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一路向庭院走去,还没到跟前就听到长枪舞动起来的风声,她停住了脚步,打都打上了,她现在去也是添乱。

“让人备着些药,再请个郎中进门。”其余的随他们去吧,林夫人这样想着转身往回走,走到半路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舞动起手脚来。

林夫人用手拍了拍肚子,她总觉得以后侯府少不了这种场面了,还是女子好,聚在一起做做针线,说说话,轻松自在。

顾明珠被顾子言护着从荷花胡同回到家中。

顾子言下了马,看着顾家管事将顾明珠接下车,这才跟着一起向府中走去。

“大爷,大小姐,”管事上前道,“侯爷在家里。”

顾子言知道父亲让他送珠珠回来,是为了多与侯爷亲近,为了明年落榜做打算,他前来是真心想给侯爷问个安。

“爹爹在哪里?”顾明珠抬头问。

管事目光躲闪有些为难:“侯爷正忙着,一会儿大约才有时间。”

爹爹有公务的话只需说在书房,何必这样遮遮掩掩,家中显然是有客人在。

顾明珠带着宝瞳向院子里跑去,后面传来管事的声音:“大小姐,您走长廊去后院,夫人在屋子里等您。”

走长廊就会绕开庭院,管事这样嘱咐她更要去院子里看看。

管事妈妈上前拦截,顾明珠弯下腰,身子一晃就从管事妈妈身边绕了过去。

庭院中两条人影纠缠在一起较量。

管事妈妈为了追顾明珠,没来得及给顾子言引路,结果让顾子言也跟了上来,顾家大爷和顾明珠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场面。

第268章 欣赏

庭院中,树梢随风晃动,争奇斗艳的花草已经谢幕,铺着青石板的亭子前更显得开阔,正好用来做校场。

魏元谌手中的一杆铁枪舞动的虎虎生威,顾崇义的长刀也不甘示弱,利器撞击在一起,很快避开彼此的锋芒,长枪顺着刀背滑下来,远远看去只见一连串的火花。

顾明珠曾见过父亲练刀,自然不似外面说的那样笨拙,但是这样激烈的打斗她还是第一次看到。

身形舒展,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身体控制自如,才能在高手过招中丝毫不差,怪不得练武的人平日里身姿笔挺,行动坐卧端正得体,身上总有一股说不出的风姿。

顾明珠忽然发现自己的眼睛好像一直盯着魏大人看,她应该关切父亲才对,这样想着目光挪转。

这也不能怪她,两个人本就凑在一起,根本分不出彼此,她与宝瞳在一起时间久了,大约也染上了眼疾,盯着盯着就偏了……

顾崇义开始有些吃力,魏元谌就像一只气力旺盛的小狼崽子,刀枪连续撞击十余次,铁枪力道不减反增,他好像要输。

他好歹也是天生力气大,从小就被传授武艺,走的是世家路子,功底练得尤为扎实,虽说没有多厉害,但好歹继承了顾家底蕴,还受过老岳父的指点,就这样被一个小子压下去,心中涌起几分争强好胜之心。

武将只要互相喂招动动手就知道彼此深浅,顾崇义由此也感觉到了魏家的厉害,魏元谌是被悉心培养的,魏家大约将所有的气力都用在这样一个后辈身上。

魏元谌行三,照理说轮不到他,除非这孩子从小就格外的出色,聪明伶俐远超其他子弟,这样的后辈是每个世族都想要的,大族不缺在外入仕的子弟,缺的是真正能顶立门户之人,有这样一个人在,至少可保几十年繁华,从这点看来魏家很是幸运。

顾崇义想起了故去的魏从晟和一步也不会跨出坤宁宫的魏皇后,他们何尝不是要维护自家的子弟才会如此,换做他,他也会这样做。

“咣。”

顾崇义的刀柄在虎口颤动,那是气力不支的征兆,握不住刀柄,虎口就会受伤,利器反噬伤及己身,魏元谌这是连斩,反手还会再有一枪挑过来,这一枪来到他手中的长刀必然会落在地上。

