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阳明正要转身吩咐人拿干净的巾子前来,一双手先一步接过她手中脏污的巾子,换了一块干净的压在了伤口上。

莫阳明欣慰地向顾明珠点点头,她不知顾大小姐心智如何,就学习医术来说,多数人不如顾大小姐。

随着伤口切开,大量脓血跟着淌出来,床上的小儿感觉到了疼痛开始挣扎。

莫阳明道:“取蕃椒水来。”

宝瞳将装着蕃椒水的提梁壶交到顾明珠手中。

温热的番椒水浇下来,床上的小儿果然不再动了,如此一来莫阳明就可以继续清理伤口。

莫阳明道:“蕃椒水可以使伤口麻木,从而减轻疼痛。虽然此药效用不及草乌等物,但草乌有毒,此时病患体弱,用来弊大于利。”

顾明珠道:“弟子记住了。”

说话间,莫阳明从小儿伤口中拔出一根木刺,就是这根木刺让伤口不得愈合。

拔出木刺之后就是缝合、上药和包扎。

顾明珠仔细地看着,莫师父用的药和治伤的法子更为粗糙,因为道人的病患多是穷困的百姓,治疗的法子比起药铺要更加简单有效,这与医婆的初衷有异曲同工之妙。

莫阳明吩咐男子好生看护这孩子:“清理了伤口,这孩子理应无碍,不过仍不能大意,热症退了才算是好转。务必按时用药,等到他醒转之后就喂些粟米粥或米汤,我会嘱咐院中管事提前为你们准备出来。”

男子连连道谢,他见到莫真人从孩子伤口中取出东西,就知道莫真人必然找到了病情关键之处,听到莫真人这一番话,心中的大石落地,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当年我的伤就是仙人治好,小儿又得益于仙人,仙人对我们一家的恩情无以为报。”

莫阳明道:“你这些年为这安济院也做了不少事,你伤好之后,大可以离开这里,却在外面赚了银钱换成米粮、药物送入院中,这些道人都知晓,你这孩儿也是帮衬着你往安济院中送东西才会摔伤吧?以后遇到这种事,要早些寻道人来。”

男子脸上涨得通红:“我只是做些小事,远远及不上仙人和谭大人,小儿的伤是我大意了。”

莫阳明道:“大家都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不必比较。”

男人笑道:“过两日,筹来的米粮就能进京,安济院里的人就可安安稳稳地过冬,您和谭大人也能放心了。”

莫阳明唱了一句道语:“善人善行,让人敬佩。”

男人忙摇手:“不是我,都是借着谭大人的名头四处筹借的,我只是有一把子力气,做些粗使活计罢了。”

莫阳明不再说什么,又去看向床上小儿:“善人若是无法照顾孩子,就送去道观。”

男人颔首:“若是不便再去劳烦真人。”

莫阳明起身就要离开,男人撩开帘相送,然后将视线落在顾明珠身上:“真人新收了弟子?如此一来婵姑娘也能安心了。”

不小心提及阿婵,男人自觉失言,不敢再说什么。

第320章 躲避

平日里有人提及阿婵,莫阳明就似没听到般,神情淡然地继续做着手中的事,这次莫阳明却难得地点了点头。

“善人说的对。”莫阳明说完转身继续去给病患看症。

虽然只是一句话,却让人打心里替莫真人高兴,莫真人终于慢慢放下了婵姑娘的事。

顾明珠带着宝瞳跟着莫阳明在院子里忙碌,到了中午就吃从道观中带出来的素饼。

“从前阿婵也与我坐在这里吃素饼,”莫真人难得又开口主动提及往事,“阿婵她行动不便,我就让女冠子将她抬到屋子里,帮我分药,看着那些药锅,还会帮我将脉案整理好。”

莫真人也不知道珠珠能听懂多少,珠珠看着憨憨的,但她觉得该明白的,珠珠心中都清楚。

莫真人道:“我有事不在京中的时候,阿婵也会让家里人带她前来照看这里的病患。”

莫真人说完向院子里看去:“北疆刚经过战事,这院子又要忙起来了,会有些伤兵被抬来这里将养。”

顾明珠想到阿婵说的那个人,做的那些武将才会用到的物件儿,阿婵行动不便,除了在家中,常去的地方就是观中和这安济院了。

这样算起来,阿婵与那人遇到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安济院,之前她通过阿婵对那人的描述,心中有几个人选,在阿婵死前后大周最大的战事就是赵老将军统兵去北疆,他们推测那人接近阿婵为的是阿婵手中有关红夷大炮的机关,那么这个人的身份地位应该不低,在那场战事中,八成会因为红夷大炮而获利。

