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是冤案,谁又能帮忙翻案呢?申家、卫所、衙门没有谁可信。

老婆子将做好的粥和小菜端上了桌,又给老翁温了一壶酒。

老婆子道:“前些日子你听说申家被抓了,你还很是高兴,说恶有恶报,活该落得这样的下场,今天你又怎么了?”

老翁自斟自饮,他就是觉得新进京的“坊间人”很是厉害,他们帮着顺天府衙在城内抓那些凶徒,还与衙门一起翻出了的当年的那桩案子。

前几日听说薛老通判去山东查案,他的有些坐不住了,他开始试着打听那聂忱,聂忱从前就在山西查案,接朝廷悬赏已有许久,在山西与钦差魏大人一起查战马案,立下不少功劳,进京之后招揽坊间人,还与顺天府衙一起抓到了那鲁家人。

从前严参就说过,等他进京任职之后,将坊间一盘散沙的坊间善侦、查之人聚拢起来,免得让那些不怀好意的凶徒和眼线混在其中败坏了坊间人的名声。

“怎么那么像?”老翁不禁道,“真的就是巧合?我怎么会觉得他们想要给严参翻案呢?”

说到这里,老翁站起身:“不行,我还要去看看,再去看看。”

他还得再看看聂忱那些人,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老翁说完起身向外走去。

老翁一路走去聂忱那些人落脚的宅子,那处宅院附近有个扁食摊,他只要坐在那里静静地瞧着就好。

老翁找到一个杌凳坐下来,就看到有个汉子走上前:“客官想要吃点什么?”

“一碗扁食。”老翁道。

这扁食做得味道很好,老翁一碗下了肚,汉子来收走了银钱。

老翁静静地坐着,看着宅子门口来往的人,不多一会儿汉子又来收钱。

难不成这人忘记了?老翁皱起眉头:“我方才给过了。”

“您只是给了扁食的钱,”汉子道,“还没给坐在这里的银钱呢。”

汉子说完目光向聂忱那些人所在的宅子瞧去。

老翁心中一凛。

汉子道:“我家大管事说了,您坐在外面就要收钱,不过……您若是进了门,这银钱就可免了,您要不要进去呢?”

第428章 相信

老翁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穿了心思。

那汉子说完话,也没有勉强老翁,转身又去忙自己的事,好像完全不在意老翁会如何选择。

老翁一言不发环看四周,在宅院对面开个扁食摊子,这样这条胡同的动静都尽收眼底,若是谁想要探查院子里的情形,就会被发现。

老翁站起身,他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您刚好将这食盒一起带进去,”汉子再次来到老翁身边,向老翁手中塞了个食盒,“这样我就不跟您要银钱了。”

老翁微微皱眉,这话说的像是他吃了白食,居然这样厚着脸皮再来跟他要钱,还吩咐他前去做事。

手下人都这样贪财,想必那当家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去也罢。

老翁心中火气上涌,拎着食盒向胡同外走。

老翁快步走出了胡同,站在街上转头向身后看去,并没有人追上来,这群人好似连他心中如何思量都猜的清清楚楚。

是不是他们也早就知晓了他的身份,也猜到他为何来到这里?看来他们的确有几分本事。

老翁思量片刻,转身又走了回去,他已经被人看了个清楚,他却对那些人知晓不多。

既然如此不如去探探那些人的底细。

……

看着老翁敲响了宅院的大门。

照顾扁食摊的汉子朱五露出笑容,这就对了,大冷的天气何必要在外面冻着。

“来一碗扁食。”

“来喽。”

身后的吆喝声刚过,老翁面前的木门也缓缓打开。

吕光看了看老翁和他手中的食盒笑着道:“您是来找我们大哥的吧?”

