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目光立即看向殿外,仿佛直接盯在了怀王身上,他站起身来:“朕去看看那仙药到底为何物,到底能让人如何癫狂。”

皇帝快步向殿外走去,黄昌慌忙吩咐人拿来氅衣,皇帝却觉得胸口一阵热血涌动,根本感觉不到冷意,伸手将内侍挥开。

皇帝突然走出养心殿,吓得殿外的人纷纷行礼。

怀王活动着冻得僵硬的身体就要下拜,只听到皇帝低沉的声音道:“不必了,你随朕去后宫见一见宓太妃。”

听到“宓太妃”几个字,怀王只觉得腰一软,似是有人狠狠地拽了一把他的腿,他整个人立即跪倒在地。

“父皇,儿臣……儿臣……”

皇帝不去看怀王的模样,吩咐道:“拖上他,走。”

第368章 请皇后娘娘

皇帝不坐步辇,大步向内宫走去。

内侍和宫人一路小跑紧紧追在后面,怀王也不敢怠慢,还没活动开冻僵的腿,就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皇帝从小练武,做鲁王的时候就几次带兵前往边疆,登基之后也没有撂下骑射功夫,现在怒气冲头,一路疾行,迫人的威严骇得所有人不敢抬头。

进入了内廷不久,皇帝就听到不远处嘈杂的响动,走近一瞧正是大喊大叫的宓太妃,皇帝虽然早有准备看到这种情形依旧皱起眉头。

宓太妃披头散发,脸上迸溅的满是鲜血,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仿佛瞧见了让她极为恐惧的事,她一边挥动着手里的匕首,一边用手去抓扯自己的头发,抓得太过用力,一缕缕青丝裹在她的指间,可她却半点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好在极力地撕扯,哪里还有半点太妃的容仪。

皇帝记得才见过宓太妃不久,上次只觉得宓太妃脸色不好,人有些憔悴,如今眼前的赫然就是一只厉鬼。而这就是吃了仙药的结果。

发现圣驾到了,原本围着宓太妃的人纷纷让开,这样的变化让宓太妃也注意到了赶过来的皇帝等人。宓太妃幽黑的目光落在皇帝身上,忽然一喜,整个人飞扑过来。

“拦住太妃。”

黄昌喊一声,几个宫人就要上前,皇帝却开口阻止:“让太妃过来,朕听太妃要说些什么。”

黄昌担忧地道:“天家,太妃手中拿着利器。”

皇帝淡淡地道:“朕会被太妃所伤不成?”他还不至于怕一个女子。

黄昌只好挥退了内侍,却还是不敢离皇帝太远,紧张地盯着宓太妃的一举一动。

“皇上,”宓太妃快跑几步,脸上满是渴盼的神情,“皇上,您来了,皇上,我与您说件事,您可一定要听。”

皇帝的面容与那簌簌而下的鹅毛大雪一样安静,一下子镇住了这慌乱的场面,就连宓太妃似是也变得稍稍正常了些。

“我与您说,”宓太妃道,“您一定要……”

宓太妃的目光落在躲藏在内侍背后的一个身影上,那是怀王,看到怀王的瞬间,宓太妃眼睛睁得更大了,露出欣喜的表情。

“怀王爷,”宓太妃一下子激动地不能自已,竟然伸手去拉皇帝的衣袍,“皇上,您一定要立怀王爷为储君。”

怀王听到这话只觉得脑子“轰”地一下,几乎让他眼前一黑,一头倒在地上,想要说话为自己辩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宓太妃扬起手中的匕首放在嘴边“嘘”一声,神秘兮兮地道:“皇上,您千万不要相信贵妃,更不要立贵妃的子嗣,她们都是鬼,都是要食人精髓,啖人骨肉的厉鬼,大周落在她们手中,那定然就是国破家亡,国破家亡了。”

听到这几个字,所有人全都变了脸色。

宓太妃竟然诅咒大周灭亡。

“皇上。”

宓太妃又要去拉扯皇帝,皇帝这次忍无可忍一挥手将宓太妃推拂在地上,一脸威严地道:“太妃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宓太妃并不害怕,神情依旧癫狂:“知道啊,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瞧瞧,你瞧瞧……”

