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您被程家害了,就像是在驸马心中打了个结,多亏驸马将您找了回来,心中的结也算是解开了,如果您再有个闪失,驸马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您也知道背负着这些会有多辛苦,您怎么舍得?”

赵氏听到这话,眼泪顿时落下来。

用帕子捂住眼睛哭了半晌,赵氏才艰涩地道:“这世道会吃人,太难了……”

怀柔公主轻轻地拍赵氏的后背:“娘,我们都会好的,凭什么让那些作恶的坏人得意、欢喜,他们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而我们就过上好日子。”

听着屋子里传来的声音,程翌抬起头看头顶的月亮,默默地流泪。

“驸马爷,”随从走上前低声道,“魏大人让人送来消息,让您去连升客栈。”

魏大人?程翌心中一紧,魏大人让他前去,是否与母亲今晚的举动有关?

……

连升客栈。

清脆的撞击声传来,射向彭良的几支箭矢全都偏了方向。

几乎是同时,彭良的手腕一疼,手中的利器也不由自主地偏移,没能刺中侯勇。

前来捉拿彭良的京城旗军校尉,见到这种情形不禁怔在哪里,定然有人埋伏在这附近,否则不会在关键时刻出手。

“谁在暗中,出来,”校尉大喊一声,转头吩咐身边的兵卒,“小心戒备,可能是凶徒的同党……”射出去的箭矢都是被人用暗器打偏的,暗中有人在搭救彭良。

校尉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有人影一闪进了屋,那人来到了彭良身边,先伸手探了探侯勇的鼻息,发现侯勇还活着不禁松了口气。

“你是谁?”校尉大喝道。

初九没有理睬校尉,转身又去看那钱云生,钱云生也只是晕厥了过去。

顾大小姐就是厉害,猜到会有人在酒里下毒,让柳苏换了酒瓶,为了不打草惊蛇,将其中的毒药换成了迷药。

这样就能借此将设局的人引出来。

初九再次赞叹,有顾大小姐在,做事果然就轻松了许多,怪不得三爷查案都要带着顾大小姐。

校尉看到来人如此的肆无忌惮就要发作,只听得外面一片嘈杂之声,紧接着一个声音淡淡地道:“将人全都绑缚住,一会儿送去刑部审问。”

校尉转身向后看去,一个人负手向院子里走来,只见那人神情冰冷,身上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虽然没有穿官服,却让他心生敬畏,直觉遇到了上官。

等到那人走近了,校尉睁大了眼睛,心中万分惊诧,这是魏大人。

“你是谁?为何在这里?”魏元谌乜了校尉一眼,屋子里刚刚传来喊叫声,巡城的校尉就带兵到了,就连年初老靖王家失火,他们也没来得这么快。

第216章 害怕

校尉弯腰看向身边的兵卒,那兵卒正准备要退下去,却被暮秋压住了肩膀。

校尉见状立即道:“大……大人……您这是何意啊?”

魏元谌神情更添冷峻:“你还没回我的话。”

校尉不敢再含糊,只好实话实说:“卑职在五城兵马司任职,今晚刚好当值,巡逻至此,听到有人疾呼杀人,恐怕出事,这才前来查看情形,推开门果然看到此人正在行凶,叱令其住手,此人却不肯听,不得已只能……”

“不得已,你们就放箭杀人?”魏元谌伸手,初九立即将掉在屋子里的箭矢奉上。

魏元谌仔细查看箭矢:“你带了五人前来,三人埋伏在外,瞬间射出六箭,你是在抓凶徒,还是要将凶徒置于死地?”

校尉紧张地握住手:“卑职是事先有所防备,怕里面凶徒不肯伏法,这才命人在外埋伏。”

“你不是刚刚听到声音赶到客栈中的吗?怎知里面定然有凶徒?就算你怀疑凶徒在屋子里,先要做的该是带人冲进门,而不是在外埋伏。你这样做,是否早就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校尉额头上有汗水滑落:“大……人明鉴……是卑职疏忽了,我们真是听到喊声才赶过来。”如果知道今晚会遇到魏大人,他说什么也不会带人前来,这位魏大人是个难缠的主儿,没有人敢寻魏大人的晦气。

魏尚书死了之后,这位魏大人入职鸿胪寺,查到鸿胪寺卿贪墨诸藩供奉,委实闹出一桩大案,而后又在大理寺任职,京中的案子过他的手,便无转圜的余地,今年才去了通政司,立即查明了战马案,这位魏大人眼睛中揉不得半粒沙子,他说的那话,恐怕在魏大人听来漏洞百出。

魏元谌接着道:“将你们每日巡城的档册拿来,今晚是否轮你当值?这个时辰是否该巡到此处?”

