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旁边的初九不知为何差点笑出声,顾大小姐有痴傻病与正常人不同,说出什么都不奇怪,可是即便这样,他却不知为何,还是有种三爷被人调戏了的感觉。

魏元谌没有亲眼所见,但脑海中却浮现出顾大小姐鲜活的表情,她最好是真的得了痴傻病,否则他与她早晚有清算之日。

“三爷。”

走出了院子,初九立即上前:“您准备去画舫啊?您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恐怕去了不太好。”

万一三爷被什么妖精迷住,他回去要怎么向太夫人交待,怎么向宫中的娘娘……

魏元谌纵马的身影眼见就要消失在路尽头,初九不敢怠慢立即跟上。

“三爷,”初九好不容易才气喘吁吁地跟上,“那地方您去不得,那里的女子都似虎狼,您要吃亏的。”

如刀锋般锋利的目光扫过来,初九觉得自己掉了块皮肉,好了为了劝谏他已经付出了半条命,三爷再有什么闪失也不是他失职。

不过……

画舫、姑娘,三爷有些闪失也不算坏吧!

……

炉首:据明朝嘉靖年间资料记载,铁矿山设炉炼矿,许山主为炉首。

取资料上的名字,炉首就是那些开铁矿山之人的头目。

第31章 上船

崔祯坐在值房等待亲卫传回消息。

“侯爷,”亲卫上前道,“陆大人今日没到衙门里来,我们避开人去陆家查看,也没有发现陆大人的踪迹。”

陆慎之不见了,仔细一想也并不那么惊奇,崔祯早就怀疑陆慎之有问题,现在果然露出了端倪。

崔祯道:“务必要找到陆慎之,再让人去问城门的守卫,有没有人见到陆大人出城。”

亲卫应了一声,立即快步走了出去。

崔祯目光微沉,抬头吩咐书吏:“将有关陆慎之的记档都拿过来。”七年前的“珍珠大盗”案子让整个太原府的官员上上下下换了个遍,陆慎之应该也不例外。

陆慎之是怎么又回到府衙任职的?

“陆同知呢?”门外传来太原府知府韩钰的声音,“真是愈发不成样子,府衙这么忙他却一整日不见人影。”

韩钰说着进了值房,看到崔祯不禁惊诧:“侯爷还在衙门。”

崔祯将手中的案宗放下,看向韩钰:“有件事我正好想要问大人。”

韩钰道:“侯爷请说。”

崔祯缓缓地道:“当年‘珍珠大盗’案陆慎之受了牵连,是谁重新将他召回衙门任职?”

韩钰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桩事,几乎未加思索:“是我。”

韩钰似是想起了往事叹了口气,才接着道:“‘珍珠大盗’案惊动了皇上,朝廷明令严办,太原府的官员几乎都被撤职,我来到任上查看案宗发现许多官员是无辜受害,于是上奏朝廷重新启用他们。”

说完这话,韩钰有些奇怪:“陆慎之在任上一直恪尽职守,除了……唉……”

崔祯皱眉:“除了什么?”

“最近的盗匪案,”韩钰道,“不过这也怪不得他,那些盗匪委实太过狡猾,陆慎之一直带着人四处搜捕,也算尽心尽力了。”

韩钰说完起身道:“我还要去处置文书,先行一步。”

崔祯起身还礼,眼看着韩钰就要离开,亲卫快步走进屋子低声禀告:“人没找到,但城门的守正说,天黑的时候有人持陆大人发放的文书出城。”

崔祯道:“出城人的样貌看那清楚了吗?”

亲卫道:“守正只看了一眼,出城的人是个络腮胡子,穿着衙差的衣服,遂以为是衙差有公务,没有仔细盘查。”

络腮胡子能遮住面容,崔祯看向韩钰:“大人可知衙门中有人出城办差?”

“这些事都要问陆慎之,”韩钰感觉到了异样,“侯爷若是有疑惑,不若让人将陆慎之找到问话。”

如果现在还能找到人的话。

崔祯正在思量,就有狱吏前来道:“大人,大牢里出事了,在永安巷里抓到的犯人中,曾有一人招认出藏匿贼赃的地点,如今那人被杀了。”

崔祯立即皱眉,韩钰也面色大变:“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加派了人手在大牢中?怎么混进去了凶徒?”