宓太妃的眼睛忽然盯住,目光尽头正是刚过来贵妃娘娘。

“我替大周除了这只厉鬼,我要除了这只厉鬼。”宓太妃爬起来握着匕首就向贵妃奔去。

贵妃被吓得呆愣在那里,忘记了闪躲,幸好内侍上前将宓太妃死死地拦住。

宓太妃手中的匕首被拨落在地,她的手臂依旧直挺挺地向前伸着,十指如钩要将贵妃开膛破肚。

单薄的身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四五个内侍才算将她死死地压制住。

宓太妃张口咬在身边内侍的手臂上,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淌下来,此时的她才像是一个吃人的恶鬼。

身体动弹不得,宓太妃又开始大叫:“杀了她,杀了她……”

最后宓太妃将目光落在怀王身上,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温和,目光中满是期望:“怀王爷,您登基之后,别忘了将惠王挪入先皇陵园之中,你答应我的……你要做到。”

内侍将宓太妃带走,宓太妃的声音越来越远。

“皇上,”姜贵妃先跪下,“皇上您要为妾做主啊。”

“父皇,”怀王也膝行到皇帝面前,“儿臣不知道宓太妃怎么回事,儿臣离开宫中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私自见过太妃们,儿臣是被冤枉的,父皇……”

皇帝这次没有理会怀王,也没有与姜贵妃说话,径直向乾清宫走去。

怀王忍不住牙齿跟着打颤,父皇是不是在思量要如何惩戒他?就像之前的大哥那样,不……大哥还有贵妃护着,他没了母妃,更没有詹事府的官员为他喊冤,他可能会比大哥更惨。

怀王攥紧了拳头,申家是帮他笼络宓太妃没错,可宓太妃为何变成这个样子却与他无关,是有人借着现在的案子在害他。

怀王转头看向贵妃,贵妃脸上是一抹委屈、惊惧的神情,那神情却在怀王目光深处渐渐变化,变成了狠厉和轻蔑。

是贵妃,就是贵妃。

……

内侍七手八脚地帮皇帝换了衣袍,皇帝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案几上摆着的牡丹花,他记得那叫“玉楼春”。

皇帝脑海中一片纷乱,纷乱的影子渐渐拼凑出一抹窈窕却又英气的身影,那身影和面目一变,恍然变成了朝堂上不卑不亢的魏元谌。

魏家人。

这桩案子是魏元谌查到的,最终抓到怀王把柄的是刑部,本来他有意让刑部接手这案子,可现在一切顺利他却又觉得魏家有意如此。

“天家,御医给宓太妃诊脉了,宓太妃吃了不少寒食散,又服下了过量的仙药,才会神志不清,精神失常。拷问了太妃宫中的人,那种仙药,宓太妃用了许久,都是太妃命人去寻孙真人取来的。”

皇帝道:“孙真人被抓之后,宓太妃还一直在用吗?”

黄昌低声道:“没有,断了一阵子,宓太妃忍不住偷偷服用寒食散,”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方才宓太妃又在宫中寻到了一丸仙药,趁着宫人不备服了大半,于是……就癫狂了。”

皇帝冷哼一声:“真巧。”

黄昌没有说话,不必想一定是贵妃娘娘的手笔,贵妃娘娘为了让怀王露出马脚,不惜这样施为,弄得前朝、后宫人尽皆知。

“朕废了太子,她一直不声不响,朕以为她要安生些时日,”皇帝声音中多了几分威严,“她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黄昌不敢说话。

“你是不是想说,这是朕给她的权利?”皇帝目光沉下来,“但她忘记了,朕能给她们也能收回来,魏氏摆在哪里,她怎么就不懂呢?”

黄昌更不敢出声。

皇帝道:“怀王府不用去理会,朕要看看怀王到底还有多少底细。”

皇帝话音刚落,就听内侍来禀告:“皇上,宓太妃自尽了,太后娘娘让人来问,是否让皇后娘娘筹备丧仪。”

第369章 她的孩子

“自尽了?”

