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沉默了好一阵,徐叶羽催促:“阿宙?江宙?”

这才缓缓地,那边迟迟开口:“姐姐,我是不是像个怪胎?”

少年声音很哑,鼻音好重,语调里挂着的都是难以自愈的迷茫。

她愣了一会儿。

然后,捧着手机,徐叶羽非常认真地一字一顿地回:“一点也不像。”

没有问为什么,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她很认真地回复他,让他不要乱想。

又说过几句,徐叶羽继续道:“外公马上过生日了,那时候我会回去。我回去陪你一阵子,你别瞎想,好好休息。”

又是大段的沉默。

然后江宙慢慢说:“好。”

电话挂断以后,徐叶羽回到船中央,陆延白已经站在那里等着她,见她走来,问道:“怎么了,谁的电话?”

“江宙的,可能情绪又崩溃了,”徐叶羽咬咬唇,“我什么也帮不上,过一阵子要回去看他,但是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毕竟…”

“你什么时候回去?”他忽而问道。

“过一周吧。”

男人没什么犹豫,很快接口道:“我陪你。”

徐叶羽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放缓声调:“我陪你回去看看江宙,看看我能不能先让他过了自己那关。”

徐叶羽站在那儿,有风吹过来,她的发尾随风翻飞。就那么杵了好一阵,她才回过神来。

他的意思是要帮自己?

“你、你之前不是说不接了…”

他点头:“但那是你的弟弟。那不一样。”

今晚真是个迷幻的夜晚。

徐叶羽简直觉得自己是被六合彩砸中了脑袋,而且还砸晕了,现在感觉到阵阵晕眩。

她曾经用了很多办法,都没有让他答应下来这件事,现在自己都没抱这个希望了,他居然主动提出去看一看江宙?

老天。

她眨了眨眼,觉得眼眶有点酸。

“好,那我到时候带你回去。”

他点头,给她递来一本书。

徐叶羽接过,却又陷入另一个问题的漩涡中。

如果他要回去看江宙,那不用讲,她的身份肯定藏不住。

无论是从江宙口里,还是她的亲人那边,要得知她的真实身份简直再简单不过,但凡还有一点感知能力,顷刻间就能发现疑点。

还有,去到了T市,那个她成长的地方,他又会怎么问她?

在江宙抑郁的那阵子,她无疑是在场的。而她又怎么可能做到一边在T市,一边在L市?

这个身份处处是破绽,如果他不介入她的生活,那么一切将都还好,她可以勉强维持下去。

但一旦他介入她的生活,纸终究包不住火,为了这一件事,她要用千万个谎言填充。

她怎么让江宙和亲人配合自己?那根本不可能。

况且…他对她这么好——她怎么能够还骗她呢?

彼时面对着他质疑的眼神,她会如何打哽?以及万一被他发现后,他失望的目光…她甚至不敢去想。

也许真的不能再瞒下去了,现在讲开,是唯一的办法。

她自我坦白,也比他被动发现要好。

徐叶羽咳嗽一声,铺垫道:“教授,今天是我生日,你应该可以满足我一个生日愿望吧?”

他抬眸:“你说。”

“你先答应我。”

“…”

他顿了顿:“我答应你,可以许三个。”

“我不贪心,一个就好,”徐叶羽怯怯地比了一个一,“因为这个愿望有点大,所以和三个愿望一样重。”

“嗯?”他侧头,“是什么?”

徐叶羽深呼吸一口,酝酿着:“如果…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如果我骗了你,你可不可以看在今天天气很好的份上,原谅我?”

陆延白迎着夜风开口:“什么事?”

他的表情好像没什么变化,不像是要生气的前兆。

徐叶羽一鼓作气,握紧了拳头,准备把错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以求得1012的免于受罚。

“先说好了,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错,和别人无关,当时是我一定要这样做。其实…其实那个,教授,我并不是你的学生,学号是1012的也不是我,是我逼1012把自己的身份给我…”

他靠在栏杆上,阖了阖眸,没等她讲完便兀自开口:“我知道。”

徐叶羽差点被风吹得僵住了血脉,舌头打结,差点说不利索话。

“你知道?!!!”

