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得到机会继续追问下去,现在每每想起来都愈发觉得有些蹊跷。

不着急,慢慢的她都会查清楚,该付出代价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

柳苏将聂忱传来的消息送给魏元谌。

魏大人今日心情似是很不错,早早就将桌上的公文收拾起来,看起来不准备整夜忙碌于公务。

听到申先生在真定,魏元谌看向初九。

初九立即道:“我送消息,让人立即前去。”初九早就看出来了,顾大小姐每次让人送来的消息都很重要,不能出差错,否则他就跟那杯“真苦”的茶一样,迟早要被三爷嫌弃。

想到这里初九又向魏元谌望去,三爷之前暗中喜欢顾大小姐还知道遮掩,这两天愈发明目张胆,现在得了顾大小姐送来的消息,不知心中多么欢喜。

初九暗地里长长地舒了口气,三爷高兴了,他也轻松些,今晚他应该可以睡个好觉。

柳苏说完这些,正琢磨着要如何提及进京之后的安排,他假扮魏大人的小厮是为了方便向大小姐传递消息,到了京中之后,他自然要恢复坊间人的身份。

柳苏躬身正要开口,却听到魏元谌道:“去将庭院里的火把点燃。”

柳苏只得先应声。初九吞咽一口有些不好的预感:“三爷,您……”

魏元谌站起身淡淡地道:“与我去外面舒展舒展手脚。”

为……为什么?初九傻眼,不是不高兴才会有惩罚吗?他们刚从战场上下来,身上筋骨早就抻开了,哪里用得着舒展?

初九的嘴角垂下来,他好似越来越摸不透三爷的心思了。

主仆两个在院子里打斗,虽说实力相差不少,柳苏却也不禁看得入了迷,等到魏元谌收了手,柳苏还怔愣在那里。

“怎么?你也喜欢拳脚功夫?”

魏元谌的声音传来,柳苏下意识地点头。

“要如何才能练成这般模样。”柳苏痴痴地道,他不求像魏三爷一样,能有初九的身手他就已经十分满足。

“初九是我魏家的家将,”魏元谌淡然地道,“我魏家有一套法子能练身形、拳脚和骑射。”

柳苏知道,大小姐向他提及过这些。

魏元谌接着道:“你非魏家人,学不到这些。”

柳苏不禁有些失望。

“不过,”魏元谌仿佛不经意,“看你的筋骨也算个练武的好苗子,可以让初九指点你一二。”

柳苏满脸欣喜,躬身向魏元谌道谢。

“不必谢我,”魏元谌道,“也算是这段日子你们跟着我办事,我给的回报。”

柳苏再次行礼,魏三爷看似带人冷淡,没想到这般大方,很难能找到一个厉害的人做拳脚师父。

魏元谌却没有其他话,转身走进了屋子。

看着欢喜离开的柳苏,魏元谌微微弯起了嘴唇。

初九擦掉额头上的汗,弄了半天,三爷这是用心良苦,用他来钓这只闷葫芦。

啧啧,人家就送来一串糖稀,三爷就为人培养一个贴身护卫,真是用心良苦。

初九正垂着脸,想要威吓柳苏几句,想要向他学拳脚并不那么容易。

“初九,冯大人在门外等你。”

冯安平,初九的眼睛一亮,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终于有人想起他来了,谁还不是打了胜仗凯旋而归了,总要有人为他庆贺庆贺不是?

……

京城。

贵妃娘娘焦急地来回走动,她那可怜的儿子到底怎么样了,如果能安然无恙地回到东宫,她还能想方设法的遮掩。

“娘娘,太子爷……太子爷就要进城了。”

听到宫人禀告贵妃娘娘眼睛一亮:“太子怎么样?可还好吗?”