皇帝抬眼盯着那内侍,眼睛中藏着一股将要涌出的怒气,宓太妃才被抬回太妃所,太医诊出的脉案甚至刚刚禀告到他面前,宓太妃却死了。

内侍道:“太医们诊完脉,让宫人服侍宓太妃歇息,谁知道片刻功夫宓太妃就突然抽动不止,太医们忙上前把脉、针灸却都没有效用,宫人说宓太妃怕我们将仙药抢走,趁着我们不注意将许多仙药吞进了肚子里。”

皇帝听到这里,目光更是凌厉:“说这话的宫人呢?”

内侍低头道:“趁着众人不备,她触墙殉主了。”

真不错,转眼之间两条人命。

“好,”皇帝笑道,“一个比一个有本事。”就连太后娘娘都看不下去,要请魏氏出面。

在太后心中只有魏氏才能处置?

“那就去唤她,”皇帝看向黄昌,“看看她肯不肯去。”

皇帝说完转身向殿外走去,但是走到门口他却停下了脚步,他本向去慈宁宫,不过此时此刻他却改变了主意,他不必去问太后,就知道太后的意思。

宓太妃和那宫人一死,虽然许多内情没法再追究,太后怎么会看不出宓太妃“疯癫”的内情?宓太妃暗中勾结怀王是事实,却也是贵妃打击怀王的手段。

所以太后才会让魏氏压一压贵妃的气势。

皇帝转身重新回到内殿,魏氏躲在宫中避开锋芒许久,他也看看她到底会不会走出那道宫门。

……

坤宁宫中。

魏皇后刚写完一幅字,就吩咐女官将老墨块收起来。

女官道:“娘娘不写了?”

“不写了,”魏皇后抬眼向铜镜看去,“让人给我换一套衣衫,我一会儿去太妃所。”

女官惊讶地道:“您真的要去?”

魏皇后抬起头,眼眸一如往常般平静:“怎么?平日里你们不是盼着我走出坤宁宫吗?现在又不愿意了?”

女官又是忐忑又是欢喜,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魏皇后道:“别愣着了,去向太后娘娘和皇上回个话,我许久没出去了,还有许多事要准备。”

女官应了一声立即下去安排,整个坤宁宫都开始忙碌起来。

女官轻手轻脚地给魏皇后梳好了头发,换上了衣服,眼睛中却还似蒙了一层雾气似的,不敢相信眼前一切都是真的。

女官忍不住道:“娘娘,您到底为什么?”

“宫中要乱了,”魏皇后思量片刻道,“不能让他们太辛苦。”

女官知道娘娘说的“他们”应该是指魏家,可娘娘是如何看出宫中要乱了的?

魏皇后道:“谌哥儿不是说了,这桩案子另有玄机。”

女官一怔:“三爷何时让人送消息进宫的?”

魏皇后从妆奁中挑了一支玉花簪递给了女官:“他说了,你们仔细听才能听得到。”这桩案子是刑部查清的,谌哥儿一直没有说话,她了解谌哥儿,所以不用问就知道这案子另有内情。

她还知道贵妃的品性,贵妃利用宓太妃告发怀王,但宓太妃死的太快,不怎么像贵妃的手笔。

贵妃了解皇上,在皇上面前用计策也就罢了,不能做得太过分。宓太妃死了,虽然这样一来就找不到贵妃推波助澜的证据,却也弄不清楚宓太妃是否到底真的投靠了怀王。

案子不清不楚,现在能重伤怀王,将来也会反杀贵妃。

从中推波助澜,揭开真相是什么罪责,害死太妃又是什么罪责,贵妃岂会不清楚?也许就像对付东宫一样,有个人在暗中故意引起贵妃党和其他几个皇子内斗,等到所有人两败俱伤,他再出来渔翁得利。

太后娘娘命她去处置宓太妃丧仪,心中大约也有这样的思量,有人将足够的人手安插入宫,将来只怕会引发动乱。

就算这些她全都不在意。

魏皇后微微抬起头,她也要去,她的孩儿在前面披荆斩棘,为她开出一条通往殿外的大路,她若是没有动作,他岂非会更加担忧?更何况她为自己那几个夭折的孩儿上香祈福的时候,宓太妃遣人送过手抄的经书,光凭这一点,她就得去送宓太妃一程。

“走吧!”