这些条件都满足的人并不多,但不能凭空对任何人产生怀疑,除非能找到他与阿婵有交集的地方。

会是吗?一个双腿残疾的女子和一位声名远扬让人尊敬的肱股之臣仿佛不可能有半点的关系,就算被质疑,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吃完了素饼,顾明珠立即去照看药锅,几个人又开始在园子里忙碌起来。

崔祯与安济院中的管事说完话从屋子里走出门,看见的就是顾明珠跑来跑去的身影,莫真人需要什么,药锅里该放些什么药材,珠珠好似全都清楚。

崔祯站在廊下看了许久,珠珠那样的小孩子脾性,在家中都要依赖旁人照顾,在这里却能帮衬莫真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定不能相信珠珠还会做这些事,而且珠珠看起来很是开心,眼看着那眉毛都要跟着飞扬起来。

珠珠拿着手中的巾子帮着莫真人给病患包扎伤口,虽然比军中的医工慢了些,但包得很平整,但这样已是很好了,别说寻常女眷,就算是太医院那些学生,也未必能全都胜过珠珠。

珠珠真是让他惊讶。

“侯爷,定宁侯爷。”

安济院管事喊了两声,崔祯才回过神。

安济院管事道:“朝廷下发的公文到了,您瞧一瞧,这次的下拨的银子不少,谭大人还让人筹备了不少粮食,伤兵到了各地安济院,必然会被妥善安置好,您就放心吧!”

许多事谭大人都想到前面,的确让他们这些带兵在外的将士少了许多烦恼,只不过战马案,谭大人就没有半点察觉吗?还是碍于东宫和贵妃党不敢去碰触。

仔细想想这也无可厚非,官职越高要权衡的事越多,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查战马案,就会有更多的麻烦出现在眼前,这就是为何崔祯不想要与谭尚书结交的原因,保持距离大家都能公事公办,一旦走得太近,碍于对方的颜面,往往就要做出让步。

时辰不早了,莫阳明吩咐顾明珠:“我们收拾收拾该离开了。”

顾明珠看着尚未分完的草药,莫师父虽然一直都在诊脉,但整个安济院她们不过才走了一小半。

莫阳明道:“安济院里的活计永远做不完,以后来得次数多了你也就知道了,进进出出的人太多,就算多些人手也是照应不过来,京城还好些,其余各地更是如此。”

京中的安济院,常有达官显贵前来送些吃穿,许多贫瘠之地只能靠朝廷下发的银钱度日,遇到灾荒年,安济院门口都是落难的百姓。

莫阳明说着这话,忽然听到几声喊叫。

“别过来,别过来,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瞧见。”

莫阳明循着声音快步走去。

撩开帘子,只见那脚裸受伤的小儿在他爹爹怀中扭动着。

“保儿,保儿,没事,爹爹在这里,”焦仲抱着自家孩子不停地哄着,“好了,都好了,仙人看了你的伤,你很快就能好起来。”

摇晃了一会儿,焦仲怀里的保儿这才睁开眼睛,看到了焦仲,保儿“哇”地哭出声。

进门的莫阳明看到这里,上前用手试了试保儿的额头:“发了汗,好些了,趁着这时候喂些饭食,好好将养着吧!”

焦仲立即要将怀中的保儿放下,腾出手来向莫阳明行礼,谁知道保儿仿佛受了惊吓般手臂死死地将焦仲搂住。

“你这孩子,”焦仲不禁道,“平日里你不是胆子大得很?若不是整日在房顶上跑来跑去岂会受这样的伤?仙人救了你,你还不赶紧谢仙人?”

保儿听了这话,转过头看了莫阳明一眼,立即又将头缩进了焦仲怀里,那双湿漉漉的眼眸中有一缕惊魂未定的恐惧尚未消散。

顾明珠觉得奇怪,难不成这保儿是因为跌伤受了惊吓,那他刚刚说的:别过来,我什么都没瞧见。是什么意思?是做了噩梦?

