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青色长袍的中年人站在山顶向下俯瞰,他双眸炯炯有神,身上有种让人慑服的气势。

赵祺站立了许多,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觉得京城近在咫尺。

他在宫中长大,在京城立府,可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并不属于他,除非有一日他坐在那龙椅上,将大周河山紧紧握在手中,那时他才能真正地舒一口气。

“王爷,咱们的人手恐怕很难直接入京。”

赵祺听到这话点点头:“事先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获知真相,人手来不及从大宁带出。”

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地安排,暗中布置,眼见就要功成,没想到会被魏元谌看破。

早知道他就让人在大牢里除掉魏元谌。

真是漏算了一步,不过每个人都是一样,不会永远平顺,他向来不是个只给自己留一条路的人。

比如德妃,就是他早就算计好的一颗棋子,现在终于要派上用场。

第491章 放心不下

赵祺缓缓从山上走下来,京中有多少兵马都在他的脑海中,谭定方虽然被抓,但作为他的兵部尚书,早就将卫所的情形摸得通透,战事起来之后,皇帝要如何调兵遣将,也都在他心中。

“眼下要把握好时机。”赵祺仿佛与身边人说,也仿佛在自言自语。

赵祺身边亲信道:“宫中有黄内官拦着,不会让德妃的案子查的太快。”这样就有充足的时间调动人手。

赵祺颔首:“还是要小心,魏氏现在执掌后宫,不能不防,就怕有点风吹草动,都会被她察觉,一旦早一步发现我们的谋算,我们就失去了先机。”

亲信应声。

赵祺舒口气:“我那皇兄是一点都没有长进,登基之前靠着魏家,登基之后……”

赵祺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不对,说他没有长进是冤枉了他,他是越来越昏庸了,登上皇位后竟然将魏氏这棵救命稻草也丢开。喏,他用寒门子弟来制衡权贵是没错,只不过手段不太高明,私心又太重,将政局弄得一盘散沙。”

当然这里面也有他的功劳。

不破不立,如果朝廷上下如铁桶,他也找不到机会拨乱反正。

赵祺道:“缓缓来,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着急。”

赵祺下山之后翻身上马:“对了,记得要护好了崔渭。崔渭活着对我们有好处,皇帝命崔祯回到大同,却也让龙禁尉盯着崔祯,崔渭一日不死,皇帝对崔祯就放不下戒心,不能将大同卫所的指挥权完全交给崔祯。崔祯伸展不开手脚被牵制在大同,无法援兵永平府,北疆的战事一时半刻就无法平息。

这时候京中再出事,魏元谌和大周兵力分身乏术,我们才能成事。”

魏家就算再厉害也料不到,现在京城最是危险。

……

永平府。

魏元谌回到中军大帐中,仔细看着眼前的沙盘。

兀良哈的兵马全力出击,让前方卫所疲于应对,这次北疆的战事与往常完全不同,经过了梁王十几年的谋算,如今粮草充足,而且有谭定方这个兵部尚书在,梁王兵马对北疆的防务了如指掌,甚至能用处诱敌深入的法子,先让董将军折损几千精兵。

旁边的程煜道:“虽然一时半刻不能击退梁王兵马,但他们想要入城也不容易。”

程煜右臂上缠着厚厚的布巾,鲜血却依旧浸透出来。驸马爷除了右臂的伤,肩膀还中了两箭,魏元谌将程煜救下来医治时,脱掉甲胄的程煜俨然成了个血人。

魏元谌道:“我们还没有见到梁王。”虽然有军情传来说梁王亲自写了檄文,准备亲帅大军南下,魏元谌出城征战却没有瞧见梁王率领的精锐大军。

程煜道:“梁王对大宁和辽东熟悉,我已经让人小心戒备,不知他会从哪里下手。”

梁王亲自率领的精锐对他们是最大的考验。

魏元谌看向程煜:“这段时间战事平稳,你要多多休息。”

程煜神情变得更加郑重:“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经过这一战他与魏元谌之间的关系更加亲近了些,互相称呼也就不再是魏大人和驸马爷。

魏元谌摇头,他只是觉得梁王此举很奇怪,兀良哈全力征战,如果梁王想要攻入京城,眼下应该率军前来,对梁王来说,眼下时机已到,可为何梁王迟迟不动呢?