老翁还没说话,就看到一个人影走出来。

那人正是聂忱。

老翁注意到这“坊间人”之后,就来看过聂忱。

聂忱将老翁让进屋,转身取了小吊炉,给老翁沏了茶又给自己满上。

茶香四溢,是很好的散茶。

不多一会儿门再次打开,戴着幂篱的女子走进门,拿来了一盘茶点。

聂忱向老翁道:“这是我的师妹,姓蒋。”

顾明珠按照坊间人的规矩向老翁行了礼,在聂忱旁边坐下。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老翁这才道:“你们知晓我为何来?”

聂忱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顾大小姐:“我们在山西查战马案时,我师妹遇到了一只八簧锁匣子。”

老翁虽然面色不改,眼底却泛起一丝惊讶的神情。

聂忱接着道:“做那八簧锁匣子的人极为歹毒,在匣子里放了火器,要不是我师妹眼疾手快用簪子将转筒别住,恐怕当时魏大人的手就要受伤。”

老翁忍不住问:“你说的是通政司的魏大人?”

顾明珠道:“那匣子是针对魏大人的,想要阻止钦差继续查案,这件事后我们就暗中打听从前是否有类似的事发生,于是查到了严参。”

老翁不做声。

顾明珠接着道:“来了京城后,怀柔驸马的母亲赵氏被人陷害,我们与魏大人一同查案,查到了钦天监白官正的儿子与海贼勾结。”

顾明珠说完看向聂忱:“我们的管事跟着薛老通判到了山东,在审讯海贼时,海贼供述了修家,而薛老通判的徒弟严参生前就在查修家的案子,从那之后我们肯定,严参的事与眼下我们在查的案情有关。”

老翁慢慢地攥起了拳头,他猜的没错,他们果然怀疑到了严参那桩事,可他们是否有决心将一切查明。

顾明珠接着道:“薛老通判一直相信严探花没有杀人,他的徒儿绝不会因为受伤心性大变,滥杀无辜。”

老翁整个人开始有些发抖,目光也不再平静。

顾明珠看到这一幕可以确定,老翁知晓严探花的冤情,否则老翁不会有如此的反应。

聂忱道:“我与薛老通判从山东回京之后,国子监祭酒申家二老爷来到这里请我帮忙查案,申二老爷说申家并非林寺真一党,是被人陷害的,早在七年前申家就发现了端倪,可惜当时他们误解了严参,没能继续查明。”

听到这话,老翁心中冷笑,申家终于承认了,他们不是说严参为了利益要挟申家吗?

老翁闭上眼睛,情绪在胸口翻滚,他好像又看到了严参惨死时的情形,他曾有一度为严参不值。

去他的真相,去他的冤案,那些与严参有什么关系,凭什么为此而死。

严参死的不值。

就算永远都没有人知晓真相又能如何?何必那般执着?

老翁这样想着,眼睛却被泪水濡湿了。

顾明珠接着道:“申家这样背信弃义,我们本不该接下这单买卖,申家冤枉严参,眼看着严参冤死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不过,我们还是接下来了,并不是为了申家,而是为了这桩案子,我想当年严参大人带伤再次去北疆时,为的也不是申家,因为申家不值得。”申家不值得,比不上严参心中坚守的信念。

老翁嘴唇颤抖依旧没有说话。

顾明珠接着道:“这案子错综复杂,想要弄清实情不容易,如果能知晓当年严参查到了什么线索,对我们会大有帮助,我们猜测严参遭人暗算之后,再次去北疆必然会做一番准备,严参那时候已非公门中人,没有衙门的帮衬,他只能找坊间人相助,于是我们让人四处打听消息。”

老翁抬起眼睛:“你们就追查到了我?”

顾明珠摇头:“是您几次来打听消息,引起了我们注意,我们才发现您从前也是赫赫有名的揭榜人。”

老翁一笑眼睛中仿佛沧海桑田:“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现在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货郎。”

顾明珠道:“既然您只是个货郎,为何每年都要前去北方?您暗中一直都在追查这案子吧?”