“要发现并不难,”他望向她,眼底眸色愈深,“不然你觉得,这几天我都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

这个问题把徐叶羽问住,但又几乎是须臾间,他想起他这些天为她做的。

给她温柔拭去脚踝上的红色颜料、过山车时用雨衣给她遮水、为她抓娃娃、给她剥虾子,甚至带她看电影,给她买早餐,陪她过生日…

她后知后觉看向手里满是日文的书:“这本书…是谁写的?”

“北川理惠。”他说。

北川理惠…北川理惠…

想到这个名字的代表作的时候,她的声音本能地开始抖,夹杂着不可置信和一瞬灭顶般的狂欢:“…《三行情书》吗?”

“嗯。”

她手心滚烫,想到了自己在韩料馆里说的那番话,裹着纱雾似的朦胧敲击她的耳膜,所有的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怎么追到我?那拿我女主举例好了,首先要摸清她的生活习惯吧,再准备一点小惊喜,带出去吃饭的时候给她剥剥虾子,开开瓶子…”

徐叶羽猛地一震,感觉自己喉咙口发干,因为太过不可思议,而不敢说出答案。

“你、你在…”

“嗯,”他认真地点头,替她说完那句萦绕在脑海却不敢说出来的话,“我在追你。”

第46章 借四十六下

江畔风正起, 不远处跨江大桥灯火通明,似夜空中点起的零星灯盏。

水波潋滟, 层叠的浪打在船身, 似姑娘的百褶裙,摇晃着漂往远方。

陆延白靠在那儿, 像夜吹来的一场梦, 连脸都不甚明晰起来。

发尾软软扫过他眉间,他眉尾垂着, 瞳仁漆黑望不到底,一两点高光浮起。

那双以往漫无波澜冷冽的桃花眼,居然是第一次,有了点深情的意味。

徐叶羽觉得自己是不是可能在车上睡着了,把书换去左手上,腾出右手, 扯了扯自己脸颊。

他哭笑不得地看她:“怎么?”

徐叶羽又用手碰了碰书角,感受到刺痛才罢休, 眨眨眼,自言自语道:“我没做梦啊。”

“没做梦,”他看向她, “是真的。”

徐叶羽木了会儿,偏着头:“刚刚那句话也是真的吗?”

“真的。”

她舔舔唇角, 说:“那你、那你再说一次, 我看我们俩指的是不是同一句话。”

他上前两步, 鞋底在船面上踏出轻响。

“我说, 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学生。”

“…”

徐叶羽眼前一片黑,皱了皱鼻子,几乎有点儿想跺脚的意味了:“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又停了停,知道她在说什么了,喉结滚了一下,一字一顿慢慢道:“我在追你。”

似是为了让她更清晰地确认,陆延白又俯下身,好脾性地再重复一次:“徐叶羽,我在追你。”

她面颊肉眼可见地泛出浅粉,不知是怎么的,忽而有点不好意思。

她鼓着嘴巴,眼帘合了合,小声糯着鼻子道:“知道了,不用说两次了。”

还会害羞?

陆延白勾唇,觉得还挺有意思,又正儿八经地重复一次:“我在追你。”

徐叶羽耳根滚烫,瞪他一眼:“你是复读机吗?平时讲知识点可没讲四次。”

他点点头:“重要的话才需要说四次。”

“…”

她在心里哼了声,这人这么会讲话的吗?

徐叶羽揉揉耳郭,手心也隐隐发热,看陆延白招手示意了什么,很快,有人从后面推上一个生日蛋糕,显然是早有准备。

生日蛋糕是双层定制的,做的很漂亮,白底奶油陈铺,加上薄荷色勾边点缀,细节中能看出很多花样,却并不花哨,是她喜欢的风格。

更用心的是,取了她名字里的两个字,蛋糕上画着一片绿色的脉络清晰的叶子,和一片软软的羽毛——

一看就是这人特意嘱咐了蛋糕店,给她做好的吧。

她心中蔓延开一片热意,为从来没收到过这么精致的生日蛋糕感动的当下,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他,眼睛里亮亮的,声音也很轻:“蛋糕很好看,只是下次…”

他好整以暇:“嗯?”