顾崇义正打起精神应对,铁枪却到了跟前。

刀枪相接,那本来汹涌的力道却忽然弱了许多,顾崇义心中一凛,魏元谌感觉到了他的颓势,及时收手,这样的掌控能力也是他所不及。铁枪枪尖上泛着寒光,顾崇义收起了手中的长刀,虽然输了但出了一身的汗很是畅快。

下次换他用长枪试试,他舞枪也是不错,魏元谌不一定会用刀,想到这里顾崇义就又眼睛发光。

能借此增进一些,他也算是老树开花,呸,他算什么老树,他是正当壮年,想到这里顾崇义笑出声。

爽朗的笑声从院子正中传来,顾明珠这才回过了神,转头去看顾子言双拳握起,眼睛通红,脸上满是羡慕和惭愧,一直呆愣地看着前方,仿佛已经入了迷。

“大哥。”顾明珠见状立即唤一声,这才让顾子言心神归位。

顾子言看着不远处的人:“那是谁?”

顾家管事道:“那是魏大人。”

顾明珠跟着颔首,大哥的心性她和父亲都知晓,父亲在家中练拳脚时也不避讳大哥,加上战马案还没有了结,魏元谌出现在顾家很是自然,传出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魏大人?”顾子言一时想不出是哪个魏大人。

宝瞳在一旁道:“就是通政司的魏大人,前去山西查案的钦差。”

顾子言脸上更多了敬重:“魏大人年纪不大啊。”看起来与他年纪相仿,可差距也太大了些,他小时候走到哪里都会被称赞,现在想想那些赞美之词,他就觉得脸红。

方才顾子言看得清清楚楚,能将铁枪练到这样的地步,下得苦功可想而知,世家子弟都这样勤奋,父亲却只想着要寻一条富贵捷径,他现在只想回去读书,好好跟着国子监博士学习,明年榜上有名,方不辜负侯爷的爱护。

“言哥儿也来了。”

顾崇义的声音响起,顾子言才想起来上前行礼:“伯父。”

顾崇义点点头:“整日里不是在国子监就是在家中看书,也要多出来走动走动。”

顾子言应了一声,向旁边的魏大人看去,只见他目光幽深,如同一汪深潭,让人一眼看不到底,看起来是文武双全啊,这样一想他更觉惭愧。

顾崇义衣衫被汗湿透了,要去内院换件衣衫,他转头再去看魏元谌,看起来和方才没什么两样,只要稍加梳洗就能齐齐整整。

顾崇义吩咐管事:“打水给魏通政梳洗,我去换件衣服。”

管事应了一声。

既然侯府有客,顾子言不便久留,上前与顾崇义告辞:“改日再来与伯父说话。”

顾崇义颔首。

顾子言本欲这样离开,仔细想了想又快步走到顾崇义身边低声道:“伯父,我祖母……可能有事想要请伯父帮忙,伯父若是不便就回绝了。”

顾崇义看向顾子言。

顾子言道:“是我大妹妹的事。”他不好私下里议论长辈,又再行了礼。

顾崇义心里有了思量:“我知晓了,你自去吧,不必再管。”

顾子言应了一声告辞向院子外走去。

顾崇义叹口气,如果顾崇文能够聪明些,也就不用言哥儿为家中操心了,不过魏元谌也就言哥儿这样的年纪。

……

顾子言刚走出宝瓶门,就听到身后有个声音道:“顾大爷留步。”

那声音清亮中带着几分低沉,顾子言立即转过头去,看到了走过来的魏大人。

顾子言躬身行礼:“魏大人。”

“顾大爷在国子监?”魏元谌道,“可是明年要入场参加秋闱?”

顾子言脸微红:“正是。”之前他自信满满,哪知道天外有天。

魏元谌道:“我大哥也曾在国子监读书,师从国子学章博士。”

国子学博士只收三品官员以上的子弟为生,而且要求甚严,必须课业让章博士满意,否则就算家中门庭再高也是无用。

魏元谌神情自然:“我听说章博士今年要收学生,并非就在三品官员子弟中寻觅,过阵子大约会考经义,顾大爷若是有心,不放多做做功课。”

