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掌柜的送走,柳苏进门低声道:“让我们去药铺门口等着,袁家来人请几个郎中一起去看诊。”

顾明珠站起身,看来药铺的掌柜推断出他们是“采药人”,这样一来就能解释她为何常常不在家中,又为何会接些活计为人看症,因为她这个“采药人”年纪大了,愈发不能进深山,采的药材越来越少,不得不看诊赚些银钱。

柳苏背起了药箱,两个人就要出门,顾明珠吩咐聂忱:“你就不要去了,免得会被人发现。”

聂忱点头,嘱咐柳苏:“护卫好小姐。”

两个人走出门,前往高氏药铺,有了药铺掌柜引荐,他们才能前往袁家。

袁家管事已经等在药铺前,见到一个戴着幂篱的医婆戴着徒弟前来不禁皱起眉头,为了恭人的病,他们真是快要将京城翻过来,之前还挑挑拣拣,随着恭人病得愈发厉害,前些日子甚至让巫者进了门。

就像眼前这样的婆子……若非恭人旧疾发起来来势汹汹,绝不会让这种人进袁家府邸。

袁家管事道:“走吧!”今晚打发走了七八个郎中,恭人定是恼怒得很,再不回去他也要被责罚。

……

袁家。

郎中拔出白恭人腿上的银针,白恭人的疼痛却没有得到半点的好转。

白恭人握紧了手,表情看起来十分的狰狞,若她的腿还有力气,定会一脚将这郎中踹开,花了那么多银子,请了那么多郎中都没用。

她真是恨,恨这些医者,恨将她害成这样的人,那个该死的严通判。

第228章 夜探

白恭人后背,枕褥都被汗浸透了,好像有许多虫子从她的腿开始向全身各处爬去,窸窸窣窣沿着她的经脉扩散到全身,来到她的胸口啃食她的心,让她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恭人,药,药来了。”

下人端了药上前,白恭人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不知吃了多少药,却全然没有一点的用处。

看着送药的下人,她的怒火就冲上头:“滚开,都是群废物,真人的药呢?怎么还没找到?”

“没了,”管事妈妈战战兢兢地道,“上次您吃的就是最后的一点点。”

白恭人眼睛通红:“让人去找真人。”

管事妈妈道:“真人出京去了,走了许久,恭人……您……您忘了吗?”

她没忘,但她真的要熬不下去了,白恭人眼泪鼻涕齐流,恨不得立即去死。

“要不然让人去寻老爷,”管事妈妈轻声道,“让老爷想想法子。”

“谁也不准去,”白恭人听到这话,表情狰狞起来,“老爷回来了也不要让他进门。”她不能让老爷看到她这般模样。

“宫人,淡巴菰拿来了,您先再用点淡巴菰。”下人快步走进来。

晒干的淡巴菰包好用火点燃,管事妈妈深深地吸一口,然后经由一根玉管吹入白恭人口中。

白恭人深深地一口气,淡巴菰的烟气在身体里散开,似是让她一时忘记了痛楚,白恭人伸出了手,示意管事妈妈继续,要不是哥哥弄到了这些东西,她可能早就没了命。

好半晌白恭人焦躁的情绪才平稳了一些,管事立即又吩咐郎中来看症。

几个郎中一起被请进了白恭人的住处。

顾明珠从柳苏手中接过药箱也要走进去。

“怎么不将头上的帷帽取下来?”袁家管事妈妈上前询问。

柳苏立即道:“我师父生来脸上有胎记,加上采药时受了重伤,面目被毁,恐怕吓到旁人,这才戴着帷帽。”

柳苏说着,顾明珠轻轻撩开了面上的纱罗,袁家管事妈妈正好看过去。

只见那婆子脸上一片血红,上面仿佛还长了许多珍珠大小的疙瘩,虽然那婆子站在暗处,管事妈妈并不能看得很清楚,但这样一瞥已经让人皱起眉头,立即挥了挥手:“戴上吧。”这个模样真是要冲撞了恭人。

