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文灿明白李清宁的意思,狠横了他一眼。

他霍文灿从来都是迎难而上,什么时候退缩过?

李清宁无语的往上翻了个白眼,好吧,他非要找没趣,他也没办法了。

霍文灿挪了又挪,双手扶在膝盖上,端正坐好,又咳了一声,看向看台上大戏看的是真入神的李苒。

“咳,李姑娘。”霍文灿神情严肃,声调严肃,不过,这一声李姑娘,李苒没听到。

“咳!李姑娘!”见李苒还是两只眼盯着台上,支着两只耳朵,听的一脸专注,霍文灿只好提高声音,再叫了一声。

这一回李苒听到了,微微蹙眉看向霍文灿。

她看到他们两个进来了,可她正忙着看戏,实在没空去细想去多管他们两个来干什么,可她不想管,他们两个好象不容她不管。

“有事吗?”见霍文灿迎上她的目光,却不说话了,李苒眉头往里拧了点,不客气的问道。

“有。”霍文灿这个有字倒是答的底气十足。

“说吧。”李苒转回目光,看向戏台。

“姑娘这样一个人到处乱跑,还跑到这瓦子里看戏,这不合适,京城的小娘子,没有姑娘这样的。”霍文灿心一横,有话直说。

“那我该干什么?”李苒看向霍文灿。

“姑娘前一阵子在府里看书,不是挺好?”霍文灿虽然一个怔神,却反应极快。

“我看了十几年的书,坐了十七年的牢,我不想再看书,更不想再坐牢了。”李苒淡然答了句,转头看向戏台。

“行,你要出来,也行,可你……”

霍文灿咽了口气,她这句话说的他心里酸软,对自己刚才那句到处乱跑,生出了丝丝后悔,那句话说的太重了,得回转一下,可刚要说不能一个人,立刻就想起来,她哪有伴儿呢?就连他妹妹,看到她也想绕着走。

“好吧,”霍文灿噎回后面一堆话,“别的也就算了,刚才,那些小……我是说,那些帽子戏,就不是小姑娘该看的该听的!还有牡丹棚的那些引客,你难道没看看周围,有象你这样的小姑娘没有?哪家小娘子看那些东西?啊?”

李苒转头看着霍文灿,他这些话里透出的善意,每一丝每一缕,她都能感觉到。

“多谢你。”李苒敛眉垂眼,微微欠身,郑重谢了句。

霍文灿被她这一声谢,谢的一脸呆怔。

他已经准备好了被她怼回来,也准备好了再怼回去。

“那些引客都很好看,鲜灵灵活生生,象花儿一样。刚才那些帽子戏,也很好看,唱念做打都极到位。至于别的,我没多想,就是看个好看。”

李苒微微侧身,对着霍文灿,仔细而认真的解释道。

“是,那个,是好看,我是说,我的意思。”

李苒态度之好,让霍文灿意外的简直慌乱起来。

“那个,我知道,其实没什么,就是,惹闲话,你想想,这么多人,都看着你看那些东西,他们怎么想?又会怎么说?这名声……是吧?”

“我不在乎那些。”李苒露出丝丝微笑,“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的处境。这会儿,我能象现在这样,到处走,到处看,看那么漂亮的引客,看这么精彩的大戏,这么愉快,这么开心,之后,不管以后怎么样,不管有没有以后,我都能不虚此生了。

谢谢你。”

霍文灿被李苒这几句话说的。心里一下子堵满了辛辣悲怆,只堵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李清宁站起来,拉起霍文灿,低头往外走。

两人出了莲花棚,李清宁长叹了好几口气,霍文灿缓过口气,紧拧起了眉:“何至于此?她这是怎么说话呢?这想也太多了吧?这真是……唉。”

霍文灿说到一半,也叹起气来。

她的未来,确实很难说,比如她要是被人挟持裹胁,立为幌子……

……………………

傍晚的景华殿外,太子背着手,一边缓步往前,一边和落后半步的谢泽低低说着话。

“……你听听这些话,她的通透明白,还在你我的预料之上。”

谢泽低低嗯了一声。

“是个可怜人。你多留心点,只要她不想走,就不要让有心人带走她。”太子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吩咐道。

