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宁挥了几下手,“明明白白的什么都知道,您说,她能怎么办?我不是替她着想,太婆,我就是觉得,实在不忍心再怎么着。

她说那几句话,说不管以后怎么样,不管有没有以后,我当时眼泪都下来了。

她是那把刀,可这事儿,她也没错是不是?您说的对,这是皇上的错,是阿爹的错,可要是阿爹的错……那个……那个啥……”

李清宁看着陈老夫人,摊着手。

这事儿是他阿爹的错,那也得算是他们家的错吧?

陈老夫人横着李清宁,好一会儿,一口气叹出来,上身往后,靠在靠枕上,又是一声长叹,“算了算了,我不说你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你记着别惹你阿娘伤心就行,唉。”

“太婆放心。太婆,那个,今天这事儿,阿娘知道不?”李清宁站起来,忍不住问了句。

“你说呢?你这孩子傻不傻?你阿娘管着这家,你什么时候回来,怎么回来的,这事儿她能不知道?”陈老夫人没好气道。

“那阿娘,生气啦?”李清宁提起了心。

“你阿娘生什么气?唉,你阿娘那脾气,爱闷在心里,不象我。

你明天得空,去陪你阿娘说说话,你最会劝你阿娘,你多劝劝她。唉,你说这叫什么事儿,行了,你回去歇着吧。”

陈老夫人一脸一身的烦恼。

……………………

李苒是从中间开始听那本洞灵记,听到最后一出,再从头一出听起。

一连三四天,霍文灿和李清宁没再过去。

李苒暗暗松了口气。

这两位要是天天那么过来,她这份自由和自得,只怕就要没有了。

她非常喜欢和享受现在这份自由自在。

从头一出听起,一直听到头一天听到过的那一出时,李苒愉快的决定,把听过的再复习一遍!

一出戏复习完,李苒满足的叹了口气,喝了半杯凉茶,站起来,刚掀帘出了雅间,就看到了桃浓。

桃浓冲她笑着招手,李苒忙紧几步过去,桃浓看着她笑道:“姑娘在这儿看了几天了?看了一遍,还要再看一遍?”

“就今天这一场是看过一回的。”李苒笑道。

“姑娘这几天一天不落的过来看戏,把财喜班石班头得意的,我瞧着都不会走路了。”桃浓一边带着李苒往外走,一边低低说笑道。

李苒失笑。

“姑娘能不能赏我个脸,让我请姑娘吃顿饭?”桃浓接着笑道,又探头往后,和周娥笑道:“周将军也赏我个脸。”

周娥没说话,脸上却带着笑,冲李苒努了努嘴。

李苒也回头看了眼周娥,和桃浓笑道:“我请你吧。”

这会儿,她有的是金页子,且得之轻易。桃浓肯定不象她这样有钱。

“瞧姑娘说的,我虽说不象姑娘这样,金页子用不完,可请姑娘吃顿饭的银子,还是有的。

不瞒姑娘,我唱一场小曲儿,再怎么也有一二十两银子拿,请姑娘吃顿饭才几个钱?姑娘只要赏我这个脸就行了。”

桃浓看起来很愉快,让着李苒出了莲花棚,左转右转,穿过条巷子,到了座廊檐很宽、结实朴素的两层楼的……

李苒不知道这样的该怎么称呼。

这里明显是个吃饭的地方,宽廊下东一堆西一堆的堆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东西旁边多半竖着扁担斗笠什么的,中间夹杂摆着几张桌子竹椅子,桌子椅子都很矮,坐满了人,旁边还有不少蹲着的,都捧着大碗,吃的喝的呼噜有声。

见李苒大睁着眼睛四下打量,桃浓笑道:“姑娘没到过这种地方吧?别看地方不怎么样,东西好得很呢。”

“这样的,叫脚店。”周娥在桃浓之后,补充了句。

桃浓眉毛挑起,片刻落下,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随即扬起声调,“咱们进去吧。吴嫂子,我带贵客来了,快出来迎一迎!”