管事妈妈示意让下人撩开了帘子。

顾明珠踏进了门,屋子里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

紧接着,幔帐后传来白恭人咳嗽声,管事妈妈捧着一杆玉管走了出来,玉管的一段还冒着丝丝烟气。

看着那杆玉管,顾明珠若有所思。

顾明珠知道南方有种药材叫淡巴菰可以祛湿,但用起来很奇怪,需要点燃药材,用玉管吞食烧起的烟气。

他们在太原府时,藏匿失窃库银的庄子上就种着淡巴菰,这种淡巴菰在北方并不常见,周二太太也说过这东西十分昂贵,周家买下庄子,除了因为那庄子离林太夫人的庄子很近,而且庄子上种过淡巴菰,周二老爷家也想种这些东西来卖。

那玉管一头内可见有些泛黄,显然已经用了许久,白恭人是用这东西来治病?看那管事妈妈眉头紧锁,显然这东西并不见得有多大的效用,否则袁家也不会请这么多郎中上门,甚至连她这般名不见经传的医婆也一并招来。

郎中上前询问病症。

“我们恭人的腿是摔坏的,就问你们可知晓如同止痛?”

“用针或许能有效用。”

“用过了。”

“药浴呢?”

“也用过了。”

“没有任何效用?”

郎中们议论纷纷,轮流上前去诊脉,然后又退下来冥思苦想。

“到你了。”袁家管事看向顾明珠淡淡地道,显然没有对医婆抱有任何希望。

顾明珠走到白恭人床前,伸手撩开了帐子,果然帐子里的烟气味道更浓,顾明珠向白恭人脸上看去,白恭人面容消瘦,眼窝发黑,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被吸走了精气。

顾明珠再向白恭人腿上看去,顾明珠掀开盖在白恭人腿上的薄被,两条腿皮肉干瘪,只剩下了两根腿骨。

顾明珠见过许多摔伤的病患,要么是摔坏了腰骨,腿上没有了知觉,要么是骨头碎了,伤处扭曲变形。白恭人却不同,腿受伤多年还能感觉到疼痛,两条腿的膝盖处有不少刀伤,像是被反复切割过,刀口平整,边缘又被缝过的痕迹,应是外科郎中的手笔。

来之前她已经让柳苏打听过白恭人的病情,白恭人受过伤后开始还能走动,后来愈发严重,这么看来袁家请过外科郎中前来医治,到底是伤得太重,还是医治不当造成如今的情形?

顾明珠伸手去触摸白恭人的腿骨,因她是女眷,旁边的管事妈妈没有阻止。

顾明珠反复查看之后,再次看向白恭人,白恭人折腾了一整日早就没了力气,趁着方才那烟气的效用,半闭着眼睛休息。

顾明珠向管事比了比嘴,医者望闻问切都要看病患的舌苔、舌象。

袁家管事没料到这医婆还是个哑巴,试探着低声唤白恭人:“恭人……”

白恭人却不理不睬。

顾明珠怎么能错过任何一个探查消息的机会,好不容易遇到白恭人发病,定要仔细看清楚。

顾明珠像是要再仔细查看白恭人的腿伤,向白恭人靠近了几分,然后悄悄地掀开了脸上的纱罗。

白恭人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半张鲜红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她立即惊呼一声:“你……阿婵……来……来人……”

白恭人挣扎起来,上身和屁股扭动,惊慌中仿佛要从床上掉落下去,管事妈妈急忙上前:“恭人您怎么了?她不是阿婵,她是来给您看症的医婆,这医婆脸上有块红色的胎记,是不是因此吓到了恭人。”

管事妈妈见那医婆还站在那里,不禁皱眉斥责:“还不退下。”

顾明珠本意是让白恭人惊呼出声,她借机看白恭人的口舌,方才袁家管事捧出的玉管上有烟熏的痕迹,若白恭人用这种淡巴菰久了齿上该会留有痕迹。

果不其然白恭人牙齿发黄发黑,张开嘴就呼出一股陈旧的臭味儿。

袁家根基不深,作为佥都御史奉银不多,怎能常年用这样的草药,而且淡巴菰只有祛湿的效用,为何能治白恭人的病?