“嗯。”谢泽低应了一声。

☆、第35章 两位公子

第二天下午,最后一出洞灵记演到最后一折,正看的专心,听的入神的李苒,被背后一声猛咳惊动。

回过头,又是霍文灿和李清宁,不过这一回是霍文灿站在前面,迎着李苒看过去的目光,拱了拱手,抬脚就进了雅间,李清宁紧跟在后面。

两人各自拉了椅子,坐到李苒旁边。

“今天有点儿事儿,刚刚忙完,和太子爷告了假,过来……咦,这是快完了?”霍文灿含糊了过来后面的话,上身前倾,指着戏台夸张的惊讶道。

李清宁的目光先落在放到地上的烛台上,片刻,才抬眼斜向一脸夸张的霍文灿,嘴角往下扯了扯,越过霍文灿,和李苒道:“我和三公子早就想看这本洞灵记,听说极好,偏偏雅间极不好订,只好到你这里讨扰一回。”

李苒笑嗯了一声,指了指台上,示意两人安静看戏。

霍文灿和李清宁不说话了,心不在焉的专心看戏。

不过一刻多钟,最后一折演完,幕布拉上,李苒满足的长呼了口气,伸手端起杯子,才想起来旁边还坐着霍文灿和李清宁,忙歉意道:“你们喝不喝茶?就是有点儿凉了。”

霍文灿高挑着一根眉毛,看着李苒那一脸的满足,忍不住道:“你真这么喜欢看这戏?这有什么意思?”

李清宁已经示意小厮进来沏茶,再指着李苒手里的杯子道:“凉了就别喝了,大冷的天,喝病了不得了,让他们给你换杯热的。”

“对对对,你怎么喝凉茶?喜欢喝凉茶?”霍文灿刚才一句话后,对着李苒极其明显的一脸无语,赶紧接过李清宁的话,算是岔过去了。

“不喜欢,懒得动。”李苒将杯子放到几上。

霍文灿被李苒这一句话说的呃了一声,随即转向李清宁,刚要说话,迎着李清宁瞪大的双眼,嘿了一声,忙转回身,看着李苒干笑道:“也是也是,可不是懒得动。这戏唱完了,你还要去哪儿?还是这就回去了?”

“我们要去宋家老店吃饭,吃了饭再回去。”李苒微笑道。

她要先把周娥说的那几家挨家吃过,已经吃了徐家老号、马铛头汤铺,今天该吃宋家老店了。

“宋家老店有什么好吃的?”霍文灿看向李清宁问道。

“我又没去过,去吃一回不就知道了。”李清宁从小厮手里接过杯茶,递给李苒。

“宋家老店有什么好吃的?”霍文灿转头再问李苒。

李苒失笑,“不是说了,去吃过才知道。”

“我还以为你知道有什么好吃的,才奔着去的,既然是去了才知道,那不如去樊楼了,樊楼你去过没有?”霍文灿连说带笑。

李苒摇头,她准备明天去樊楼的。

“今天晚上柳大郎在樊楼会文,请了清风楼和遇仙店的铛头过去做拿手菜,难得一家店聚齐三家铛头,咱们也去蹭个口福怎么样?”霍文灿紧接着建议道。

李苒立刻点头。

眼前这两位,都是太子伴读,昨天和今天这两趟,是他们自己的意思,还是太子的意思,可不好说,他们说怎么样,那就怎么样好了。

而且,有文会,有三家铛头,能凑上去,那是求之不得啊。

“爽快!”霍文灿拍手赞叹了句,一跃而起,“走!”