校尉只见兵卒被押出了客栈,显然是要审讯,他不禁慌了神:“今晚非卑职当值,但这都是千户大人安排的……”

他本意是提及千户大人为他证明,这话说出来之后却又一下子回过神来,他这样做岂非似乎将千户大人拖下了水?

“你们千户唐荣刚好就在附近,”魏元谌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为了抓一个凶徒,竟然用了一名千户,一名校尉,三个弩手,你们西城兵马司当真料事如神,偌大一个西城,单单知晓这里会出案子?”

魏大人竟然知晓唐千户在哪里,校尉登时心乱如麻,他不知该怎么办,只能等到朝廷真的来审问时,他再想法子与千户通口供。

“大人,方才他们说的话尽数记录清楚。”文吏将手中文书递给魏元谌查看。

“你,”校尉瞪着那文书,口不择言,“你……是有备而来。”

魏元谌凤眼微扬更添几分威势:“你让人盯着此处,自己去吃了一碗扁食,没等屋子里传来惊呼声,你们就在客栈外。

屋子里这二人也并非彭良所杀,这彭良是山西兵变案的知情人,本官早就命人暗中保护,生怕病变案的幕后主使向他下手。”

听到山西兵变案,校尉脸色更加难看:“我们什么都不知,唐千户吩咐让我们来抓人……”

“是抓人还是杀人?”魏元谌目光幽深,“校尉可要说清楚。”

奉上峰之命行事未果还是与唐千户是同党要说个明白。

校尉腿脚发软,心脏“轰轰”乱跳:“唐千户说,但凡屋中的人要反抗,就当场击杀。”

拿到校尉的口供,接下来才能握住唐荣。

魏元谌吩咐道:“将人送去刑部关押,朝廷没有明示之前,不准任何人前去探看、审问。”

暮秋应了一声,带人将校尉等人押走。

魏元谌转过身去,只见地上的两个商贾被人抬到榻上安置,柳苏正在查看两人伤情。

初九上前道:“大人,下毒之人擒拿住了,是袁家的小厮。”

听到袁家这两个字,彭良的眼睛要冒出火,他激动地看向魏元谌,回京的路上,他虽然没怎么与魏家人说话,但心中清楚,如果不是这位魏大人,驸马爷和公主不可能顺利救下赵氏。

山西兵变案想要查明也要依靠魏大人,现在魏大人在这里,彭良心中也生出几分希望,盼着魏大人能帮帮赵氏。

“魏大人,”彭良道,“我想与魏大人说几句话。”

顾明珠配好了药,正弄醒侯勇和钱云生二人,听到这话先停下了手。

魏元谌看向顾明珠。

顾明珠道:“两个人……不会醒来……谨慎起见……大人可到外间……说话。”

魏元谌抬脚向外间走去,初九将周围的人遣开。

在外间站定,彭良看着魏大人负手而立的身影,彭良双膝一沉跪倒在地:“大人,求您网开一面,让我杀了那两个畜生,我会去衙门认罪,大人的恩德我永远记在心中,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魏元谌静立在那里没有说话,他仿佛早就料到彭良想要求些什么:“这就是程家想要看到的。”

“我知道,”彭良道,“但我宁愿这样,只要能杀了那两个人……死而无憾。”

魏元谌转头看向彭良:“你以为这样就能保住赵氏的名声?”

“我知道保不住,”彭良道,“程家必然早就知晓此事,但这两个人活着,顺天府、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官员一层层审下来,他们说的那些话就要传得人尽皆知,若他们死了,便是死无对证,闲话还会少一些,驸马爷还能想法子为赵氏辩驳,他们活着说出那些细节……”

彭良不敢去想,一个女子如何能承受?而且他们死了之后,赵氏不用面对这二人,心中也会好受些。

他这一条命没有任何用处,哪怕能为赵氏做一点点的事,他也心甘情愿。

彭良“嘭嘭”地在地上叩首,突然感觉到肩膀上一沉,魏元谌一脚将彭良踹翻在地,彭良强忍着疼痛,看向魏元谌:“魏大人……求求您……”

魏元谌冷冷地道:“你以为这样赵氏就能好了?”

