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崇义忙道:“二老爷,这怎么说的,让您送食盒来……”

“也是巧了,”魏二老爷笑道,“我去酒楼远远地就看到了侯爷,问了掌柜才知道侯爷来买盐水鸭,别人也就罢了,如何能让侯爷没的吃,我立即让人装了几个食盒送过来。

侯爷千万不要与我客气。”魏二老爷笑得胡子都翘起来:“这品香楼本就是我开的酒楼,拿自己家的东西方便得很。”

品香楼是魏家的产业?怎么之前没听人说过,顾崇义正在怔愣,就看到两撇小胡子凑过来:“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顾崇义正要笑着道谢,就听到魏二老爷袖子里发出一阵蛐蛐儿的叫声。

“听说侯爷手里有只大将军,”魏二老爷眨了眨眼睛,“可否借我瞧一瞧?”

难道魏二老爷为的是他罐子里的那只虫儿?

顾崇义看向魏二老爷,四目相对,仿佛找到了同好,两个人不由地笑出了声。

林夫人看着摆了一桌子的吃食,品香楼里她最爱吃的几样菜都有了,明明刚刚吃过饭,看着这些竟然又觉得饿了。

杨妈妈道:“这都是双身子的人能吃的,魏家有心了。”

饭菜虽好,可林夫人心中却有些不踏实……好像从太原府之后,他们顾家与魏家就总有交集,现在连去品香楼买个鸭子也能遇到。

顾明珠看到满桌子的饭菜也傻了眼。

“珠珠吃一些,”林夫人道,“有你喜欢的糖肘子和蜜饯。”

顾明珠在桌边坐下来,奇怪,魏二老爷什么时候与父亲关系这么好了。

“魏家这么客气,我也得去魏家拜会一下太夫人,”林夫人道,“这一路回京魏大人对我们照顾有加,总要登门道谢。”

顾明珠咬着嘴里的蜜饯子,说起来她还没去过魏家呢,不过就是去寻常的拜会,应该也用不着她多操心。

不知道魏大人有没有收到她送去的消息,希望今晚能有所收获。

……

魏元谌收到柳苏送来的消息,他抬起头向外看了看,顾明珠没有跟着柳苏一起来。

“我让人在程家外盯着,”魏元谌道,“但有些事还要你们坊间人来做。”

柳苏颔首道:“一会儿蒋师妹也会前来,今晚我们听大人的吩咐。”

第212章 上心

程府。

程大老爷看着主屋里的灯光,脸色铁青。

管事妈妈上前向程大老爷行了礼,低声道:“夫人请大老爷去前院住。”

程大老爷知道就是这个结果,袁氏定然咽不下这口气,怒火都会发放到他身上,这件事怪不得袁氏,都是那母子两个做的孽。

程大老爷恨得咬牙切齿,听到消息说赵氏还活着,他心里就是一沉,怎么也不敢相信,赵氏竟然没死,他使人悄悄去山西探查,听说赵氏在山西查案,与那彭良夫妻相称,而那逆子早就知道内情。

竟然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赵氏祖宗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那逆子竟然还将这件事大白于天下,为了救赵氏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大周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事,完全没了纲常。

赵氏不但坏了程家的名声,还要让他一败涂地,只要想到这些,程大老爷一股怒火冲上头。

赵氏私底下查山西兵变的案子,到底查到了多少?有没有针对程家,对此他全都一无所知。

他就不该娶赵氏,他那个岳丈就是个不开窍的,他跟着岳丈在边疆抗敌时,见识过岳丈的执拗,那时候她就知道,岳丈这样的心性,早晚要打败仗,果不其然岳丈守不住关隘,带着精锐龟缩不出,还是如今的兵部尚书谭定方力挽狂澜,稳住了东北边疆的局势,谭定方也因为这一战扬名,后来魏家因为二皇子案被牵连,魏从晟死了之后,尚书之位最终落在谭定方头上,这样的人才是能臣,他那个岳父算得上什么?