宫人一脸慌张,不知该怎么说:“娘娘,太子爷……太子爷他……的脸……烧坏了。”

第192章 顾明珠回来了

贵妃眼前顿时一黑,最后一线希望没有了,就像是天塌下来一样,这样的打击加上几天没有合眼,差点就此晕厥过去。

“娘娘,”女官脸色一变立即急切地大喊,“快……快唤御医来。”

贵妃支撑着身体摇了摇手:“别去。”

宫人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一双眼睛望着女官求助。

“听到没有,”贵妃长长地呼一口气,“都给我回来,不要让人看笑话。”平日里她装病那是为了让皇上牵挂,小事撒撒娇,用用手段也就能达到目的,现在这是什么时候?手足无措急得病倒,只会让人觉得她没了手段和本事,许多官员都是墙头草,若是失势换来的就是墙倒众人推。

贵妃勉强打起精神:“让人送消息出去,不管是我的兄弟还是姜氏族人,若身上背着事儿,不管花多少代价,全都给我平了,从前他们私底下做的那些,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现在不同了,总之……不听我的话,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就等着被人押入大牢,不要想着我会为他们求情。”

女官点了点头,手脚被骇得冰凉。

贵妃再次道:“将宫里那些精美的摆件儿都撤下去,尤其是我娘家人送来的,这些日子谁也不要去皇上身边打探消息,这样做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皇上最讨厌有人揣摩他的心思,魏氏就是总会探知皇上的意图,因此被皇上厌弃。

女官见贵妃娘娘这般小心谨慎的模样,强忍着鼻子里的酸楚道:“娘娘放心,咱们宫里的人听了吩咐不敢出去胡乱行事。”

“也是那句话,”贵妃神情肃穆,“不管谁出了事,我就算想要护着,也是有心无力,如今是最艰难的时候,只要陪着我熬过来,我必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女官急忙跪下谢恩。

“好了,”贵妃道,“还有许多事要你们去做。”

女官站起身,脸上还有一线期望:“娘娘,这件事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殿下……”

贵妃握紧了手,她何尝不想挽回,奈何鸿儿太不争气,大周建朝这么多年,还没有一个太子被叛将俘去,太原府的战马案与鸿儿扯不开关系,现在鸿儿没到进京就有消息传来,说那林寺真在北疆四处宣扬,他是因为军资被克扣这才勾结鞑靼买卖战马。

林寺真是叛将,他的话不可信,但边疆缺马少粮却是事实,北疆卫所乱成一团,卫所眼睁睁地看着太子被俘走,这重责压下来要谁承担?贵妃从眼线那里听说,有御史言官上奏折请求整饬卫所弊端,彻查每年朝廷下拨的军资。

东宫在战马上赚私银是事实,必然会被查出来,根本就遮掩不住。

贵妃站起身:“扶着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再去太后娘娘那里认错。”不管私底下让御史言官如何递折子替鸿儿说话,表面上她都得低头。

贵妃咬住了嘴唇,她还以为从此之后再也不用向魏氏低头,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天,当年她入王府跪在魏氏脚下卑躬屈膝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如今那份屈辱又重新落到她身上。

贵妃站起身脚下又是一个踉跄,她明明知道魏元谌必然背地里算计了鸿儿,却还要去向魏氏低头。

真是……

一股热血就冲进了贵妃的胸口,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这笔账她且记在心中,鸿儿虽然不能再做储君,但她还有别的孩子,只要能熬下来,她还会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贵妃让人扶着一路去了皇后的坤宁宫。

坤宁宫依旧似往常一样安静。

贵妃停在了宫门外,等着内侍进去通禀。

“皇后娘娘身上不舒服,还在安睡。”内侍上前向贵妃娘娘行礼禀告。

正午的太阳照在贵妃头上,贵妃没有挪动脚步:“娘娘生病怎么也不让人知会一声?妾在这里等着侍奉娘娘。”

贵妃站在宫门口,一副无论如何也不肯走的模样。

女官快步走进内殿向皇后禀告。

皇后正捏着针缝手中的衣衫,不等女官开口说话,就将衣服递过去道:“你看看,我是不是又缝歪了?想要给母亲做件衣服怎就那么难?”

女官将衣衫接过去仔细地看,忍不住抿嘴:“是歪了些,老太君穿上身只怕会觉得肩膀被勒得不舒坦。”

皇后长长地叹口气:“当年没有出嫁前,母亲就说过,这辈子恐怕穿不上我给做的衣衫了,莫不是真被言中了?”

皇后将针放回笸箩里,就算抄上一整日的佛经也不会这样疲累。

“娘娘,贵妃还在门口立着呢。”女官低声提醒。

皇后站起身来:“随她去吧,她做她的,我做我的,至于她那些手段到底有没有用处,不是我能决定的。”她迎出去受了这一礼可能是错,不理不睬也可能是错,既然这样不如顺着自己的意思。

皇后透过窗子向外看去,重要的是,她牵挂着的人安然无恙。

“不知这次,皇上会不会让娘娘见见母家人?”