“大人,”彭良道,“您聪明……但毕竟年少,有些事不明白,人言可畏,一个女子活不下去。”

彭良只看得魏大人眼角扬起,露出一抹冷笑:“也许赵氏远比你要刚强,你怎知她不会反抗?怎知关键时刻她不会用利器保护自己?怎知她就会被所谓的名声压垮?”

魏元谌说着一步步向前,他的目光落在内室里那抹身影上:“你想要护着她,就不能逞匹夫之勇,真想要为她报仇,就要将所有伤害她的人都抓出来,你要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前,只要你活着,从此之后,就没有人敢伤害她,这样的事做不到,你的命于她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你的生死与她也没有任何关系。”

魏元谌从腰间抽出一把利刃扔在地上:“本官办案从不徇私,人我不会让人杀,不过……你不想要这条命,可以自己了断。”

听到屋子里的动静,顾明珠不禁有些怔愣,魏大人方才说的这番话,让她想起当年在大牢中向他借利器那一幕……

第217章 信任

魏元谌不再理会彭良径直向内室里走去。

站在内室门口的顾明珠猝不及防转身对上了魏大人的目光,他的眼眸不似往常般深沉,如清泉般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底,不加任何的遮掩,让人明明白白地知晓,方才他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深处。

魏大人还记得大牢里发生的那些事,后来激彭良的话中,也透着些情绪……

魏大人是感激周如珺当年在大牢里的相助?所以对周如珺的死心中遗憾难以排解,那么他与小叔相识是否也是因为这一点?

但她没觉得魏大人对她有任何的亏欠,她尽力给他治伤,也是医者的本分,他的坚韧也让她想及自身,他能熬过危险活下来,对她也是一种激励,那种感觉就像深陷绝望的两个人,彼此给予支撑和信念。

她是花尽心思医他,后来她被人算计,他也是冒着疼痛和危险将血肉中藏匿的利器给了她。仔细算来,要说亏欠,也是她亏欠他,现在他旧疾难消,也许与她当时取走利器有关。

当年大牢的经历对她有些影响,每次想起来,自然而然对魏大人多几分信任,魏大人对周如珺的心思差不多也该是这样,心中藏有遗憾她能理解,但为何会有种意难平的情绪?

顾明珠咳嗽一声,垂头别开了目光:“大……大人……现……现在是否能将人唤醒?”

看着她那垂下的头,魏元谌怅然地收回目光,之前她对他果然没有半点的心思,否则听到那些话,该有所了悟。

那时他在她心中没有半点的分量,仅仅就是个病患而已,想到这里魏元谌略微心酸,再次看向那捂得严严实实的少女。

如今她查案倒是会立即想到他,他做的努力不算全然无用,她留在他这里的物件也不少,五黑鸡、那条络子,在太原府顾家那一抱,与他同乘一骑,以后还会有许多类似的事,就像是一条条丝线将她牢牢捆住,到时候看她要如何逃脱。

勉强算是有所进展吧。

“叫醒了吧,”魏元谌道,“问出口供,我还要去程府和袁府。”

顾明珠示意柳苏给二人灌药。

魏元谌略微梳理眼下的案情,程家小厮先将两个商贾安置在此处,然后交由袁家人下毒设下陷阱。眼下掌握的这些证据已经很清楚,程大老爷的继室袁氏动用的娘家的关系,勾结西城兵马司的千户解决彭良和赵氏。

想到赵氏,他之所以在彭良面前说那样一番话,不是相信赵氏定会为自己抗争,而是相信顾大小姐会安排好,不会让赵氏枉死。

“大人,”彭良半晌追上来道,“我……我想好了。”

说完话,彭良恭恭敬敬地将匕首交给魏元谌,魏大人说的没错,应该受到惩罚的是设下圈套之人,他自以为杀了这两个人是在帮赵氏,却不知赵氏心中如果思量,也许因为他的冲动之举,反而害了赵氏。

魏元谌重新将匕首送入腰间,看向彭良:“这二人帮你们在袄儿都司打听过消息?”