一个四十岁左右,看起来极是爽利的妇人脚步极快的迎出来,从周娥看到李苒,咦了一声,“这就是那位姑娘?怎么这么瘦?给姑娘请安,给周将军请安。”

“你瞧你这大堂里乱的,别在这里说话,快带我们进去。”桃浓看起来和这位吴嫂子极熟,推着她连说带笑。

“姑娘这边请,周将军请。”吴嫂子走在前面,带着她们转过楼梯,进了后面一间小厢房。

“今天有什么好吃的?我前儿可就让你准备着了。”桃浓还没进屋,就笑问道。

“你又没说定哪天来。”

吴嫂子一边答着话,一边欠身让李苒和周娥坐。

“前儿买了几根上好的小刺参,已经发好了,这会儿整煨是来不及了,要不,切成丁,正好有上好的小嫩笋,香菇也有,鸡汤也是现成的,煨一碗汤怎么样?”

吴嫂子看着李苒说话。

李苒只是微笑,她一向客随主便,而且,在吃食上头,她真不怎么懂。

“行,汤有了,别的呢?”桃浓一边和吴嫂子说着话,一边帮着拿杯子沏茶。

“刚刚煨好了一只整猪头……”

“唉哟,有口福!就这个。”

吴嫂子的话被桃浓一声惊喜的唉哟打断。

“再炒个虾油豆腐,火腿片煨个黄芽菜,猪油渣炒个萝卜,够不够?”吴嫂子接着笑问道。

“有包子再拿两笼就够了,要豆芽粉丝素包子。”桃浓愉快的眉宇飞扬。

李苒听的笑起来,她很喜欢听她们这样你来我往的商量吃什么,喜欢这种烟火气中的家常里短。

“那我去炒菜了,你替我招呼姑娘和周将军。”吴嫂子交待了句,急步匆匆出去了。

“吴嫂子煨猪头用的是甜洒,极讲究火候,我吃过的猪头肉,就数吴嫂子煨的最好,一绝!”

桃浓坐下,和李苒以及周娥笑道。

片刻功夫,一个十三四岁,相貌很似吴嫂子的小姑娘托了只托盘,送了酸白菜,萝卜丁,香油笋丝和小咸鱼等几样小菜上来。

桃浓从托盘里拿出几样小菜摆好,将小咸鱼放到李苒面前,“姑娘尝尝这个,越嚼越香。”

咸鱼极小,李苒挟了一条放到嘴里,还真是越嚼越香。

“有酒没有?”周娥也挟了一条放嘴里,嚼了几下,看着桃浓问道。

“有有有,我去拿。”

桃浓笑起来,转身出去,手里提着两瓶酒,回来的很快,“这是我的酒,寄在她这里的,上好的桃花酿。”

桃浓三杯酒倒好,刚才的小姑娘再次进来,这次托盘里只放了热气腾腾一只石头深盘,连托盘一起,小心翼翼的放到桌子中间。

周娥伸头看了看,抽了抽鼻子,抓起筷子先挟起汁水淋漓的一块,吹了吹,放到嘴里,呼呼呵呵嚼的眉毛扬起。咽了猪头肉,端起酒喝了一口,呼了口气,冲桃浓笑道:“这个好吃,确实一绝。让她们再切一盘,这一盘不够。”

李苒也吃的赞叹不已,这猪头肉糯而不腻,入口既化却又觉得筋肉弹牙,确实美味极了。

桃浓哈哈笑着,愉快的扬声高叫,让吴嫂子再切一盘猪头肉。

虾油豆腐等几样菜上来的也很快,李苒一样样吃过,都极其美味,再喝半碗海参羹,吃了一个豆芽粉丝素包,只吃的心满意足,愉快非常。

周娥一个人吃了至少过半的猪头肉,再喝碗海参羹,一脸的满足愉快。

桃浓笑的眼睛都弯了。

几个人吃好出来,叫了辆车,桃浓看着李苒和周娥上车走了,和吴嫂子道了别,沿着热闹的街道,往住处回去。

☆、第37章 好脾气

没几天就进了腊月,整个京城都忙碌起来。

只有李苒,依旧每天出门,看戏听小曲儿逛街看热闹吃吃喝喝。

刚进腊月,霍文灿和李清宁就领了旨意,往霍帅大军中代太子劳军。

桃浓还是只在西城瓦子和桑家瓦子唱两场,可堂会却多了起来,倒是特意来碰过几回李苒,可每次都是匆匆说几句话,打个招呼就赶紧走了。

这让李苒很是纳闷了一阵子。

既然都忙得很,难道不是忙得没空听小曲儿了吗,怎么唱小曲儿的桃浓,忙成了这样?难道是忙着听小曲儿吗?