顾子言听到这消息满脸惊讶,眉眼之间渐渐笼了一层喜气,他躬身向魏元谌行礼:“多谢魏大人告知。”真的是这样,他定要把握好机会,能得章博士指点,明年的秋闱又多了胜算。

看着顾子言离开时欢快的脚步,魏元谌转头看向身后的寿山石,有个人影藏在其中,他不留痕迹地向后退了两步,看向旁边的初九:“蕙香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初九道:“蕙香的爹娘已经不在,她有个弟弟前些日子离开了京城回青州府老家了。”

魏元谌淡淡地道:“三日之内将人找到,送信给青州府的人,将蕙香有关的事查个清清楚楚,尤其是她那弟弟。”

魏元谌拿出了一封密函却没有直接交给初九,而是直接递向假山石。

信函到了眼皮底下,顾明珠眨了眨眼睛看着那身姿笔挺的人。

魏大人脸上没有半点的笑容,眉宇如峰,眼睛里仿佛含着一泓清泉,脸庞白皙,发鬓鸦黑,就像刚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他微微侧过脸看向她:“认章不认人。”

第269章 独一无二

顾明珠看着那坚定不移的手臂,她早知道将那章毁尸灭迹是不可能的,只是没想到魏大人这么快就找了上来,生怕她不小心“忘记”了这回事。

顾明珠心中叹了口气,失算了,这假山石后没有别的出口,她就像跑出去调皮的元宵,忽然被堵在了洞里。

元宵还能挣扎这刨土想要逃窜,她脚底下是青石板路。

魏大人仿佛早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向她脚下乜了一眼。

“现在编理由还来得及,”魏元谌道,“就是不知道一会儿侯爷会不会寻你。”

顾明珠仰起脸,一双眼睛蒙了一层雾气,嘴边扁了扁,似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魏元谌手臂一软差点就收回来,要不是亲手把印章放过去的,他必然要以为错怪了她,好在他亲眼看着证据确凿,任谁来都没有法子翻案。

顾明珠道:“这事委实与我无关。”

魏元谌细长的眼角微挑:“我早知你觊觎我身上的印章,在金塔寺你可不就到我腰间去找,还发现了我的符信。”

顾明珠眨了眨眼睛,这是哪辈子的事了,怎么还能记得清清楚楚。

顾明珠无辜地道:“魏大人记错了,我是被您的绳子绊了一跤。”

魏元谌面色不改:“没去摸符信,怎么能猜中我的身份,半夜里让聂忱来寻我踪迹?”

顾明珠忙赤诚地道:“不用摸符信也知道魏大人身份,魏大人天生英武,身上自带贵气,一看就非旁人能及?”

明知她这夸赞之词是假的,他岂会因为假话而欢喜?

顾明珠眼看着魏大人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虽然一闪而逝,不过可见方才魏大人是很欢喜的。

哪有人不喜欢听好话的,魏大人心中高兴了,她也该能走了,正要动腿,面前的身影又向前逼近了一步,他的腿比她长,她怎么也跑不过。

眼见那高大的身影就挤进假山石中。

宝瞳的视线也被被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到大小姐了,宝瞳向院子里看了眼慌张地道:“侯爷来了。”

魏元谌却似巍峨的山峰立在那里动也不动。

这一招竟然没有奏效,宝瞳又是着急又是担忧,看到初9站在旁边,恨不得一脚将初9踢进沟渠。

假山石内,顾明珠愈发觉得气氛有些局促,只有她与魏大人面面相对,说来让人恼恨得很,这里是她家,她却不敢大声呼救,魏大人不但有备而来,而且是要准备秋后算账。

顾明珠下意识摸向腰间,小竹筒用来招呼魏大人不合适,曼陀罗粉没有大碍,最多就说魏大人旧疾复发。

顾明珠正在琢磨可行性,魏元谌的声音传来。

“我在顾家小院子里晕厥的时候,你趁着初9不在又做了些什么?”魏元谌的声音忽然低沉起来,一双眸子显得更加幽深,“为何我隐约记得,有人来扯我的衣衫?我那日旧疾复发,该不会与你有关吧?”

顾明珠摸着腰间的手缩了回来:“魏大人说笑了。”

顾明珠看过去,只见魏大人一本正经,不似是在说胡话,难不成那天的事魏大人都记起来了?那他不该来向她问这些,而是该惭愧的谢罪才是。

“怎么?”魏元谌道,“想不起来了?”