彭良道:“朝廷虽然不准商贾与袄儿都司往来,但仍旧有些商贾铤而走险,在边疆买卖货物,这二人有相熟之人在鞑靼济农手下效命,消息还算灵通,我打听私自买卖货物之事,他们知晓我在卫所也想要攀交,这才答应帮我探听郑汴之事,没想到他们会在我不在的时候,对赵氏起了坏心。”

魏元谌道:“入京之前,你可将这二人身份告诉过旁人?”

彭良摇头:“我向大人您禀告时也说是动用了眼线查消息,到了京城后经大理寺官员审问,我才说出帮我去袄儿都司打听消息的是这二人。”

顾明珠听到这话,已经明白了魏元谌的意思。彭良进京后才将侯勇、钱云生这两个人禀告给朝廷,程家和袁家想要借此将这两个人找来陷害赵氏需要时间,算一算他们进京才几日的功夫。

即便程家和袁家手眼通天也不会动作这么快,除非在彭良说之前,他们就查到了这两个商贾手中握着赵氏的把柄,直等到恰当的时候将他们带出来设计陷害。

那么谁会提前知晓这些?

幕后之人先是发现赵氏没死,而后设局将怀柔公主和驸马引去山西,借机抓住太子,他顺藤摸瓜就会清楚彭良和赵氏在山西做的一切,自然也就能找到这两个人。

这背后就是幕后之人在运筹帷幄。

那么为那人效命的是谁呢?程家还是袁家?或者两家都是?

袁家看似亲近贵妃,实则不一定就是贵妃党。

“你想到些什么?”

一个声音传来,顾明珠下意识地道:“剥了他的皮,才能看到里面的瓤。”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这一点贵妃娘娘定然也很感兴趣,袁家想要靠着贵妃脱身,恐怕不容易了。

说完话,顾明珠才反应过来,问他话的仿佛是……魏大人……

她方才没有装作结巴,直接说出了实话,好似没有引起魏大人的怀疑。

是她太过放松警惕,还是魏大人早就对蒋姑娘的身份有了疑心?顾明珠正想要试探,就听到头顶上有个声音道。

“你的口吃症好了?”

顾明珠忙低头,害怕地向旁边跨了两步,离魏元谌稍远一些,这才惊慌失措地回话:“有……有时候……会好,方才……想得入神……将……魏大人当成了师兄。”不知是不是有人开了一扇窗,让她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顾明珠听到魏元谌半晌才道:“一个坊间人如何能这般胆小,想要行走江湖,不丢坊间人的脸面,姑娘这口吃症要早些好起来,这样做事才会更加方便。”

“大……大……大……大人说得是。”

魏元谌眯起眼睛,果然害怕被他拆穿身份,变得更加结巴起来,结巴也有结巴的好处,至少一句话可以多听几个字。

魏元谌抬脚向顾明珠走去:“你觉得接下来该如何?”

“大……大……”顾明珠结巴地说着,很想在那越靠越近的脚上狠狠地踩出一个脚印,将他定在地上。

怪只怪她没有那种任意变换容貌的本事,否则哪里会怕他,还会像医婆一样将魏大人骗得团团转。

“大……大……大人,那壶酒里……是烈性毒药……袁家小厮下毒……是要让这两个……商贾毙命……商贾死了,谁……来宣扬……赵氏失身之事?我……我……怀疑……另有人躲在暗中探查情形,等二人死了之后,站出来揭破赵氏的‘丑事’。

大人可以让人悄悄抬出两具尸身……命人装作这两人被送入刑部大牢……

袁家必然会查到这二人‘已死’,暗地里毁去一切证据,这时候大人再出面……将他们抓个正着。”

顾明珠看着那踏过来的云纹快靴。

魏元谌停住脚步:“蒋姑娘果然好计策。”兔子虽然会咬人,到底狡猾又胆小,他不能吓到她,免得她缩在洞里不肯出来,他还得去洞口苦守。

第218章 找麻烦的人来了

被魏大人这样夸奖,顾明珠当然不能无动于衷,她立即福了福身:“还……还要……大人定夺。”

一副十分听话的模样。

若是真的这样听话就好了,他伸过手是不是就能将她直接带回魏家?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顾明珠抬起头,只见魏大人目光幽深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魏大人是又想到了什么好法子吗?