李清宁一杯茶才喝了一半,忙放下杯子,往旁边让过一步,先让出李苒,跟在李苒后面,出了雅间。

李苒跟着霍文灿,从一扇她从没走过的小门出去,门外,一群长随小厮围成个半圆,半圆之外,马头攒动。

李苒站住,看着霍文灿和李清宁。

眼前的两个,是真正的贵人,贵人的世界她不懂,不懂的时候,就往后退几步,听别人安排。

“樊楼就在前面不远,走过去也就一刻钟,这里人多,你又不……你会骑马吗?”霍文灿说到一半,突然问了句。

李苒摇头。

林辉带她骑过马,她会骑,只是骑术很差,不过,这会儿她只能摇头,在这里,怎么说她都不该会骑马。

而且,她不喜欢骑马,也不喜欢打高尔夫。

“那就走过去?”霍文灿从李苒看向李清宁。

李苒头点的很快,李清宁看着李苒点头,跟着点头,他本来就无可无不可,怎么都行。

霍文灿和李清宁的小厮们个个都是伶俐极了的人,见李苒和李清宁点了头,霍文灿吩咐下来前,牵着马先赶往樊楼的赶紧退避让开,其余的小厮长随,围在三人周围,往樊楼过去。

李苒走在霍文灿和李清宁中间,周娥还是紧跟着她,李苒一边走,一边看着四周。

这是她有生以来头一回,享受象眼前这两位这种层级的贵人的待遇。

长随护卫们在外面围了一层,小厮们在里面又围了一层,将他们和外面的市井隔离开。

“你头一天也在福字号雅间?”霍文灿找了个话题。

虽然他知道李苒是个可以几天不说一个字的人,不过,跟她走在一起,一言不发,他还是觉得这样不好,而且十分尴尬,得找点话说说。

“嗯。”

“你知不知道现在这莲花棚的雅间,提前个三五天都订不到?”霍文灿再问道。

李苒摇头。

她真不知道。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霍文灿笑起来,“你那个福字号雅间,听说一大通折腾,才倒腾出来的,管这莲花棚的,也真是有本事。

先是不知道从哪儿倒腾出一个三等雅间,把高推官老爹一个二等雅间,换成了三等,又求了柳翰林的弟弟柳二老爷,把他一个一等雅间,换了二等,再求了钟副相的侄子钟三爷,把他那间福字号,换给了你。

昨天柳翰林看到我和你三哥。特特过来说他弟弟让了雅间这件事儿,嘿。”霍文灿一声干笑。

“福字号是最好的雅间?”李苒问道。

“莲花棚一等雅间一共八个,福禄寿喜,安乐吉祥,其实八间差不多,不过福字号打头,打头么,就有点儿不一样的感觉。”霍文灿解释了几句,啧了一声,笑起来。

这位姑娘根本不知道她那个福字号雅间有多难得!

前儿她说来就来,这莲花棚硬生生给她倒腾出了福字号雅间,这是多大的人情,她竟然全不知道!

霍文灿十分同情莲花棚,明珠投暗,也就能暗成这样了。

“让你们搭人情进去了?”李苒看了眼李清宁。

“我们搭什么人情?”霍文灿一声嗤笑,“这是莲花棚那帮人要孝敬你,要搭人情,也是莲花棚欠他们这一圈儿人的人情,关我们什么事儿?再说。”

霍文灿的话微顿,随即笑道:“你这个人,爽利的出奇,我就直说,柳翰林的弟弟也罢,钟副相的侄儿也好,还有别的谁谁,让这个雅间,是为了给长安侯府脸面?肯定不是对不对,大家都是明白人儿。

至于我们霍家,咱两家搭不上对不对?跟我们家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们敬的让的,是你……身份贵重么,对吧,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柳翰林偏偏找到我跟你三哥,说了那么几句,嘿,怪不得都说柳翰林做学问做傻了,倒三不着两。”

“你这么说,我心情好多了。”李苒抿嘴笑道。

霍文灿笑起来,往旁边错了半步,伸手拍着李清宁道:“你看看你妹妹多聪明,你们一大家子,就数你这个妹妹最聪明,唉,你别瞪眼,这可是皇上说的。”

李苒心里一跳,皇上说的,说她最聪明。

“你好好走路行不行?你看看,你绊着阿苒了。”李清宁没好气的一把推回霍文灿。

三个人……其实也就是霍文灿一个人,说话间,前面已经能看到樊楼了。

再走近一些,樊楼欢门内外的热闹,就几乎扑到脸上了。

欢门外看不到车,马匹小厮一片拥挤却井然有序,看样子都是骑马来的。

“咱们从后门进去。”霍文灿看着李苒解释,“你看看这门口,要是让他们看见……”

霍文灿拖出点儿长音,干笑一声,“柳大郎给我,还有你三哥,下过帖子,我俩都说没空回了,回都回了,这会儿过去,那就不好了是不是。

再说,他们会文,没意思极了,咱们是来吃三家铛头的,不是来跟他们会文的。你说是不是?”