她眨眨眼睛,小小建议道:“下次可以不插写着我真实年龄的蜡烛吗?”

陆延白:“…”

“你知道吗,”她忽然换了个话题,回忆起来,幽幽道,“18岁生日,是我过的最特殊的一个生日。”

他以为是发生了什么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或者是收到了很好看的生日蛋糕,不禁全神贯注地听她继续说:“为什么特殊?”

徐叶羽微微笑:“因为那年之后的每一个生日,我都18岁。”

:)

“…”

她很得意似的,咬着唇问他:“我很聪明吧?叶羽的青春常驻小秘诀,今天教给你了。”

才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仿佛参悟了半个人生似的。

陆延白怔了一瞬,旋即失笑:“聪明。”

说到这里,徐叶羽回过神了,看他:“你怎么知道我今年多大啊?”

陆延白这才淡淡道:“那天你身份证掉我车里了。”

身份证…身份证掉他车里了???

徐叶羽还没回过神来,听他继续道:“也是因为看到那个,加上别的事情一同发生,我才去教务系统输了一下你的名字,结果查无此人。”

“是那时候就知道我不是你学生了吗?”她心有戚戚。

“嗯。”

徐叶羽脑仁发疼,没想到早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这层马甲就被他扒得一干二净了。

她现在有种没穿衣服在他面前自以为是晃荡了许久的感觉。

“等等。”她忽然又一惊一乍起来了,扯住他袖子。

陆延白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她吓得心肌梗塞,但是很奇怪地,他又享受于这种她在自己面前完全放松的感觉。

他垂眸,眉尾抬了抬:“怎么?”

“你,你看了我的身份证,意思是…”徐叶羽终于还是想到了这里,很艰难地说出口,“看到了我的身份证照吗?”

“…”

男人默了默,这才想起什么似的,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张卡片。

修长手指握住证件,将那张照片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她眼前:“你是说这个么?”

徐叶羽在看到这东西的时候就条件反射地闭上了双眼,伸出手掌将照片遮住:“快,快翻过去,别让我看到这个丢人玩意。”

她的样子太滑稽,他莞尔,将那一面对准自己,又看了看她的证件照。

虽是不如本人好看,但也不错,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五官也很端正。

“怎么反应这么大?”他笑,“也没有和本人相差很大。”

徐叶羽睁开了眼睛,眼睫微眨,眼型莹润。

“本人和身份证照长得真像,”她缓缓吐出几个字眼,“这是我辱骂向微的时候才会说出来伤她的话。”

“教授,你不能因为眼见要把我追到手了,就对我说这样的话。”

陆延白顿了顿,感觉“眼见要把我追到手”这几个字意味深长,无端令他心情大好。

他再度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身份证:“我看过很多证件照了,你的真的算照的不错的,只是不如本人而已。”

身份证么,能照到这个程度她应当知足了。

或许是他的夸赞真的非常真心,徐叶羽半信半疑,这么几年来第一次认真去观察了一下:“是吗,我再看看?”

又看了几眼,可能是受到了陆延白的影响,她也觉得没有第一次刚看到的时候那么不忍直视了。

“勉强…还行吧,”徐叶羽把身份证收起来,“我拍的一代身份证才是真的惨绝人寰,出去别人都不信那是我。后来大二终于重拍了一次,才稍微好了点。”

本来说出来还有点怕时间对不上什么的,但…转念一想,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1012了。

陆延白没说话,又听她说:“想想也是挺厉害的,人有那么多好看的角度呢,派出所偏偏就能找到最丑的那个。”

她有时候就是爱夸张,明明不错,也非要说不行。

半晌,陆延白看着她已经放去别处的眼神,淡淡道了一句:“已经很好看了。”

徐叶羽自然是没听到,因为她正在乐津津尝陆延白定制的蛋糕。

切开柔软奶油,带着酥软弹性的蛋糕也被沿薄薄刀片切开,三角状的一小块被装盘,徐叶羽端着盘子送到他眼下,示意这块是给他的:“喏。”

“我不…”