魏元谌看向张桐:“京中还没有消息到?”

张桐摇头,不过按照初九的写信速度,应该快来了。

有些人就是不经念叨,张桐才思量到这里,就有魏家家将前来送信。

魏元谌拿到信函展开查看。

程煜望着魏元谌的神情,魏三爷神情淡然仿佛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眉眼上结了一层霜雪,就算穿着软甲的他,忍不住从心底里打了个寒噤。

魏元谌将书信合上,凑在灯下烧成了灰烬,初九说珠珠查到了周大太太的死另有内情。

初九还说,珠珠心情不好,在周家情绪失常。

面对周家那些人,她会心如止水,但知晓亲生母亲过世的真相,她定会难过。

魏元谌眯起眼睛。

程煜忍不住道:“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京城被梁王拿下了,如今大周已经更换了皇帝?否则他着实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事才能让镇定自若的魏三爷露出这样的神情。

魏元谌道:“家中的一些事,我会安排好。”

既然如此,程煜就不好再问:“你若是放心不下,就回京一趟,我带着人在这里支撑几日。”

魏元谌道:“眼下还不用。”他是想早些稳住战局回到京城,不过在那之前要先弄清楚梁王的意图。

等到程煜离开了军帐,张桐上前道:“三爷,要不然让人回去问问顾大小姐?”他不知道初九写了些什么,不过肯定和顾大小姐有关。

三爷来到北疆后,还没接到顾大小姐的书信,每次三爷询问他是否有信函的时候,他都恨不得自己能替顾大小姐写一封,如果让他写的话,他该写什么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盼君早归?

张桐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研墨,”魏元谌吩咐一声,“我写一封信,你让人送去顾大小姐手上。”

……

顾明珠一早就带着宝瞳出去了。

经过了莫真人的劝说,林夫人想开不少,也就不再阻拦,也不会吩咐太多婆子跟着,如此一来顾明珠就方便不少。

将护卫丢在上清观山下,顾明珠带着宝瞳绕了一圈又到了坊间人的院子,换身衣服打扮成蒋姑娘和她的丫鬟。

宝瞳从屋子里出来,瞧见院子里换了女装的初九不禁吓了一跳。

顾明珠帮初九解释:“初九跟着魏大人四处行走,不少人认识他,换女装戴幂篱不但能遮掩身份,在我身边也方便侍奉。”

宝瞳眼睛一亮,这是个好法子,她不能与大小姐一起出门的时候,大小姐身边有人护着她总是放心。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神不太好,她总觉得初九不太像人,更似个竹竿做的衣架子。

顾明珠道:“初九,今天宝瞳跟着,你就不用穿成这样。”

初九安生地点了点头,得到大小姐夸赞他心中很是高兴,可惜的是没能与宝瞳说上一句话。

顾明珠带着宝瞳和柳苏进了顺天府大牢。

冯安平走上前来。

顾明珠向冯安平行礼。

冯安平将手中文书递给这位蒋姑娘:“提审了周择瑞几次,周择瑞说的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看来周择瑞可能真的没有杀母亲。

顾明珠跟着冯安平向周择瑞大牢前走去,远远的就听到周择瑞求饶的声音:“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求求你……给我换间牢房。”

火把照过去,周择瑞脸颊红肿,衣衫破损,上面满是血污。

“真的不是我……若不然你们审审周择敬……也许他知晓,对就是他,大哥死了,大嫂避嫌不肯见我,却几次三番私下里见二哥,被我撞到一次,我问二哥与大嫂说了什么,二哥还说大嫂觉得大哥的死另有蹊跷。

这话听着就是哄骗我的,大哥的死已经清清楚楚,哪里来的蹊跷?”