程大老爷心中万分后悔,当年狠狠心让赵氏将孩子一起带去山西就好了,就算赵氏活下来,也是保不住那逆子,没有那逆子,赵氏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枉他还帮逆子尚公主,现在逆子用公主来压他。

程大老爷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等袁氏气消了些,他再来劝说,

程大老爷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管事妈妈向袁氏禀告:“大老爷走了。”

袁氏冷哼一声:“就是知道他们办不成事。”不过她没想到怀柔公主会将老太太和大老爷撵出公主府,怀柔公主平日里懦弱无能,怎么这次倒如此强硬。

就算怀柔公主这样维护赵氏,赵氏也是必死无疑,袁氏看向管事妈妈:“你将凤头簪给赵氏看时,赵氏什么模样?”她最喜欢听的就是这一节。

杜妈妈立即道:“那赵氏开始的时候还端着架子,就像当家夫人似的,看了簪子之后立即变了脸,整个人都在发抖,赵氏也算是个狠角色,等到老太太和大老爷进门时,她就换了一副面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奴婢就不明白了,那样的破落户怎好意思在人前露面,但凡有点脸的人,早早就寻了死。”

袁氏对着镜子,轻轻地理了理发鬓:“她以为做的那些事没有人知晓,随随便便就能蒙混过关,在山西得了好处也就罢了,还想要回到程家做她的大夫人,将我置于何地?若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她还当大周朝是她赵家的。”

杜妈妈笑着道:“夫人说的是。”

袁氏接着问:“除此之外可遇到了别的事?”

杜妈妈不敢将丢了荷包的经过禀告给袁氏,只是道:“老太太被顾家的傻子闹了一通,别的也没什么。”

袁氏自然知晓顾家的傻子是谁,那个怀远侯在山西案子上捡了便宜,就想要借此攀上怀柔公主,这种人她见得太多了,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什么事都敢插一脚,最后必然惹来祸事。

皇上打压勋贵,怀远侯就是个草包,家中还有个傻女,真不知道一脚掺和进来为了些什么?魏家在朝堂被打压,难道大家还没看清楚?皇上早就不想用那些仗着功勋约束皇权的老氏族。

当年袁夫人嫁给魏从晟是何等风光,父亲想要入袁氏宗族,千里迢迢赶到京中,好话说尽,只要做个旁支族人即可,袁氏却不肯,说他们虽然都姓‘袁’却非同宗,怎可混淆血脉,说到底就是看不起他们这些寒门子弟。

那时候魏家猖狂,可料到会有今日?

宫中要说身份贵重,谁也不如魏皇后,魏皇后现在却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皇上宽仁才没有夺了魏皇后的位分,说到底局势早就变了,早就不是那些人的天下,别以为破了一个战马案就能翻天,她听哥哥说,都察院查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十二年前山西兵变就算有内情,也会怪在郑汴和林寺真头上,不会再牵连旁人,只要赵氏死了,名声也跟着坏了,还有谁会死抓着山西兵变不放?

程家人怕怀柔公主,她可不怕,表面上袁家与贵妃关系亲近,背地里她还有别的靠山。

袁氏吩咐人给了杜妈妈赏银,老太太那边的事,还需要杜妈妈帮她传递消息。

杜妈妈离开之后,袁氏将心腹叫到屋子里:“去那边看看,让他们仔细着点,将事情办妥当。”

一个人影从程府走出来。

张桐立即让人跟了上去。

……

魏家的小院子。

魏元谌坐在书房里看公文。

初九低头向书桌上看去,桌子上公文依旧堆积如山,往常时候不出一个时辰三爷就都处置好了,现在两盏茶都喝完了,一本公文都没看完。这就跟他在屋子里偷看闲书是一样的,不知不觉就被吸进去,啥都顾不得了。

魏元谌抬起眼睛看外面看去。珠珠和柳苏站在那里不知在说些什么,方才让他们进门,他们不肯,不知有什么话要背着他说。

魏元谌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珠珠说完话,将手抄进了袖子里。

魏元谌微微皱眉,看向屋子里的热笼:“什么时候就在屋子里起热笼?拿出去放在外间。”

外间也放了一只热笼,但今夜风大,外间到底不如里面暖和。里面又有茶又有点心,为何偏不进来?魏元谌将手中的毛笔放下,刚准备向外走去。

“三爷,”暮秋快步走进屋,“程家有动静了。”

魏元谌道:“人呢?”

暮秋道:“去了西市的连升客栈。”

连升客栈?彭良就在那里住。顾明珠立即看向柳苏,柳苏点了点头。

魏元谌眼看着她与柳苏四目相对,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领神会,显然是想到了彭良。

她可是对什么人都那么上心,唯独对他不理不睬。

第213章 同骑

“大……大人,”顾明珠看向魏元谌,“柳苏……这些……日子与连升客栈的伙计相熟。”

柳苏立即接口过去:“大人让人前去查看时,我也能私下里去打探些消息。”

魏元谌看向珠珠,她回京之前应该就料到赵氏这边会出差错,所以才会让柳苏盯着彭良,白天她又去了怀柔公主府,在公主府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她想要查案,手段很多,在太原府他领教过了,除此之外她还从严探花、容娘子、杨先生那里学到了什么,他还不知晓,可以慢慢地去发现。

魏元谌淡淡地道:“你们可会骑马?”

