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夫人说:“我哪里想到会这样,这府里上上下下都准备好了,等着祯哥儿的嫡长子出生呢。

祯哥儿小时候,我就寻过一位学易算的老先生为祯哥儿推算过,那位先生就说祯哥儿会娶到一个好妻室,头胎必生嫡长子,嫡长子不但聪颖而且命格极好。

后来祯哥儿娶了张氏,张氏也顺利有孕,我还以为真的应验了,没想到都六个月大的却出了这种事,可真是冤孽,我与祯哥儿都盼着那孩子,祯哥儿连小儿的名字都取好了。

张氏喜欢吃的东西,与我怀祯哥儿时一模一样,张氏还梦见那小儿是个男孩,跟在祯哥儿屁股后面学武。没想到孩子却没了,那小儿掉下来之后,稳婆仔细看过,说是个男孩。张氏哭得不行,让人劝着才能吃些饭菜,才几天就瘦了一大圈。

我也难受的不得了,毕竟是花了心血的,张氏天天与我说起肚子里的小儿,有时候张氏怀着身孕睡不着觉,就会来寻我帮忙,让我安抚那小儿,说来也是怪了,我说了几句话,那小儿就不折腾了,张氏也能安安稳稳地歇着。

这小儿虽然没有出生,我却也因此动了不少的感情,祯哥儿也是一样,本来刚刚去大同,听到消息连夜赶了回来,虽然他没说什么,却亲手将那小儿带出去埋了。

现在张氏还经常梦见那小儿,动辄就会在我与祯哥儿面前提及,那可真是在向我心里插刀子。”

顾明珠想着这些话,林太夫人虽然偏着崔渭,可是至少那时候是真心惋惜张氏小产的那个孩子。

张氏为了这孩子损伤了身体不说??还病了许多日子。虽然她怀疑张氏利用小产身子不好,以“养病”为借口躲在内宅中??背地里可能做了见不得光的事,但有谁能够不顾亲生儿子和自己的身子这样做?图的又是什么?再怎么说,有了嫡长子对张夫人来说都是件好事,不出差错??将来她的孩子还能承继崔祯的爵位。

无论做什么事必然有因果,至少顾明珠现在想不到张氏这样做的理由。

那么??张氏小产就真的没有别的内情了吗?

顾明珠合上张氏的脉案??或许是她想得太多了??张氏小产是真的??只不过后来的病情是张氏故意夸大其词。

不过想想张氏的作为??她却又觉得张家和张氏深藏不露??没有看着那么简单。

张氏曾不留痕迹地在怀王妃面前提及林太夫人的处境??除此之外,张氏父亲即将前往广州市舶司任职??张氏的大哥与申家联姻。

就连崔渭屡次跟着张氏前来家中,顾明珠都觉得很可疑。

再往深了思量??林太夫人和崔祯母子之前是有嫌隙,但几年前表面上还是母慈子孝??眨眼之间却水火不容。这次他们去山西,林太夫人似是有扶持崔渭上位的意思??前些年林太夫人还未崔祯纳妾,盼着崔祯子嗣绵延。

这五六年,定宁侯府崔家还真的出了不少事,其实就连她死在大牢里,也算与崔家有关。

顾明珠将医案放好,转身躺在了床上,这些事虽然还没弄清楚,但总算有了眉目,不久之后都会一一浮上水面,张家和张氏到底是否参与这些案子,也能得到答案。

临睡之前,顾明珠看向桌子上的兰花,照如今的情形看,唐氏也快回来了,有了魏大人帮忙查案,一切都比她预想的要快许多。

……

定宁侯府。

崔祯推开崔渭的屋门,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浓浓的酒气,崔祯不禁皱起眉头:“让厨房送一碗醒酒汤来。”

崔渭从怀远侯府离开之后就不见踪迹,直到刚刚才一身酒气地回到府中,母亲见不到崔渭,在屋子里闹腾了一整日。

管事低声道:“侯爷,还用不用让二爷去与太夫人说句话?”