第492章 逼急了他

周择瑞说话不像昨日那般有条理,他的神情癫狂,目光中满是殷切和恐惧的目光,仿佛只要能从大牢里出去,他什么都愿意说,什么都愿意做。

冯安平作势要离开,周择瑞更是崩溃地大声嘶喊:“别走,别走,大人……您想知道什么?问我,问我……我都说,您将我带出去审问吧……”就算被绑在刑架上受审,也比在这大牢里好得多。

周择瑞说着,就感觉到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他的腿,周择瑞痛苦地惨叫。

看火候差不多了,周择瑞身上最后一点的精神都没磨没了,冯安平吩咐狱卒重新将火把挪过去。

周择瑞如获新生:“大人您信我说的话了。”

冯安平没说话,顾明珠淡淡地道:“周二老爷除了说周大老爷的死另有蹊跷,还有没有说过相关的话?”

周择瑞点头:“大嫂与二哥说,大哥去行宫之前心事重重,像是知道会出事,果然就真的出了差错,大嫂觉得这不是巧合,要让二哥帮忙找人仔细问问大哥在行宫落水前后的情形。”

冯安平听到这里:“既然周二老爷都这样说了,你为何觉得这是哄骗你的?”

周择瑞嗓子一哑:“因为我……我二哥之前就与我母亲在屋子里说过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当时德妃娘娘也随扈去陪都,皇上还准许德妃娘娘在行宫与娘家人见面,大哥出事后,二哥就去曹家打听消息,听曹家人说,刺客是个内侍,趁着皇上带人出去狩猎,行宫守卫松懈时向大皇子下手,若非这样也不用我大哥去救人。

事发之后,那内侍自戕,当时司礼监、都知监不少内侍受罚,二哥与我母亲说的这样清楚,还说这件事没有内情。

既然二哥都与母亲这样说,怎么能不告诉大嫂?如何能三番两次与大嫂见面?明明就是拿大哥的事做幌子,私底下相会。”

周择瑞说到这里,想到了什么,这位冯通判恐怕就是听命于魏元谌,他绝不能说大嫂半点不是:“我不是说我大嫂……我大嫂是贞洁烈女,绝不会勾三搭四,我说的是我二哥,别看他外表礼数周全,其实城府极深,他想要做的事定能做成。

当年他殿试时,以为自己能和大哥一样考中状元,再不济也是二甲传胪,结果别说状元、传胪了,仅仅考了三甲十二名,我二哥殿试受挫,连庶吉士也不敢去考,硬说自己生病了。

我是亲眼看到二哥夜里淋湿了自己在院子里站着,这样自然要生病,其实我二哥就是怕靠不上庶吉士,才安排了这一出,枉我大哥被蒙在鼓里替二哥着急,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我二哥的品性,如果说我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二哥一定知道,大嫂这件事他也没少出力……”

周择瑞越来越激动,仿佛恨不得冯安平立即将周择敬抓来受刑。

冯安平道:“还有没有别的?”

周择瑞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事与这相关。

“大人,我说的都是实情,请您给我换间牢房,求求您……”

冯安平没有答应,只是看向周择瑞身边,抓着周择瑞的那只手松开了些。

周择瑞欣喜地睁大了眼睛,不过他也意识到,冯通判不会将他从这放出去,而与他关在一起的人,也绝不会停手,顶多会稍稍收敛。

冯安平道:“你再仔细想想。”

周择瑞慌忙点头,如果他逆着冯通判的意思,他就会像昨晚一样生不如死,或许有更可怕的事在等着他。

离开周择瑞的牢房,冯安平道:“那徐贵也快耐不住了,他与谭定方那些叛党有些不同,谭定方那些人无论怎么审,都绝不肯透露只言片语,徐贵精神没有那么强韧。”

顾明珠道:“会不会徐贵只是被崔渭收买,他并不知晓梁王那些事。”徐贵只是个管事而已,崔渭用他做事,不必将许多内情告知他,不像郑如宗、谭定方父子,郑家父子真正对梁王忠心耿耿,也知道一旦被揭穿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自然什么都不肯招认。

顾明珠微微皱起眉头,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谭定方提及父亲的案子,他们紧接着就查到徐贵,线索来的如此及时,就像是有人在背后帮了他们一把,盼着他们查出实情。

顾明珠道:“大人能否将徐贵从叛党大牢里提出来,关入普通牢室中?”