柳苏点头。

顾明珠道:“在城内……没……没问题。”她虽然没有魏大人的骑术好,好在从这里到连升客栈并不远,她可以跟得上。

“给他们找两匹马来。”魏元谌吩咐初九。

顾明珠感觉到魏大人向她看来。

初九牵马过来,将稍稍矮小的那匹递给了“蒋姑娘”。

顾明珠踩上马镫,利落地翻身骑了上去,小矮马很是温顺,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马颈。

“走吧。”

魏元谌一马当先,顾明珠立即跟了上去。

小矮马很稳健,不过跑出去半条街之后,顾明珠才发现这马稳健的太过头,柳苏要去打听消息,先一步离开,接着魏大人带着人绝尘而去,她打马跟在他们身后,开始是望其项背,接着前面就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骑的这匹矮脚马,无论怎么驱使,就是踏着小碎步向前,就像是春天女眷踏青似的,马走得慢才能将景致看的清楚。

这是怎么回事?初九找了一匹什么样的马给她?

顾明珠双腿夹了夹马肚子,一般这种时候,马都会奋力向前跑去,可对这匹小矮马好像没有半点的用处。

该不会魏家护卫见她是个女子,就牵了匹不会跑的马来吧?这下可好,等她赶到的时候,那边就已经鸣金收兵了。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形,她不如带上食盒,拉上宝瞳一起慢吞吞地在街上走一走,散散心。

顾明珠正在想法子,前面一阵马蹄声传来,有人去而复返,等到人靠近一些,英武的身影登时越发清晰起来。

那是,魏大人。

顾明珠半天才眨动一下眼睛,就是魏大人没错。

“你这慢吞吞的准备天亮才走到?”魏大人的声音传来,不过话到了半截戛然而止。

顾明珠十分抱歉,不过她总觉得她会被撂在这里,与这匹马脱不开干系,而这匹马是初九找来的。

“大……大人……我……”

顾明珠正在结结巴巴地说着,就看到一只手伸了过来,魏大人这是……邀她共乘一骑?

顾明珠有些迟疑。

魏元谌看着“蒋姑娘”瑟缩的模样,她这是假装胆怯在躲闪,似是“不敢”与他同骑,其实是“不愿”。

她的种种身份,他都该有应对的法子,免得他日她摇身一变,他会不识得。

如珺那时候,他也曾暗中接近她,结果她没有半点的察觉,在大牢里的相处,在她心中他恐怕与那些病患也没什么两样,想要在她心中占据一个位置着实不易,现在比之前更难,她有那么多身份,稍不留意,也许就会有人暗地里下手,比如坊间人与她亲近的柳苏、聂忱……

除此之外,那个假称养老消失在他面前的“医婆”也给了他警醒,让他了解到她狡兔三窟的本事,任她有多少身份和变化,他都要有理由在她身边。

“蒋姑娘”这个身份是为了方便查案,那让她无法拒绝的也就是寻找案情线索的机会了。

一个坊间侦探之人全心都在案情上,如果不为案子着想,这个身份恐怕也就无用了。

魏元谌淡淡地道:“那你就回去等消息,”

眼见那只手就要收走,顾明珠为难地看向矮脚马:“如果大人能教教我……如何……何才能……让这……这匹马跑得快一些……”

魏元谌显然没有了耐心,手拉住缰绳就要驱马离开。

“大……大人……”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顾明珠发现这匹马忽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再这样僵持下去,对她没有半点的好处。

魏元谌停顿了片刻,然后极其不情愿地板着脸调转了马头再次来到顾明珠身边。

看着月光下魏大人那公事公办的神情,若她现在提及男女有别的话,似是有些太过矫情,再说,既然是坊间侦探之人,就要以案子为重。

“劳……劳烦大人了。”

顾明珠翻身下马,走到魏元谌那威武不凡的骏马前,脚刚刚踏上马镫,只觉得手臂一紧一下子被人捞起,等她回过神时,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

“抓好了。”

前面的魏元谌淡淡地道,然后迫不及待地纵马向前驰去。

顾明珠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双手不小心扑到了魏大人的后背上。

感觉到身后的手立即松开,她手脚敏捷地调整了坐姿,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碰触到他。