老翁停顿半晌终于点头:“我一直在找那商队的管事。”

顾明珠道:“当时和申家一起运送货物的商队管事?”就是与邱海一起运送私货前去大宁的那人。

老翁道:“是他,他们发现了端倪,事先布下陷阱加害严参,我想将那人找出来为严参报仇。”

顾明珠看着老翁:“您可查到了线索?”

老翁眼睛一亮:“我不止找到了他,我还知道他如今就躲藏在京城,替别人管着一处宅院。

我还知道他可能曾在金州卫千户所做镇抚,十几年前向朝廷谎报阵亡。”

金州卫。

顾明珠想到了水师,所以查到这个人也许就能揭穿邱海所有的秘密。

第429章 真面目

京城的初春依旧寒冷,但“坊间人”的这间小屋子里却仿佛蒸腾着一股热气,这热度慢慢从心头涌出,流入四肢百骸。

老翁知道进了这屋子里会有一番试探,但聂忱和那位姑娘却没有与他多做周旋,径直讲述了这桩案子,于是顺理成章地他也说出了自己的那部分。

严参死后,他能做的事不多,他没有严参的本事,不可能将整个案子查清楚,但他可以坚持不懈地找一个人,那也是严参留给他唯一清晰的线索。

于是他背着货箱跋山涉水,一边卖货一边北上,在各处村庄中周旋,也给卫所送过杂货,还曾遇到过鞑靼人,丢了货箱,侥幸逃过一劫,但他没想过要放弃。

做揭榜人的时候,他就想过,似他们这样渺小的存在,到底能做些什么?连身手好的公门中人都做不到的事,抓不到的凶徒,他们前去追查岂非自不量力?但见到那些凶徒的作为,看到那些可怜的苦主,胸口就会有热血沸腾,他们总归比寻常的民众要厉害些,有些人在看着弱小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很“强大”,虽然他们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厉害。

就连严参都陷进去的案子,岂是他能插手的?他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没有用处,可他就是不能停下来,他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哪怕这些都是徒劳的,但能换来他自己的心安。

他生怕惊动那些人,开始不与任何揭榜人走动,也不再揭榜查案,就似一个跑单帮的货郎,每天做着能糊口的小买卖,就这样日复一日,终于让他再次找到了那人,然后他就一直紧咬着不放,想要弄清楚那些人到底在做什么。

老翁道:“那是前年冬天,北疆特别的冷,冻死了不少人,朝廷虽派人抚恤,但灾民委实太多了,灾民为了求条活路南下,永平府往北都乱成一团,我留了下来,以我多年行走坊间的经验,越是乱的时候越容易探听到那些人的动向。”

于是别人向南,他一路向北,追着商贾管事的脚步。

老翁接着说:“终于让我在广宁附近找到了那些人,他们从广宁带着米粮北上,路途中遇到了大雪,车队不得不停下来,而我也就只能在不远处盯着,我带的衣物本就不多,躲在冰天雪地中,就快要被冻僵了。

我正准备活动身体,就看到有人走了过来,于是我急忙收敛气息,不敢发出半点动静,来的人就是当年严参追查的商队管事,我听到商队管事与身边人说话,才知道他们这次损失也不小,运送米粮的伙计冻死了两个,冻伤不在少数。”

老翁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顾明珠目光落在老翁的小拇指上,老翁双手的小拇指都不在了,也许就是那次冻掉的。

老翁接着道:“一个人就跟那商队管事说:要不然去把旁边的卫所攻下来,等熬过这一阵子,还假扮成鞑靼人离开,总不能看着兄弟们这样等死。

那商队管事不肯答应他说:大周卫所一旦被袭,就要烧起狼烟,周围卫所都会前来救助,朝廷知晓了这件事更不会善罢甘休,恐要对北疆用兵,到时候我们不但会损失更多人手,还会暴露行迹,那会坏了主上的大事。

那人就说:这样躲躲藏藏,我们何时才能拿回金州卫所?当年那样安排也不知对不对,那时你已是金州卫所镇抚,如果不是假死藏匿,也许现在您已经是辽东总兵,家中大爷那般聪颖却被您送去别人家安置,二爷更是……要在旁人屋檐下……做个下人,你们父子几乎见不到面,过的是什么日子?