这话应该是她问他才对,不过看魏大人如此义正言辞,是真的忘记自己那不合礼数的举动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身为医者见到大人那般如何能袖手旁观,”顾明珠顺口就道,“我对魏大人之心和对元宵是一样的。”

魏元谌心中一滞,只觉得胸口有些发堵。

“元宵就是我养的那只兔子,”顾明珠恐怕魏大人忘记元宵是谁,忙补了一句,“大人你看,我对一只小兔子都这般,更何况大人,我说的话句句属实。”

顾明珠说着从腰间拿出一串用元宵褪下的毛搓成线做的络子,对付魏大人的东西,她一件也没少。

看到那柔软的兔毛,魏元谌只觉得脖子有些发痒,之前在顾家不好的经历从脑海中翻涌出来,好在他及时醒转,就看到顾大小姐那只手正在悄悄地将一件物件儿塞过来。

魏元谌向后闪了闪,顾明珠的手扑了个空,反被塞了一封信函。

魏元谌淡淡地道:“拿走的东西,还想简简单单就还回来?”

“大人,那章不能用了,”顾明珠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也不知道它怎么掉到了我的衣服上,我没瞧见,换衣服的时候章掉在地上,摔掉了一个角,要不然您再换个新的,就将它忘了吧!”

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在脸颊边,就像是孩子惹了祸事,千方百计找了个可笑的借口来搪塞。

果然把顾大小姐演得活灵活现,只怕早就不分彼此了,差点骗得他去接那泪珠。

让她这样糊弄过去,他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换新的,”魏元谌望着顾明珠,声音比方才略显得沙哑,“那块玉石世间再无第二枚,乃长辈所赐,既然你将它弄坏了,就想法子恢复原样,我的私章不能用外面的匠人,刻的字不能有半点偏差。”

听着魏大人那笃定的口气,就好像知晓她会金石篆刻一样,善于篆刻的是周如珺而非顾明珠。

魏大人在旁边,她却总要将自己两世的身份混淆。

不等她再次说话,魏元谌转身向外走去。

魏元谌道:“刑部乔嵩奉命去了东宫,可见皇上并非全然相信我们查出的结果,乔嵩的眼线遍布大周,让他捷足先登,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魏元谌沿着青石板路向前走,初9立即递上了一只青花印泥盒。

顾明珠就像个书童般,将印凑过去,沾了朱泥,抽出信函中的纸笺盖了上去,初9立即将书信接在手中,快步跟上了魏元谌。

魏元谌看着初9将信函收好,知晓那章必然盖在了上面,弄了半天,案子和乔嵩都比他要顶用。

她还敢将他与元宵相比?这世上她是独一份儿,元宵有鲜花饼,他有吗?

办好了差事,初9松了口气,低头向身上看去,发现腿还听使唤,他有些担忧,就连三爷的私印也会择木而栖,他怕哪天自己的腿也背叛了良心,跑到顾大小姐身边做护卫。

那时候他该怎么办呢?

初9心中紧张掏向腰间,拿出一颗裹了饴果的黄豆,吃得“咔咔”作响,这可是顾大小姐给他的,吃起来格外可口,正在得意间,忽然觉得一个东西飞来撞上了他的手,紧接着手里的荷包就不见了。

初9愣在原地,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得意忘形果然没有好果子吃。

……

东宫中。

东宫的人陆续离开,这府邸也像是溃败的草木,看起来一片凄凉。

乔嵩看着眼前那清澈的池水,东宫的官员有不少都对太子忠心耿耿,想要看到太子登上皇位的那一天,可惜在大皇子被立为太子的那一刻起,注定就是这样的结果。

“有几个人跟着东宫一起沉沦,有些可惜了,”乔嵩道,“我办的东宫第一桩案子,是那个落水的官员,叫什么来着。”

乔嵩微微一笑:“我想起来了,叫周择承。看他尸身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女子,果然不论男女,长得太漂亮不是好事。”

第270章 等着

乔徵端起一杯茶递给乔嵩,乔嵩揭开盖碗尝了一口,阳光落在乔嵩身上,他身上的长袍干净整洁,笑容自然温和,唯有手腕上露出的半条伤疤与他整个人格格不入,但乔嵩并不在意,还是欣赏着眼前的风景。

微风吹过他的长袖,让他看起来很是自在。

“叔父,”乔徵道,“魏元谌下朝之后,单独审问了程大老爷,程大老爷一直喊冤,说袁氏非他所杀,我们接下来该如何?也去审那程大老爷?”