崔祯淡淡地开口:“不必了。”

管事道:“那太夫人那边?”

“就说二爷在外面饮酒醉了,酒醒了再去请安。”崔祯说完转身走出了屋子,有些事遮掩也没用,母亲知晓也好,母亲与崔祯都断了结亲的念头,也就不会再纠缠此事,否则对珠珠和崔渭都没有任何好处。

崔祯走出屋子,管事将门关好,屋子里没有了旁人崔渭睁开了一双血红的眼睛,他的脸上浮起冰冷的神情,他就知道崔祯不会对他动半点恻隐之心,崔祯根本就不在乎他这个弟弟。

崔祯在太原府就说过,小时候父亲教训他都是对的,在父亲和崔祯心中,他就是个资质不佳,心思不纯正之人。

事到如今他彻底看透了崔祯,不过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崔祯对他们一家全都冰冷无情,为何却一心为怀远侯府着想,如此护着那傻女。

崔渭静静地躺在床上等了一会儿,屋门再次被推开,亲随快步走进屋。

“二爷,”亲随低声道,“陈嘉送消息来,那边都稳妥了,让您安心。”

崔渭点点头:“我知晓了。”做好这些事,他就会摆脱崔祯,早晚有一日定宁侯府要他来做主。

……

天就快亮了。

谭子庚穿着一身短褐,悄悄离开谭家。

生怕有人跟着,谭子庚特意先溜进一间客栈中,换了身衣服,打扮成商贾,准备在城门打开之后就离开京城。

他被顺天府衙叫去问话后,就请求沐休两日,为的就是找个机会离开京城。

谭子庚借着灯又仔细看了看地图,离京之后他会立即南下,快马加鞭沿着官路追下去,应该不出一日的功夫就能追上他要找的人。

谭子庚站在窗口看到一抹阳光渐渐照亮了天际,他提起包袱拉着马向城门口走去,沿途他不忘四处查看,生怕魏元谌会命人跟着他。

顺利出了城门之后,谭子庚利落地翻身上马,一直向南而去。

一路疾驰,中间也歇了一刻钟,终于在将近黄昏时,谭子庚赶到了一处庄子,他事先打探过,这庄子就是蓁姑两年前买下的。

谭子庚将马拴好,纵身跃入庄子之中。

庄子里静寂无声,好似根本没有人住在这里。

第341章 都是证据

谭子庚皱起眉头,他让人打听到的消息,那些人就在这里落脚,他向周围看去,庄院之中还有卸下的箱笼和一些摆放的杂物。

他蹲下身在地上找到了脚印,可见有人曾在庄子里走动,谭子庚正准备再先前去探查。

“哐当”一声响,从不远处的屋子里传来,谭子庚不禁一凛,立即躲在不远处的矮墙后,几乎是同时,那屋窗帘一动,紧接着一只猫儿快速蹿了出来。

谭子庚松了口气。

那只狸花猫跑了几步缩在廊下,似是爪子上不舒服,用力弹了弹爪子,然后用舌头去舔了舔爪子上被浸湿的毛发,那毛发殷红,不知沾染了什么东西。

谭子庚目光忽然一滞,然后他扭过头去看狸花猫跑出的屋子。

一阵风,吹动了树枝上的枯叶,阳光渐渐从这院子里褪去,天空一瞬间暗了大片,屋子门口的帘子被吹动,狸花猫身上的毛被吹成一团,它缩了缩脖子,紧接着快速跑开。

谭子庚莫名感觉到了一阵冷意,半晌他挪动着脚步向那间屋子走去。

谭子庚站在屋门口,庄子里依旧没有任何人走出来,他伸出手掀开了面前的帘子,紧接着一股怪异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是一股死气。

火盆中燃烧的灰烬,裹着屋子里沉沉的寒意,浸在浓重的血腥和臭气中,争先恐后地挤进谭子庚的鼻子。

谭子庚还没从这令人无法喘息的味道中回过神,立即就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地上两个人躺在血泊中,人仿佛才刚刚死,鲜血还在继续流淌着。