白恭人嘴里的阿婵又是谁?难不成方才白恭人将她脸上的红色“胎记”看成了鲜血?

第229章 甚是惦念

白恭人被医婆惊到,袁家管事妈妈吩咐医婆退下,那医婆却好像被吓傻了似的,极为不合时宜地愣在原地。

不知怎么的,即使管事妈妈说那是胎记,白恭人还是心中发慌,总觉得带着幂篱的医婆不怀好意。

“让她出去。”白恭人声音沙哑。

顾明珠看着床上扭动的白恭人,白恭人除了膝盖以下之外,白恭人其他地方都正常,人在受了惊吓的时候,下意识表现出来的应该可以相信。

毕竟眼疾耳疾,就连跛子哑巴都能装出来,她不能不防。

这样看来白恭人的腿疾,是从膝处开始血流经脉断绝,仔细观察左右腿都枯瘦萎缩,但左腿要比右腿更厉害些。

右腿用手细掐,还能感觉到松懈的皮肤下还有些筋肉。

奇怪了。

到底是怎么受的伤,恰好都伤到了膝盖,看清醒左右腿的伤轻重不同,后来却都落得同样的结果,就好像故意弄成这样似的。

除此之外,这样的伤怎么可能会让白恭人疼成这般模样,而且白恭人的疼痛好像不全完来源于伤腿,郎中都来医治白恭人这双腿,自然徒劳无功。

看完这些,顾明珠才心满意足地走下去。

门外郎中们还在琢磨,到底是用花椒清洗伤处,还是用小刀放出淤血,白恭人那双腿却不像是有淤血和疮毒。

“这是做什么?”

一个声音响起。

“老爷。”袁家管事和下人纷纷行礼。

顾明珠看过去,这人就该是佥都御史袁知行了。

袁知行沉着脸,目光缓缓地从郎中身上掠过,然后看向管事妈妈:“夫人犯了旧疾?”

“是。”

不等管事妈妈说清楚,袁知行大步走向屋内,看起来很是关切白恭人的身子。

屋子里隐隐约约传来白恭人的哭声。

顾明珠看向屋子里。

袁知行轻轻地拍着白恭人的脊背:“是不是衙差进府搜检吓到了你?”

白恭人摇头:“是妾身太没用,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妾身不但帮不上忙,还要给老爷添麻烦,衙门里怎么说?可还怀疑老爷?”

袁知行道:“这案子一时半刻恐怕不能了结,怀柔公主和驸马死咬着不放,宫中也没有什么消息。”

白恭人惊讶地看向袁知行:“贵妃娘娘……没有帮忙?”

袁知行没有说话,眉头紧锁算是回应了白恭人的问话。

白恭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折腾了一天她的身体早就支撑不住,再次受到打击,脑子里一晕,就倒在了袁知行怀中。

袁知行大惊立即将白恭人放在床上,立即吩咐下人:“愣着做什么?将院子里的郎中撵出去,去太医院请褚御医。”

听到褚御医这个名字,白恭人用尽力气道:“不……我不请他,那老御医要断我的腿,我不要,老爷……我不想……”

袁知行安抚白恭人:“你说不请就不请。”

半晌白恭人才好了些,袁知行柔声道:“家中要乱上一阵子,要不然我送你去太清观里休养些时日?”