“是看管犯人的狱卒动的手,那狱卒杀死犯人之后被我们发现,他眼见逃不脱也……自尽了,”狱吏道,“那狱卒素来办事妥当,陆大人让他来看管案犯也是信任他,哪料到他会这样做。”韩钰急着去大牢里看情形:“陆慎之到底在哪里?让他速速来见本官。”

“大人,”韩钰身边的书吏道,“该不会陆大人出了事吧?”

韩钰整个人一凛:“出城那人呢?快去追查。”

崔祯抬起头看向墨黑的天空,今晚注定不会太平。

……

顾明珠带着柳苏到了一处院子,陈婆子与她说好了会在这里见面,至于为何不是永安巷,陈婆子定然是怕被人盯上。

聂忱送来消息,告诉她画舫的大概情形,她心里也算有些思量,但这些能打听到的消息八成都没用,想要了解真正的内情,眼下才是最好的机会。

“不是嘱咐你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吗?”陈婆子一把拉住顾明珠,“怎么还是满身药味儿?”

顾明珠指了指身上的衣衫,示意已经换过了。

她是换过了,而且特意没有在脸上抹阿魏,画舫那样的地方怎么能让一个臭烘烘的药婆上去,不过常年与草药在一起的人,不可能半点药味儿也没有,这样的细节必须要注意。

陈婆子正在叹气,屋子里又走出个人,顾明珠看去正是上次向她求落胎药的女子。

那女子今晚穿了一身粉色的衣裙,看起来格外的清秀。

“这是阿瑾,”陈婆子笑道,“你们见过的,阿瑾用了你的药很好,这次也是她给你找的活计,你好好做,多走这么几趟,以后吃的穿的也就不愁了。”

顾明珠点点头看向阿瑾,阿瑾却没有别的话,伸手接过顾明珠身上的药箱:“时间不早了,跟着我走吧!”

陈婆子之前说好了让她只身前往,她便没有让柳苏跟着,顾明珠想着向黑暗中看了看,今晚她要更加小心。

两人一直沉默地走在黑暗中,路上遇见巡城的衙差,阿瑾上前笑着说了几句俏皮话,衙差就没上前盘问,倒是有人手脚不老实趁机摸了阿瑾几把,阿瑾显然早就习惯了,一边笑着躲闪一边嘱咐衙差前来画舫捧场。

“前面就是了。”

又走了一炷香功夫,阿瑾向不远处的湖上指去。

湖面上果然停了许多条船,有人正忙着点亮船上挂着的红灯笼。

“一会儿要听我的吩咐,不该说的……”阿瑾说道这里停下来,“差点忘了你是个哑巴,哑巴最好,陈姑也算想得周到。”

阿瑾垂着脸陷入思量中,失神间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向前扑去,多亏一双手拉住了她,她抬头看过去正是那医婆。

“谢谢。”阿瑾道。

顾明珠从怀里取出一只香囊塞进阿瑾手中,示意让她收起来。

阿瑾放在鼻端闻了闻淡淡的药香味儿传来。

顾明珠指了指头,第一次遇到阿瑾时,阿瑾就吵头疼,这草药包虽说用药渣做的,却有些安神的用处,没事的时候闻闻也会觉得舒坦。

阿瑾捏着那荷包心中一暖:“有心了,不过我们这样的人,能活着就很好了,哪里还能用这些东西。”虽然这样说,阿瑾还是将荷包挂在了腰间。

两个人一起走到岸边,阿瑾招呼人将小船划过来。

阿瑾收到荷包之后,语气明显好了许多:“我们坐着小船靠过去,然后再蹬上画舫。”

顾明珠点点头。

趁着小船还没靠岸,阿瑾看向顾明珠:“今晚的事很简单,你只要一直跟着我,我可保你平安无事,就算有什么乱子,你也放心,你只是个医婆,不会有人为难你。”

顾明珠再次颔首,阿瑾看起来老成,那是被困境逼迫的,其实心思单纯,想法也很简单。

她跟着阿瑾一起前来,若是阿瑾出了事,她必然会被盘查,所以她得快些了解整个局势,以便在关键时刻做出最好的选择。

小船很快靠上了湖中最大的那条画舫。

湖中共停了五条画舫,每条画舫上都灯火通明,映得船上的处处金碧辉煌。

顾明珠向四周张望,仿佛迷失在这富贵繁华之中。

“快走,”阿瑾上前拉住顾明珠的手,“姑娘还在等着你呢。”

顾明珠目光从船上守卫脸上一扫而过,那些守卫眼睛中露出几分嘲笑的神情,果然将她当成了个没有任何见识的乡野村妇。

船上的姑娘上前跟阿瑾打招呼:“阿瑾,你怎么带了这么个人来?”