谭子庚几乎立即地从腰间抽出了长刀,那杀人的凶徒可能还在这里,谭子庚抬眼看向侧室,如果凶徒没来得及逃走,一定在侧室里躲藏。

谭子庚快步向侧室里走去,前往侧室一定要路过地上的两个死人,谭子庚的靴子沾染了鲜血,他一步一个血脚印??终于走到侧室门口??他提起刀掀开了帘子。

侧室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在屋子中。

“啊……”

谭子庚刚刚松口气??惨呼从外面传来??他立即转身快步追出了屋子。重新回到院子里,谭子庚只见庄子西边一处屋子中冒出了浓浓的黑烟??火光也在烟中燃起。

出事了。谭子庚下意识地向西边跑去,还没有到那屋子跟前??忽然从穿堂中蹿出一个人影。

那人提起手中的木棍向谭子庚劈头打来。

谭子庚挥刀抵挡??一脚踹向那人的身体,那人被踹个正着摔了出去。

谭子庚快走几步就要制服那人询问情形,那人却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赤手空拳地向谭子庚打去。

“你是何人……”谭子庚道??“庄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再不住手别怪我不客气。”

那人却不停。

“咔”地一声??那人手臂被扭得错位,然而他却像是不知疼痛,一脚向谭子庚踢来。

谭子庚拳脚功夫远在那人之上,却因为那人不要命的打法,一时无可奈何。

就在两个人纠缠的功夫??又有一条人影从绕到了谭子庚身后,瞧准了机会向谭子庚扑来??那人手中的利器直逼谭子庚的脖颈。

谭子庚皱起眉头,这两人一前一后夹击是要置他于死地??他咬牙挥动手中的长刀迫使前面的人后退,这样他就能抽出功夫对付身后的人。

长刀挥下来的瞬间??谭子庚感觉到有些不对??他面前的人竟然不躲不避??径直迎了上来,谭子庚想要收势却已经来不及了,长刀径直砍在了那人的脖颈上。

就在刀刃砍入血肉的瞬间,“哧”鲜血喷涌而出,溅在谭子庚的脸上身上,血雾之中,那人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谭子庚,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谭子庚还没有回过神来,身后的人怒吼一声,扑上来牢牢地抱住了谭子庚的腰,谭子庚冷不防被扑个正着,与那人一起倒在地上,两个人立即滚打在一起。

纠缠了半晌,谭子庚终于得了机会将那人踹开,还好那人没有再追上来,谭子庚刚刚喘一口气,一阵风吹来,一股寒意从他胸前传来,谭子庚低下头瞧见自己衣衫上有一大片血迹。

那血不是他的,谭子庚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地上被他踹开的人,那人胸口上扎着一把小巧的飞刀,鲜血正沿着他的身子淌下来。

谭子庚诧异地摸向自己的手臂,手臂上的机括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那把飞刀从机括中飞了出去,刺在了那人胸口上。

谭子庚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眨眼的功夫他竟然害了两个人,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被刺中了胸口恐怕也活不下来。

谭子庚还没来得及去查看那人的伤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谭子庚顺着声音看去,一个满头鲜血的老翁拼命地向前跑去,边跑边喊叫:“来人啊,杀人了……快来人……”

谭子庚望着西院烧起的大火,再看看那老翁,起身去追那老翁。

老翁平日腿脚本就不利索,如今瞧见这么多死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跑了两步就重重地跌在地上。

这功夫,谭子庚到了老翁面前,就要伸手去拉扯地上的老翁。

“谭总旗最好不要动。”

谭子庚抬起头顺着声音看去,一个熟悉的脸孔映入他眼帘,谭子庚下意识用袖子擦掉眼睛上的血污,想要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些。

谭子庚道:“魏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魏元谌淡淡地道:“眼下这样的情形,谭总旗不该问我,应该由我来问谭总旗,谭总旗在这庄子里做了什么事?”