听着女官的声音,皇后微笑,皇上不会明说,但既然她病着……就不好随意见人,知道他们安好就行了,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关系。

“太原府这一次,定是十分凶险,好在有人相助。”皇后想起魏家传给她的消息,之前没看出来怀远侯这般厉害。

除了怀远侯之外,他的家眷也不一般,林寺真叛乱,林夫人却能不被牵连,双身子的人要照顾痴傻病的女儿,还要帮夫君查案,知晓林寺真涉及其中之后,又能安抚林氏族里,换做是她未必能做得如此周全。

别人不说,顾家女眷她倒是想见见。

……

怀远侯顾氏这一支,两代单传,顾崇义没有同胞兄弟姐妹,只有曾祖父一脉的族叔和婶娘算是他最亲近的族人。

这两年族叔一家也在京置办了宅院,之前听说顾崇义在山西将差事办砸了,族叔就吩咐长子顾崇文写信回族中,让族人不要掺和进去,后来顾崇义请族中出面将妻女送往陕西,他们也是一拖再拖,后来林氏回信说不愿离开太原,他们顿时如蒙大赦抽身退走。

没料到很快又有消息传入京城,战马案查了清楚,原来是边将林寺真勾结鞑靼,多亏朝廷早些觉察否则定会酿成大错。

这样一来,怀远侯顾崇义有功无过。

顾崇文本在喝茶,听到这消息,顿时被呛得一阵咳嗽。

“这是……顾崇义又打了胜仗了?”顾崇文道,“又是兵不血刃?”说他兵不血刃一点都没错啊,顾崇义根本就没做什么,简简单单功劳加身了。

怎么每次顾崇义都那么好命。

顾崇文的两个女儿听说这个消息,内宅中顿时也炸开了锅。

那个傻女,顾明珠她回来了。

第193章 命不好

京城,周家。

大名府周家,周家先祖是一位货郎,走街串巷卖货养家糊口,剩下的银钱都用来买书,遇到熟人就会笑一声:“你不识字,买书作甚?”

先祖总是说:“俺不识,子孙要学哩。”那时候他还没有娶妻,这话被人听了又引来一阵大笑。

后来先祖娶妻生子,一门心思让几个儿子读书识字,周家先是有人考得了秀才,之后又有人中了举人,终于有子孙一举夺魁,被点了状元郎。

可惜这状元得的不是时候,旧朝覆灭,兵荒马乱,光有一肚子好文章却无半点用处,周家第一位状元郎在战乱中郁郁而终。

到了大周朝,周家子孙继续捡起了书本,家中有人考中过状元,子孙更不能辱没祖宗名号,就连相熟的邻里都说:“周状元家,必然还会有子弟金榜题名。”

周氏族中子弟奔赴考场,多年后终于又有人考中了状元,周氏上下无不欢喜,这位状元郎先是在翰林院任职,而后升迁去了通政司,最终做做到了正四品官职,周通政为官清廉,官途平顺,唯一的爱子虽然没能入仕,但长孙周择承十九岁被钦点大魁。

周择承不但是个才子,还生得十分英俊,人前更是礼数周到,被三朝元老申首辅举荐为侍讲学士,若非为救东宫身亡,现在也该有个好前程。

周择承亡故之后,二弟周择敬再次科举入仕,先补了中书舍人,而后去了翰林院任编修。

周择敬文章也不错,却没有他长兄那般令人惊艳,本不至于止步于此,五六年前周家被卷入了二皇子谋反案,虽然朝廷查清楚周家与此事无关,周择敬的官途也因此受了影响。

不过算是将周家门庭支撑下来,周三老爷则做了些小买卖,京中和大名府都有米粮铺子,又置办下田地,赚了不少的银子。

这次周三太太去山西看自家的生意,顺路前往太原府,要去祭拜故去的侄女,没想到卷入了战马案。

这母女两个回京路上与队伍走散,好不容易才能平安,让人送信回到周家,周三老爷慌忙前去接应,差不多这两日就该入京了。

周老太太坐在正屋主位上,周如玥站在周老太太身后轻轻地为祖母揉捏肩膀。“祖母不要担忧,”周如玥道,“三婶和姐姐定会平平安安回到家中。”

周老太太拍了拍周如玥的手:“好了,不用忙了,去歇着吧!”

