边的小儿,你还是朝廷官员、崔氏族人,如果有一日我战死了,你就要撑起整个崔家,周氏确实不值得,她既然嫁给了我,是人是鬼都要依靠我。

母亲也是一样,能有如今的地位都要靠崔氏,不为崔氏打算,将来谁庇护她?任意妄为才会给家中带来灾祸。”

崔渭不敢再辩驳,只得跟在崔祯身后一起去了林太夫人房里。

林太夫人正在喝茶,管事妈妈突然进了门:“太夫人,侯爷从衙门里回来了。”

“哦,”林太夫人脸上满是笑容,“将我带来的茶沏上,我们母子好好说说话。”

管事妈妈没有动,面色有些难看:“太夫人,侯爷好似动气了。”

林太夫人一怔:“为何?是崔四的事?”

管事妈妈摇摇头:“不知,奴婢只是远远地看到二爷使眼色,立即就来禀告。”

难不成祯哥儿的怒气与她有关?林太夫人皱眉,她刚刚到老宅,除了被虫子吓到洗了个澡,再就是训斥了崔四媳妇几句,没有做别的事,祯哥儿跟她哪里来的火气。

林太夫人正思量着,就听门口传来管事妈妈的话:“侯爷,二爷……”

紧接着两个人影走进门,崔祯也没有行礼,直接将手里的东西丢在矮桌上:“母亲,这是什么东西?”

林太夫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桌子上放了一个娃娃:“这是什么?”林太夫人话音刚落,管事妈妈惊呼一声,就想要将那娃娃拿着手中:“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太夫人别看……”

管事妈妈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肚子上一疼,身体立即向后摔去,生生被崔祯一脚踹开。

崔祯低沉的声音传来。

“定宁侯府上下,已经没了规矩?”

管事妈妈立即挣扎着起身,跪下求饶:“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只是看到这种东西心中惊诧,所以才……”

屋子里的气氛登时变得十分紧张。

林太夫人也看出这娃娃是何物:“压胜,这是在哪里看到的,怎么……”她拿在手中翻看,一眼看到了周如珺的生辰,这些日子她一直在与这八字较劲,自然一眼就能认出来。

崔祯道:“母亲心有余力,就做做针线,养养花草,还是觉得烦闷就多出去宴席,那些才是女眷该做的事,这些东西不配您诰命的身份。”

“你觉得是我做的?”林太夫人睁大了眼睛,“这东西谁给你的?将人叫过来我仔细问问。”

“母亲还想要借此责骂旁人不成?”崔祯板着脸,“母亲来族中不就是为了这桩事?儿子一直没提,是觉得母亲身为长辈应该有分寸,不会闹出笑话来无法收场,现在见了这压胜,儿子不得不嘱咐母亲,太原正有案子,家中太太平平的最重要。”

林太夫人哪里受过这样的冲撞,只觉得胸口被一块破布塞住,让她喘息不得,一股怒气冲上了头:“我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在你心中就是如此不堪?到底是年纪大了让人厌烦,才来了半日就要受这样的折磨。”

“母亲不用拿话挤兑我,”崔祯淡漠地道,“崔家真要闹出事,不是母亲用一两句话能压住的,儿子在外面奔忙,不想内宅再出任何差错,让我知道谁再用这样的东西将家中搅的不得安宁,我定然不留情面。”

林太夫人脸色铁青,耳边一阵嗡嗡作响。

崔祯说完这话,态度稍软下来躬身向林太夫人行礼:“母亲不要听信身边人煽风点火,儿子也知道母亲是为了儿子子嗣担忧,母亲放心,这件事儿子自己会办好,明年定要给崔家添丁,让母亲得享天伦。”

崔祯转身走出门,崔渭立即道:“母亲别生气,太原府的案子一团糟,现在又牵连上崔氏族中,大哥委实不容易,见到这东西难免怒火中烧,等这件事过去,大哥定会向您赔礼。

儿子这就过去劝劝大哥。”

望着兄弟两个的背影,林太夫人半晌才伸出手指过去:“他这是要做什么?将我活活气死吗?

不要说这不是我做的,就算是我,为了一个周氏他竟然发这么大的脾气,早知道有今日,我就不会答应让周氏进门。”

林太夫人说完咬牙看向身边的管事妈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压胜是不是两个仙人准备的?”

管事妈妈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仙人交给了我们一些做法用的物件儿,确实有个压胜娃娃,可这些东西原本都锁在红布裹好的箱子里,方才我去看了,锁还好端端的,里面的娃娃却不见了,这东西到底怎么出现在园子里,奴婢一时也想不明白。”

林太夫人道:“见鬼了不成?我给我查,这东西到底是谁给祯哥儿的。”

很快管事妈妈就前来禀告:“这压胜娃娃是被丢在翠竹林里的,顾大小姐和琳姐儿看到拿着玩了好一阵子。”

“哪个翠竹林?”林太夫人问过去。

管事妈妈心中微微有些发凉:“就是供奉周氏牌位那处院子旁边的翠竹林。”

大白天的,真的闹鬼了?