她每个身份还真是有许多不同之处,金塔寺的时候顾大小姐想方设法对他上下其手,如今蒋姑娘倒变得规矩、谨慎起来,各有各的好处,但顾大小姐显然更胜一筹。

……

连升客栈。

客栈的伙计置办了一桌酒席送进了一间客房中。

这客房里住的是两个商贾,出手十分大方,点了京中几家酒楼的名菜,客栈的伙计四处奔走为他们买来这些吃食,自然少不了赚一笔赏银。

“快点,”伙计吩咐道,“不要耽搁了客人用饭。”

最后几个食盒送进去,这饭菜就算齐了,片刻功夫伙计带着一个走路有些跛的杂役从客房中走了出来。

等伙计和杂役走远了,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彭良,慢慢从黑暗中现身。

彭良藏在这里许久了,眼睛始终盯着那间房门,生怕住进客房中的两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好在里面的人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就好。

彭良握紧了手中的利器,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现身京中?在偷听到他们与程家下人说话之后,彭良心中已然明了,程家找到他们是要对付赵氏。

可惜棋错一着,被他先察觉了端倪。

没关系,一会儿他就趁机走进屋子里,用手中利器逼问他们到底在与程家密谋些什么,将这些解决好,赵氏也就能安然无恙了。

第214章 杀人

彭良走到了屋门外,将耳朵贴在窗子上仔细地听着,里面传来两个人说笑的声音。

“到底是京中的妇人,一个个细皮嫩肉……要不是你我还有事做,就去痛快痛快。”

“现在北疆闹起来,袄儿都司不知道何时才能安定,我们一时半刻也不能走商,你还怕没有这个机会?等到袁家的钱到了手,我们去找那最漂亮的花娘。”

两个人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得意的笑容。

“还要托那赵氏的福,那时候我们怎么知晓她是袁家的夫人,她向我们打听郑汴的消息,给的银钱又不多,我们总要从她身上多得些好处……”

“说得对,那赵氏虽年纪大了些,也是一身细嫩的皮肉,现在想起来还……”

商贾的话刚说到这里,只看到门忽然被人打开,紧接着一个人影闪身走进屋子,那人进了屋子之后,立即将房门关上。

两个商贾看到这样的情形,其中的一个商贾钱云生先开口道:“你是何人?来我们屋中做什么?”

钱云生话音刚落,就见那人转过头来,一张熟悉的面孔立即映入眼帘。

“你……你是……”钱云生话还没说完,一把匕首贴在了他的喉咙上。

屋子里另外一个人就要开口大喊。

彭良表情阴狠地阻止:“你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他。”

钱云生向侯勇摆手,示意侯勇救他,方才两个人还说说笑笑好不快活,哪里会想到情形急转而下。

“你别动手,”侯勇慌张地道,“有什么话好好说,这可是天子脚下,杀了我们你也逃不脱。”

侯勇说着话,眼睛去瞄房门,显然是准备趁彭良不注意就夺门而逃。

“你可以试着逃跑,”彭良声音冰冷,“不过也要看你的脚程快,还是我的刀快,杀了他,我就犯下了人命案,也会连你一同解决,反正我左右都是死,多杀一个算一个。”

侯勇不敢动了,他已经看到钱云生的脖子被匕首割破,鲜血淌下来浸透了衣襟。

钱云生脸色更加苍白,惊骇着道:“我们不走,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让他过来,”彭良看向门口的侯勇,“我有话要问你们。”

侯勇迟疑着不敢上前。

钱云生喊道:“我……们都……听百夫长的,你……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侯勇紧张地攥起手,他毕竟是钱云生交情匪浅,不能独自一个人逃走,而且彭良的身手他也见识过,如果彭良立即杀了钱云生来追他,他也没有把握能脱身,最好不要闹到那一步。

“百夫长,”侯勇道,“有话好好说,我们兄弟帮你去袄儿都司打听消息也是尽心尽力,现在你们抓了袄儿都司的奸细,必然会有个好前程,为了我们这两个商贾断送了自己不值得。”

钱云生也道:“是……是……是啊……千万不要冲动……”

钱云生话还没说完,彭良冷冷地道:“方才你们在说些什么?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侯勇脸色一变,钱云生也面如死灰,生怕彭良因为方才的话,对他下手。

侯勇结结巴巴地推脱:“就……就是些闲话罢了。”

彭良将匕首又向前凑了凑,钱云生感觉到更多热血涌出来,那利器再往前一送,他就会命丧于此。

“是袁家……”钱云生立即道,“袁家找到了我们,以袁家的地位,我们不能不从……”

钱云生感觉到一阵头晕,身上的力气仿佛被一点点地抽走,他听到彭良咬牙切齿地道:“袁家要你们做什么?”