听到太清观,白恭人想到了什么,整个人仿佛平静了许多:“可……家里的事。”

“家里都有我,”袁知行伸手抚摸着白恭人的头发,“你放心去吧,你能好好的,我也就安心了。”

白恭人安稳了一些,袁知行仔细地给白恭人盖好被子,白恭人整个身体在被子里扭曲着。

袁知行闻着屋子里烟气的味道,再看看白恭人那双腿,眼睛深处闪过浓浓的厌恶。

……

等在外院的柳苏终于看到顾大小姐从内宅中走出来。

两个人一路走出袁家,柳苏才低声道:“大小姐,那白恭人可有蹊跷之处?”

顾明珠点点头,白恭人的两条腿伤得有些蹊跷,不像是不小心摔成那般的,难不成有人背地里在害白恭人?目的又是什么?白恭人看不出有什么长处,难道是为了白家所以在她身上费这样的功夫。

那袁知行看似对白恭人不错,但有些感情就是浮于表面,是真是假也许就连白恭人都不一定清楚。这世上最难看透的就是人心。

就像容娘子说的那样,唯有少年慕艾时最简单吧,一眼就能看出心中思量些什么。

柳苏道:“大小姐遇到什么难题了?”

“没有,”顾明珠道,“慢慢来,总会弄明……”话到嘴边戛然而止,因为顾明珠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柳苏也抬起头看过去,师徒两个瞧见了不远处骑在马上的人。

柳苏下意识地挡在顾大小姐身前。

魏元谌翻身下马,慢慢走向二人,他的目光在顾明珠身上一转,“颐养天年”的医婆终于出来了,不过这身形臃肿了不少,不清楚内情的还当是她年纪大了发了福,看起来至少多穿了七八层衣服,行动起来不觉得不便?时隔多年没有见到这个畏畏缩缩的人影,好似还挺挂念。

顾明珠感觉到魏大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医婆这个身份八成是与魏大人有缘,每次出现总会立即就遇到魏大人。

“这里不方便说话,”魏元谌道,“去小院子里。”

顾明珠正要找机会拒绝,一锭银子出现在她面前,顾明珠眼睛不禁一亮,对于贪财的医婆来说,哪有见银子不要的道理,顾明珠快速将银子拿到手中,撩开纱罗咬了一口,从某些方面来说,魏大人一直都还算大方。

魏元谌立即看向初九,初九点点头,怪不得方才三爷要仔仔细细地细那块银子,那块银子比他的脸都要干净。

……

魏家小院子里。

厨娘烧好了热水,冲了茶端上来。

魏元谌在屋子里坐下,看向不远处的医婆:“今晚可有收获?”

顾明珠点了点头,不知道魏大人什么时候在屋子里置办了物件儿,桌子上那闪闪亮亮的是夜明珠吧?夜明珠旁边放着她的药箱,那药箱擦的光亮,好像正在向她招手。

顾明珠以为那药箱早就被魏大人扔了。

顾明珠快步走上前,就像守财奴般张开了手臂。

魏元谌看着顾大小姐向他快步走来,就似一只要投入怀抱的乳燕。

第230章 马甲不保

不过那乳燕不是奔着他来的,而是桌子上的那只药箱。

顾明珠将药箱抱在手里,二话不说转身就要向屋外跑去,就好像一个婆婆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生怕再骨肉分离似的。

魏元谌皱起眉头,早知道将那药箱背在身上,看她怎么来抢。

顾明珠只想快点走出屋子,之前她就觉得魏大人这段时间的表现有些奇怪,今天晚上用医婆的身份算是得到了证实。

她扮作蒋姑娘时,他没有过于为难也就罢了,毕竟蒋姑娘在八簧锁上帮过忙。

今晚扮作医婆魏大人竟然也没有嫌弃,还将药箱拿来给她,这药箱从太原府一路到了京城,好像早就知晓会在京中遇到她,这不太符合魏大人和医婆的关系。

她记得上次魏大人和医婆之间发生了一些小小的不愉快,她脸上虽然糊着泥,却也能看到魏大人那被气得发青的脸色,当时要不是聂忱赶过来,魏大人只怕要提起她的腿,将她放在湖中涮干净。

现在一下子转变了态度,自然是因为对医婆有了新的认识,于是归还了药箱。

所以,这样想下来,魏大人是看透了她的身份故意不说破?这也不是不可能。

就因为将她里里外外瞧了个仔细,所以才会在她面前提及魏家的事。

仔细回想,当日在回京途中,她和母亲与怀柔公主被安排在一个院子里,是否也是魏大人的手笔?