莫阳明道:“让孩子好好养着,明日我再来给他换药。”

这保儿醒过来,莫阳明也就放下心,带着珠珠一起向安济院外走去。

门口停着顾家的马车,崔祯也带着人站在一旁。

崔祯上前道:“我送真人和珠珠回去。”

莫阳明在人前素来不爱多语,知晓定宁侯府与怀远侯府的关系,也就没有推拒,抬脚踏入马车之中。

将莫阳明送到上清观门口,马车又一路去往怀远侯府。

车停下,不等管事妈妈前来接应,顾明珠就从车上跃下来。

管事吓了一跳,正要上前说话,看到了不远处的崔祯忙上前行礼:“定宁侯爷。”

崔祯点点头:“姨父、姨母可在?”

管事道:“侯爷出去了,夫人在家中,侯爷先进门,我这就禀告夫人。”

崔祯跟着顾明珠一路进了内宅。

走过宝瓶门,顾明珠就瞧见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邹襄,就要开口喊邹襄,邹襄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一反常态,就像只受惊的野兔,转身跑进了翠竹林中。

第321章 醋是酸的

崔祯也注意到了那个身影,正要询问,身边的管事禀告道:“侯爷,那是林氏族中的小少爷,正在家中做客,胆子可能有些小,看到生人就躲了起来。”

崔祯点点头,林氏族中的孩子,到了京城来,也算是见过了世面,怎会如此胆小?

“大哥哥,”顾明珠转头看崔祯,“他叫邹襄,才三四岁,会背很多书,力气还很大。”

邹襄?

崔祯确定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力气大还会背书?不知是林家哪个女眷的孩子。

“大哥哥,”顾明珠接着道,“一会儿你射箭给我和邹襄看看可好?”

崔祯回到林氏族中时,曾与林家子弟一起在庭院里射箭,珠珠那时候在陕西养病可能正好看见所以记住了。

崔祯点点头:“好,今日我没事,就带你们去庭院里玩。”

林夫人让人来请崔祯去后院的堂屋,顾明珠看了一眼宝瞳就蹦蹦跳跳地走在了前面。

宝瞳心知肚明,转身沿着小路去寻邹襄。

……

邹襄被林夫人唤去说两句话,没想到回来的路上一抬眼看到了崔祯,他一颗心仿佛就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这是邹襄第一次见崔祯本人,之前看崔祯都是在画卷上,虽是第一次但他知道自己绝不会看错。

邹襄慌极了,手心中全是汗水,他冲进屋子里就拉住了邹林氏的袖子。

邹林氏见邹襄脸色发白就立即将下人遣退低声道:“怎么了?”

“他来了,他来了。”邹襄一头扎在邹林氏怀中。

邹林氏心中一思量立即低声道:“你说的谁?定宁侯还是张氏?”

邹襄不肯说话,鼻翼快速地扇动着,小小的身体弓着,仿佛恨不得藏在邹林氏的被子底下,再也不出来见人。

邹林氏看到邹襄这般模样就知道:“是定宁侯来了吧?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肯定会见到他,这是我改变主意来了怀远侯府,若是直接去了定宁侯府,你早就见到他了。”

邹襄捏着拳头不言语。

“到底是个孩子,经不得大事,”邹林氏道,“我也后悔将这些事告诉你,要不是你一再问我,缠得紧,我又怕将这秘密带入地底下将来你会怨恨我……唉……就算再有心思,也是个孩子。”

邹林氏的话,邹襄不为所动,他好像早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再也不想出来了。

邹林氏也不为难邹襄,就是用手轻轻地拍抚邹襄的后背:“我活着还能保护你,安慰你??我死了之后??谁来理睬你?你得自己长大啊。”

邹襄还没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姨太太,大小姐让我来唤邹大爷去园子里。”

邹襄听到这话整个人又往邹林氏怀里靠了靠??这次邹林氏没有任由邹襄如此??伸手将邹襄推开??装作若无其事:“是宝瞳姑娘吧?大小姐叫邹襄去园子里做什么?”