一切准备停当,魏皇后站起身,一步步向外走去,走到坤宁宫门口,魏皇后没有任何迟疑抬脚迈了出去。

魏皇后离开了坤宁宫,消息很快送到姜贵妃面前,姜贵妃正在饮茶,温热的茶水却烫得她浑身一缩。

“贵妃娘娘,您不用担忧,太后只是让魏皇后处置宓太妃的丧仪,等这桩事了结,魏皇后还要回到坤宁宫。”

女官低声劝慰着。

姜贵妃将茶杯丢在桌案上,茶水立即撒了一地,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姜贵妃心头突突直跳。

对,魏氏不可能会被放出来,更不会再主掌后宫,她绝不会再在魏氏面前低头伏小,姜贵妃紧紧地攥起了拳头。

贵妃吩咐女官:“将九皇子抱过来。”

这就是她与魏氏的不同,她有儿子,但魏氏没有,光凭这一点魏氏就及不上她。

……

大雪停了,京城街面上的积雪被清扫到一旁,街面上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莫真人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坐在一处简陋的茶摊上盯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她一直盯着谭家的动静,没有别的理由,只是因为她不能完全相信谭定方于阿婵这桩事上完全无辜。

当看到几个人拉着马向前行去时,莫真人也站起身来,将几个铜板留在桌子上,跟在那些人身后向前走去。

顺利出了城门后,那些人没有骑马反而拉扯着马匹进入了官路旁的树林中。

林中方便隐匿身形,莫真人也跟随前往,一双眼睛紧紧地盯在那些人身上,只因为那些人之中有个让她熟悉的人,谭定方。

天渐渐黑下来,众人在林中走走停停,终于穿过树林来到另一条官路上。

谭定方看向身边的人:“是这里吗?”

那人点点头:“没错,我听他们说那处庄子就在这附近,现在京中四处抓人,他们今日就会从庄子上离开,这条路是离开庄子往大宁去的必经之地,大人守在这里一定会将他们抓个正着。”

谭定方看向那人:“如果是真的,等将所有人抓住,我就上报朝廷对你从轻发落。”

那人连声道:“多谢大人,这是下官唯一的赎罪机会,下官必定亲尽全力。”

说完这话,那人向四周看看:“不过……大人,您为何不将这件事告诉刑部?让刑部抓住这些大宁人?这可是怀王府收揽官员,在北方无所欲为的证据,万一怀王府发现被盯上了,会不会痛下杀手?以我们这些人……恐怕双拳难敌四手啊。”

第370章 是你杀了她

谭定方看向身边说话的那人。

那人是兵部员外郎陈维城,赵老将军在大宁打仗时,陈维城也曾一起前往,这些年陈维城在兵部步步高升,如今掌管库部。

陈维城表面上看起来十分踏实、可靠,将库部管理的井井有条,谭定方一直认为陈维城是栋梁之才,甚至想要将他拔擢为兵部侍郎。

若非今年兵部调拨给永平府的军械出了问题,谭定方还不能确定陈维城早与人有勾结。

陈维城道:“大人,您怎么这样看着下官?下官也是为您担忧。”

谭定方淡淡地道:“你不是与我说,管这个庄子的人知晓赵老将军案的真相,一会儿你会劝说他向朝廷供述实情,如果我将这些告诉了乔嵩,刑部安插有怀王府的眼线,一旦走漏了风声,那人可能会被怀王府灭口。”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陈维城道,“大人是让人盯梢了那些从大宁来的人,发现那些人中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而那个人就是常年资助安济院的吴员外,这吴员外铺子买卖绸缎、药材,每年赚的银钱许多都给了安济院,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就这样交给大人给流民买米,吴员外图的是什么?

大人是怕查不清楚这些,恐怕会就此落人口实,当今圣上疑心重,就算相信了大人的辩解,恐怕以后也不会再重用大人,大人为官多年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养起如此的官声,不能就此毁于一旦。

您与乔嵩同为圣上的左膀右臂,您怎会给乔嵩这样一个踩下您的机会,乔嵩不行,魏元谌当然更不行,您猜魏家会不会觉得皇上想要你接替魏从晟的兵部尚书,所以……”

陈维城比了一个杀的姿势,之后他舒展袖子:“所以您不肯让刑部插手,干脆自己先来探个清楚,大人您也十分有把握,想要用我来劝说吴员外,趁着怀王府出事弃暗投明,向朝廷禀告一切实情,到时候大人不但无过而且对朝廷有功。”

惊讶的神情从谭定方脸上一闪而过,不过他很快压制住了,尽量显得平静一些:“原来你已经知晓,我让人暗中查到了那些大宁人。”

陈维城笑道:“大人派去的人身手不错,那人不但将宅子里的人摸了清楚,还在宅子外撒了一泼尿,不过……大人该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将一切查清楚吧?