谭子庚低头向自己身上看去,他身上的短褐满是血污,双手也被鲜血浸透,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谭子庚还没说话,旁边的老翁大声向魏元谌道:“庄子里的人……都死了……都死了。”

谭子庚听到这话,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立即辩解:“庄子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晓,我刚刚来到这庄子上,正要查看庄子上的情形,谁知道……有人冲出来想要杀我,我为了自保错手伤了他们。”

魏元谌看向庄子内,火势越来越大,张桐将周围的农户请来救火,不过就算灭了火,屋子里的东西也要付之一炬。

“这大火也与我无关,”谭子庚急切地道,“我不知道……”

“这件事我说了不算,谭总旗说了也不算,要等衙门前来问案,”魏元谌说着看向谭子庚,“谭总旗若是与这庄子里的事无关,为何乔装打扮从京城来到这里?”

第342章 冤枉

谭子庚舔舔嘴唇,下意识地想要找个借口搪塞魏元谌的追问,不过当他听到周围传来嘈杂的声音,眼看着一些农户拿着东西前去庄子里救火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眼下的情形与在安济院里出事不同,有人亲眼目睹他杀人,就算他说其中另有内情,任谁也不会随随便便就相信他。

谭子庚没有说话,周围也陷入一片宁静中,魏元谌似是也不准备再开口。

谭子庚愈发有些慌乱,此地隶属于大兴县衙,一会儿衙门的人就会前来,即便县衙不会审问他,也会将他押送入京,早晚他都要解释清楚,刚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是来这里查找线索的,”谭子庚看向魏元谌,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在安济院我发现蓁姑死了之后,就想要弄清楚其中内情。”

谭子庚说到这里顿了顿:“不管魏大人信不信,但蓁姑的死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之所以在安济院中与她说那些话,那是因为我发现她偷听我与叔父说话,我怀疑她心怀不轨,蓁姑这样的人,将她打发了简单,但她毕竟是被人指使,只有将指使她的人抓出来,才能安心。

我为了弄清楚实情,暗中盯着蓁姑,我发现每次叔父去安济院,蓁姑都会故意在叔父身边停留,显然是想要接近叔父,我叔父岂是那种人,蓁姑因此也一直未能得手。

后来我跟踪蓁姑,发现她与一个商队有往来,安济院是朝廷旧疾灾民、伤兵的地方,蓁姑既然与商贾有关系怎么会来到安济院求助?正当我要仔细查那商贾时……”

谭子庚说到这里深深地看了魏元谌一眼:“顺天府衙刚好在京中查到了有商贾买卖舶来品,这桩案子涉及都察院和五城兵马司,案子内情到底如何,魏大人应该比我清楚。

而与蓁姑有往来的商贾,恰好就是那个鲁家?既然鲁家人已经被抓?我也就没必要再与蓁姑遮遮掩掩,于是我这才找到了蓁姑?逼问蓁姑实情。

蓁姑开始不肯说?后来见我威胁要将她送官,她这才告诉我?她之所以来到安济院是受人指使,为的是盯着我叔父?抓住我叔父的把柄。

指使蓁姑的人?不相信我叔父常年照看安济院没有半点的私心,他们怀疑我叔父以为安济院筹集银钱买米为幌子,私底下却早就将那些银钱纳入自己囊中,将来即便朝廷查起来?我叔父也可以推脱全都用于安济院?让朝廷找不到任何证据。

我问蓁姑指使她的人是不是袁知行,蓁姑却摇头否认,我再次逼问,蓁姑哀求我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否则她的家人定会被那些人杀死?朝廷虽然抓住鲁家人,但真正执掌鲁家商队的人却不在其中。蓁姑说?执掌鲁家商队的是个女子,那位夫人表面温和?背地里心狠手辣,蓁姑的父母、兄弟都在那夫人手中?那夫人若是知晓她向旁人说了实情?定会杀了她的家人。

蓁姑还求我不要报官?那些人的眼线无所不在,如果我能救出她的父母、兄弟,她就会前去衙门,将所有事说个清清楚楚。”

魏元谌听到这里终于开口道:“所以谭三爷就相信了蓁姑的话,不但没有报官,也没有约束蓁姑,谭三爷就不怕蓁姑逃走?”