最后一句,霍文灿越过李苒,看着李清宁笑道。

“你说得对!”李清宁捧场捧的干脆利落却没诚意。

李苒抿嘴笑着,跟着点头。

小厮在前面引路,一众人熟门熟路的进了樊楼后门,上了二楼雅间。

“听说清风楼和遇仙店的铛头都过来了?”霍文灿进了雅间,看着急急赶过来见礼的掌柜笑问道。

“是,都是柳大公子的金面。”掌柜哈腰笑应。

“我们是来饱口福的,连你们家铛头在内,照他们三位挑拿手的做,对了,别惊动柳大郎。”霍文灿的吩咐干脆利落。

掌柜连声答应,垂手退出。

李清宁走到看往楼下大堂的窗户前,将窗户推开些,往楼下看。

李苒也站过去,往楼下看热闹。

这是她头一次看到文会这种活动,以及,头一回看到这么多这个帝国的年青精英聚在一起。

霍文灿转着折扇,也踱过来,从李苒和李清宁中间,伸头看了看楼下,努了努嘴道:“中间那个,穿藕色衣服的,就是柳大郎,杨国公的长子,咱们京城文坛领袖。”

霍文灿介绍之前,李苒正看着柳大郎。

阔朗的楼下大厅里,这位柳大郎长身玉立、温文尔雅,站在二三十个各有风采的年青才俊中间,依旧是鹤立鸡群的感觉。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你没听出什么不对?”霍文灿一句话之后,见李苒毫无反应,忍不住问了句。

“嗯?”

李苒一个怔神,什么不对?

“柳大郎,是杨国公的长子!”霍文灿重重咬着柳和杨字,一脸的你不应该这么笨啊。

“杨国公,杨是姓?姓杨的国公?”李苒眉毛微抬。

李清宁噗的笑出了声,抬手拍着霍文灿,却笑的说不出话。

“是。”霍文灿折扇拍头,“是我的错,总是忘了你……咳,杨国公,也是,这国公什么的,最容易搅扰不清。

吏部尚书,吏部,尚书,你知道是什么吧?”

霍文灿这回没忘李苒什么也不懂。

李苒抿着嘴笑,“这个我懂,吏部是管官员考课升迁的,尚书是一部之首。”

“你懂的不少,我不问你了,要是哪儿不懂,你就问。”霍文灿交待了句。

李苒笑着点头。

“吏部尚书杨睿,中间有个讳字,我省略了,不是不尊重他,你知道就行。就是杨国公。

杨国公二十出头的时候,就什么风云际会,跟在皇上身边参赞了。

这个人,啧,聪明的不得了,什么算无遗策什么的,开国后,封了国公,鲁国公。

咦,是挺难分的,鲁国公,杨国公,杨是姓,鲁也是姓。不过从前有过鲁国,可没有过杨国,所以这封号,有鲁字,可没有杨字。”

李苒一边听一边笑。

这位三公子这份心地,很让她感动,以及感谢。

“照杨国公的功劳,是能封王的,可他说:和以血肉之躯冲杀在前的将士相比,无论如何,他都该排在后面。

还说什么,他的谋划安排,能够功成,全凭将士生死不顾,奋力冲杀,若有失误,填进去的,也都是将士的性命血肉。嘿。”

霍文灿一声嘿笑,看着李苒道:“你听听这话说的,啧,越听越舒服是不是?”

李苒点头。

“就没封王,封了个国公。听说,皇上还想过让他为相,统领百官,可他觉得自己威望不够,荐了王相,就是王六娘子的祖父。”霍文灿给李苒解释了句。

李苒低低喔了一声。

那位王六娘子王舲,祖父为相,父亲是太子的先生……

“杨国公是真聪明,他大儿子,姓柳。”霍文灿看着李苒,眨了下眼。

李苒失笑,随口问道:“杨国公夫人姓柳?”