那大人有些小看怀王府了,别看现在刑部抓住了房家,房家毕竟只是怀王妃的娘家,最多将来怀王休妻,怀王真正依仗的从来就不是房家。”

“我知道,”谭定方道,“王妃的娘家人,自然比不上自己的亲舅舅,房家不过就是帮忙做些小事,大事还要梁知安定夺,既然你清楚一切,可见并非是带我来抓人的,你想做什么,不如痛痛快快都说出来。”

陈维城神态更为放松:“大人别急,也不要动怒。大人查到我偷偷多给了永平府军械的时候,我承认的很干脆,不光是因为我早就察觉到大人对我的疑心,而且我还知道大人未必就是我的敌人。”

“哦?”谭定方冷冷地道,“莫非你觉得我也会跟你一样投靠梁知安吗?”

“不,当然不是,”陈维城躬身向谭定方行礼,“大人您是朝廷栋梁之才,那是下官能比的,就算梁知安是怀王爷的舅舅,也无法与您相提并论,只要您肯答应帮怀王爷,您就是将来的首辅,大周朝第一名臣。”

谭定方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陈维城态度为之一变:“那您就要解释清楚许多事了,比如吴员外可是一直听命于您的,吴员外以您的名义放出去不少的银钱给京官,而且每年捐给安济院的银钱,何尝不是在为您买名声,否则您哪里有如此声望?

还有,您不想知晓当年赵老将军案子的实情吗?也许您听了,会觉得投靠怀王是您最好的归宿。”

谭定方神情平静:“既然如此,你就说说听听。”

陈维城道:“您查到了当年在赵老将军麾下管兵械的主事与我是同乡。”

谭定方道:“你们不但是同乡,而且他死之后,他的父母一直都是你托人照顾着。”

陈维城点头:“于是您便怀疑我也是他的同党,我知晓当年大宁城那些大炮之事。”

说完这话,陈维城停顿了片刻,然后直言道:“我是知道没错,我不但知晓这些,我还知道是谁教他破坏弹丸,让鞑靼攻城时,那些大炮起不到任何用处。”

谭定方眼睛中露出急切:“是谁?”

陈维城笑着看谭定方:“其实谭大人你应该谢谢我们,如果不是我们要害赵老将军,哪有你的出头之日?要不是白家让你熟知火器,你又怎么可能胜仗连连,一路升至兵部尚书。

如果当年白大小姐不死,她就是尚书夫人,你这个白家的乘龙快婿,早就归入了怀王账下,哪里还用得着费这番周折。”

谭定方听到这里,忍不住攥起了拳头。

陈维城十分满意谭定方的反应,笑着道:“对,没错,那个人就是白官正。”

谭定方的脸色登时铁青:“你胡说。”

陈维城定定地看着谭定方:“谭大人您该不会对白官正没有半点疑心吧?大人仔细想想是谁让你不得将与白家的关系泄露出去?又是谁亲眼看着白大小姐自尽?白官正虽然过世,但他的一双儿女又在谁的阵营之中?

从大宁归来之后,我急于将喜讯告诉白官正,没想到白大小姐刚好藏在书房的屏风之后,白大小姐大约是想要偷听关于大人的消息,却阴差阳错知晓了我们陷害赵老将军的经过。”

谭定方忍不住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了陈维城的领口:“所以你们怕事情败露,你们联手一起害死了阿婵。”

陈维城也不挣扎,看着谭定方忽然一笑:“你果然是白大小姐的知心人,竟然那么了解白大小姐,比她父亲还要熟知她。

当时我们可没有想要杀她,她毕竟是白家的女儿,白官正想要说服白大小姐,让她守住这个秘密,可惜白大小姐不肯答应。”

“阿婵自然不会答应,”谭定方咬牙道,“她最心善,容不得这样的事,你们见劝说无用,于是就下手……”

“不,”陈维城诡异一笑,“我们没杀她,是你杀了她。”

第371章 她的心意

谭定方手指不停地收紧,陈维城几乎喘不过气来。

谭定方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再说一遍。”

“怎么?”陈维城道,“尚书大人觉得白大小姐的死与你没关系吗?大人明明得了便宜,如今却想要推得干干净净?哪有这样的道理?