周如玥应了一声,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

周如玥生得格外漂亮,五官长开之后,有三四分像长房的如珺,加上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待人接物礼数周全,深得周老太太喜欢。

周老太太常说,若非三丫头如玥,当年她大约就要跟着如珺一起去了,还好如玥孝顺,年纪虽小却能看出祖母的心事,白天夜里陪着她,让她跨过了那一关。

周如玥年方十四,正是极好的年纪,京中已然有人家看中了这位周三小姐。

周老太太却以周如璋还没有定下婚事,都是周家小姐,总要一个个的来,婉言拒绝了。

周老太太看着周如玥叹了口气:“若是人人都像三丫头,我也就不用操心了,好在没有被叛军抓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周如玥道:“三婶和二姐跟着怀柔公主一起回京,就算还有残留的叛军,也有公主府的护卫照应……”

“你不用费心为她们说话了,”周老太太道,“你三婶的为人你不是不知晓,有半分功劳到了她嘴里都会变成十分,就算平平淡淡她也能说出花来,现在信上只说差点遭遇了叛军,这其中必然另有内情,我现在是怕她在半路自作聪明,引来了祸事,生怕我会责骂,因此含糊其辞一语带过。”

周老太太这话说得入木三分,仿佛周三太太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周如玥等人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

虽然怀柔公主等人还没有到,但是京中的消息已经满天飞,女眷的车马遇到了叛军,怀远侯夫人带着人据守村堡,接应了府衙的兵马,又与怀柔公主驸马里应外合擒拿了叛军。

不但打了个胜仗,还揭开了山西兵变的案子。

周如玥知道祖母的心思,分明都是女眷,遇到的也是同一件事,怀远侯夫人为何能做得那么周全,人没到名声已经传入京,三婶却遮遮掩掩生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周老太太年纪虽然大了,眼睛依旧炯炯有神:“我现在不求别的,只希望你三婶不要惹出乱子。”

周如玥心知肚明,三婶去太原府八成是为了定宁侯,这次出事的恰好了林太夫人的弟弟,三婶不小心被牵连进去,周家也会被盘查,父亲这些年在仕途上总算有了起色,别因此又遭受无妄之灾。

周老太太说完看向门口,等着周择敬打听出消息,今日钦差魏元谌归京,东宫有了这么大过失,对贵妃党是个重挫,相对于魏家,魏大人不但查清了战马案,还在关键时刻稳住局势。

周老太太虽身处内宅中,却也知道以后的局面定要随之动荡,如果能早些探知些内情就好了,是灾祸就躲避开,是契机就迎头直上,这个大大的漩涡,只有置身其中才能看得清楚。

三媳妇和二丫头倒是在其中,可现在看来她们全无用处,只能靠泽敬去看了。

周老太太想到这里再次叹了口气,如珺倒是聪明,她活着嫁入崔家,至少能帮衬娘家,她在如珺身上赌上了半生心血。

可惜……如珺那孩子的命太不好了,枉费了她的心思。

……

京城还是一片喧闹,街上民众来来往往,脸上挂着轻松的神情。

见到这一幕,迎接钦差魏大人的官员心生羡慕,做个市井小民有何不好?最少不用这样胆颤心惊。

皇上连着几天在大殿上发怒,东宫的官员全都下狱,都察院、大理寺一片繁忙,不知还会有多少官员陆续被关入大牢。

现在不说人人自危却也差不多如此,到了晚上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府前总会有车马悄悄地经过。

不知道下一个入主东宫的会是哪位皇子。

也许这还要看魏家的态度。

官员们从晴空万里等到了细雨绵绵,终于有几骑人马出现在城门口,为首的人穿着青色贴里,云肩上的飞鱼纹在雨中依旧清晰可见,下摆褶皱微张,平整地垂在马腹上,他眼眸微敛,紧紧地抿着嘴唇,脸上神情冰冷,露出一股肃杀之意,正是魏元谌。

官员们想要上前说话,却不料魏元谌没有停下,继续催马径直进了城中。

周择敬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只觉得心中冰凉,母亲让他向魏大人打听消息,可是这魏大人岂是好相与的?想要与他说上话极难。

第194章 狡诈

魏元谌在宫门前下马,门口早有官员和内侍等在那里。

内侍黄昌是御前太监,一直在皇帝身边侍奉,平日待人和蔼,并没有大太监的架子,如今见到魏元谌更是恭谨地上前躬身行礼:“魏大人一路辛苦了,皇上交待下来,让奴婢等人先侍奉魏大人去值房宽衣,皇上在宫中等着大人。”