他给她搭台,让她唱戏,为的是让她探查出更多消息,她安排柳苏去魏大人身边做小厮,八成也正合了他的意。

这男人的心思果然深似海,与他来往多了就像与虎谋皮。

魏元谌看着那身影向外跑去,不禁皱起眉头,她这是发现了端倪,就要脚底抹油跑路了,他还是太心急了?

还好那身影在门口停了下来。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魏大人可能猜到了医婆和蒋姑娘的身份,自然会追根溯源,顾明珠忽然为难起来,她不能放弃查案,也不能与魏大人撕破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魏大人品行端正,不是她要对付的敌人,而且至少现在看来与她目的相同。

他们都想要找到当年借二皇子谋反案,陷害他们的幕后之人,虽然她是周如珺的真相不可说,但她总归会借着查案慢慢接近真相。

这天下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避来避去,总会聚头,魏大人连彭良都愿意搭救,总不会与她一个小女子为难。

再说,魏家还有那么多敌人,她和坊间人一直帮着魏大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魏大人做得太过,难免要失去人心。

想到这里,顾明珠垂头丧气转身走回椅子上,魏大人硬要拆穿她的身份,那她也只有最后一招了,凄苦地哭给他看。

她也很不容易,只想私底下查几个案子,乔装打扮也是怕给家中惹祸,再说她一个内宅小姐,万一被人知道在外抛头露面该怎么嫁人。

最好魏大人装作不知晓,她做她的戏,他搭他的台,时候散场一分银钱,大家谁都不亏。

魏元谌松了口气,看着她坐在椅子上,紧紧地抱着箱子,垂下头,下颌都枕在箱子上,可怜巴巴,就好像那家的孩子不小心惹了祸事,生怕被人一状告到家中大人面前。

虽然他觉得这样做也很不错,带着她回到顾家,顺便说说当日他在顾家的唐突之举,不过想想可能会遭到拒绝……思量思量也就罢了,套子还得缓缓下,人还要慢慢捉。

“不跑了?”魏元谌声音低沉。

那伏在药箱上的人影肩膀抖动,喉咙里传来抽抽噎噎的声音。

完了。初9额头上满是汗水,三爷定然是声音太大了,将人惹哭了,看看,他说什么来着,三爷还不如五黑鸡,五黑鸡都能让顾大小姐欢喜。

五黑鸡他是没有带来,初9想了想默默地从腰间拿出一袋银子放在魏元谌面前。

魏元谌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小看他,难道他还不如一袋银子?

想到这里,魏元谌又去看那凄苦的人儿,这世道得有多艰难,才会让一个哑巴都哭出了声。

顾明珠整可怜巴巴地哭着,眼睛余光看到那双脚缓缓地从书桌后走出来,停到了她面前,顾明珠双手捧住了脸,看起来柔弱又无助。

魏元谌递过一块帕子,帕子半天没有人接,他皱起眉头又将另一只手中的钱袋子递过去。

“案子查好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这一次那只捧着脸的手抬起来去抓钱袋子。

钱袋子鼓鼓囊囊里面放了不少的银子,她就喜欢这种银货两讫的方式,这样一来魏大人也可以放心,她为的就是这点银子而非有别的意图。

看着她的手来抓,魏元谌下意识地想要将钱袋子夺回来,他在她心里还真不如一袋银子。

眼看着她将一袋银子踹到怀里,魏元谌趁热打铁,打消她的戒备之心,自然而然地提及案情:“袁家可有线索?”

她粗着嗓子道:“阿婵,白恭人该是亏欠一个叫阿婵的女子。”

很好,这算是在他面前开了口,虽然这嗓音听起来十分不对,他再给一包银子,她会不会再变一个声音?