大人可以仔细想想,如果没有认识白大小姐,没有我们暗中帮忙,可会在古北口打个胜仗?”

谭定方一怔。

陈维城接着道:“大人您去大宁征战前不是向白官正许诺,打了胜仗之后回来迎娶白大小姐吗?既然你要成为白家的乘龙快婿,白官正怎么能不帮忙?

大人留守古北口时,我们特意留下了那些‘废弃’的火炮,还给大人多留了弹丸,这才助大人守住了关卡。”

谭定方听到这里什么都明白了:“你们将这桩事告诉了阿婵,阿婵知道我也陷入你们的算计中,将来不得不被你们挟持,所以阿婵她……”

谭定方一时说不出话来。

“对,”陈维城笑道,“可惜了白大小姐,对大人您一片痴心,生怕白家牵连了你的仕途,她知晓白官正疼爱她,就用了极端的手段劝说白官正回头。”

陈维城说到这里仿佛真的十分惋惜:“我还没见过那样的女子,行事如此果决,没有给我们任何施救的机会,她问白官正想不想知晓前方无辜百姓和丢掉性命的将士是何痛楚?她身为子女代父受过,先替白官正向那些人谢罪,然后她就挥刀自尽了,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割断了自己的脖子。”

陈维城在说一件极为残忍的事,但他的笑容却始终未改,好像回想起白大小姐的死状,让他十分兴奋似的,见到陈维城这样的表情,谭定方渐渐失去了理智,手开始不停地收紧,额头上青筋浮动,死死地盯着陈维城。

谭定方道:“是你们逼死了她,如果不是你们步步紧逼,她怎么会自尽?都是你们,你们就是凶手,我要杀了你,为阿婵报仇。”

谭定方的手不停地收紧,陈维城面色涨红,开始挣扎着去拉谭定方的手,眼睛也不停地向上翻起,谭定方再加点力气,陈维城立即就会被掐死在这里。

“老爷,老爷,”谭定方身边的管事开始阻拦,“万万不可啊,您杀了他,要如何想朝廷交代?可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陈维城的挣扎越来越微弱,一双眼睛中布满了红丝。

谭家其他人一同上前拉扯。

“老爷,您是朝廷命官不能动用私刑,”管事道,“您不能白白辜负了白大小姐的一片心意啊!”

听到阿婵的名字,谭定方仿佛被人一盆冰水从头灌下,可他依旧不想放手,就这样僵持着,过了好一阵子,谭家人才将陈维城从谭定方手中抢下来。

陈维城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渐渐恢复如常,火把光芒照射下他的目光说不出的恶毒:“我以为大人对白大小姐有多少感情,现在一看不过尔尔,忘记告诉大人了,其实我早就瞧见了白大小姐手中的匕首,我故意没有说,反正她就是一个残废,不可能伤了我。

我站在一旁冷眼瞧着,看到她鲜血喷溅,那场面……每当我觉得枯燥乏味的时候,都会仔仔细细回忆起来,体味一遍。”

谭定方抽出腰间的长刀,一刀向陈维城刺去。

“老爷,”管事又上前,“老爷您没看出来吗?这个人一直在激怒您,可能就是想要您将他杀死在这里,我们旁观者清,看得明明白白,您杀了他,那些罪名可就全都落在您头上了。”

谭定方怔怔地愣在那里,他望着陈维城:“你是打这个主意,想要死在我手上,这才是你们的算计。”

说话间陈维城起身向谭定方手中的利刃扑来,多亏谭家人早有准备一拥而上将陈维城死死地按住。

陈维城阴狠地看着谭定方,脸上满是失望和不甘:“就差一步……我是你的下属,如果你杀了我,就像是在遮掩自己的罪行,到时候你说的话又有谁能够相信?

不过没关系,等我进了大牢,我就会咬死了一切都是听命于你,我就不信这一切揭开之后,你就能在皇上面前说清楚。”

“说不清楚也没关系,”谭定方瞧着陈维城,“只要能抓住你们,搭上我一条性命又如何?”