乔嵩道:“你觉得呢?”

乔徵不知道叔父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是来请教叔父该怎么办的,早朝过后皇上单独召见了叔父,定是要让叔父与魏元谌一起办案,太子被废,皇上怎么可能将权柄全都交给魏家。

他揣摩皇上的意思,如今用魏家打压了贵妃母子,制衡住贵妃党,现在该防着魏家用这些案子翻身,魏元谌也就该止步于此了,就算案情还有疑点,剩下的叔父自会查明,可碍于朝廷上下议论,不能明着让魏元谌交出手中的线索抽离这案子,再说让魏家就此急流勇退反而对他们名声有利,朝中毕竟有许多老臣心向皇后。

最好的法子就是让魏元谌跌个跟头,叔父就能顺理成章地将案子接在手中。

乔徵道:“自然都要抢在魏元谌之前让案情有所进展。”

乔嵩不置可否,乔徵接着道:“侄儿将案情理了一遍,从口供上看,就是程大老爷无疑,程家从前也是如此算计赵氏,现在程家被怀疑与鞑靼有关,程大老爷就故技重施舍弃了袁氏。”

乔嵩负手向前走去姿态放松仿佛不像是在听案情,而是在与家人闲谈。

乔徵接着道:“但魏元谌盯着程大老爷不放,是觉得其中另有内情。”

乔嵩停下脚步,转头笑着看乔徵:“你为何要跟在魏元谌身后,他去查什么,你就跟在后面想对策,岂能拦住他?”

乔徵一愣:“我们既然要防着魏元谌,自然要盯紧了他。”

乔嵩刚好走到亭子里,亭中还放着一块棋盘,显然是东宫的幕僚曾在这里对弈,朝廷清理东宫,他们慌乱中哪有精神再去理会这些身外之物。

“就好像博弈,你一味盯着对手,最终只能落败,”乔嵩温和地解释,“程大老爷若是有手段就不会让魏元谌一夜之间握住证据押入大牢,魏元谌表面上去提审程大老爷,只是做给你看的,他心中早就另有思量。”

乔徵道:“魏家的人手我们都盯着,不见他们有什么动静。”

乔嵩笑道:“你有多少人手,又能盯住几个人?也许只是一个街上的货郎就能替魏家送信,你要清楚你该做什么,而不是揣摩魏元谌要怎么做,看来这几年我小看了魏元谌,让他做了太多的事,在你们心中有了威慑,用不着他动手,你们就跟着乱了。”

乔徵脸一红:“都是侄儿没用。”

乔嵩摇摇头:“不怪你,你本就不是魏元谌的对手,无论是学识、胆量还是眼光都远远不及他,再说还有魏家在背后支撑,魏家到底是厉害,从大理寺到通政司,魏元谌接的都是难审的案子,却也让他将大周朝所有的衙门和官员都摸了个遍,对魏元谌以后大有裨益。”

乔徵道:“这样说,叔父在刑部多年,不是也……也都清楚了。”

乔嵩没有多说话,坐下来接着道:“袁氏死了,程家获利不大,最有利的是袁家,袁知行在都察院任职,官声一直不错,彭良的案子让魏元谌捉住了西城兵马司的把柄,这桩案子再不审结,魏元谌就要去查都察院和西城兵马司。”

“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师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都察院的巡城御史若发现兵马司办事不利,可直接向衙门弹劾,若他们之间有所勾结,城门的防守就形同虚设。”

乔徵仿佛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有人弃车保帅,为的是保住都察院和五城兵马司。”这么一说,袁家更加可疑了,现在魏元谌还在收集证据,他们立即动作,还有机会先声夺人。

乔嵩站起身向前走去:“还要注意那些坊间人。”