谭子庚抿住嘴唇:“我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但蓁姑说我与顾家一起买卖的米粮被人动了手脚,如果我将她送去衙门,她就反咬我一口,说我通过她与鲁家买卖舶来品,到时候人赃俱获,我想要脱身只怕不易。

我和顾家买卖米粮的事就连我叔父都不知晓,蓁姑是从何得知?可见那些人还有其他手段对付谭家,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必须要自己出些眉目,才能禀告朝廷。于是我按照蓁姑给我的消息,找到了京外的一家客栈,知晓几日前的确有一个妇人带着人在那里投宿。

那妇人自称肖氏,只不过三日前已然离开了,这些与蓁姑说的一般无二,我回到安济院又找到蓁姑,蓁姑告诉我那肖氏谨慎的很,定是听到了风声带着人离开了,不过京中情势紧张,肖氏定然会留下来打听消息,京外还有几处庄子是那肖氏早就置办下的,让我吩咐人去查看,说不定肖氏就藏在其中一处庄子上。

我生怕那蓁姑说谎,于是威胁蓁姑,京中正在四处抓捕买卖舶来品的商贾,蓁姑若是敢耍花样,将我们谭家牵扯进去,我就杀了她,蓁姑跪下向我求饶,这一幕被保儿看到了,保儿听到只言片语,只当我是要害蓁姑。”

谭子庚说完这话,抬起头正好对上魏元谌幽深的目光:“我命人去那几处庄子打听消息,查到有个妇人住在这处大兴的庄子上,我正想着要不要将这件事禀告给叔父,谁知道蓁姑死了,保儿又将我说的话告诉了顺天府衙。

我也怀疑整件事有问题,可如果现在说出来,可能会引起衙门的误会,毕竟蓁姑死了,我空口无凭……所以我想先到这处庄子里探查一番,确定蓁姑说的话是真是假,再做其他打算。”

谭子庚吞咽一口:“现在看来这就是那些人设下的圈套,他们想要陷害我,让我成为杀害蓁姑和这些人的凶手。”

谭子庚说完急切地看向魏元谌:“魏大人既然跟着我来到这庄子上,是否能为我作证,我没有杀那些人,是他们……”说着他伸手向庄子里指去,他想要说是庄子里的人先袭击他,而且那两个人明摆着是故意要死在他手中。

谭子庚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他看到有个人被抬了出来,那人躺在木板上,整个人因为疼痛而颤抖。

是那个被他手臂上的飞刀射中胸口的人,那人还没死。

谭子庚整个人是欣喜笼罩,他张开嘴一时说不出话,那人还活着,只要朝廷盘问那人真正的情形,他也就能洗脱冤屈。

“魏大人,他……”

谭子庚话还没说完,却被一声激动的声音打断:“是他,庄子里的人……都是……他……杀的。”

那受了伤的人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谭子庚,脸上满是愤怒和恐惧。

谭子庚僵在了那里。

第343章 想要找的人

谭子庚还想要开口辩解,魏家人却已经将那人抬了下去。

“魏大人,”谭子庚声音艰涩,“我才刚刚到这庄子上,如何能杀得了这么多人?我方才说的话句句属实,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查问,我……”

谭子庚不知再说些什么才好,他这个模样,恐怕任谁都会将他当做杀人凶徒。

魏元谌目光扫向谭子庚手腕:“那人身上的飞刀可是从机括中射出来的?看着很是不一般,是谭家命匠人打造的?”