她佯装恶狠狠扫了他一眼:“今天是我生日,不吃也得吃一点。”

“…”

陆延白接过,看她取了一个小叉子,插在蛋糕上头。

徐叶羽倚着船帆,中长发被风吹得飘摇四散,就靠在那儿小口小口吃着蛋糕,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蛋糕被她吃完,手指上沾了点奶油,她顺着在唇边抿了一小口,嘴唇轻轻碰触了一下指腹。

陆延白挪开目光,竟有些不知道要做什么,手中叉子在蛋糕边沿划了一块,戳出一方小小的蛋糕层,也没有吃。

徐叶羽撑在推车边沿看那个蛋糕:“还挺新鲜,老板肯定是刚做的吧,估计画这么多辛苦她了,是个女老板吧?”

陆延白:“我做的。”

“你做的??”徐叶羽转头看他,语气里难掩惊讶,“你今天一直都和我在一起啊,你怎么做的?”

“早上起来做的。”

徐叶羽有点怔:“大早上…起早,在上课之前,你去做蛋糕了?”

“嗯。”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仿佛做了件很是平常的事。

她抬了抬眼睑:“难吗?”

“还好,不过过程比较繁琐。”

调奶油,挤奶油,画形状。

徐叶羽:“老板没有叫人来帮你画吗?”

“他让我叫女朋友,但是那时候我还没有女朋友。”陆延白讲这话的时候居然可见一丝惆怅。

“那没有说自己帮你吗?”

“有,但是我想自己画。”他说。

“啊——”她顿悟似的点了点头,又扬了扬下巴,“这样比较有诚意,是吗?”

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徐叶羽眼睑颤了颤,背着手继续道:“没想到教授第一次追人,就做了这么充足的准备啊。”

男人曲起指节,蹭了蹭鼻尖,一贯沉着的眼底竟可见波动:“那你满意吗?”

准备了这么多,这么久——那你满意吗?

说到这里,徐叶羽才想起来今天的头等大事。

“哦对,”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抑扬顿挫问他,“既然是在追我的话,那就是要听我的选择答案了?”

“对。”

“那我…”她问他,“是不是可以不答应你?”

他喉结滚了一下,眼尾微颤,道:“是。”

她啧一声,有点为难:“但是我想答应,怎么办?”

长风直驱,拨云散雾。

陆延白手臂搭在一侧,垂下的手指根根修长,骨节清明,他勾了勾唇,眼尾微弯,状似无意道:“那就答应吧。”

她也有点脸红,心跳得全无章法,偏生又要假装镇定,手腕微微颤抖,从蛋糕上点了一小团奶油下来。

“答应吧,看在今天天气还好的份上。”

看在你还算用心的份上。

看在…我这么喜欢你的份上。

/

下船的时候,这座霓虹灯影漫天不夜的城市还热闹着,吹来的江风捎带一点海盐的甘冽。

她觉得此刻极端真实,真实到似乎是不是有点虚假。

脑袋里很轻,像是须臾间可以被带着飞起来,又很重,所有的思绪被揉乱成一团。

上一秒还切实感受到的东西全都记不住,在记忆中打马过了遍,又消散。

只记得有点不受自己操控的这具身体,像被裹了一层软乎乎的棉花糖,血管像电流,相互交织着,蹭出滋滋的声响,连带着手臂知觉减退,似刚装上身体。

“嗒”一声,她扶着陆延白手臂跳下船,稳稳落地那一刹,走失的灵魂归位。

手机一响,向微的消息传了过来:【早点回来,日总陪你过这最后的俩个小时。】说的跟她两个小时后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似的。

陆延白瞥了一眼向微的消息,道:“走吧,早点送你回去。”

徐叶羽看了眼天色,觉得自己是该回去了,但是又有点舍不得:“可、可是…”

可是又想跟他待在一起,再做点什么。

陆延白回身看她欲言又止:“什么?”

就是在他回头的刹那,她又好像顷刻间想通了,以后他们还会有那么多时间,不必在意今晚这逼仄的一两个钟头。

反正又做不了点什么。

徐叶羽看着他搭在身侧的手腕,又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吞了吞口水,指指他的手,示意:“你的手真好看,可以借我牵一下吗?”