魏元谌一路风尘仆仆,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雨淋透,自然要宽衣再去面圣,不过皇上命黄昌带着宫人亲自侍奉,这样的脸面却不是谁都能有的。

不光是因为魏大人查明了此案,自然也因为魏家外戚的地位。

魏元谌也不多话,跟着黄昌向内廷的值房走去。

热水备好,从中衣到官服全都是崭新的。

魏元谌看到这些,微微扬起了嘴唇,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的神情,这不但给足了魏家和他脸面,还能顺理成章地将他查验一番,如此手段他见得太多了。

宫人上前就要侍奉魏元谌更衣,魏元谌目光挪到了旁边的内侍身上:“你来!”

宫人见状只得低头退下。

内侍慌忙上前,魏元谌伸手卸下了腰间的革带,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换下贴里,中衣上已见斑斑血迹。

内侍仔细地看过去:“御医就在外面候着,先让御医给魏大人换药吧!”

林寺真兵变,太子被俘受伤,魏元谌就算再厉害也不能安然无恙,宫中御医自然也能辨别出他的伤是真是假,皇帝对魏家从来就没少过猜疑,他还没有进京之前,就会有人试着将太子被抓的罪过归咎于他身上。

一番忙碌之后,魏元谌换上了崭新的官服去了内廷的正殿。

大殿门缓缓打开,魏元谌踏了进去,浸过桐油的金砖映着他的影子,他走到大殿中央,然后下跪行礼。

皇帝看着魏元谌,眉眼之间一片清明,所有事物尽数映在他眼中,等到魏元谌起身,皇帝便急着开口道:“爱卿这一趟辛苦了。”

魏元谌再次躬身:“微臣办事不利,让太子殿下有了损伤,请皇上责罚。”

“都是太子自己踏入了林寺真的圈套,与你有什么关系?”皇帝着脸上多了些怒气,“太子私自前往太原府问案,又在途中刚愎自用想要将叛军擒获,不料却反被算计,若非你们及时察觉,太子就要被林寺真送给了鞑靼人,到那时大周颜面何存?爱卿在太原府查明了案子,抓到了林寺真为大周除掉一个叛将,乃是大功一件。

朕不是那忠奸不辨、是非不分的昏君。”

皇帝的话十分恳切,让人听了心生感动,只想此生都跟随明君,报效朝廷,就像当年的鲁王,能让诸多人心甘情愿为他筹谋。

魏元谌再次躬身道:“微臣跟随太子殿下一起回京,该早些发现蹊跷,这桩事也不能全怪太子爷,太子爷在太原府时就怀疑战马案与当年的山西兵变息息相关,路途上发现林寺真私兵的踪迹,自然要设法将那些私兵拿住,整件事微臣问过陶铎,陶铎,太子殿下本欲调动卫所人马正面迎敌,是听了身边幕僚的话,才先去杨武峪,落入了林寺真之手。”

皇帝皱起眉头:“你有人暗中加害太子?”

魏元谌道:“微臣在太原府时就有所察觉,知道东宫恐怕被人安插了眼线,于是让人送了密函入京,却没想到那眼线是太子殿下信任的幕僚。

这幕僚在东宫被称为:申先生,太子殿下被林寺真绑走之后,那申先生就不知去向,微臣正让人四处寻找此人踪迹。”

太子没有出事之前,魏元谌的密折已经入京,密折中禀告的就是有人暗中加害太子,皇帝站起身在大殿中缓缓踱步,反复在思量魏元谌的话。

魏元谌接着道:“不管是韩钰、林寺真,还是东宫的幕僚,他们私开铁矿,屯兵买马,留在太子身边刺探消息,都不会单单为了贪墨、勾结鞑靼、陷害太子爷,收揽边将为的是兵权,屯兵买马也是如此……”

皇帝转过头望着魏元谌:“你的意思是?”

魏元谌道:“有人暗中驱使林寺真等人,这人一日没有找到,早晚还会再度掀起波澜。

此人心思缜密,无论是山西兵变还是太原府库银案,都为他所利用,委实不容觑。”

皇帝听到山西兵变不禁叹口气:“此案真的另有内情?榆林卫……让大周折损十七员将领,他们可都曾为大周独当一面。”

皇帝想及此事竟然久久没有言语,半晌才道:“朕会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彻查此案。”

魏元谌躬身。

皇帝接着道:“这桩案子还要继续查下去,山西兵变以及东宫的奸细……这些或许还要落在你肩上。”

魏元谌道:“微臣愿为皇上分忧。”

皇帝挥了挥手:“等到所有人进了京,就在大理寺会审,你先回去歇着吧!”