谭子庚立即动手解下手腕上的铁筒递给魏元谌:“是我家中管事在南方购置货物时,从一个匠人手中买来的,这机括小巧便于携带,我外出时都会带着,但在此之前从来没用过。”

谭子庚皱起眉头:“说出来魏大人可能觉得我是在为自己辩解,可刚刚这机括真不是我触动的。”

魏元谌仔细查看手中的机括,这机括大小与袖箭差不多,做工十分精巧,铁筒外有一只圆环嵌入,用的时候只需用力拽下圆环,飞刀就会快速射出,这物件儿并不是普通的匠人能够打造出来的。

这机括与孙真人用的暗器十分相像。

魏元谌收起手中的机括,抬脚向庄子里走去。

眼见魏元谌要离开,谭子庚大为着急:“魏大人,刚刚我说的那些话,魏大人可相信?”

魏元谌淡然道:“那要呈报衙门,请府衙定夺。”

谭子庚脸上满是失望,魏元谌的神情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变化,他看不出来魏元谌到底在想些什么,魏元谌既然能一路跟着他来到这里,是否看到了他刚进这庄子时的情形?

谭子庚想要跟上魏元谌,却有两个人影挡在他面前,这两人面色肃然,身姿笔直,显然是公门中人。

谭子庚攥起手,这是要将他禁锢在这里,等到衙门的人前来,如果他反抗朝廷和魏元谌的意思,上了公堂就更加说不清楚,所以他能做的只能是在这里等待。

……

魏元谌走进庄子中,张桐走上前来:“三爷,方才谭子庚与这庄子里的人打在一起时,我见那谭子庚并没有动杀招,所以没来得及出手。”

张桐没想到庄子中的人会突然撞向谭子庚手中的长刀,眼见庄子中的人死了一个,另一个又与谭子庚厮打在一起,他这才出手用暗器打向剩下那人的手肘,那人手一松,谭子庚正要得了机会就要将那人踹开。

慌乱中那人拉动了谭子庚手腕上的机括,还好仓皇动手让那机括失了准头,飞刀斜着射入那人的胸口??没有伤及脏腑。

谭子庚去追那老翁时??张桐上前“救下”了那人。

张桐道:“三爷??怎么看庄子上的人都像是死士??故意死在谭子庚手上。”如果他们没有跟着谭子庚前来,看到的就是谭子庚亲手杀人的情形。

魏元谌向庄子里看去,地面上都是谭子庚与那两个人打斗的痕迹,其中一间屋子门口印着几个血脚印??血迹刚刚干涸??是谭子庚留下的。

魏元谌道:“屋子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张桐颔首:“加上这两个??一共有七个人??除了救下来那人之外??其余都被人杀了??看那些人的伤口,凶徒用的应该是长刀。”

谭子庚用的也是长刀。

魏元谌眯起眼睛看向那失火的屋子:“庄子里死的不止是这几个人。”

火势终于被控制住??暮秋带着人走进屋中查看情形,就在内室一片狼藉中??找到了一具烧黑的尸身。

尸身上冒着一缕缕青烟,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儿扑面而来。

那尸身旁还蜷缩着另一具尸身??尸身大小看起来是个小儿。

魏元谌走进屋子??他让人去找那鲁老爷的女儿,也就是白敬坤招认的阿妘??无论是山东还是真定都没有消息传过来。

不过既然知晓了那阿妘是鲁家人,又在山东逗留过??找到她是早晚的事,尤其她还带着与白敬坤生下的孩子。

魏元谌仔细地看着那尸身,尸身腿骨旁有个黑色的东西,魏元谌从张桐手中接过巾子将那东西捡起来。

仔细擦掉东西上面的灰烬,能看出那是一只铁筒,这是个类似机括的物件儿,看着物件儿的位置,应该是从那尸身上掉下来的。

魏元谌吩咐暮秋:“立即让人去顺天府找到苏大人,将这庄子中的事讲给苏大人听,请顺天府衙门里的仵作赶来大兴县衙。”

这庄子上留下许多东西,仔细查看应该可以发现更多线索,不过……查到最后,或许眼前这一大一小的尸身,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们按照白敬坤的供述寻找阿妘,也许有人怕阿妘泄露消息,先动手将人了结,然后引诱谭子庚来到此地。