此时的魏大人就像精心准备陷阱的猎户,思量着要如何才能将猎物引过来。

她那个法子不行吗?程家和袁家应该没料到他们动作这样快,一定会上当。

……

门外,程翌被人带着进了客栈。

初九看着驸马爷的身影有些为难,三爷好不容易才与顾大小姐见了面,两个人在屋子里说话不该去打扰,不过这一会儿屋子里怎么突然没了动静,里面发生了什么?

初九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地听过去,如果里面正说在兴头上,他就骗张桐进去禀告。

初九正思量着,忽然屁股一痛,结结实实地被人踹了一脚,紧接着身影不稳,整个人径直冲进了屋子。

张桐收回自己的脚,若无其事地站在廊下,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他懂。他也不会可怜初九,兄弟到了关键时刻,就要替他冲锋陷阵,要不然晚上给初九留一把黄豆,算是补偿。

初九踉踉跄跄进门。

“三爷,”初九顾不得找张桐算账,“驸马爷……来……来了。”

顾明珠眨了眨眼睛,初九怎么也变得口吃了。

“方才蒋姑娘的话可听到了?”魏元谌转头看向初九。

初九下意识地点头,不过立即摇头:“没……没……”他现在说自己没偷听,三爷会不会相信?还是柳苏聪明,又有“耳疾”又是个“瘸子”,这两个旧疾随时都可能复发。他若说自己刚刚聋了,三爷只怕会一脚把他踹出屋。

魏元谌目光不善,初九立即道:“我立即去安排。”

初九利落地出了门,到了院子里他脑子忽然一闪,他看别人犯癫疾,躺在地上抽搐个不停,身边的人都会上前照顾,不过片刻功夫人就好了,没有任何影响,如果他犯了错就发癫疾……那滋味儿定然很不错,比什么瘸子、耳聋、结巴可好多了。

初九日常觉得自己委实很聪明!

初九离开屋子,魏元谌看向程翌:“我有些话与驸马爷说,驸马爷心中也好有个思量。”

程翌脸色一变,深夜中魏大人将他喊到这里,他就知道必然有大事发生,现在大人这样一说,再看看旁边垂着头的彭良,他知道必然与母亲有关。

魏元谌将程翌带到外间关上了门,一会儿功夫程翌红眼睛走出来,内室的钱云生和侯勇刚刚醒转,程翌扑过去,一脚踹向钱云生下身。

钱云生正要发出一声惨嚎,嘴里立即被堵了一块破布。

程翌的拳脚不停地落在钱云生身上,旁边的侯勇吓得瑟瑟发抖。

“接下来该轮到你了。”程翌向侯勇踹去,他现在明白了,母亲为何一心求死,这样的侮辱如何能够承受。

将两个人打了一顿,程翌这才走出屋子向魏元谌行礼:“多谢魏大人。”这两个人该死,但他现在不会杀了这两个人,等到一切查明之后,再将他们送上阎王殿。

程翌道:“接下来,我先去程家,再去袁家。”他要为母亲讨回公道。

……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袁知行从梦中醒来,他立即起身伸手要茶,应该是到上朝的时辰了,这时候小厮要先送一杯茶让他醒醒神。

手没有接到茶碗,袁知行不禁皱起眉头,抬眼看过去。

“老爷,出事了,”袁家管事低声道,“连升客栈的人被魏大人抓了,咱们家的小厮落在衙门手中,驸马爷闯进了程家闹了一通,还要带着程大老爷和二姑奶奶过来对质。”

袁知行面色一变,神情还算镇定:“连升客栈的人呢?”

管事道:“衙门说救了回来。”

救回来就糟了。

“让人再去探查,”袁知行吩咐,“快点去。”他要赶在衙门来之前知晓今晚的内情,否则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下人刚刚退下去。

一个高高大大的婆子将瘦小的白恭人抱进屋,安放在软塌上。白恭人急忙道:“是不是小姑的事?”

袁知行道:“你身上不舒坦,还出来做什么?”