乔徵道:“叔父放心,坊间人到了京城只是为魏元谌做事,看起来是想要依靠魏元谌立足,只要防住魏元谌,那些人不足为虑。”

乔嵩整理被风吹乱的袖口,将那道长长的疤痕遮掩住,不远处有一棵花树亭亭玉立,就好像一个妖娆的女子。

“可有她的消息?”乔嵩道。

乔徵摇头:“没有。”

说完这话,乔徵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说出口:“叔父,也许唐氏已经死了,五年多没有任何音讯,当时容娘子被杀唐氏也没有露面,容娘子是唐氏手下最得力的人,唐氏若是还有余力绝不会坐视不理。”

乔嵩看着远处的云朵:“两年前我在山西见到了她,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不会看错,她还活着,她必然会寻机会来向我报仇,不过,我能杀她一次,就能杀她第二次,她身边的人也是一样。”

乔嵩查明了大理寺正唐青徇私枉法的案子因此扬名,唐氏就是唐青的女儿,唐家一把大火让唐氏假死逃出,唐氏之后来找他寻仇,想要借二皇子之手除掉他。

二皇子谋反败露,他前往福建正是去抓唐氏,也是在那时候有人攻破刑部大牢劫狱,唐氏不见踪影,唐氏手下得力的容娘子也被正法。

但乔嵩知道唐氏没死,早晚有一日她还会回来,而他就在这里等着,看唐氏能用出什么手段。

……

顾家。

顾明珠抱着元宵坐在窗前。

“还没走吗?”顾明珠问宝瞳。

宝瞳道:“还没呢,厨娘还做了汤和糕点送去,酒可是喝了有三坛了,只怕一会儿老爷要被人抬出来。”

顾明珠长长地叹了口气,今天庭院中父亲应该是输了,没想到输得很高兴,竟然与魏大人热络了不少。

宝瞳望着大小姐心神不宁的表情:“若不然小姐过去看看?”

顾明珠捋着元宵的后背,酒鬼有什么好看的,喝倒了都是一个样儿,鼻孔朝天,口吐莲花,她才不看。

不如趁着魏大人豪饮,她去做些别的事。

第271章 顺眼

顾崇义喝得脸颊通红,坐在椅子上,灯光下,魏三爷正端着醒酒汤走上前来。

这后生看着不错啊,说话也很在理,拳脚功夫不错,将来上了战场必然也会立下一番功业。

喝了几杯酒,越看越顺眼是怎么回事?

魏元谌亲手将醒酒汤端给顾崇义。

行,顾崇义拍了拍魏元谌手臂,只要之前轻薄珠珠是无意之举,这孩子也算无可挑剔。

顾崇义不由地想起魏老太爷:“说起来我小时候想要进五军都督府,那时候五军都督府是真的风光,只要大周有战事,五军都督府挂职出征,战无不胜。因为魏老太爷任中军左都督,那时候魏家被称为‘大都督府’,魏老太爷是大周唯一一个能被尊称一声大都督的人。

几十年过去了,我也终于在五军都督府任职,可惜现在五军都督府形同虚设,专养闲人,时过境迁啊!”

今日升迁,顾崇义推掉所有应酬,最终却跟魏家子孙在一起饮酒,也许也算是缘分。

“回去吧!”顾崇义吩咐一声,“天色不早了,也该安歇了。”

顾家管事上前搀扶顾崇义,魏元谌跟着一路将人送去宝瓶门。

眼看着顾崇义的身影消失在内宅,魏元谌才向身边看去。

初九低声道:“三爷,别等着,顾大小姐不会来了。”

魏元谌抬起头看了看天,偌大的月亮身边跟着一圈影子,晚上饮的酒好像有些多。

这么晚了,她该是安歇了吧!