宝瞳道:“定宁侯爷来了,要射箭给大小姐和邹大爷看呢。”

听到这话邹襄两只小手紧紧地攥住了邹林氏,那小小的骨节仿佛已经抠进了邹林氏的皮肉中,邹林氏忍着疼痛,装作若无其事??轻声道:“好??我这就给邹襄换衣服,让他过去,劳烦宝瞳姑娘了。”

宝瞳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邹襄忽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邹林氏,眼泪在眼睛中打转,目光中透着几分怨怼和怒气。

邹林氏道:“你怨我恨我也没办法??现在定宁侯来得刚刚好,我还没死,我正好能看着你与他见面。”

邹襄紧紧地抿着嘴唇,脸色异常难看,他忽然起身去邹林氏的包袱里找出一把匕首:“我去……”

邹襄重新回到邹林氏身边,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去杀了他,到时候我们就一起死。”

“好,”邹林氏没有反对,“不过你杀不了他,最后只有一种结果,他会安然无恙,我时日无多经过这一次大约也要丧命,你无依无靠也是死路一条,白瞎了你娘为了你搭上一条性命,你想好了,你就做,我带着你去。”

邹林氏说完整理邹襄的袖子,让他将匕首藏在袖筒里:“这样好,这样就没人看到了。”

邹襄怔怔地看着邹林氏。

“怎么?”邹林氏面无表情,“怪我不管你?你要自己选择,因为我死了以后,你也要这样,我提前瞧一瞧也没什么不好。”

两颗泪水从邹襄眼睛中滚落,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要将自己嘴唇咬破了。

顾家的堂屋中,崔祯将在安济院见到顾明珠给病患包裹伤口的事说了一遍,林夫人并没有很诧异。

林夫人笑着看了看珠珠:“在村堡的时候珠珠就与郎中学会了这些,现在经莫真人提点也就更好了,能跟着莫真人做些事也是珠珠的福气,我与侯爷的心愿已经实现了,不管珠珠做什么,只要她开心就好……”

崔祯看着姨母那又开心又感激的模样,心里那柔软的地方也被触动,不由自主想起父亲板着脸让他练骑射的情形。

林夫人道:“我都听你姨父说了,你交了兵权,准备在家休养,这样也很好,这些年马不停蹄地在外征战,也算是借着这个机会喘口气,勋贵手中权柄太大容易被人中伤,缓一缓说不得是好事。

至少能跟家人团聚,趁着年轻多与张氏生几个子女,你这一身本领总要有个传承。”

崔祯点头道:“姨母说的对。”他要做的事很多,交了兵权之后,让人私底下查查崔渭,他总不放心觉得崔渭掺和了林寺真的事,只有将这件事查清楚,他才能重新回到大同,也才能再次统兵。

崔渭犯了小错就小惩大诫,若是他这个哥哥冤枉了崔渭,他也会名言向崔渭坦诚布公地道歉。

然后就是崔渭的婚事,将这些都弄清楚,他会为崔渭寻一门好亲事,当然如果崔渭犯了大错,他也会出手处置,绝不能姑息。

这就是他交出军权最重要的理由。

除此之外,他会整饬内宅,让张氏为他生下嫡子,稳固了定宁侯府的后宅,他还会去周家,过年过节送一份礼物,算是对周氏的补偿。

希望定宁侯府就此风平浪静,虽然家中不可能像怀远侯府这样其乐融融,他也会尽最大的努力。

即便他们母子关系永远都不会修好,他也会做好为人子的本分,他崔祯也得家宅兴旺,至少要有五六个孩儿围绕膝下,张氏不肯他去后院,在张氏没有生下嫡子之前,他也不会过去,好让张氏心里安稳,至于那些妾室既然跟了他,他也得让她们安安稳稳地生活在崔家,保她们衣食无忧,将来嫡子安稳了,多几个庶子庶女也没什么不可。

走到了这一步,他能做的就是做出一些改变,让陪在他身边的人不至于受委屈,他在外征战多年,将精神用在内宅中,想要做到这些应该不难。

崔祯刚想到这里,就看到顾明珠从椅子上起身,紧接着两个人走进屋子里。

邹林氏后面跟着小小的邹襄,两个人向崔祯和林夫人行礼,邹襄从始到终都低着头,没有朝周围看上一眼。

“邹襄,快,见过定宁侯。”

在邹林氏的催促下,邹襄缓缓抬起头,喊了一声:“定宁侯爷。”

崔祯颔首,自然而然地站起身向林夫人道:“姨母帮我找一张弓箭,我去园子里射箭给珠珠和邹襄看。”

林夫人看向外面:“这天都要黑了,怎么能看清楚。”

崔祯淡然道:“不碍事。”

林夫人看向珠珠:“你大哥刚回来,你就折腾他。”

崔祯道:“我正好无事,家中没有孩子,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林夫人转头吩咐管事:“既然侯爷这么说了,你就去将老爷常用的那张弓取来。”