冯安平明白了蒋姑娘的用意,有时候要给犯人一线希望,他们才能开口,徐贵一开始被认定是叛党,叛党进大牢里要受酷刑,如今突然从重牢中放出,他定然不想再回去受罪。

顾明珠去值房喝了一盏茶,仔细看了看审讯周家人的文书。

宝瞳站在门口向外张望,大牢里的一切是那么新鲜,宝瞳瞧得津津有味儿,果然还是跟着大小姐出来好。

见得多,看得也更远。

又过了一会儿,狱吏来请顾明珠。

徐贵开口说话了。

受尽了折磨的徐贵,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肉。

“崔渭给了我银钱,让我替他传递消息,问过我几次周家的事,却没跟我提过什么叛党,我……我在崔渭庄子上见过淡巴菰,也拿去一些卖过银钱,后来听说淡巴菰出了事,我找过崔渭,崔渭说,只要守口如瓶,他就能保我平平安安。

我被衙差抓到那天也是崔渭的人唤我前去,我不敢不去,怕他们将我告去衙门,没成想……衙差早就埋伏在周围,将我和那些人抓了个正着。

我与他们不同,衙差说他们都是眼线和死士,我不是……我就是为崔渭盯着周家,跟着崔渭赚了些银钱,别的什么也没做。”

冯安平问道:“周大太太呢?”

徐贵摇头:“我什么都没做,我看到周三老爷慌慌张张地从大太太房中跑出来,就去与三老爷说话,想要借此事成为三老爷的心腹,万一能帮三老爷做事,就能多得些赏赐。

护着三老爷离开之后,我去查看大太太的情况,就发现大太太吊在了房梁上,我急忙去寻三老爷禀告此事。

后来是老太太出面为三老爷做了遮掩。”

冯安平道:“除此之外呢?你就不知晓别的了?”

徐贵抿了抿嘴唇,还没说话。

顾明珠道:“你为何在夜里出现在周大太太院子外?周家下人都各有职司,你若非心怀不轨,怎么会偷偷摸摸地靠近女眷的住处?”

徐贵道:“我曾看到二老爷夜里去找大太太,以为能发现主子的一些秘密,却没想到等到的是周三老爷。

大太太过世之后,我还看到二老爷悄悄打开过大太太的棺木,对着大太太的尸身仔细看了许久。”

顾明珠听到这里微微皱眉,周择敬应该从周老太太那里知晓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又要去查看母亲的尸身?

周择敬与周择瑞不同,他一心仕途,应该不是为了轻薄母亲才有如此举动。

难道就像周择瑞说的那样,母亲请周择敬帮忙查父亲的案子,于是周择敬知晓一些案子的内情,觉得母亲的死与调查父亲死因有关,于是对母亲的死也起了疑心,才会仔细去查验母亲尸身,看看母亲是否是被人所害。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周择敬。

……

周家。

周择敬坐立难安。

曹学士到现在也没有出面帮忙,曹家难道准备舍弃他?

周择敬目光闪烁,如果曹家敢这样做,他就来个鱼死网破,不要以为大哥、大嫂死了,当年德妃和曹家做的龌龊事就没人知晓。

曹家最好不要逼急了他。

第493章 恼怒

周择敬正在皱眉思量,书房门被打开了,紧接着管事走进来。

“老爷,”管事低声道,“景帽胡同没人了。”

“什么?”周择敬的眉毛竖立起来。

管事点点头:“里面搬得干干净净,就像是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

周择敬额头“嗡”地一声,曹家让景帽胡同里的人与他来往,现在景帽胡同的人搬走了,就相当于曹家与他撇清了关系,即便他说出什么不利于曹家的话,衙门找不到证据,曹家会说他诬告。

周择敬将牙咬得咯咯作响。

曹家果然翻脸不认人,这些年他帮忙筹谋的还少吗?肃王有今日,这其中有不少是他的功劳,现在不过遇到了一件小事,曹家就如此凉薄。

周择敬准备去曹府亲口问问曹大学士,接下来准备如何安排他。

周择敬刚刚推开门,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

“怎么了?”周择敬看向管事,这是又出了什么事?就算衙门审案也没有这么快,再说三房的人不是都抓走了吗?又来府中折腾什么?