魏元谌领命一步步向后退去。

皇帝目光忽然一变,眼睛中透出些许亲切:“皇后这些日子身子不适,让魏家女眷进宫陪着话。

皇后这些年操劳后宫也不容易,魏家是她的娘家人,多多进宫探望,也能让她开怀一些。”

皇帝到后面,声音中透着几分忧虑,仿佛十分牵挂自己的发妻。

“微臣领命。”魏元谌退出了大殿。

大殿的门重新关上,皇帝没有挪动脚步,只是立在原地,很快大殿右侧的帘子掀开,三皇子和五皇子陆续走了出来。

两个人在皇帝站定行礼。

“你们之中可有人加害兄长?”皇帝一双眼眸忽然变得十分凌厉。

“儿臣不敢。”

三皇子和五皇子不约而同地开口。

皇帝冷冷地道:“早些出实情,朕或许不会重责,若拒不承认,他日被朕查明,便是罪加一等。”

“父皇明鉴,”三皇子道,“儿臣从未去过北疆,没见过那林寺真,与那韩钰也只是用过一面之缘。”

五皇子脸色苍白:“父皇连韩钰是谁都不知晓,父皇明察秋毫,定会抓到那背后的乱臣贼子。”

皇帝垂下眼睛看着脚底下跪着的两个儿子:“希望你们不要让朕失望。”

让他失望,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

魏元谌走出宫门,立即看到等在旁边的魏二老爷。

“二叔。”

“快,”魏二老爷笑着道,“快与我一起回家,你祖母和母亲都在等着呢。”

叔侄两个人翻身上马一路向魏家驰去。

刚刚离开宫门前,魏元谌看向魏二老爷:“侄儿托二叔打听的事可有消息?”

魏二老爷心中叹息,真是着急啊,要紧的事都不,先问那女娃娃的事,到底是儿大不中留……

“打听清楚了,”魏二老爷道,“你想先听哪个女娃娃的事?”是周如珺还是顾明珠?

第195章 两个人

魏元谌看向二叔。

一阵风吹过,魏二老爷嘴唇上的两撇胡子甚是碍眼。

好好的年纪偏要蓄胡须,不在家中弄出点动静来,二叔仿佛就不舒坦,魏元谌想起祖母的话。

祖母常说家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子弟长着长着突然脑子抽抽,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做一两件荒唐事也就好了,魏二老爷也遇到了这样的事,魏太夫人本没放在心上,哪知道魏二老爷这个劲儿始终就没过去。

魏元谌看着二叔凑过来的脸:“先说说周大小姐。”

“那话可就长了。”魏二老爷不太想提及周大小姐,每次说起与周如珺有关之事,他这个侄儿的脸色都难看得吓人。

不过今日,谌哥儿仿佛与往常不同,至于到底为什么……魏二老爷虽然来不及仔细思量,但鉴于初九之前寄给他的信函,也算有些眉目。

想到这里魏二老爷看了一眼初九,初九十分有默契地向他挤了挤眼睛。

魏二老爷用大拇指捋了捋嘴角精致的胡须,放心大胆地开口:“你让我查当年周大小姐在大牢里的诊治的那些人,其中一个叫张原,杀了户部员外郎徐斌入狱,你当时不在京中,不知晓这桩事,我还要仔细与你说。

这件事源于徐斌告严州府知府贪墨中饱私囊,严州府知府被押送京中受审,沿途有百姓一路跟随喊冤,但徐斌手中有确实的证据,证明严州知府贪墨了秋粮,这案子人证物证俱在,眼见就要成了桩铁案,不成想有一日到了上朝时辰,徐斌却一直没有起身,徐家小厮进门前去书房唤徐斌,却发现徐斌的尸身倒在塌上,头颅被人砍了下来。

衙门四处抓捕杀害徐斌之人,那人竟能偷偷溜进徐家,不声不响就杀死了徐斌,然后又带着徐斌头颅离开,衙门的人手四处搜捕硬是没有半点的线索,后来有人在城外的青山寺中,看到一个游侠坐在塔尖喝酒,让僧众将衙门的人请过来,说徐斌是他杀的。