谭定方说着长长地舒一口气:“也只有这样才算不负阿婵。”他的表情迷离,仿佛陷入了昔日的回忆之中。

两人正说着话,几条人影从旁边的树后走出来,正是刑部的乔徵等人。

陈维城脸色忽变,显然没料到谭定方会让刑部的人埋伏在附近,看到乔徵,陈维城又向庄子上看去。

庄子上一直没有人走出来,应该也是被拦下了。

陈维城迟疑片刻,就像乔徵大喊:“乔大人,救命……谭尚书想要将罪责推到我身上,我有谭尚书多年与房家来往的书信,当年赵老将军兵败也是被谭尚书算计的,他踩下赵老将军,又害了魏尚书才会有今日之地位。

白家……白官正与他狼狈为奸,他利用完白家之后,先是逼死白大小姐又在白官正夫妻吃食中下毒,不动声色地害死了二人,然后暗中将白敬坤骗去山东,用苦肉计让鲁大小姐勾引白敬坤,学到了白家的手艺。

这些都是他做的,现在他见朝廷查到他头上,就将罪责都推给了我,方才还想要将我杀死在这里。”

陈维城神情激动:“乔大人,你们万万不要被他欺骗,你们可以仔细查看,这些年这些事上都有他的影子。”

乔徵没说话,而是转头看向那处庄子:“将人拿下,其余人与我去庄子上。”他怕有人捷足先登,先在庄子上找到了足够的证据。

案子查到现在,他不想最大的功劳被别人撬走。

……

魏元谌望着眼前的庄子。

偌大的庄院中几辆马车上堆满了箱笼,庄子上的人全都穿戴整齐,显然准备带着货物一起逃离。

箱笼中满是锦缎和瓷器,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不会有人相信这样一个庄子中藏着这么多贵重的物件儿。

初九禀告道:“三爷,有几个人往北去了,不过我们的人已经跟了上去。”

魏元谌点点头:“仔细清理庄子,以防有人藏匿在暗中。”说着他的目光再次在庄子中寻找起来。

“大小姐有暮秋跟着,”初九道,“您……”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三爷抬脚向庄子后院里走去。

第372章 魏大人小心

庄子的后院中,刑部督捕司胡主事推开一个隐蔽的小门,立即瞧见了一排排矮房,砸开距离院子门口最近的一个屋门,衙门们立即发现屋子里面塞满了货物。

衙差们大为欣喜,刚刚要将货物打开查看,从院子正中的主屋里传出几声细微的响动。

胡主事身边的衙差大喊一声:“刑部办案,屋子里的人速速走出来。”

衙差喊过之后,仔细听过去屋子里是“呜”“呜”的声音,仿佛是有人被捂住了口鼻,正在竭力地挣扎。

“大人,”衙差向胡主事道,“里面有蹊跷,不如我们进去主屋查看一番。”

胡主事点了点头,乔大人格外关切谭尚书的案子,这次谭尚书与陈维城出门“抓人”乔大人就让他们带着人一路跟随,没想到会在这里又遇到魏通政。

抓房家人时,小乔大人先一步立下大功,可房家那里的线索怎么及得上这庄子上的事,别说牵扯到兵部尚书,再深究起来还有梁家和怀王府。前面案子就算办得再好,如果眼前这桩让魏通政先一步拿到证据,之前的努力就算白费了。

胡主事这样想着,快步向前走去,怎么也要赶在魏通政的人前面将这庄子的底细摸清楚。

“刑部的大人们,请停下脚步。”

一个略微沙哑的女子声音从胡主事身后传来。

“大人再不停下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突然的提醒让胡主事不由地僵了僵,身边的衙差也跟着站定。

胡主事正准备转身顺着声音看过去,就听那声音继续道:“别动,这院子里可能埋着火器。”

“火器”两个字让所有人心一沉,胡主事的再次止住了动作,油然生出几分恐惧和警惕来。

旁边的衙差下意识接口:“火器?火器在哪里?”

衙差晃动着手中的火把向院子里看去,毫无章法地寻找着。

胡主事虽然心中略微有些惊慌,却依旧维持着表面上的冷静,压低声音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