袁知行的正妻白恭人生下小儿子之后,陪着袁老夫人去道观里进香还愿,哪知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来,将右膝摔坏了,找了不少郎中来看,伤势一直不好,开始时还能被婆子扶着走路,之后右腿更是萎缩得又短又小,只能由下人来回抱着出入。

白恭人轻声道:“这些日子家中上下都是一团乱,我哪里能不闻不问,那程翌人还没到京中,就上了奏折要拿下小姑的诰命,闹成今天这地步,都是程翌咄咄逼人。”

白恭人足不出户,但这些内情她全都知晓,现在外面出了事,她立即前来为老爷解忧。

袁知行没有说话,如果是别人插手的这案子都好说,会给他几分薄面,现在落在魏元谌手里,只怕没那么容易遮掩过去。

好在程翌先去了程家,他还有时间安排。

“内宅就交给你了,”袁知行道,“不要弄出乱子。”

只要能顺利解决,不惜用些手段,白恭人颔首:“老爷放心吧,我会做好。”

一个小厮被抓了,还不至于就牵连到老爷身上,刚思量到这里,白恭人的腿又疼起来,她的冷汗簌簌而下,立即看向管事妈妈:“快……快将真人送来的神药拿来。”这时候她可不能出问题。

袁知行走出屋子,刚刚到了外面的书房,袁家下人来禀告:“老爷,有人看到衙门的人偷偷抬了两具尸身出来,应该是那两个商贾。”

也就是说,人死了。

袁知行松了口气:“悄悄送消息出去,让那人赶紧离开京城回去北疆,最近不要送消息来京城。”

袁家下人立即去办。

不能再有差错,袁知行看着灯火,否则山西兵变的案子没有压下,他先出了事。

程家的马车一路向袁家而去,袁氏坐在车中哭个不停,外面的程大老爷低声安慰:“你不要哭,我会为你做主,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你没错,那贱人做出那种事,早该死了。

你放心就算到了衙门里,我也会说这事是我答应的,我是为了保住程家的脸面。”

第219章 割肉

袁氏听到老爷这样说情绪稍定,只要程家愿意站在她这边,她就没什么可怕的,妇人失德被族中处置那是常有的事,她替程家下了手,在程家心中也是做了件好事,现在程翌非要闹得沸沸扬扬,明天天一亮,整个京城都要看程家的笑话。

程家再拿不出点态度,就要被人戳脊梁骨。

“万一公主责怪……”袁氏道,“老爷该怎么办?”

“那我就写一封奏折送到太后娘娘面前,”程大老爷底气十足,“我们家也算是皇亲,遇到这样的事,有冤无处诉,自然要问宫中的意思,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皇家的脸面,若非程翌尚了公主,我们家怎么样都好,现在不同了,难道要那些商贾四处胡言乱语?”

袁氏心中更是高兴,太后娘娘那里有精神管这些,会将这件事交给贵妃娘娘处置,他们袁家一直亲近贵妃娘娘,东宫没出事之前,哥哥一直尽心尽力辅佐太子殿下。

袁氏微微扬起了嘴唇,还当怀柔公主驸马多大的威风,到头来不但不能救了赵氏,还会沦为笑柄,她就没见过哪个妇人失贞还敢在人前露面的,小家小户的人都要寻死,更何况公主的婆母。

一张旨意下来,赵氏就要归西,如果她是赵氏就自己了断干净,免得连最后的脸面也没了。

这样算下来,袁氏觉得自己都是为了程家着想没有半点的私心。

袁家到了。

程大老爷上前将袁氏搀扶下来,程翌看着那夫妻恩爱和顺的样子,紧紧地将拳头攥住。

袁家大门打开,程翌先一步走了进去,迎面就看到了袁知行。

袁知行沉着脸道:“大晚上的折腾些什么?这样闹闹哄哄的成何体统?”

程大老爷一脸笑容想要与舅爷私下里说几句话,看到舅爷神情恼怒,立即道:“也没什么大事……”

“父亲没事,我有,”程翌打断程大老爷的话,“我想问问袁大人为何会唆使家中下人去连升客栈下毒。”

袁知行冷冷地道:“驸马爷不称我一声舅父也就罢了,这是代替朝廷来问罪?那总要说清楚来龙去脉,那连升客栈是什么人?我为何要唆使家中人去下毒?”