“我家姑娘今日实在不舒坦,听说这药婆的药不错,就让她来看看,免得耽搁了正经事。”

“也是,千万不要大意了,也许今晚会有人听你家姑娘弹琴呢。”

阿瑾点点头。

就在这时候,一阵琴音传来。

这是有人在弹七弦琴,还在周家时,顾明珠常听祖母说,大周若论弹奏七弦琴最好的人,父亲定然算是一个,父亲还会作琴谱,母亲的琴艺也是父亲亲手教的,她从小就喜欢摆弄七弦琴,一日不弹都会不舒坦,自然也就进益颇快,十岁开始家中但凡有宴席,祖母都会让她调琴。

这琴弹得是不错,但调琴的人似是没有力气,琴音也变得太过绵软。

阿瑾打开了门,顾明珠跟着走了进去。

屋子里有股熏香的气息,一座屏风挡在屋子中央,阿瑾快步去查看屏风后的情形。

“姑娘怎么起身了。”

“请来医婆了?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非要再拉个人来,我来就好了。”

顾明珠只听阿瑾低声道:“一会儿我出去,总要有人在你身边侍奉,若是有什么动静,也好扶着你离开屋子。”

女子不再有话,阿瑾吩咐顾明珠:“你过来给我家姑娘诊脉吧!”

顾明珠这才拿起药箱走到屏风后,只见一个女子面覆纱罗靠在软塌上。

阿瑾向女子解释道:“这医婆是个哑巴,而且不识字,我拿不得药方,只能由她自己配药。”

女子颔首示意知晓了。

阿瑾看向顾明珠:“我家紫鸢姑娘病了有大半年,身上、脸上长了许多毒疮,你仔细瞧瞧可有法子治?”

阿瑾将紫鸢的袖子撩开,只见那干瘦的手背上长着几颗黄豆粒大小的疮疖。

顾明珠伸手拿去了紫鸢脸上的纱罗,纱罗下的那张脸上也生了疮疖,即便如此还是遮掩不住紫鸢姑娘姣好的面容。

那如同被染过的黛眉下,是一双秋水般的眼眸,真是很美啊。

第32章 暴露

“我家姑娘的病症可治得?”阿瑾忍不住开口询问。

紫鸢似是要说些什么,刚刚张开嘴却忍不住一阵咳嗽,虽然她急着用帕子遮掩住,顾明珠还是闻到了股类似铁锈的味道。

思量片刻,顾明珠又拉开了紫鸢的衣襟查看。

阿瑾道:“这疮只生在脸、颈和手上,好在不传人,否则妈妈早就将我们撵走了。”

果然像阿瑾说的那样,衣服下面的皮肤依旧光洁没有起疮,顾明珠不禁觉得奇怪,这紫鸢身上的疮症和她之前看过的都不太一样。

“是不是梅花疮?”紫鸢稳住了气息,十分淡然地问着。

许多勾栏院中的女子见疮生畏,往往还没查出病症如何就先寻了死路,也有达官显贵家的女眷被夫婿传上此病,通常会为了夫家脸面一死了之,由此可见这梅花疮的厉害。

紫鸢却这样淡然,仿佛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顾明珠的目光从紫鸢腰间一扫而过,借着给紫鸢检查病症的机会,她方才已经探查过,紫鸢在腰里藏着一把匕首。

短匕适合近身刺杀,紫鸢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要知道无论是刺杀还是劫走财物都是不理智的做法,官府不会因此觉得永安巷抓到的人就是无辜,反而会认定他们都是共犯。

“姑娘不要乱想,”阿瑾道,“哪里来的梅花疮,姑娘只要安心养病,等过些日子赎身离开这花船,好好过您的太平日子去。”

紫鸢也不争辩,只是静静地躺着,手似是无意地放在了腰间。

顾明珠指了指疮,又指了指屋子里的沙漏,问询紫鸢这病有多久了。

“姑娘病了三四个月,开始只是身上没有气力,疮症是这半个月才有的,我们找了几个郎中来看都不知是何病,若你能治得,赏银自是少不了。”