钱云生道:“让……让我们说……赵氏为了……让我们帮人去袄儿都司查问消息,不惜……不惜委身于我们。”

彭良在门外听到两个商贾说的那些话,已经猜到了几分,再听钱云生这样说,眼睛中满是怒火,身上杀意更重:“你们胡乱说就会有人相信?”

“有簪子,”钱云生看向侯勇,“他……他拿了……赵氏的簪子,听说那是赵氏从袁家带出来的,袁家人识得……”

彭良竭力控制着颤抖的手:“还有呢?”

侯勇盯着钱云生,不停地摇头,试图阻止钱云生继续说下去。

钱云生却不知为何,脑子里愈发不清楚,迷迷糊糊间,他下意识将实话说出来:“还有……那赵氏腿根有我们割伤的伤口,她两乳之间被侯勇咬了一口,虽然过去这么久,但牙印也许还在……”

钱云生这话说出来,侯勇就知道事情不好,他正想转身逃走,就看到钱云生整个人软软地倒在了彭良怀中。

“杀……杀人了。”

看着那面目狰狞的彭良,侯勇忍不住大喊:“快……救……救命……”

彭良看着怀中的钱云生,不禁怔愣,他手中的利器正要往前送,钱云生整个人突然倒下来。

彭良来不及查看钱云生的情形,伸手将他丢在一旁,立即上前去抓侯勇,他不能让侯勇离开这间屋子。

侯勇向前逃了两步,不知为何身体一软,脚下跟着踉跄,不由自主地摔在地上,这时候彭良快步到了他面前。

侯勇看着桌子上空了的酒壶终于明白过来,下毒……有人向他和钱云生下了毒,显然那个人就是彭良,彭良早就谋算好要杀他们,先下毒后动手,就是要他们走不出这屋子。彭良一脚将侯勇踹翻在地,用力压住了侯勇的肩膀,侯勇惊骇中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拼命地挣扎起来,手臂撞到了彭良手中的利刃,利刃见了血,立即染红了侯勇身上的衣袍。

彭良正欲一鼓作气彻底将侯勇拿下,只觉得手下的侯勇突然整个人瘫软了下去,就与方才钱云生的情形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彭良皱起眉头正在思量,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穿着软甲的巡城将士出现在彭良面前。

“来人啊,有人行凶……凶徒……凶徒在这里……”客栈的掌柜闻声赶来,看到这种情形立即大喊。

彭良的手正按在侯勇身上,他还握着一把染血的利器,无论谁看了都会认为地上的两个人是彭良所杀。

“放下手中的利器。”巡城的将士厉喝一声。

彭良望着屋子里的一切,这恐怕是个陷阱,就算他说这一切与他无关,也不会有人相信,有人想要利用这两个人除掉他。

但他却觉得那钱云生说的实话,他隐约记得赵氏有段日子情绪低沉,望着家中那口井发呆,走路还一瘸一拐,他问赵氏到底怎么了,赵氏说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们定是趁着他在卫所时对赵氏下手,赵氏为了查案一直忍辱负重到现在。

这两个人该死。

彭良的眼睛发红,这样也好,他们死了,就再也没有人重伤赵氏。

他恨,恨自己没有保护好赵氏,就该让他来结束这一切。

彭良刚想到这里,忽然发现地上的侯勇动了动。

还没死……

彭良扬起手中的利刃狠狠地刺向侯勇。

“住手……”巡城的将士大喊一声,紧接着几支羽箭向着彭良激射而去。

彭良见状没有躲避,咬牙继续将手落下。

……

怀柔公主府。

赵氏借着月光将做好的小儿衣衫叠放好,抬起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今天是十五还是十六?

赵氏想及今晚宴席上的热闹,心中如有一股暖流划过,她双手合十,希望公主和翌哥儿从今往后平平安安,无忧无虑。

赵氏微笑着坐了会儿,这才站起身从箱笼里拿出一条绫子,就让这条绫子送她一程吧!