放箱子的偏厦摆放了些杂物,他们刚到还没来得及收拾,大家忙得脚不沾地,也不曾派人专门守在那里,问题是钥匙只有一把,管事妈妈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钥匙,冰冷的钥匙握在手里散着寒意,她一直都把钥匙挂在腰间,虽然不曾时时去触碰,但既然现在还好端端的在这里,可见不曾遗失过。

没有钥匙怎么能拿走东西?

林太夫人道:“将珠珠叫过来我问问她。”别人能撒谎,珠珠不会说假话。

一盏茶功夫顾明珠就被请到了屋子里。

“珠珠,”林太夫人拿起娃娃故意道,“你告诉姨母,这是谁给你的?”

顾明珠盯着娃娃看了一眼,然后张开嘴脆生生地道:“我。”

林太夫人耐着性子:“姨母说,这是谁给你的。”

顾明珠眨眨眼睛,表情仿佛十分肯定:“我。”

就是我。

我敢说就怕你不敢信。

……

下一章大白出现。

第23章 赃物

林太夫人那被怒气灌满的胸口此时此刻更加疼痛了。

怎么偏偏知晓这桩事的是这个傻姑娘。

无论她怎么问,珠珠都是这副痴痴的表情,她都像是一脚踩在棉花上,如何挣扎都没用处。

林太夫人浑身的气血仿佛都要从头顶涌出来,这种感觉要让她发疯。

怀远侯府后继无人,早晚要乱了,到时候族妹没有了主意,还不是要她帮忙收拾残局,想到以后都要面对珠珠,林太夫人就更加气恼,族妹到底怎么管的孩子,怎么管的家。

看到林太夫人脸色难看,管事妈妈急忙上前帮着哄着顾明珠:“这桩事对太夫人很重要,您再仔细想想。”

这样恳切的话显然对顾明珠没用,顾明珠趴在了旁边的矮桌上,脸上满是疲惫,冲着林太夫人和管事妈妈打了个哈欠。

无论管事妈妈再怎么说,顾明珠都不肯开口了。

“让厨房端些糕点和蜜饯来。”管事妈妈立即吩咐下去,顾大小姐高兴了或许就能透露一二。

管事妈妈将糕点奉到顾大小姐身边,又蹲下身轻轻地给顾大小姐揉着腿。

顾明珠脸上渐渐有了轻松的笑容,今天她是真的累,从早晨起来就开始忙碌,要在林太夫人屋子里乱窜,还要围在管事妈妈身边找机会拿钥匙,之后躲在偏厦查看林太夫人带来东西,多亏那些怪力乱神的物件儿放在红布包裹的箱子里,否则想要找到还真的要费一番力气。

不过那箱子里的东西委实有些意思。

压胜、符箓、纸钱、冥器、拷鬼棒……

这些显然都是拿来对付周如珺鬼魂的,可惜没有一点用处,因为她早就试过了。

她突然从顾明珠身上醒来,这样的情形远远超出了她对一切的认知,曾有一度她也怀疑古书上那些鬼神的东西或许是真的,于是找了时机将纸钱、符箓、供果、香烛、压胜这些东西统统用了一遍,她必须要知道自己的弱点。

结果她既没有突然发笔横财,也没有感觉到不舒坦,可见这些东西都是骗人的把戏。

或者她本就不是什么鬼魂,而是转世到了顾家,周如珺不过是她前世的记忆罢了。

虽然这些对她无用,可她还是想仔细看看,毕竟这是林太夫人此行的目的,当她将拷鬼棒拿在手中时,发现了异样。

拷鬼棒有些沉,其中另有玄机。

她仔细寻找,终于在拷鬼棒下面找到破损之处,一个如同环形的切口,就像是个这拷鬼棒加了个塞子,她用发簪将塞子撬开,从拷鬼棒中倒出了些粉末,凑在鼻端闻了闻,一股硝石的味道传来。

除了这拷鬼棒,其他物件儿中也有东西,时间紧迫她没有一一去查看,但心中也有了数。

崔家祖坟平日里有崔氏子弟严加看守,还有崔氏族人住在周围守墓,寻常人不得靠近,就算是寻常的崔氏族人前去祭拜,所用的物件儿都要被仔细查看,林太夫人请去的道士自然也不会例外。

不过林太夫人吩咐抬去的物件儿就不同了,这些用来惩办周如珺的东西见不得人,崔氏族人心中明白,不敢仔细去查看,以免被林太夫人埋怨。

于是这箱子顺顺利利就能被送进去。

硝石、火药送去崔家祖坟,这是要烧了崔家的老坟莹还是要炸了崔家的好风水?