听到赏银,顾明珠脸上立即露出笑容,转身拿起了药箱,从中取出药粉递给阿瑾。

虽然看不到医婆的脸,却能感觉到医婆的欢喜,方才还不能医治,听到有赏银立即拿出药来,分明就是随便找了药来糊弄她们。

这种妇人比不上正经郎中,她们擅长做的无非就是堕胎那些腌臜活计,幸好她带这医婆上船本也不是为了给姑娘治病,方才也只是抱一丝希望罢了。

阿瑾递了二两银子给顾明珠算是赏钱。

“趁着花船上人还不多,你与我出去一趟,船上有姑娘想要下胎药,我带你过去,至于能卖出多少就看你自己的了。”

顾明珠跟着阿瑾走出门,阿瑾的目光不时地落在船中的守卫身上,想必是为了探查情形。

“阿瑾,不侍奉你家姑娘,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阿瑾看向身边的医婆:“我家姑娘不舒坦将医婆请上了船,那日其他姑娘问我下胎的药方,就是出自这医婆的手。”

“怎么不等到白日里再让医婆来?”

“白日里大家都没聚在一起,而且不能扰了姑娘们歇息。”

“今晚会有大商贾前来,姑娘们都要仔细侍奉,你们也快点,免得被妈妈看到责罚。”

“富贵阁里有贵客了?”

“丁公子要做大生意啊,希望丁公子顺顺利利,这样大家都有赏钱。”

顾明珠发现阿瑾对这位“丁公子”的消息很是在意。

“医婆吗?我屋子里现在没人,你过来帮我瞧瞧。”

“从前没见过你,阿瑾说你的药不错,可有避子汤?”

顾明珠欢喜地拿出了她早就包好的草药递给姑娘们。

夜渐渐深了,画舫上却愈发的繁华,客人开始登船,顾明珠药箱里的草药也几乎都卖光了。

将一包银钱贴身放好,顾明珠向紫鸢屋子里走去。

医婆离开之后,一扇窗子被缓缓开了个缝隙,初九向外看了看然后立即又将窗子关上。

“三爷,”初九看着站在旁边喝茶的魏元谌,“你说气不气人,又遇见了那医婆。”

他们与什么人有缘分不好,偏偏是那又丑又臭的医婆。

而且那医婆还吃了三爷亲手做的红豆糕。

冤孽不冤孽?

三爷现在大约要气炸了,初九想着向旁边挪了挪,免得被殃及池鱼。

魏元谌转动着手中的茶杯,先是永安巷,然后是崔家祖坟,今晚又在画舫,还真是巧。

看似医婆是被陈婆子拉来帮忙,之前走进崔家祖坟又是为什么?只是去看热闹?还是要探查消息?

想及那医婆四处游走,兜售她手中药包的模样,没有半点的破绽,委实不容易让人起疑心。

医婆是无辜被卷入,还是在故意为之,今晚他就会得到答案。

……

顾明珠回到紫鸢屋里,紫鸢换了一身淡青色衣裙坐在桌子旁,头上只戴了一只檀木簪,覆在脸上的纱罗随着她的动作轻荡,让她比之方才更多添了几分清傲高华。

紫鸢看向顾明珠道:“天色不早了,我会让人将你送下画舫。”

顾明珠装作一无所知般点了点头,阿瑾应该会将船上的情形写下来放在她药箱中,由她带给陈婆子,陈婆子那些人知晓了画舫的情形,动起手来就容易得多。

可惜这是一个局,布局之人应该就在这几条花船上。

她前来画舫就是为了看清那人,如何能在这时候离开,顾明珠看向沙漏,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阿瑾姐姐病了。”

两个丫鬟将阿瑾扶进门,紫鸢急切地上前查看,只见阿瑾面容苍白,紧紧地捂着肚子。

“医婆快来看看。”紫鸢拉住了顾明珠。

顾明珠还没上前,阿瑾弯下腰再次呕吐起来。

“八成是吃坏了东西,可不能让她在这里,”丫鬟道,“我这就去禀告妈妈。”

顾明珠的手落在阿瑾手腕上,她不用看就知晓阿瑾没有大碍,她亲手下的药自然心中有数。

阿瑾今晚会吃些苦头,但是明日中午就会安然无恙,吃这样的苦头比落入人陷阱结果要好得多。

这条船上有许多可疑的地方,眼下她也只能先稳住阿瑾。

“这可怎么得了,”老鸨进了门,“要紧的时候你这小蹄子这般不顶用,快将她抬去下面房里,不要污了这地方。”