管事慌忙遣人去打听,然后转头回来禀告。

“老爷,”管事道,“是族里的人来了,蕊青娘也在堂屋跪着呢。”

“蕊青?”周择敬一时想不起来蕊青是谁。

“就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蕊青,”管事道,“不知道族里听说了什么,将蕊青娘押了过来。”

周择敬长长地吸一口气,周择笙这是不将他们家折腾散了誓不罢休,他还真的请了族里的人前来。

周择敬不想去前院里,可族中长辈来了,他不能不去拜见。

周择敬稳了稳心神,他也要为自己想一条后路,帮忙遮掩长嫂死因可大可小,他身上沾了污点,将来就不能去六部任职,他的仕途也就毁了,而且无形中他还得罪了魏家。

成为肃王手中的废棋,又与魏家交恶……

周择敬觉得胸口被一块大石死死地压住。

……

周氏族中的长辈坐在堂屋里,族中两位老太爷神情肃然,周老太太强撑着精神,眉眼中却透着一股的死气,周择笙和顺天府衙门这样一折腾,老三也不知道能不能从大牢里出来,刚刚又被族中长辈训斥了一番,只觉得处处是死结,哪桩都解不开,难道周家就要败在她手中了?

周老太太想起自己的大儿,承哥儿在的话,定不是这样的光景,承哥儿是光宗耀祖的状元郎,族中上上下下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又想到如珺,珺丫头不死的话,现在说不得嫁入了魏家,魏家还能看着周家落得这样的地步?

可惜啊,他们都不在了,现在她唯一能依仗的就是择敬。

周老太太刚准备让人去唤择敬前来,就瞧见择敬进了门,周老太太不禁心中一喜,到了关键时刻择敬还是能撑起这个家。

周择敬走进堂屋向长辈们行礼,平日里会与他说上两句话的老太爷,目光只是在他身上一扫,就淡淡地道:“择敬来了,正好,所有人都到了,我们听说了择承媳妇的事……”

族中老太爷说着看向周老太太:“周家被你管成了什么样子?你将来有何颜面去见得初?”

听到亡夫的名字,周老太太紧握着帕子垂下了头。

老太爷没去看周择敬,目光径直扫向跪在地上的蕊青娘:“你说吧!”

蕊青娘抬起头看看老太爷,又看看站在不远处的周择瑞,那位周七爷带他们进门后始终一言不发,但蕊青娘能感觉到周七爷那如刀般凌厉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身上,蕊青死了五六年,她还以为那件事就此过去了,没想到还是被七老爷知晓了。

从族中来到京里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对策,到了周家看到这一片狼藉,她也就不想再挣扎了,周家都成这样,她一个下人又能怎么样。

“是蕊青对不起周大小姐,”蕊青娘声音沙哑,“蕊青也是糊涂了被徐贵哄骗见了定宁侯府的崔二爷,帮着崔二爷做了件事。”

周家族中老太爷道:“做了什么事?”

蕊青娘道:“蕊青去找了定宁侯,说大小姐约定宁侯见一面,蕊青也是糊涂,只因为听她表哥的话,只要帮了崔二爷这个忙,她表哥就能在崔二爷身边效力,将来有可能立下军功,提拔做个百夫长,将来也能风风光光迎娶蕊青进门。”

周家老太爷道:“如珺约了定宁侯私下里见面?”