崔祯先一步向院子里走去。

……

顺天府大牢中。

魏元谌一直在审问鲁家人和白敬坤,白恭人被单独关了起来,现在还什么都不肯说,不过眼看着她越来越着急,恐怕身上的药劲儿一过,旧疾复发,就会吐露些实情。

抓到鲁家之后,刑部的乔徵也一直跟着他审案,显然这次是准备盯紧了他,魏元谌并不将乔徵放在眼中,只不过身边多了这么个人,多多少少会有些碍眼。

顾大小姐倒是无事一身轻,这就是她弄出各种身份的目的,做完事转脸就可以不负责,让人无处去寻她。

趁着审案的间歇,初九凑上来道:“大小姐离开安济院了,只不过是被崔祯送回顾家的。”

魏元谌神情淡然,似是没有半点的变化。

初九却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他舔舔嘴唇,他要急三爷之所急,好好在三爷面前立功,再也不能回去扫猪圈,抱着猪睡了。

初九低声道:“不过三爷放心,我回去死死地盯着,若是崔祯敢有什么举动,我立即上去啐他一脸鸡粪。”

旁边的张桐不禁一脸嫌弃地看着初九的嘴。

啐出鸡粪?初九为了不扫猪圈,连鸡屎都吃了吗?怪不得会这么臭。

第322章 三爷真可怜

初9说完话,脚下抹油立即去做事,他得好好盯着崔祯,将崔祯一举一动都禀告给三爷,三爷听到他事无巨细地禀告后,心情一好,定会大赦天下,他也能和五黑鸡团聚了。

魏元谌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茶有些凉,茶水也十分涩口。

旁边的暮秋立即上前换茶,手碰触到茶碗,却感觉到暖意,茶是热的,为何方才三爷脸上会有不快?难道不是因为这茶?

三爷在大牢里审问犯人,一坐就是一日,从来都是正襟危坐,比耐性和心境谁也不如三爷,方才一直都好好的,直到初9进来说话……

顾大小姐对三爷的影响已经这么大了吗?顾大小姐好像对三爷并没有到这般地步。

三爷可真可怜。

暮秋略微停顿,就听到魏元谌淡然道:“让书吏将案卷呈上来。”

说完话,魏元谌重新将目光落在文书上,心思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崔祯。

在太原府他放了崔祯一马,是因为崔祯并非林寺真一党,还算是一个为国为民的戍边重臣,但他没忘记崔家如何对待如珺,如珺的死直接与崔渭有关,这桩案子查明的时候,也是他让崔家还债之时。

只不过不同的是,现在他知晓如珺变成了珠珠,崔家、周家以及暗中加害如珺之人,自然他就不能越俎代庖,代替如珺拿主意,一切都要按如珺的心意行事。

魏元谌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当年如珺提及定宁侯时脸颊上那一抹红晕,她清澈的眼眸中泛起一抹潋滟,如烟似雾般,似是羞怯似是欣喜。

从那之后,他也没见过她露出如此的神情。

但不管是从前的如珺还是现在的珠珠对崔祯,都不可能再有半点的动心。

这一点他无需担忧。

“魏大人也在这里。”

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魏元谌抬头看到了慢慢踱步而来的乔嵩和乔徵。

“乔大人。”魏元谌与乔家叔侄见礼。

狱吏搬来椅子,几个人重新落座。

乔嵩握着小巧的暖炉,在大牢中昏暗的灯光照射下,嘴角上似是挂着一抹笑容:“这段日子魏大人辛苦了?山西的案子还没了结?又查到都察院和五城兵马司,皇上虽然让三法司一并查案?重担还是要落在魏大人身上。”

魏元谌没有与乔嵩客套?语调淡然地径直道:“大人来这里是要接手白敬坤一干案犯吗?”

“不,”乔嵩笑?“这桩案子顺天府衙门也牵扯其中,既然是几个衙门协办此案?顺天府审理白敬坤等人最为合适。”

乔嵩说着站起身来:“而且皇上下令刑部处置战马案案犯?这段日子衙门上下都要为此奔忙,也的确没有余力,不过有些重要的案犯,还是要照例提审。”

魏元谌看向白敬坤大牢的方向:“案犯就在前面?乔大人请自便。”

比起魏元谌的冷淡?乔嵩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他仔细地看向魏元谌,魏家经历了自五年前风波之后,走出这样一个后辈,魏元谌与魏从晟相比?更加聪明且气势上咄咄逼人。