老鸨说着又伸手拧了阿瑾一把:“小蹄子素来嘴馋的很,等你明日病好了我再与你算账。”

阿瑾没有理会老鸨,挣扎着看向紫鸢:“姑……姑娘……”一双眼睛中满是不甘,明明一切都准备好了,却偏偏在这时候突然生病。

她这般模样是无法接应吕光他们了,她可真是没用,这样想着阿瑾眼睛湿润起来。

紫鸢拉住阿瑾的手低声安慰:“没关系,你好好养病,这里有我在。”

阿瑾又看了顾明珠一眼,似是有话要说,却没了机会开口。

老鸨看着紫鸢:“紫鸢啊,你这病要快些治好,我们这画舫上可少不了你啊,别说我们山西,就算整个大周红火了七八年的姑娘只怕也独你一份,你需要什么只管与妈妈说,妈妈都尽量帮你做到。”

老鸨说完带着人走了出去。

紫鸢捏着帕子看先门外,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的神情,半晌她仿佛喃喃自语:“转眼七年过去了,闫郎,我终于要来寻你了,你可不要厌弃我。”

紫鸢说完才想起那医婆还在屋子里:“你快走吧,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顾明珠伸手正要劝说紫鸢让她留下,她猜想紫鸢担忧阿瑾,会让她去照顾阿瑾,她尚未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就有小厮来回话:“管事交待,出了客人之外不准任何人离船。”

小厮说完端出一盘点心放在紫鸢面前:“厨房嘱咐送来的,姑娘慢用。”

不让人离船?

顾明珠皱眉思量,虽说她想要留下,可突然间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了,反而让她心生警惕。

这世上绝没有天上掉馅饼之事。

小厮退了出去,顾明珠看向坐在桌边的紫鸢。

紫鸢挑选了块糕点拿起来,撩开纱罗作势要送入嘴中,却在这一刻飞快地将糕点捏开,果然发现了张字条。

就像之前几次一样,有人偷偷传话给她。

几个月前她第一次收到字条,是劝说她离开画舫,这次又想说些什么?

紫鸢避开医婆缓缓将手中字条展开,只见上面写了一行字:小心有诈,勿妄动。

那躲在暗中提醒她的人到底是谁?那人怎知她今日想要刺杀炉首?姓丁的炉首喜欢听她弹七弦琴,她今晚准备将丁炉首引来杀死,就算失手也能造成混乱,吕光他们就能趁乱劫走财物。

可现在这字条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

有诈。

难道是个局?这人的话她到底能不能相信?既然能劝说她为何又不肯现身与她一见?

紫鸢思量着将字条凑在灯下。

一声碎瓷响动突然传来,紫鸢吓了一跳,只见那放在桌案上的花斛被医婆碰落在地上,医婆脚下踉跄眼看就要摔在碎瓷上。

“小心。”紫鸢叫了一声,快步走过去,堪堪扶住了那医婆。

医婆站稳了身子,不住地躬身赔礼,紫鸢松了口气,回过神再找那字条时,发现字条早已不在手中,她焦急地四处寻找,片刻之后在灯下看到了滩灰烬,显然那字条已经烧毁了。

吩咐下人将屋子里的碎瓷收拾干净,紫鸢看向医婆:“今晚你就在我房里吧,等天亮了再带去你岸边。”

交待完这些,紫鸢感觉到了疲乏,准备走回屏风后歇息。

“紫鸢姑娘,有客人来了。”

门被小厮打开,紧接着两个人被请进了屋子。

顾明珠抬眼看过去,两张不太陌生的脸孔映入眼帘,多亏她头上戴着斗笠,脸上覆着纱罗,否则脸上当然难掩惊讶。

那是一个黄脸少年和他的书童。

少年似是没有见到她般,径直走到锦杌上坐下,顾明珠却感觉到那双深如寒潭的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