衙门的人哪肯相信,杀死徐斌的凶徒怎会自投罗网?于是就派了两个衙差前去查看,两个衙差到了塔底,正要呵斥凶徒不要污了佛门净地。

凶徒却说:我是来给菩萨送大礼的,希望菩萨显灵为贫苦百姓度厄度难。凶徒说完手一松,丢下一个东西,衙差正好将东西抱在怀里,衙差仔细一看,那东西竟然是徐斌的头颅。

这下衙差才相信塔顶的游侠就是杀害徐大人的凶徒。两个人就要去捉拿那游侠,游侠自己却从塔上下来,要带着衙差去拿证物,两个衙差怎会任由游侠摆布,就要上前擒拿,谁知那游侠立即向前跑去。

游侠跑到一处庄子外,纵身跃入其中,衙差忙闯进去捉拿,衙差追着那游侠进了庄子中的地窖。”

眼前魏家就在不远处,接下来的事魏元谌知晓一些,他淡淡地道:“那游侠就是张原,他引着衙差去的是徐家的庄子,随后衙差在那庄子的地窖中发现了徐斌贪墨的财物,再晚两日徐斌就要将这些东西送去徽州府祖宅,

那凶徒虽然杀了徐斌,却也正好找到了徐斌贪墨的证据,徐斌自己贪墨,却诬陷给严州知府,就因为此事严州知府终于冤情得雪。”

这桩案子是户部近年来的大案,不过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徐斌和身上,很少有人会去查问有关那游侠之事,魏元谌目光闪烁,张原能够潜入徐家杀人,可见他身手极好,杀了人之后他可以离开,却甘愿束手就擒,是因为毒入脏腑时日无多。

这些全都与他在太原府了解的“珍珠大盗”情况相符,这个张原之所以杀徐斌也是因为赈灾粮害了百姓有所愧疚。

出现在太原府的长老爷,分明就是假借张原之名,在为他伸冤。

长老爷就是张原,那个五年前就被朝廷正法的珍珠大盗。

“剩下的人呢?”魏元谌接着道。

魏二老爷长话短说:“还有一个严探花,曾在应天府任通判,极其擅长断案、侦探之事,可惜在一次捉拿案犯时,遇到了机关,糟了暗算,两条手臂全都没了,他为了追查那害他的凶徒,错杀了一村子的民众,因此被下了大牢。”

魏元谌眼前忽然浮现出顾大小姐用簪子助他对付八簧锁的一幕。

当时他问起八簧锁的事,顾大小姐说是听她师父提过的,从前有机关高手被这种八簧锁所伤。

那机关高手,可是严探花?

如珺在大牢里认识的人,刚好顾大小姐也相识?莫说将这些人聚起来很难,五年前他们已经被处斩,那时候顾大小姐才十岁,除非有人认识他们所有人,将这些说给顾大小姐听,并在暗中向顾大小姐传授了那些人的本事。

不过在教授顾大小姐时,需要瞒过林夫人,这到底有多难?

等不及再听魏二老爷细说其他人,魏元谌道:“二叔也查了怀远侯府的大小姐?”

“查了,”魏二老爷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谌哥儿会听完与周如珺有关的事,才会想起问顾明珠,“顾大小姐一直病着,这几年才渐渐好转,关于这位大小姐,委实没什么可查的,顾大小姐除了养病之外,也没做什么。”

说完这话,魏二老爷想起来:“不过有一件事也算是缘分,当年你从大牢里出来病得厉害,顾家也在四处求医,我们两家都请到了柴老御医。柴老御医诊过脉之后,让我们两家都预备后事。

这柴老御医在太医院一辈子,名声一直不错,那时候竟然老眼昏花断错脉象,他说你的病治不得了,转眼你与怀远侯家大小姐却全都好了起来,你说这是不是晚节不保?现在柴老御医见到我还会脸红,生怕我旧事重提,丢了他名医的脸面。”

说完这话,魏二老爷忽然一把拉住魏元谌的手腕:“你跟二叔交个实底,那顾大小姐到底有没有痴傻病?”虽说他很想得开,但母亲毕竟年纪大了,就怕哪日得知真相,太过悲喜交加再出什么闪失。要知道母亲的心也不算大,有他这样乖顺的儿子还会时时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