朝廷上下应该有不少官员都觉得魏家这个后辈走不远,就算皇上一时启用?将来也会寻个理由弃置一旁。他却不觉得,因为这个魏家子弟远远比旁人想得更加聪明。

就像这次查战马案?魏元谌果断请命前往山西,何尝不是利用了皇上制衡贵妃势力的心思?能看透局势又敢于放手博弈?这样的胆识非常人能及。

不过就算这样?乔嵩也并没有感觉到魏元谌十分危险,因为五年前魏家的经历依旧在魏元谌身上落下痕迹,魏元谌就像一个站在黑夜中的人,浑身漆黑没有一点的生机,即便魏家在他的经营下能够渡过难关,魏元谌这个人也走不了多远。

可是现在却不同了,魏元谌表面上看似与从前没有改变,身上却少了那种压抑的冷寂,坐在这里岿然不动,旁边的一切在他的衬托下都变得渺小了似的。

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不会留给别人任何的机会。

乔嵩心中微微一笑,一下子变得棘手起来,人有了这么大的变化,比查清几桩案更加可怕。

太原府的案子魏元谌处置的很好,陆慎之明明与珍珠大盗案有关,却让人查不出半点的痕迹,这两日陆慎之就会回到太原做他的同知,将来有很大机会升迁知府,魏元谌的这份恩情陆慎之、太原府百姓都要铭记于心。

这次都察院和五城兵马司的案子也是如此,顺天府苏甫一脚踩了进来,谁知道结果会如何?会不会心向魏元谌?

苏甫明知道不该与魏家结交,却让魏元谌坐在顺天府大牢里审问案犯,显然对魏元谌十分信任,贵妃娘娘那种明目张胆的笼络,不知比魏家差了多少。

但就是没人能挑出魏家的错处,即便将局势看得清楚,状告魏家,留下的也不过就是奸佞之臣残害忠良的名声。

乔嵩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今日不该来到大牢,乔徵说今日魏元谌提审恐怕会有重要线索,他不想错过,但踏进了顺天府大牢,何尝不是为魏元谌助威。

乔嵩想要退回去却来不及了,他站在了灯下,不远处大牢里的人也看清了他的面容。

果然,一只手从不远处的牢房中伸过来。

“大人,乔大人,”白恭人声音沙哑,紧紧地攥住了牢门,“大人,求求您救救妾身,妾身无罪为何要将妾身关押在这里?”

乔嵩道:“你是袁知行的家眷?”

“是,妾身是。”白恭人发髻散乱,枯瘦的手指张开尽力地向前伸着,仿佛要抓住乔嵩身上的官服,她一直都在苦苦忍耐,终于见到了上官,她要将冤屈都说出来。

狱吏上前举起了火把,四周光芒一盛,灯光照在白恭人脸上,白恭人看起来更似鬼魅。

“出去,让我出去……我没有罪,为何要关押我……让我……”白恭人双手挥舞,目光混沌,一时得不到乔嵩的回应,她伸出手开始抓挠脖颈,脖颈上立即出现一道道血痕。

“你从这里出去要做什么?”魏元谌淡淡的声音传来。

“我要出去……”白恭人仿佛被提醒,“我要出去治病……我……好疼……求求你们救救我……让我见见孙真人,孙真人有药,她有神药。”

提到神药,白恭人只觉得疼的更加厉害,脑子里,心里仿佛有许多蚂蚁在爬,皮肉、骨缝中又有无数把刀一起切割着,让她生不如死。

白恭人将头“咚咚咚”地撞在大牢的栏杆上。

“给我药,给我药。”白恭人撞了几下,仿佛觉得自己的头能从大牢栏杆的缝隙中钻出来,她开始用力向前蹭着,额头上有鲜血淌下来,落入她鬓角内,她却感觉不到半点的疼痛。

乔徵不由地皱起眉头,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乔嵩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整个人却依旧温和、平静,这就是魏元谌想要他看到的场面。

乔嵩道:“袁知行的家眷为何变成如此?”

“因为仙药,”魏元谌淡淡地道,“她哥哥运送进京的仙药,那药并不能治病,反而会慢慢夺走人的神智,只要不用药就会感觉到万分痛苦。”

乔嵩道:“这么说,是她哥哥要害她?”