“你可真聪明!瞧瞧,比你聪明多了吧。”霍文灿猛拍几下李清宁,拍的李清宁对他怒目而视。

“这有什么聪明的。”李苒忍不住笑。

不随爹姓,就随娘姓,这多正常啊……不对,在这儿恐怕不正常。

“杨国公这个人,做人做事,让人无可挑剔。”霍文灿这一句赞叹,真心诚意。

“杨国公夫人姓柳,两人青梅竹马,杨国公的父亲和他岳父是结义兄弟,两家吧,都挺穷的。

杨国公从小就聪慧,两家就凑钱,送他去念书,又磕空了家底,送他去考秋闱,他考秋闱的路上,遇到皇上,从此从了龙。

后来,等杨国公派人回家时,两家人都已经死光了。兵荒马乱的,那些年又都是灾年,不是旱就是涝,唉。

柳夫人当时跟着杨国公一起去考秋闱,穷么,带个媳妇当小厮丫头用,两家,就活了他俩。

柳夫人生了长子,长到七八岁上,看着才能出众,哪儿都出众,杨国公才让他姓的柳。杨国公不但要过继,还要过继个能把柳家撑起来的。难得吧?”

霍文灿啧啧了几声,抬下巴示意楼下的柳大郎,“你看看,人品出众吧,才情也难得的很,出口成章,人又精明,长袖善舞,真是什么都好啊。

去年刚成的亲,娶的是谢使司的长女,谢将军的堂妹,金童玉女。啧,未来的相才。”

霍文灿这一声声的赞叹里,李苒听出了隐隐的酸意,挑眉看向霍文灿。

霍文灿敏感极了,上身后仰,“我可没妒嫉他,我就是觉得他媳妇儿娶的挺好,谢家人都漂亮,他那个媳妇,是个才女,人又漂亮,真正的林下之风,也不是这个,这是说哪儿去了……”

“要是没有柳公子,咱们霍三公子就是京城第一美男子第一名公子,偏偏有位柳公子,让人不能不酸。”李清宁慢悠悠接话道。

李苒笑的连话都说不成句了,“现在他,成亲了,你就,第一了,成亲后,再美男子,也是别人家的了,那就是,死鱼眼珠子了。”

李清宁噗一声笑喷了,一边笑一边狂拍霍文灿,“说的好!你总算第一了!哈哈哈哈哈!”

☆、第36章 请客

李苒这顿饭吃的很愉快,一半是因为三家铛头的拿手菜,确实极其美味,另一半,是因为霍文灿的健谈,以及李清宁时不时的损上几句,让她一直听的笑个不停。

两个人流露出的善意,让她深感温暖。

吃了饭出来,霍文灿强烈建议李苒骑上马试试,反正有小厮牵着马,她只要坐稳就行了。

李苒顺从而配合,踩着小厮搭叠的双手,侧身坐到马鞍上。

霍文灿夸张的拍着手,夸张的赞叹夸奖个不停。

霍文灿执意要送李苒和李清宁先回府,一路送到长安侯府,看着李清宁和李苒下马进了府门,才拨转马头回去。

李苒回去翠微居,洗了澡就睡了,她累坏了。

李清宁刚回到自己院里,连杯茶都没喝上,钱嬷嬷就急步进来,请他去荣萱院。

李清宁一路走一路苦恼。

从这个妹妹回到府里,他就一直避开她,就连太子几次提点,他也硬着头皮顶过去了,就是因为,他不想因为跟她接触太多,生出怜惜,伤了阿娘的心。

可霍三这货……

唉,一会儿怎么跟太婆说?太婆已经知道了,那阿娘呢?阿娘是不是难过了?阿娘在不在荣萱院?要是阿娘在,他一会儿该怎么说话,怎么样才能不惹阿娘更加难过?

好头痛,他一向没有急智,也不擅长八面玲珑。

李清宁一路苦恼为难,只觉得一眨眼,就进了荣萱院。

荣萱院上房,只有陈老夫人一人。

李清宁暗暗松了口气。

“你过来,坐这儿。”陈老夫人指了指自己旁边。

李清宁过去,侧身坐到炕沿上。

“你跟那妮子一起回来的?霍家三哥儿也跟你们一起?”陈老夫人一向有话直说。

“是,我跟霍三郎去里瓦,正好碰到她,一起到樊楼吃了饭。

今天柳大郎在樊楼开文会,不过我跟霍三郎没去文会,柳大郎的文会,我跟霍三回回去,回回都是提着心怕出丑,实在难受,就没去文会,只是吃了个饭,吃好就回来了。”

李清宁尽可能的避重就轻。

“是霍家三哥儿要去的?霍家三哥儿这是什么意思?看上她了?”