魏元谌思量片刻将手中的铁筒一并交给暮秋:“此物交给苏大人之前,拿去给顾大小姐看。”

暮秋点点头,立即将那铁筒收好,快步走了出去。

……

顾明珠正在上清观中帮着莫真人整理草药。

早些时候初九送来消息说,谭子庚天刚亮就出了城,张桐先带人跟了上去,魏大人下朝回来也会前去查看。

不知道魏大人那边有没有查到线索。

蓁姑的死有蹊跷,按理说沿着蓁姑的案子追查下去,应该会有收获。

“在想些什么?”莫真人发现珠珠今日有些魂不守舍,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蓁姑……”顾明珠看到莫师父从静室中出来,立即起身迎过去。

莫真人听说安济院死了人,却还未来得及仔细询问。

顾明珠奉茶给莫真人:“师父有没有见过蓁姑?”

莫真人摇头:“我进出安济院,没注意过这个人。”

“手,”顾明珠指了指自己的手臂,“蓁姑少了一只手。”

莫真人仔细思量,接着道:“安济院中有善人身体有缺,那院中的人我也识得不少,但那些人之中的确没有人叫蓁姑。”

顾明珠不禁觉得奇怪,安济院的管事说,蓁姑在安济院中住了许久,师父经常前去安济院为人治病,竟然没见过蓁姑。

是刚好错过了,还是有别的缘由……

顾明珠看向莫真人:“师父,那蓁姑很是可怜,您能否前去为她超度?”

蓁姑的尸身停在义庄之中,虽说这案子没有了结,但她们前去超度,看守义庄的人应该可以通融。

莫真人看向珠珠,难得这孩子一直惦念着:“明日一早,我会前往义庄为蓁姑做场法事。”

顾明珠听到这话,脸上露出笑容。

莫真人转头看向沙漏:“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

顾明珠欢欢喜喜地应了,明天一早她会与师父一起前去义庄,蓁姑的死与阿婵有些相似之处,也许师父能看出些端倪。

……

谭定方府上。

谭定方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中的书册,只是半晌也没有翻动一页,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闭上酸涩的眼睛,眼前浮现出一个女子的面容。

过了这么多年,有关她的记忆还是那么的鲜亮。

第344章 相敬如宾

谭定方终于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侧室里的长案上,磨好了墨,提起一支笔,笔悬在雪白、细腻的纸笺上,半晌没有落下。

董夫人走进门,看到老爷僵立在长案旁,不禁微微抿起了嘴唇,桌子上铺着的是御赐的圣德笺,先帝圣德年间做出来的,老爷平日里作书画时才会拿出来用,不过老爷每次作画都是事先思量好的,提笔一气呵成,像这么犹豫不决的情形,她还是第一次见。

谭定方终于将手中的笔放下,董夫人这才舒口气上前道:“老爷,您方才在想些什么?”

谭定方抬起头向着夫人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体贴和关切:“你怎么还没歇着?我不是让人去说了,这两日我在书房里休息,不用劳烦夫人侍奉。”

“妾身还是放心不下老爷,”董夫人道,“庚哥儿在安济院的事,老爷嘴上不说,定然很是牵挂,进了门果然看到老爷站在那儿,迟迟都没有落笔。”

谭定方跟着董夫人一起坐在椅子上,下人端上了茶,谭定方抿了一口才道:“我只是方才突然一时兴起想要写些什么,提起笔的时候,之前心中思量的又模糊起来。”

董夫人望着谭定方眼睛中一闪而过的痴色,她不是出身世家名门,虽然也跟西席识过字,却对书画这些东西一窍不通,有时候着实看不明白老爷眼中的意思。

董夫人道:“既然模糊了,那就别画了,兴许什么时候就又有了兴致,不是说这些东西不能强求?”