就连一个小小的通判也敢来对付您,看着您这样受委屈,兄弟们心中不舒坦,更何况大爷现在也今非往昔……

那人的话刚说到这里,船管事就呵斥他闭嘴,还说如果坏了主上的大计,别怪他不顾情份。”

顾明珠听到这里,脑海里仿佛有电光石火一闪而过,聂忱更是难掩激动,如果老翁没有说出这样的话,也许他们还会以为严参追查的那个商队管事不过是个小角色。

老翁看向聂忱和那带着幂篱的姑娘:“他们说的许多话都是模模糊糊的,我虽然不能完全明白这话的意思,但也觉得事关重大,我清楚地记住了金州卫镇抚,这应该算是最大的收获。那次脱身之后,我接着打听那些人消息,年前时发现那管事来到了京城。”

老翁说完这些迟疑着开口:“这线索你们可有用吗?”他期待却又忐忑,既希望自己能够帮上忙,却又怕一切落空。

“有用,”顾明珠站起身,她向老翁行礼,“您这消息会救许多人。”

老翁神情略有些激动:“真的?”

顾明珠颔首。

老翁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不过他立即道:“不是我,是严参,如果真的可以查明……定要算在严参身上。”

老翁眉眼舒展,好像卸下一个偌大的包袱,他恐怕自己会选错,严参死后他就下定决心,他虽然一直追查这案子,但除非出现一个能有能力查明这一切的人,否则他不会将真相说出来。

魏通政,这坊间人,让他动了心,他本欲前来探听消息再做打算,没想到就这样全盘托出,可能……这里的聂忱和姑娘给他的感觉,就像严参那般,坚定而有力,值得信任。

老翁心中微笑,其实他偷听到这些谈话的那日他本该被冻死的,却不知什么时候雪停了,一抹阳光照在他身上,慢慢让他缓过神来,虽然那次他冻掉了脚指和手指,但他活下来将所听到的消息传递了出去。

也许这就是严参的庇佑。

顾明珠道:“查明这桩案子,朝廷会给严大人一个公道。”他们得要回这个公道。

眼下要查清那位“金州卫镇抚”到底是谁,他的两个儿子又都在哪里,他们的真面目很快就会被揭开。

第430章 禁足

老翁从院子里出来变得精神气爽,再次在扁食摊上坐下来,一连吃了两大碗扁食,吃完之后,不等朱五上来,就甩开腿向外走去,他要先回去收拾收拾,背上他的货箱,带着坊间人打头阵,去找那金州卫镇抚。

我的扁食钱啊!朱五心中怨怼,下次要收双份的。

这样思量着,朱五拿出了笔在他的账目上记了一笔,记账是他们的传统,别说给老翁记账,就算是威风凛凛的魏通政不也得收他们的账单?

当然他不会急着收这笔钱,道义还是在的,万一哪一天老翁又做揭榜人,拿了许多赏赐,他再去把扁食的大钱要回来,这不过分吧?