顾明珠道:“白恭人的腿伤有问题,而且她一直在用淡巴菰。”

魏元谌知道太原府发现库银的庄子上有淡巴菰,看来要仔细查查白恭人和那个阿婵。

要想弄清楚白恭人身上的秘密,还要费些功夫,不知道魏大人那边是否有别的收获。

“我会让人去查,”魏元谌道,“等有了消息就告知你。”

顾明珠点头,相信以魏大人的本事,很快就能有眉目,事情说完了,她是不是也能走了。

顾明珠站起身,柳苏立即上前接走了药箱:“大人,天色不早了,老身年事已高,要……精力不济,要早些回去歇息。”

哭完之后,又变成了那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妇。

魏元谌眉宇微微一皱,从前他是装瞎,假装看不透她的一举一动,如今一切清楚了,她更是肆无忌惮,在他面前继续我行我素,这是要让他变成睁眼瞎。

她可真是奸……聪明。

逃也似的跑出了魏家小院子,顾明珠想起一件事,好像明日母亲要带她去魏家宴席……

不知明日会不会再遇到魏大人。

第231章 安心

眼看着顾明珠和柳苏离开,初九觉得自己的差事也算办完了,回去与暮秋交了班,就能安安稳稳睡一觉。

天冷了,好在有五黑鸡为他暖被窝,虽说被子上会有一股鸡毛的味道,一伸脚还可能会被啄几下,但好在暖和,三爷连五黑鸡还没有呢。

“三爷,我们也该回去了吧?”初九善意的提醒。

“不回了。”魏元谌淡淡地道。

初九眨了眨眼,凭空头顶一记惊雷,怎么这就不回了?小白还等着他呢,他就留在这里,小白多么孤苦无依。

“今晚将公文都处置好,”魏元谌走回书桌前,“你一早送去衙门,再跟当值的官员说一声,我不舒坦,要在家歇一日。”

初九将三爷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一遍:“三爷哪里不舒坦?要不要请郎中?”看起来生龙活虎,说不舒坦不觉得亏心吗?

初九待要再去问清楚,只觉得屁股上一疼,紧接着自己的身子就向门外飞去,坐在冰冷的地上,听着身后关门声,初九半晌才接受现实,今晚是睡不成了。

魏府,魏三爷院子里。

“咯咯哒。”五黑鸡一爪将鸡蛋踹回芦花鸡的羽毛下,心满意足地在旁边趴伏下,尖尖的鸡嘴不时地动了动,脑子中满是那漂亮的花饼。

再有一块鲜花饼,鸡生就圆满了。

……

“小姐说,魏大人都知晓了?”

宝瞳听到大小姐说起今晚的事,脸上满是惊讶的神情。

顾明珠点头,魏大人这样的人不能招惹,一旦让他起了疑心,他就会紧抓着不放,一直到查到真相为止。

“那……”宝瞳紧张地道,“魏大人会不会告诉侯爷和夫人?能不能在人前揭发小姐。”

“应该不会,”顾明珠道,“看样子魏大人在太原府时就有所觉察,想要揭穿我的话,就不会等到今天。”

宝瞳将暖炉送进顾大小姐被子里。

顾明珠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眼前的桃红色幔帐:“魏大人与我们有来往,是因为我们能帮忙一起查案,揭穿我,对魏大人没有什么好处,我一个小女子,用不着他这样费心思……”

话还没说完就没有了动静,宝瞳抬起头向顾大小姐看去,只见大小姐眉目舒展已经睡着了。

天天晚上出去,白天也不闲着,不困才怪,宝瞳端起灯向外走去,让大小姐好好睡一觉,明日就又会神采奕奕了。

关上内室的门,宝瞳正要在外面小间的床上躺下,就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宝瞳提起风灯去查看。

碧桃看到宝瞳来到门前,低声道:“我瞧见屋子里有灯光,没事吧?”