蕊青娘道:“没有,没有,周大小姐根本不知晓此事,就是蕊青去办的,后来蕊青想了清楚,定宁侯应该是不喜欢私相授受这些事,定然觉得大小姐品行不端,所以……这件事后大小姐去崔家,定宁侯都没有正眼看过大小姐。”

蕊青娘说着低下头:“都是蕊青害了大小姐。”

周家老太爷看向周老太太:“你就没发现定宁侯的异样?”

周老太太盯着蕊青娘,眼睛中满是愤恨:“怪不得……怪不得……崔家那般模样,原来是你们从中作梗,珺丫头回来还说,定宁侯似是不喜她,我还以为成亲以后就好了……我可怜的珺丫头。”

周老太太刚要放声哭,周择笙的声音传来:“就算你知道了,也会继续这门亲事,反正你要的只是定宁侯这个孙女婿。”

周老太太刚要反驳,周择笙接着道:“但凡你对如珺有半点关切,也不至于将如珺丢在大牢里不管。”

周老太太想要说这都是为了周氏族中,可这样的情形下她却说不出话。

蕊青娘道:“蕊青死也有蹊跷,她病死在路上,我们赶到的时候,她的尸身已经处置了,因为那地方正好有疫症,当地衙门就将蕊青的尸身与那些生了病的人一起焚烧了。”

“不光我觉得有问题,”蕊青娘看向周择敬,“二老爷好像也怀疑蕊青的死,还让人去族中问过我蕊青有没有与我提及过什么?当时大小姐已经过世,我……我说出来也改变不了结果……所以我……我就隐瞒没有提。”

听到蕊青娘说完这些,周择笙看向周择敬:“大嫂过世你让人去衙门打点,如珺的丫鬟死了,你也让人去问,该不会你什么都知晓,就是不肯说吧?在顺天府大牢,周择瑞向衙门招认,大嫂的死与你有关。”

周择敬额头青筋浮动:“他是在胡说。”

第494章 刺激

周择笙脸上挂着一抹冷笑。

“周二老爷声音那么大做什么?”周择笙伸手掏了掏耳朵,“这是周三老爷说的,我只是转述给族中长辈听。”

周择笙那份不屑和戏谑,就像是狠狠地在周择敬脸上打了一巴掌。

周择笙感觉到周氏长辈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那些视线中满是探究。

不等周择敬说话,周择笙又道:“周二老爷为何要去问蕊青娘?”

周择敬没有时间去仔细思量:“如珺刚丢了性命,她身边的丫鬟也死在回族中的路上,我当然有些怀疑。”

周择敬仔细想了想,自己这话应该没有破绽。

周择笙道:“所以在那时候,周二老爷已经觉得如珺的死另有蹊跷。”

周择敬一怔,片刻后才辩解道:“我没说。”

周择笙道:“如果这两件事没关系,周二老爷何必提及如珺?周二老爷是觉得蕊青的死与如珺有关。

蕊青被崔渭收买,死在路上应该是崔渭斩草除根,如珺也是崔渭在牢中射杀,说到底她们主仆都死在崔渭手中,刚好与周二老爷猜测相符。”

周择笙咄咄逼人,但说的有理有据,就似一汪泥潭,牢牢地吸住了周择敬的脚,要将他拖拽下去。

周择敬闭上眼睛看似不愿意再去与周择笙争论,其实他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去遮掩他刚刚不小心露出的破绽,他是怀疑蕊青的死有蹊跷,那是因为他知道如珺是被冤枉的,可现在他却不能说出这话,因为一样会被族中长辈质疑。

作为一个亲叔叔,既然知晓侄女的冤屈,为何不为侄女伸冤?

周择敬道:“当时我只是有所怀疑,并没有找到证据。”

周择笙定定地看着周择敬:“那大嫂过世之后,周二老爷又偷偷摸摸去大嫂屋子里做什么?”

周择敬脸色一暗,是谁瞧见了他?周择笙说得如此肯定,应该是有人向衙门供述。

周择敬道:“我什么都没发现。”“会不会那天晚上,有人在暗中看到一切,趁着周三老爷离开的功夫,去了大嫂房中向大嫂下了毒手,大嫂过世之后,他又去大嫂房中查看,生怕留下了什么证据?”