陈老夫人的直白直爽,那是没话说的。

“瞧太婆这话说的。”

李清宁心里打鼓是因为觉得愧对他阿娘,略有点儿心虚,他可不怕他太婆,被陈老夫人这一句话说的,眼睛都瞪大了。

“太婆,您不能总这么说话,这要是让外人听到,这成什么啦?”

“你别跟我打岔,三哥儿是不是看上她了?”陈老夫人拍了李清宁一巴掌。

“没有!您看您这话说的!他看上她什么?三郎眼光有多高,您还不知道?您看您这是,这都是往哪儿想呢?”李清宁简直想冲他太婆翻白眼。

“真没看上?”陈老夫人拧着眉,紧盯着李清宁,追问了句。

“真!没!有!”李清宁一字一顿,“太婆,您说话别这么直捅捅的行不行?您看看您这话,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要是没看上,他巴巴去请她吃什么饭?还把你拖上,是他拖的你,还是你把他拖上的?”陈老夫人问完了最关心的事儿,接着问别的。

“没有谁拖谁,唉,是太子,说到……”

李清宁想说李苒看引客和小艳段,话到嘴边又赶紧咽了回去,这话还是别跟太婆说了,不说比说了好。

“就是,您知道啊,都盯着她对不对。霍三就跟我说,要不我们也去看一回,再怎么,说出去,那也是咱们长安侯府李家姑娘,对不对?我一想这话很是,太婆您说是吧?

我们就去了。

今天一天事多,我和霍三一直忙一直忙,都是忙了一整天,等出来的时候,就是晚饭的时候了,那就吃顿饭吧,就是这样,真没什么。”

陈老夫人斜着李清宁,没说话。

“太婆,其实,”李清宁唉了几声,“她也挺可怜的,再怎么……唉,她孤零零的,什么都不懂,我知道阿娘……唉,这事儿,也不知道是谁的错……”

“皇上的错!还有你爹。”陈老夫人极不客气道。

李清宁呃了一声,看着陈老夫人,摊着手,“那,您看,对吧?”

“对什么对?”陈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李清宁头上,“你不知道这把刀是捅在你娘心口上的?我看什么看?”

“那也不是她捅的。”李清宁头往后仰,避开了陈老夫人第二巴掌。

“不是她捅的,可她是那刀!”

陈老夫人往前欠身,还是拍了李清宁一巴掌。

“你这个不孝顺的,你不先顾着你娘,你去管她!

我告诉你,你别给我念书念成个傻子。

这人活着,先得有爹有娘,你爹不提了,你娘不容易!你得知道跟谁亲,你得知道先顾谁,那律法上,还有个亲亲相隐呢,你要是再敢犯混帐,我拿荆条抽你,你试试看看!”

“我没有!我知道跟阿娘亲。我就是遇到她,吃了顿饭,跟她一起回来,唉,总不能见了她就打就骂吧?唉!真是。”李清宁烦恼的唉声叹气。

“三哥儿,我再跟你说一遍,咱们这个家,有今天,你爹四成功劳,你娘有六成!

当年,皇上身边的小厮,上了战场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活下来几个?就你爹一个!

你爹为什么能活下来?是因为有你娘!

你娘把你爹从死人堆里扒出来几回?

你爹那身上,伤疤摞着伤疤,那些伤疤,要是没有你娘没日没夜的侍候他,他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你娘都喂他喝过自己的血,还不只一回。

你爹没良心,你可不能再没有良心!”

陈老夫人说一句打一巴掌,李清宁快被她打懞了。

“我知道,我知道了,唉,太婆你别打了,没良心的又不是我,太婆别打了,阿爹也难受,您不是……”

“他活该!”陈老夫人抹了把眼泪,“虽然他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也不心疼他,他活该!小三儿啊,你可不能象你爹那样没良心,你娘……”

“我知道,我知道了。”李清宁窜起来,转了个圈,倒了杯茶递给陈老夫人。

陈老夫人连抹了几把眼泪,接过茶,“你们几个孩子,都比你爹强,比你爹懂事。”

“太婆,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都懂,我没有不孝顺阿娘。就是,唉。”

李清宁叹着气,将李苒那几句话说给陈老夫人。

“……太婆,您听听这话,她活了十七年,坐了十七年的牢,现在,跟等死一样活着,您说,咱们……唉,太婆,您刚才说的都对,我都知道,我没说别的,可就是,您说说,从她到咱们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