想要说清楚连升客栈的事,就要弄明白赵氏与那两个商贾的关系,听到这里袁氏不禁心中一笑,还是哥哥厉害,一两句话就要打发了程翌。

院子里点了风灯,程翌的脸色愈发难看,这一路他紧紧地咬着牙,嘴里一股咸涩的血腥味儿,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那一双双眼睛带着冷冷的笑意,等着看他的笑话,仿佛他将要说出多么丢人的事。

想想天亮之后,那些人眼睛里也会流露出相同的神情,程翌的手攥得更紧了,但他不怕,他都承受不住,母亲又该如何?他要撑起母亲那块即将塌陷的天空,只要想到这些,知道自己还有要保护的人,他的脊背就挺得更直了。

“因为连升客栈的两个商贾侮辱了我母亲,你们将他们带来京中,就是要以此做要挟。”

他还真的说了出来,真的不要脸了,不亏是赵氏养出的孩子,程大老爷恨不得将眼前的逆子一脚踹在地上。

袁氏仿佛听到了极为腌臜的事,用帕子掩住了颜面,吩咐人道:“快将门关上,这样的话不要传出去。”

程大老爷听到袁氏的话更为恼怒,感觉自己的脸皮被人活生生地剥了:“不用问别人了,这是我让人做的,我还不是为了保住公主府和程家,怎么?那两个人不该杀?我一心给你脸面,你却不想要……好,你想要将你父亲告上公堂,为那两个商贾报仇,你只管递文书去顺天府,我要看看你驸马爷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程老太太匆匆忙忙也进了院子,“子告父成什么样子,翌哥儿你要分得清十分对错,不能跟你父亲置气,这件事还得我们关起门来解决,不要再闹了,丢人啊!

翌哥儿你听话,跟你父亲去一趟衙门,明日请公主出面进宫求求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你母亲若是觉得委屈,我老婆子出面去给她赔礼。”

一句句话,将母亲送上风口浪尖,到时候人人都会说母亲的错处,程翌声音沙哑:“好,那我就去报官,父亲方才说的话,可敢去衙门里再说一遍?”

“那有什么不敢,”程大老爷额头青筋浮动,“不过你可想好了,出弓没有回头箭,你不学闵子骞也就罢了,偏要去做逆子,到时候别怪我不顾父子之情。”

程翌没有动摇:“我现在就去敲登闻鼓。”

夜里敲响登闻鼓,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程老太太哭起来:“这可怎么办,老婆子将来怎么面对程家的列祖列宗。”

程翌盯着程大老爷:“父亲请吧!”

程大老爷冷笑一声,撩开袍子向外走去。

“天塌下来了。”程老太太大喊一声。

……

阴森森的牢房中,空气里有一股潮湿、腐败的味道。

侯勇比钱云生醒来的晚些,在睁开眼睛之前,他听到钱云生惨叫的声音,开始那声音还很轻,后来变得撕心裂肺。

侯勇浑身颤抖,裆下滚热一片,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却又害怕清醒过来,只要他醒来就要轮到他了。

钱云生不再叫了,应该是晕厥了过去,侯勇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睛,只见钱云生被绑在不远处,头深深地垂下来人事不知。

大牢里的衙差在忙碌着,有人搬了一口锅。

“这人还没醒过来。”

“不急,等将这肉煮熟了再弄醒他不迟,到时候连肉带汤都给他灌下去。”

侯勇的冷汗顺着额头滑落下,他们要煮什么肉给他吃?侯勇偷偷地看着,只见衙差将一截类似手臂的东西丢入了锅中。

那是谁的手臂?侯勇战战兢兢地将目光再次落在钱云生身上,钱云生一条袖子空空荡荡的……

侯勇几乎要吐出来,衙差要让他吃下钱云生的肉。

“审问两个人最容易,一会儿他吃了肉还不肯说,那就将他绑起来,将他的腿卸下煮了喂给那个人吃,让他们轮流吃彼此的血肉,总有一个人肯说实话。”

衙差说完,走到侯勇身边踢了踢侯勇的腿:“这人肉多,应该先割他的。”

此时侯勇再也忍不住,他颤声道:“我……说,我全都说。”

第220章 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