如果能选择她不愿意死在这里,恐怕会吓到公主,可现在已然来不及了,只希望她死以后,身边的人都不会被波及……

赵氏想起彭良,他也能顺利回到卫所,这些年她委实拖累了他。

赵氏将绫子系在房梁上,果决地将头送了进去,然后踹开了脚下的凳子。

第215章 救人

赵氏闭上眼睛,就在她身体悬空的那一刻,脖颈下的那条绫子忽然断开,紧接着有人冲上前,刚好来得及将她接住。

赵氏惊讶地看过去,只见翌哥儿面色难看,眼睛中满是痛楚:“母亲,你为何要这样做?”

怀柔公主端着灯走进门,管事妈妈立即将门关上,屋子里只留下他们一家三人。

赵氏不知该说些什么,嘴唇忍不住颤了颤,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我是觉得太累了,想要去陪你外祖父。”

程翌摇头:“不对,母亲之前还好好的,程家人来了之后,母亲才要走上绝路,是程家人要挟母亲了对不对?”

赵氏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她抬起眼睛道:“与程家没关系……”

“娘,”怀柔公主忍不住道,“是因为那半截金簪吗?”

赵氏竭力克制却仍旧身体颤抖:“什么金簪?”

看来被她猜中了,怀柔公主道:“程家管事妈妈离开时将荷包掉在了府中,怀远侯府的丫鬟捡到了,发现里面有半截金簪,谁会将半截金簪带在身上?看过之后,我心中就有了疑惑,那时我不知那金簪与娘有没有关系……但现在看娘这个样子,就什么都清楚了。”

程翌眉宇之间满是愤怒:“那金簪有什么来历?程家到底与母亲说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都……”赵氏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程翌脸上的泪水,她顿时哑然,眼睛垂了下去,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母亲,”程翌道,“十二年前程家害您,您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现在程家不知悔改,再次向您下手,您……自己就这样受了不成?

当年我年纪小什么都不能做,现在我长大了,难道我在母亲心中就什么都不是,帮不上母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人逼上绝路?”

赵氏嘴唇苍白,她紧紧地抿着。

“母亲若是有什么闪失,”程翌忽然道,“我就去程家杀了他,为您报仇。”

赵氏听到这话,一把将儿子的手攥住,她的手指冰凉,脸上满是慌张:“不可做这这种事……”

“那母亲就告诉我,”程翌道,“他们到底如何要挟母亲?”

赵氏的嘴抿得更紧了。

程翌看向怀柔公主:“劳烦公主照顾我母亲。”说着他起身就要出门。

“你做什么去?”赵氏慌了神。程翌侧过脸,脸上满是坚定的神情:“母亲什么都不要管,只要在府中安心养着,外面的事交给儿子去做。”

赵氏颤声道:“你要去程家问他们?你别去……有些事……我不想问了……”

怀柔公主从未看到过赵氏这样惊慌失措的模样,赵氏经历了那么多事,心性坚韧强于寻常人,可现在却这般脆弱,定是心中有难解的结,驸马真的硬着来,恐怕适得其反。

怀柔公主转头看向程翌:“驸马,你听母亲的话,不要去程家找他们,母亲心情不好我陪着说说话。”

怀柔公主示意让程翌出去。

程翌目光落在赵氏身上,半晌才点头:“我可以先不去,但母亲……您教过我,不要做个软弱之人,有什么困难,难道我们就真的闯不过去了吗?外祖父死守榆林卫时,已经知晓遭人陷害,一边是鞑靼,一边是不信任他们的大周,当时他们的处境会有多艰难?他们不是也没有放弃吗?

一心保护大周百姓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死后还要被冠上叛党的罪名,外祖父当日是怎么想的?您常常说,做事不是给别人看的,只要问心无愧……”

赵氏背对着程翌站在那里,始终不愿意回头去看儿子。

“母亲一死了之想要保护我们,”程翌道,“但您护不住,害死了您,他们就会冲着我和公主来,任由他们作恶,以后不知还有多少人死在他们手中,母亲好好想想吧!”他相信以母亲的为人不会做错事,定是程家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等母亲想通了,他们一起与程家斗到底。

程翌走出去之后,屋子里安静下来,怀柔公主伸手去揽赵氏的肩膀,柔声道:“娘,您别怕,我们都从叛军刀下逃出来了,到底有多大的事,还要自己走上绝路吗?

一开始没有找到您的时候,我也万分难过,觉得驸马不喜我,无论我怎么做,他都不会将实话讲给我听,后来……我明白原来他是怕我被牵累,我不怕牵累,我只怕最关切的人走投无路时,我还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