“没事,”宝瞳轻松,“大小姐起夜,现在又睡下了。”

碧桃点点头:“若不然让我替你当值几日?这样天天守着,照顾大小姐,太过辛苦。”从前大家还都围在大小姐身边,后来大小姐身子渐渐好起来,见见有了脾气和喜好,独喜欢宝瞳,尤其是晚上安歇的时候,屋子里除了宝瞳之外不准有旁人在,否则就会睡不着。

放在别的府里定然不行,但大小姐这样小孩子的脾性就只能顺着。

宝瞳笑道:“不辛苦,跟着大小姐好着呢。”她巴不得与大小姐寸步不离,这样大小姐才能安心地进出。

……

夜深了,大多数人都睡下,京中的皇上新赏赐给太子的府邸却依旧亮着灯。

太子居住的院子里传来斥骂的声音:“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看本宫的笑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中都在想什么?是不是想要早些知晓下一任太子是谁,然后赶过去像新太子效命?”

“太子爷,”太子妃神色难看立即上前劝说,“您不好说这样的话,您还是东宫太子……您……”

太子忽然回过头凶狠地看向太子妃,太子妃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此时的太子半边脸涂满了黄黑的药粉,一双眼睛血红仿佛要冒出血来,头发大多数都烧没了,她谏言让太子爷将剩下的头发修理一下,为的是能够方便上药,可太子爷不听,放下狠话,谁敢伤他的头发,他就会杀了谁。

那经过火少的头发,稀疏卷曲地散落在头上,乍看过去十分骇人。

“怎么?”太子怨恨地看着太子妃,“你也怕本宫了?你是不是也等着废太子的文书下来,你也好向皇上请求与本宫和离?

对了,我不能自称本宫了,我已经回不去东宫了,不行……不行……我还得回去,我还要回去。”

太子说完这话忽然又蜷缩在榻上哭起来。太子妃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劝说,太子自从回来之后性情大变,看着疯疯癫癫,一会儿哭,一会儿怒,还要进宫见皇上和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有吩咐下来,不能从府中传出半点动静,她也是竭力安抚太子爷,可再这样下去只怕她也要支撑不住,她使人去打听,皇上拟了废太子文书,只等着北疆战事平复之后,就将此事昭告天下,贵妃娘娘默许这样的结果,谁又还有本事抗争?

“外面怎么样了?”太子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害本宫的人可找到了?刺伤本宫的魏元谌惩戒了没有?还有定宁侯崔祯,要不是他不中用,本宫也不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太子妃不敢说,魏大人有功无过,朝廷派去援军去北疆,助北疆兵马取胜,定宁侯虽然私掘前朝坟冢获利在边疆买马,但这起因却与太子爷贩卖战马有关,崔祯将功抵过自然也不会有事。

至于是谁指使的林寺真,到现在还没查清,看皇上的意思,还是要用魏元谌问案。

总之,眼下最可怜的只有他们东宫。

看到太子妃脸上那晦气的神情,太子怒目道:“滚……本宫不想看到你……快给本宫滚出去,让阮琴几个前来……本宫要听琴曲。”

这时候还惦念那些妾室,太子妃方才对太子的关切这时去得干干净净:“阮琴和那些妾室都在西山殿下忘记了,那是贵妃娘娘的意思。”

太子忽然拿起榻上的引枕就像太子妃丢掷过去,旁边的管事妈妈急忙上前阻拦:“太子殿下息怒,您的伤还没好……莫要牵动了伤口,您若是不喜太子妃在这里,奴婢立即将太子妃请出去。”

管事妈妈说着就护着太子妃走出屋子。

“滚……都给本宫滚……”

屋子里的下人也慌忙退下,大门关上,只剩下太子一个人。

太子站起身一脚踹飞了锦杌,又将桌上的物件儿都砸在地上,用尽了力气之后,太子倒在软榻上。

“真是一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