这样想着朱五嘀咕说不定还能要得更多呢。

……

谭家。

谭定方坐在书房中看公文,怀王府事发许久了,但是许多事却迟迟没有定下来,兵部、都察院,就连重开市舶司进展也不顺利。

今天早朝怀柔公主驸马自请前往永平府收拾梁家的烂摊子,皇上没有马上答应下来,不过看样子也动了心。

不管是大宁还是永平府,北方卫所受了几次打击,人心惶惶不得安宁,现在需要一个人前去整饬卫所,笼络人心。

驸马为赵老将军不惜与程家对立,将自己亲生父亲都送入了大牢,曾在赵老将军那案子中受了委屈的官员自然愿意拥护。

这是一步好棋,只不过他之前没有发现,从前怀柔公主和驸马夫妇之间并没有这样和顺,怀柔公主软弱,驸马被程家约束,谁知道经过两次案子,两个人全都有了变化。

好在程驸马没有太多带兵的经验,就算皇上答应让程驸马前去永平府,他也能派去几个副将帮衬,保永平府不出差错。

永平府是一桩事,接下来就轮到都察院,申同怀被抓之后,他就兼任了都察院右都御史,不过那个资质平平的何绶突然之间就像开了心智,不但开始反对开海,对他选出来前去海道的官员也是一顿评头论足。

皇上对都察院本就不满,如今被这何绶一搅和,也开始召见布政司的官员,重新考虑开海之事。

谭定方合上手中的公文,其实不用让人去查他就知晓是谁在背后安排,那是魏元谌,魏三爷小小年纪就有了魏从晟的风采。

只不过,魏元谌针对错人了,魏家被打压到此实在应该反省反省,费尽心力又如何?能落得什么结果?

不过魏家这个外戚的身份还是好用的很,威望也尚在,就连一直装傻充愣,远离朝局的顾崇义,现在也肯为魏家做事。

可惜了,做兵部尚书这么多年看上的人,他都会尽力揽在身边,但还有不少不肯信任他,就如魏家、顾崇义、崔祯,如果能得到这些人支持,许多事就会更加顺利。

眼下大周这样的局势,他们怎么就看不清楚。

谭定方站起身,身为兵部尚书他很清楚,北疆和沿海卫所不能出差错,所以他必须要安排好接下来的事,谁都不能挡着他的路。

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魏家,好在魏家有死穴,想要对付并不难。

“让宫中动手吧!”

谭定方淡淡地吩咐。

……

宫中。

皇帝批阅了手中的奏折,身边的黄昌上前低声道:“坤宁宫那边递折子来了。”

皇帝略微有些惊讶,皇后将自己关入坤宁宫之后,就没有再与他说过话。皇帝眼睛中一闪讥诮:“我还以为她这辈子都会如此下去。”可见再有骨气和脾性的人都挡不住岁月的蹉跎。

如果他的梓童能够早些想清楚,也就不会落得这般结果,他怎么也会护得她周全,养着她尊荣一生。

皇帝淡淡地道:“她说些什么?”熬不住了就准备低下头求他将她放出来,不光是她还有魏家也是如此,最近魏元谌立了几个功勋,她就想用来换魏家的好前程。

黄昌低声道:“皇后娘娘想要回皇后宝册。”

“皇后宝册?”皇帝冷哼一声,“她要的是统摄六宫的大权,这是看着贵妃一再出差错,想要借机拿回她皇后的权利,她不是向来不在意这些的吗?”

当年梁王谋反时,魏氏救下太后回到宫中,他前去慈宁宫探望太后,魏氏站在他面前眼睛中露出一抹轻视的目光。

每当他巩固自己的皇权时,魏氏都是这般模样,仿佛对他和他手中的皇权万分不屑。

现在她终于低下头向他要权柄。

真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他以为魏氏还会忍上几年,终究是他高看了她。

皇帝忽然觉得十分没有意思,他这个梓童弄丢了娘家的地位,弄丢了她作为皇后的威严,现在又弄丢了她最后一点自尊和脸面,完全摔入了泥沼之中,以后他是半点不必再惦念她了。

皇帝冷声道:“还有些什么?”