她的手心里还有张没来得及细看的字条。

少年伸出食指轻轻地在桌面上敲了敲,然后向她摊开了手心。

别人也许看不懂,可她心里却清楚的很,这位乔装打扮的魏大人定然欣赏了她方才从紫鸢手中偷走了字条的身手。

方才她用另一张纸代替这字条烧出灰烬骗了紫鸢姑娘,就是为了留下字条仔细看看,也许能发现别的玄机,没想到落入了魏大人眼中……

这人天天躲在暗地里偷看,也不怕生了针眼。

可怜她奔波了大半夜,刚刚推测出紫鸢想要在今晚行刺,船上有人知晓一切,暗中提点紫鸢不要轻举妄动。

不让她下船大约也是怕她会给陈婆子等人送信,那人与她一样都是想要阻止陈婆子那些人前来画舫。

她推测画舫内有人在帮紫鸢等人,或许是不满那些人对民众的作为,又或者是同情紫鸢姑娘,总之将那人找出来,必然能通过他知晓许多内情,眼前的谜团就会迎刃而解。

好不容易查到这些线索,却一头撞进了魏大人怀里。

顾明珠走过去似是帮紫鸢迎客,伸手将茶水糕点的单子放在魏元谌面前,然后遮挡住紫鸢的目光,不情愿地将小纸条丢进了魏元谌的手心。

第33章 美人

纸条被攥成了团,上面还有一丝丝余温,丢过来时稍稍用了些力气,仿佛在发泄她的怒气。

还没有焐热就要将东西拿出来,自然少不了怨怼,魏元谌并不在意那医婆的想法,用袖子将手掩住,然后将字条打开看了过去,紧接着他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抬头看过去,那医婆靠得他更近了些。

她目光炽热要将遮面的纱罗烧出个洞来。

这是在观察他看到字条时的表情?

她知道遮掩不过去,只好痛快地将字条丢给他,却不忘记趁机确认他与这字条是否有关,如果这字条是他所写,他就不会急着打开,定神去看上面的内容。

死性不改。

刚刚被他揭穿了把戏,现在反手又来算计。

魏元谌将字条攥住,医婆悻悻然地收回了脖子,然后轻轻地向他摇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没瞧见。

真是精彩。

魏元谌不由地在心底冷笑,一个人在他眼前脱胎换骨换了一副新脸孔,不再是那个胆小如鼠、贪财如命的医婆,立即变成了精明老练、城府极深的老江湖。

直到现在他才算看清她的真面目。

阿九在一旁瞠目结舌,眼前的医婆就是他们在永安巷看到的那个没错吧?还是那个偷吃了三爷红豆糕的那个?

若非之前已经得了消息,他会以为看错了。

方才透过窗子缝隙,里面发生的事他看得清清楚楚,在紫鸢姑娘背着人偷看手中字条时,医婆已经从药箱中取出一片纸,待紫鸢姑娘看完字条上的字,准备凑在灯下烧毁的关头,医婆碰倒了花斛,身体踉跄的向地上倒去,紫鸢姑娘慌忙来搀扶,医婆趁机抽走了紫鸢姑娘手中的字条,紫鸢姑娘回过神来低头寻找字条,医婆已经将事先准备好的纸片点燃烧成灰烬掉在地上。

这一串的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事后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惊讶之余,他看向三爷,三爷竟然这么不小心被人骗了。

岂非是奇耻大辱?

“公子请喝茶。”紫鸢亲手奉茶过来,这位公子进了门之后就一直垂着头,仿佛十分羞怯,不敢抬头瞧她,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表现八成是头一次来画舫,于是她亲手端了茶奉上,安抚这位公子,好让他不要紧张。

魏元谌端起茶来喝,顾明珠目光也就放肆地落在眼前那张黄脸上,这黄脸真不如从前白白净净的好看,这样一对比才显现出他之前那“亮的发光”是多么的惹眼。

通过方才魏大人的表现,她可以确定这字条与魏大人无关,那么她之前的推测没错,这船上有人一直帮着紫鸢姑娘。

魏大人那么聪明,很快就能想明白前因后果,定然也想将那人找到。

一桩案子中找到关键的知情人不易,看来今晚她与魏大人都要且行且珍惜,为了将案子查清楚,不得不暂时绑在一起。

唉,顾明珠不禁心中叹息,目光落在魏大人露出的一截脖颈上。

隐隐约约,有一抹雪白从衣襟里露出。

这么草率的装扮,一不小心就会被戳穿,说不得就会连累到她,这样想着她向旁边挪了一步。

魏元谌听到那医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气息中似是带着几分无奈,然后她颇为嫌弃地站远了些。

魏元谌皱起眉头,转头去看医婆,她在厌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