初九清了清嗓子:“顾大小姐出去了。”三爷死皮赖脸地留下,没想到转眼顾大小姐去出了门。

这听起来……有些扎心。

魏元谌眼前清亮了许多,头顶的月亮重新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

“去哪里了?”魏元谌道。

初九抿了抿嘴唇:“应该是去见聂忱。”

魏元谌向外走去,初九一路跟上:“三爷,慢点走。”看三爷的样子该是很难受,他就说件好事让三爷缓一缓。

初九接着道:“不过大小姐让人送来了一些花饼,可见大小姐还惦记着五黑鸡。”

说到这里,初九再接再厉:“反正五黑鸡也是姓“魏”,一笔写不出两个魏字。”

初九说完这话,感觉到冷风嗖嗖地刮进他的领口,他不敢转头,眼睛转动着向三爷瞄去,只见三爷眯着眼睛,目光如刀。

“我去寻大小姐,看看……大小姐……去了哪里。”初九捂住了脸,生怕就像是秋天里的花朵,不小心被风吹皴了。

不等三爷再吩咐,初九一口气跑出顾家,飞身上马,片刻之间没了踪迹。

……

京城南城,本该静寂的街道上亮起了一支支火把。

一处民户大开,衙差从里面押出一个黑瘦的汉子,紧接着又从民户中搜出了几包财物。

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苏甫只觉得神清气爽,这是今晚抓到的第三个人,审清楚这些人,顺天府衙积压的案子又能了结一些。

身为顺天府府尹,他本不必为这些事前来,但他今天就是想要看看坊间人的本事,瞧一瞧坊间人是不是一柄可以用的利刃。

果然如此啊,薛老通判真是善于识人。

苏甫微微一笑,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办案了,不是被五城兵马司牵制,就是受巡城御史管束,现如今不等五城兵马司的人手赶来,就已经证据确凿。

也许整饬坊间人,真是一个好法子,至少能光明正大地绕过这两个衙门,有人提供线索,他们才会前来捉人。

京师治理,朝廷用几个衙门互相制衡,结果就是权责不明,他是一忍再忍,也许很快就能出一口气。

苏甫看向身边的聂忱:“依你看,京中这样的情形可还多吗?”

聂忱没有立即回话,半晌才道:“草民等来到京中之后,暗中探查,表面上京城各门守卫的看似比太原府森严,其实手中握有权柄的达官显贵众多,只要用些心思,就会让这一切形同虚设。”

苏甫皱起眉头,坊间人指的是五城兵马司?

“再者,”聂忱低声道,“城中的眼线也比其他地方要多些,就说顺天府衙,只怕刚查到线索,衙差还没有出门,消息就已经传了出去。”

苏甫知道,这就是为何顺天府这两年查案越来越艰难。

城门的守卫也是一样,暗中与各个府邸串通,若不然那些京中本不该出现的物件儿是怎么到城中的?

衙差被人盯紧了,坊间人却散在人群之中,薛老通判办案时手底下也有几个眼线通风报信,这才让顺天府衙没有彻底变成聋子、瞎子。

苏甫思量半晌又去看聂忱:“再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就直接禀告给薛老通判,帮着府衙抓住了犯人,衙门少不了坊间人的赏赐。”

聂忱应了一声,躬身行过礼后才又道:“大人可听说过淡巴菰?”

淡巴菰?苏甫皱起眉头,听起来是舶来品。

聂忱道:“听说京中不少达官显贵想要种植此物。”

有人私自买卖一些舶来品,这个苏甫知晓,每年都会有许多新奇的东西出现在京城,这些舶来品会悄悄地在达官显贵中流传,难道淡巴菰就是其中之一?

苏甫眉头微皱:“你为何要打听此物?”那些舶来品种众多,他一时也想不出有关淡巴菰这东西的消息。

聂忱道:“我们跟着魏大人在山西查案的时候,就在发现当年失窃库银的庄子上,听说有人种一种淡巴菰,这种稀有的草药十分昂贵,我们一路来到京中去过不少的药铺,铺子上都不见此药。

既然是昂贵的草药,想必京中达官显贵定会使用,今日大人抓捕疑犯,搜出不少舶来品,因此想起此事才会请教大人。”大小姐说了,需要找到京中淡巴菰的来源,所以他才会在苏大人面前提及,有了顺天府衙门的帮助,他们也能尽快查到线索。

苏甫点点头:“本官回去问一问,发现蹊跷之处自会让人传你。”

聂忱再次躬身行礼:“草民先行退下。”

顺天府今晚的差事全都办完,是该鸣金收兵了,苏甫颔首,然后带着随从向府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