黄昌半晌没有说话,皇帝皱眉望过去:“说。”他不想自己费心去看。

黄昌声音微沉:“皇后娘娘说您这样放任贵妃任意妄为,若不再收拾残局恐怕会被人看准时机节外生枝,六宫混乱不要紧,难免要牵扯前朝,娘娘现在还是大周的皇后,就有责任规劝您,若您不方便出面,就将册宝还给娘娘,由娘娘来稳住后宫,即便到时贵妃娘娘有怨怼,娘娘也可以为您挡下,到时候您只需再将册宝收回,也算给了贵妃和前朝一个交待。”

皇帝听到这里一掌拍在御案上:“她什么意思?”那言辞尖刻犀利就像一把利器戳在他心头。

黄昌不敢说话。

皇帝脸色变得铁青:“敢这样与朕说话,朕看她还没有受到教训,她有什么脸面要回皇后册宝?”

魏氏难道以为他还是那个需要魏家支持的鲁王吗?他身边早有了忠心耿耿的臣子,牢牢地将皇权握在手中。

魏氏竟敢用这样的话来讽刺他,将他说成是那种只会用制衡手段算计别人的君主。

皇帝怒气冲冲:“魏氏几次走出坤宁宫,朕都装作不知,没想到她得寸进尺,现在就传下去,魏氏出言无状,圣前失德,从今日起不准其再出坤宁宫,六宫上下不准与坤宁宫再有任何往来。”

没有听到黄昌应声,皇帝看过去:“朕的旨意要传到六宫各处,若有宫人敢不遵旨,发现之后立即杖毙。”

黄昌应了一声。

等到黄昌退了出去,皇帝抓起桌子上的茶碗,狠狠地掼在地上。

……

坤宁宫。

魏皇后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想必是那人气急前来惩办她了。

身边的女官一脸慌张。

“不用急,”魏皇后淡淡地道,“无非就是禁足,他不会就此杀了我。”

禁足是最好的,关在这里最安全。

第431章 生变

魏皇后坐在软塌上打着手中的络子,神情颇为平静。

内官奉命带走了坤宁宫一些侍奉的人手,只留了一个女官,两个宫人和两个内侍,然后钉上了东西两个偏殿的大门。

“这是我们娘娘的物件儿。”

“按规制娘娘现在闭门思过,用不得这些了。”

坤宁宫内一些摆设、用具都被拿走归库,这样一遭下来,硬生生将坤宁宫变成了冷宫。

好半天内官才带着人和物件儿离开,然后封闭了宫门只留下一个小门用来递送饭食。

魏皇后抬起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了,清静了。”

女官点点头:“这些日子要委屈娘娘了。”宫中送来的吃食可想而知必然十分粗劣,还会被人时刻看管。

女官话音刚落,果然有几个内侍走进宫中,一个个站在院子里,这是准备要盯住皇后的一举一动。

魏皇后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们该感谢圣恩才对。”

女官有些惊讶。

魏皇后道:“这么多人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若是有人想要行陷害之事恐怕不易,若有人想要下手杀我,这些眼睛也是个人证。”

皇帝的人手在这里,其他人也就不敢再来,她可不是要感谢皇帝?

更何况没有皇帝,她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一次次的打击和教训,让她看了明白,早就将自己最关切的人送出这是非之地,在这宫中她已经没有了弱点。

想要对付她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

姜贵妃从听到消息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笑容。

女官低声道:“之前是遮遮掩掩,现在是正式传旨了,这么看来坤宁宫娘娘很快就要被废了,您等了那么久,总算有了眉目。”

姜贵妃站起身走到暖笼旁,她一直盼着皇上能够走出这一步:“不管是本朝还是前朝,只要被收回册宝,禁足在宫中,接下来就会下废后诏书。”皇后没有了威仪,不可能再回宝座。

听到这样的消息,前朝也就会彻底放弃魏家,可惜这次魏皇后被罚,是因为上了奏折圣前失仪,无法牵连到魏家,想到这里姜贵妃皱起眉头,东宫被废除了怀王作祟,也有魏元谌推波助澜,这笔账她还要与魏家算清楚。

“可惜,有些晚了,”姜贵妃叹口气,“如果换做一年前,情形就会完全不同。”

女官脸上的笑容一僵:“娘娘也别忧心,皇上在这时候如此,想必是觉得娘娘和太……恭王爷委屈,才这般补偿娘娘,只要娘娘登上后位,以后所有事都会顺理成章。”

姜贵妃道:“那要本宫能成为皇后才行。”

女官听得这话微微一怔,在她看来这是一定的事:“您是贵妃啊,不是您又能是谁呢?”