陆延白哑然失笑,顿住脚步等她跟上,然后握住她掌心。

虽然以前也不是没有牵过,但今天和以往都全然不同。

他说:“不用借,以后你想牵,就直接拿去。”

她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也感受到他带着安全感的包裹。

走了一会儿,她穿得少,这时候觉得有点冷,吸了吸鼻子。

陆延白意识到她冷,把手上拿着的外套搭在她肩膀上,松开手时问:“这样有没有好点?”

徐叶羽扯了扯衣服的肩线,忽然说:“不能这样。”

他蹙了蹙眉。

徐叶羽疯狂暗示:“上午在电影院就是这样的,但是那个时候不是这个时候,你不觉得这个时候,我们不应该再和以前一样了吗?”

他抬了抬眉,问道:“那该怎么样?”

“就,”她摸了摸鼻子,“你穿上外套,然后把我包裹进你的怀里这种…”

“…”

缄默半晌之后,陆延白点了点头:“那你准备怎么走路?”

“可以喊一二一二这样缓步前进嘛,两个人裹成一团,在江边慢慢…”

顺着讲了两句,徐叶羽也感觉自己刚刚的那个想法很难施行,皱皱鼻子。

“好吧,好像不可以。”

他自嗓底逸出一声轻笑,垂眸道:“你知道就好。”

明明是在反驳她,但怎么看怎么像纵容,“你知道就好”这五个字徐叶羽越品越苏,越品越酥。

她抿了抿唇,在他身后偷偷攒出一个笑。

上了车之后,徐叶羽倒是挺乖,没怎么说话,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了之后,陆延白绕过车身来给她开副驾驶的门。

徐叶羽等他把车子关好,然后两个人一起往她家楼底下走去。

到了该上楼的时间,陆延白站在原地等她上楼:“等你上去了我再走。”

“嗯。”徐叶羽点点头,又想到了什么,走到他面前和他面对面。

陆延白:?

她闭了闭眼睛,感觉晚安吻什么的至少要来一个吧,于是背过手道:“你没有什么…的吗?”

她伸出手掌在自己脸上胡乱打着圈,准备让他自己决定这个晚安吻落在哪里。

借着路口稀薄灯光和月光,陆延白俯下身来,看着她的脸颊。

徐叶羽屏住呼吸,往上迎了迎。

过了三秒钟,他伸出了手。

徐叶羽心跳到嗓子眼,以为重头戏要来了,几乎都要闭眼的时候,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你脸颊上怎么多了这么多黑点?”

然后他的手指落在了她眼睛下面,似乎还想用指腹擦拭一下。

“…”

徐叶羽立刻后退,保护自己的脸颊。

“那是我特意花了十分钟画上去的雀斑,陆教授。”

“无缘无故往脸上画这个干什么?”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手法,徐叶羽默了默。

别人都能往脸上打十层腮红画晒伤或者醉酒的妆效,她点个点儿斑怎么了!

还没来得及解释,直男·陆又伸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尖。

“今晚风太大了么,鼻头都冻红了。”

眼见气氛被他破坏得一干二净,徐叶羽咬牙切齿磨刀霍霍:“这是我今天特意画的小鹿妆,陆延白。”

“小鹿?”

“就是在鼻尖上扫一点橘色系腮红,然后在脸颊两侧不均匀地点上…”

话题跑走了一半,徐叶羽终于意识到,收了回来,握了握拳:“我恨死你了。”

好好的气氛,好好的夜色,好好的构想下,他到底为什么还要管她脸上长了几个包啊?

下次她一定要在脸上画几个蚊子包,看看他是不是还是这么关注。

男人沉声笑:“是你自己要给我解释的。”

“是我,都怪我,我明天就涂个京剧脸谱来见你,”徐叶羽鼓了鼓嘴唇,进了公寓楼,撂下狠话,“你等着吧!”

他像是在逗小孩儿,饶有兴致地抬抬眉,道:“嗯,我等着。”

隔着门禁,徐叶羽忽然又想起来,刚刚被他搞得连抱都没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