周择笙没有明说,但众人都知晓周择笙指的是谁。

周老太太急忙为周择敬辩解:“不可能,择敬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你莫要冤枉他。”老三进了大牢,她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老二,老二可不能再出事。

周择敬努力稳住情绪:“母亲你不用与他争辩,如果我与这些事有关,衙门会来提审我。”

“快了,”周择笙声音冰冷,“很快就轮到周二老爷了。”

周择敬心中不由地一凉,难道衙门真以为大嫂的死与他有关?

周择笙颇有深意地望了周择敬一眼:“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杀害大嫂的真凶,如珺枉死在刑部大牢,周氏族里也要出面还如珺一个公道。”

“应该如此,必须要查明白,”族中老太爷说着看向周择敬,“你知晓什么内情要如实说,你兄长待你如何?你能进翰林院,也是因为你兄长救下太子爷,不要做个不仁不义之人。”

周择敬血气上涌,脸涨得通红。

“大嫂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并不知情,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行得端走得正,没有愧对任何人。”周择敬说着向周家长辈躬身行礼,然后不管不顾地走出了门。

周择笙看着周择敬离开的背影,阿珺说的没错,现在周择敬就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开始为他自己的前程忧虑。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崔渭他为何要害我们家?”周老太太哭出声。

可惜现在就算她哭瞎了眼睛,这屋子里的人也不会觉得她可怜。

周老太太这样想着,果然听到族中老太爷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你若不为周择瑞遮掩,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祸事,如珺丫头也是败在你的手中,如珺多好的孩子,可惜了,我们周氏一族愧对她。

等这件事查清楚,我出面去定宁侯府,将之前那门亲事作罢,我做主将如珺从崔氏祖坟挪出来,葬到择承夫妻旁边,让他们一家团聚。”

周老太太惊讶,那要怎么算?如珺算是出嫁女还是未嫁女?无论怎么说都没有道理迁入周家祖坟,这不合规矩。

族中老太爷道:“这也是为我们周氏找回些脸面,周氏子弟读书多年,不要落得一个出卖女眷才能换来富贵的名声。”

老太爷说着站起身,抬头看向那些周家长辈书写的匾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周择敬回到房里,周二太太就迎了上来。

周二太太道:“老爷,怎么样?族中长辈有没有说你什么?”

周择敬摇摇头。

周二太太听到管事说了只言片语,见到周择敬面色难看,更加着急:“妾身听说三叔不肯认罪,要推到老爷身上?老爷可怎么办?曹学士有没有替老爷说说话?”

周择敬很是烦闷,周二太太的话句句都扎在他心里,曹家也许不但不会帮忙,还要落井下石。

会不会借着衙门怀疑他,干脆坐实了他的罪名,否则坊间人就要一直查下去,他该怎么办?

不能这样束手待毙,先要将关键的证据掌握在自己手中,一旦发现苗头不对,他就去只会顺天府衙门。

周择敬拿定了主意,看向周二太太:“你好生在家中,我出去一趟。”

周二太太想要问,周择敬却已经抬脚走出了门。

周择敬走得飞快,其实他早就有所准备,看到大哥的下场他怎么会对曹家没有防备?大嫂过世的时候,他就在大嫂院子外,看到了那个动手杀大嫂的人,他虽然表面没有声张,但背地里却在查找线索。

尤其是他得到曹大学士信任之后,见到了为曹家做脏事的人,认出了其中一个正是杀害大嫂的凶手,如今那些人就住在外城中。

只要他能掌握那凶手的下落,曹家就别想害他。

周择敬带上几个亲信避开人一路向外城而去。

第495章 猎物

周择敬到了外城之后,寻了个成衣铺子换上件不起眼的青布长袍,很快就走入了人群中。

这附近的街道周择敬很熟悉,为曹学士做事的那些人,其中一个落脚点就在前面茶楼往西的胡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