谭定方点点头:“话虽这样说?却还是要仔细想一想?也许什么时候就能拨开云雾窥见真容,总是有一个念头盘桓在心中?不弄明白着实不踏实。”

董夫人皱起眉:“不知道前因后果的还当是什么事关重大的难题需要老爷解开?其实不过就是一幅画罢了。”

董夫人说着站起身:“老爷还是回主屋去歇着,书房太冷?如此天气对老爷腰、腿上的旧伤不好。”

董夫人说话向来利落、泼辣,好在谭定方并不嫌弃?眼看着董夫人吩咐下人将暖笼搬走?又去整理桌子上的纸笺,这才发现纸笺上老爷已经落了一笔,写了一横。

“那纸笺不要丢,”谭定方道?“等我有了思量还要继续写。”

董夫人只好用镇尺将纸笺又压住?然后接过下人手中的斗篷披在谭定方身上,谭定方也只好随着董夫人回主屋去。

“老爷若是担忧庚哥的事,我留将庚哥叫来问问,”董夫人爽利地道,“再怎么样庚哥都不会杀人?更何况是安济院的人,咱们谭家这些年大部分财物都贴补进了安济院?谭家就算拿不到功劳,也不能担上过错?老爷你说是不是?”

董夫人忽然转身回头,不想谭定方有些失神?没有立即停下脚步?董夫人结结实实地撞在谭定方身上。

“夫人。”谭定方立即伸手来扶。

董夫人撞到了鼻子?不禁惊呼一声。

“夫人有没有大碍?”谭定方弯腰去看。

董夫人一边摇手一边道:“老爷在想些什么?怎么总是心不在焉。”

谭定方长长地叹口气:“都是朝堂上的事,不免有些烦乱。”

董夫人道:“在家中还好,莫要在外面出差错。”

谭定方颔首。

夫妻两个走进了主屋,董夫人吩咐下人打水侍奉谭定方梳洗,两个人正要歇下,谭定方遣出去的管事前来禀告:“老爷,我们去找三爷,才知道三爷一早就出城了,不在京中。”

董夫人有些惊讶:“庚哥出城了?还没回来吗?”

管事道:“没有。”

董夫人喃喃道:“庚哥也没说去做什么?庚哥一个人在京中,大伯和大嫂都没在身边,这孩子做事通常都会先知会我们一声,这次是怎么了?”

董夫人说着看向谭定方,只见谭定方表情肃然,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董夫人吓了一跳,她心中却又没有半点思量,只得叫一声:“老爷,您别吓妾身,这……”

谭定方面容微微缓和了些:“天色晚了,明日我再让人去寻庚哥,希望没什么事。”

董夫人明知老爷心里藏了事没说,却也不好多问,她脑子笨,老爷说出来她也是不懂。

董夫人道:“老爷,庚哥该不是真的做了错事吧?”

“庚哥不会,”谭定方半晌才道,“我只怕他会被我连累。”

……

天刚亮顾明珠就起身梳洗、用饭,准备早些出门到义庄门口去等莫阳明。

昨日她没有告诉莫师父,她也要一起去给蓁姑做法事,提前说好了师父可能不会答应,义庄里毕竟停放了不少尸身,不适合她进出。

她坐车直接到了义庄,师父总不能将她撵出来。

林夫人只当珠珠要去上清观见莫真人,她便也没有阻拦,自从珠珠拜师之后,整个人都精神抖擞,经常吵着要出门去与莫真人说话,从前在府中一睡就是半日的情形少了许多。

这样自然比从前要好,而且珠珠也因此识得了一些字,这样的进展比林夫人想得还要快些,可见莫真人教得好,这拜师的决定是做对了。

顾明珠吃过饭带着宝瞳坐上了车,车行到半路,顾明珠吩咐改道去义庄,委实让跟车的管事妈妈吃惊不小,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少女仰着头道:“就到门口等师父。”

听得这话管事妈妈才应允将马车停在离义庄稍远的地方,谁知道马车刚停下来,大小姐立即变了章程,直接跳下了马车向义庄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