乔嵩话音刚落,牢房中的白敬坤终于忍不住道:“我没有……我没害二妹妹,我只是想要给二妹妹治病,没想到会这样……妹夫说二妹妹用了这药病情有所好转,我以为都是真的。”

第323章 醒悟

白恭人的模样吓坏了白敬坤,眼前这个哪里是他的二妹妹。

“停下,快让她停下。”白敬坤声音嘶哑地大喊着。

魏元谌看了一眼狱卒,狱卒立即将白敬坤的牢门打开,上前将白敬坤拎起来丢入关押白恭人的牢室中。

白敬坤前去拉扯白恭人:“二妹妹,是我……大哥来了。”

狱卒一桶冷水泼向白恭人,白恭人打了个冷颤,从癫狂中回过神来,她一双眼睛落在白敬坤身上,紧接着就像是一只野兽般张牙舞爪地扑过去:“是你……我的药呢?快把药拿来。”

白恭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在白敬坤身上翻找起来,白敬坤伸手阻止却又怕伤了妹妹,竟然一时拿白恭人无可奈何。

“快把药给我,”白恭人恶狠狠地瞪着白敬坤,“你是不是藏起来了?你故意藏起来了不肯给我……不给我,我就杀了你。”

白恭人说着去掐白敬坤的脖子,白敬坤用手阻挡,白恭人一时无法得手,恼恨至极竟然一把抓在了白敬坤的脸上。

兄妹两个就在大牢里扭打,让大牢外的人看得瞠目结舌。

乔嵩看向魏元谌,魏元谌将白恭人带入大牢就是要白敬坤说出实情。

白恭人大喊大叫的声音响彻在大牢中,对于白家兄妹根本不需要审问,只需等到合适的时机。

狱卒上前将白家兄妹分开,白敬坤看着被绑起的妹妹,忽然向魏元谌和乔嵩叩首:“求求大人救救我二妹,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我都说。”

魏元谌向前走几步到了白敬坤面前。

“大人,大人……求求您……”白敬坤顾不上脸上被抓出的伤口,一脸期盼地看着魏元谌。

“你们白家为何沦落到如此?”魏元谌淡淡地道,“你可知晓?”

白敬坤一下子愣在那里。

魏元谌道:“袁知行供述一切都是你们兄妹所为,他是一时糊涂才会帮你们遮掩。”

白敬坤摇头:“不……不对……是妹夫说要给妹妹治病,必须买来仙药,是我……是我……”

白敬坤忽然明白过来,他怔怔地看着白恭人。

就在这时,大牢里响起鞭子抽打的声音,听着那响动仿佛能亲眼看到皮开肉绽的模样。

“我说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我去袁家看诊,发现白恭人的伤势有些奇怪,明明渐渐好转,突然又严重起来,我相信自己的医术没问题,总觉得在换药上除了差错?于是我问白恭人?平日里是否有人给她换药。

白恭人说我医术不精,伤口包裹的不好?袁大人不得不重新包扎?怪我误了她的病情,让袁大人去坊间另请高明?我虽然气不过,但既然病患不信?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就再也没有去袁家治伤,现在想起来这件事有古怪,白恭人的腿伤变成这模样,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只听冯安平道:“就因为这些你就认定有人故意为之?看来你还是不肯说实话?来人?给我接着打。”

那沙哑的声音接着道:“我说,我说,当时袁家还另请了一位坊间的金郎中,后来白恭人的腿伤就是那金郎中治的。

大约是七八年前了,我在孟定府看到了金郎中?那金郎中住着大宅,家中有良田?还开了两间药铺,我好奇金郎中是如何发财?就前去拜访,那时候金郎中病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认出了我?还当是我找他算账?就说什么医者仁心,他本不该如此,现在遭到了报应,自己也病入膏肓。

我知道这里面有蹊跷,我与这金郎中唯独一次见面就在袁家,金郎中这样必然是与白恭人的腿伤有关,加之我对白恭人的伤早有怀疑,于是诈了两句,说金郎中勾结袁家人害白恭人,如果我将这件事告诉官府,金家就完了,不过这件事对我也没有任何好处,我何必去冒这个危险做损人不利己之事?金郎中听了就送了我一百两银子,又将金家祖传的医书给了我,我答应再也不提这桩事。

这些年我在太医院疮疡科用的许多方剂就是金家的,金家的医书抄本就在我家中,其中许多方剂都被我编入了自家祖传的医书中,大人们不信到我家中取来对比就知晓。

自家祖传的医术怎么能随便给旁人,金家若不是心虚,断然不会这样做,我得了医书不假,但我也用其治病救人,大人,我也没什么大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