崔家这是被人算计了。

看破不说破才是好德行,于是她将拷鬼棒复原放了回去。

虽然今日闹出如此的风波,林太夫人八成也会怪在周如珺身上,毕竟东西从锁好的箱子里跑出来,除了人为那就是鬼在作祟。

所以林太夫人不会轻易放弃之前的打算。

不管是谁要算计崔家,这次应该会达到目的。

顾明珠只觉得管事妈妈将她的腿揉捏的恰到好处,林太夫人屋子里的人,还真的很好用。

盛情难却,她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恢复了精神还有不少事要做。

管事妈妈发现顾大小姐靠在引枕上半晌没有动静,不由地抬起头来看,少女眉眼舒展,长长地睫毛在脸颊上留下如小扇子般的阴影,红彤彤的嘴唇微抿,神情静谧而安宁。

顾大小姐居然睡着了。

……

崔祯拿起桌上的公文来看,崔渭站在一旁半晌不敢言语。

终于等到崔祯处理完手里的公务,崔渭才道:“大哥,您为何动那么大的气?方才还说牵扯到崔家,我们岌岌可危,盗匪不是已经抓住了吗?再审一审必然能问出赃物藏在何处,到时候就能具结完案。”

崔祯抬起眼睛,崔渭不由地心里一凉,大哥此时的目光就像是之前与鞑靼对阵时一样,让他感觉到了危险。

崔祯道:“衙门在永安巷抓到的是什么人?”

“盗匪啊。”崔渭不解,那些人当中已经有人承认了打劫商贾之事。

崔祯接着道:“除此之外呢?”

崔渭一时愣住。

崔祯道:“他们还是采石人,这些年朝廷大兴矿税,山西采矿之事也是遍地开花,不少民众被送去矿上做采石人,如今这些人中有人做了盗匪有人做了死士,可见民间与朝廷的积怨已深。

小事皇上不会过问,出了大事就算是御史也不会放过,所以这次的事端定然要有个结果,要么是朝廷将盗匪完全压制住,从此之后山西内一片太平,要么就是有更大的案子会被爆出,牵扯出更多的人。

最终这案子要怎么了结?”

崔渭道:“我们来到太原,就是因为大哥觉得有人明抢军粮非同小可,山西恐怕有大动静,可即便是这样……我们进可攻退可守,随时能将案子丢给衙门,回到宣府带兵去。”

“如果盗匪的人数众多,卫所兵马不足呢?再或者有民众扯反旗……”崔祯说道这里微微一顿,“那就需要我手中的兵马了。”

崔渭明白过来:“大哥的意思是,永安巷抓到的盗匪只是一部分,还有更多人藏匿在其他地方,也许他们人数很多,需要我们出兵辅助卫所剿匪。”

“依大周律,强盗、贼盗反得财者不分首从皆斩,真要是动兵那就是血流成河,”崔祯声音淡然,表情却格外的深沉,“从前我们在宣府杀的都是鞑靼,可如果来太原,面对的都是大周的民众,杀人简单手起刀落,杀的是什么人,你又是谁手里的刀,这些不弄清楚,崔家将来也会像那些勋贵一样,一夜之间重罪加身。”

崔渭被吓了一跳,吞咽一口才道:“那我们就不出兵好了,在边疆弄出些动静,就说兵马都被绊住了。”

崔祯道:“因此让太原府乱起来,更是罪无可赦。”唯有将整件事弄清楚,才能保住崔家,就像五年前一样,立于不败之地。

崔渭终于明白了厉害之处:“既然大哥早就想到了,我们只需要小心些,这太原府还有谁能比大哥更有远见?就算魏家人来了,我们也不一定就会输。”

“不一定?”崔祯冷冷一笑,“恐怕已经失了先机。”

先是那个打开的蜡丸,然后是四弟和陆慎之,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不可能,”崔渭道,“就算那陆慎之有内情没有说,想必他也隐瞒不了多久,我让人在大牢里盯着,只要有消息就会传回来,等大哥将这些都查清楚,我们也就可以做决断。”

崔渭说得轻松,崔祯却知道没有那么容易,他之前一直在衙门里,就想要快些理出头绪,没想到内宅又出乱子。

崔祯道:“叮嘱母亲一声,让她安安稳稳地在内宅中,四哥出了事,四嫂无心打理家中,还要母亲从中帮衬,不能再出现今日这样的风波。”

崔渭点点头:“大哥放心,母亲有分寸。”

崔祯垂目思量,最让他担忧的还有魏元谌,魏元谌始终没有在太原露面,这样沉得住气,对眼下的案子是不是已经有了些了解?

“侯爷,”亲随快步进门,“府衙那边有消息了,盗匪已经招认出财物藏于何处。”

崔渭面上一喜。

“让人备马,”崔祯道,“我带着几个人先过去。”他害怕迟则生变,虽然形势不明,先将证据握在手里总是没错。

……

几十口箱子被藏在了山洞中,箱子里面放着的都是金银细软等物,还有一些香料、宝石、珍珠。

这些箱子被府衙拿到就可以结案了。

身边的亲卫开始搬动箱子。

“不要藏在附近,一会儿衙门的人前来搜查会将周围查个仔细,”魏元谌说着从腰间解下符信,“用我的符信将箱子运进太原城内封存,封存时核对数目写好文书存于密匣中,让人送上京城。”

箱子不离开太原府,又有密匣中的文书作证,随时都可以拿出来做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