姜贵妃目光微远,惩戒魏氏是件好事,可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她每天陪在皇上身边,太子身居东宫时皇上都没有下令,怎么会等到现在?

她当然希望踩着魏氏一步步登上皇后之位,可她就怕会有人节外生枝,这样想着姜贵妃忽然感觉到手指一疼,她下意识地缩手,原来是手靠得暖笼太近不小心被灼伤了。

“娘娘……”女官忙去查看。

姜贵妃道:“无事。”手指上的疼痛仿佛印证了她心中的不安。

姜贵妃转头向殿外看去,或许是喜事来得太快,她才会觉得这样略微有些不真实。

姜贵妃眼睛愈发明亮,就连聪明的魏氏都落得这样的下场,谁敢与她争抢中宫之位,那就只有一个结果,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夜幕低垂,一个内侍沿着宫墙快步向前走去,内侍袖子里放着一包毒药,本来一切都安排好了,谁知道宫中的形势瞬息万变,本来已经出来走动的魏皇后,忽然就又被关了回去,坤宁宫内外加派了内侍把守,魏皇后和宫人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眼皮底下。

魏皇后忽然落得这样的处境,不知道这计策对魏皇后还有没有用处?

内侍正想着,不远处有宫人唤他:“动作快点,德妃娘娘在宫中等着呢,明日王爷进宫,宫中许多事还没安排好,娘娘和王爷好不容易才见一面,坏了娘娘的兴致,定会被责罚。”内侍应了一声,摸了摸袖子里的毒药,快步追上了宫人。

……

宫外。

顾明珠回到家中换了衣服就去了林夫人屋子里。

刚一进门就瞧见了摆在桌案上那琳琅满目的小孩子物件儿。

各式各样的长命锁、手镯,还有小孩子的肚兜、小衣衫,林林总总看花了眼。

林夫人精神好多了,看到女儿道:“可算是舍得回来了。”

顾明珠也将手里的匣子摆在林夫人面前:“我给弟弟买了玩物。”

林夫人不禁失笑:“还用得着买来?便是你屋子里的那些就足够了。”

顾明珠急着去暖房中看弟弟,弟弟还是小小的模样,不过却也与刚出生时不同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着,看到她的时候嘴一咧,向他露出笑容来。

“哎呦,快看,”乳母在一旁道,“大爷瞧见大小姐就笑了,到底是亲姐弟就是不一样。”

杨妈妈也跟着高兴。

顾明珠心中略有些担忧,母亲才生产,弟弟还这么小,如果京中乱起来恐怕无法走远。

她得将家中的几个庄子收拾出来才行,真的出了差错,就要让人将母亲和弟弟暂时送去庄子躲避。

顾明珠正望着弟弟出神,就听管事妈妈道:“定宁侯爷来了。”

崔祯是来向父亲道喜的吧?不知道张家那边如何了。

顾明珠抬脚向前院走去,她要去听听崔祯的消息。

顾家的书房中。

顾崇义与崔祯坐在椅子上。

顾崇义道:“顺天府可审出了结果?”

崔祯点头:“都是张妈妈安排的,当年进府给姚清诊脉的郎中也说了,他将结果禀告给了张妈妈。”表面上看来张氏仿佛没有撒谎。

顾崇义思量片刻,抬起眼睛看向崔祯:“张家又怎么说?”

崔祯道:“张家想要将张氏接回娘家,不过张氏拒绝了。”

第432章 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