李苒对过年这件事,没什么兴趣,也没什么感觉,她从不过年,也不过节。

不过长安侯府里,却是一天比一天忙碌,一天比一天喜庆,过年的气氛一天浓过一天。

在秋月开始指挥着丫头婆子们满院子擦洗时,李苒站在廊下,看了好一会儿。

直觉中,这个府里对她,以及这座翠微居的态度,好象有那么点儿不一样。

比如那个钱嬷嬷过来过一趟,到处看了一圈,指挥着换了糊窗户的纱;

有个姓任的管事过来了一趟,往她那三间空空荡荡的上房抬进来不少摆设。

隔天一早,秋月不知道从哪儿捧着一大盘子佛手柑放到了屋里,接着又捧了两大瓶红梅摆进屋里。

秋月这一通擦洗,虽说比外面晚了两天,可总是开始了,看起来擦的洗的还挺认真。

难道过年的时候,她和她这座翠微居,需要对外展示么?或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

李苒不过想了想,就抛之不管了。一来她管不了,二来,外面的热闹实在太多了。

财喜班排了新戏,挪到了象棚去演了,她去听过一回,新戏很好;

莲花棚里演起了神鬼戏,几个武生功力精湛,在戏台上上天入地,精彩的不得了;

旁边夜叉棚里的摔跤摔出了胜负,新擂主上台,悬赏打擂,上台打擂的,有本事的不多,笑话儿可正经不少,热闹的不行。她看不懂门道,就喜欢看热闹;

迎祥池在斗社戏,据说统共有三四百支社戏队,最后只留下一百支左右,到上元节那天,满城游走表演。说是排进前三的社戏队,还能到皇上面前展展艺呢。

这些社戏里,舞狮旱船高跷等等,李苒看过的有,李苒没看到过的更多。

同样是舞狮子,这里社戏里的技艺,真是高超的不得了,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回回看的李苒目瞪口呆。

还有西城瓦子边上一家茶坊里,来了位讲书的先儿,讲的是真精彩啊。

……

精彩太多,李苒分身乏术,无限怀念能录像的手机,和高科技无数的便利。

这会儿,在这里,她要看什么听什么,只能亲自跑过去,亲眼看亲耳听,别无他法。

时间有限,肉身只有一个,每天要去看什么听什么,李苒都要经过一番痛苦的掂量和抉择。

这天午后出来,李苒叫了辆车,直奔迎祥池。

社戏已经斗完了第一轮,从今天开始第二轮,据茶坊的?a糟说,第一轮没看头,第二轮就精彩了,可第一轮,她已经看的目瞪口呆了!

这二轮,她准备一场不落的看,毕竟,这斗社戏,一年可就这一回。

对她来说,也许看过这一回,就再没有第二回了。

如今,在使用金钱,以及利用她这个独特的身份,来创造便利这一条上,李苒已经驾轻就熟了。

早在头一回来看斗社戏那天起,她就每天一张金页子,订下了位置最好的茶楼上视野最好的雅间,一直订到斗社戏结束那天。

李苒进了雅间,?a糟挑李苒和周娥爱吃的,以及店里刚出的新鲜样儿的干果点心,摆了满满一桌,沏了茶,再将从隔壁买来的松子儿糖酥摆上来,淋上蜂蜜汁儿。

这松子儿糖酥是周娥爱吃的。

再往红泥炉上放上小银壶,?a糟就退了出去。

李苒和周娥,都是不介意自己动动手,却不喜欢被人盯着侍候的。

李苒和周娥一左一右,对着窗户坐下,看着下面迎祥池那一大片空地四周,正在做准备的社戏队伍。

周娥看斗社戏的热情,比李苒还要高涨,常常看的坐不住,站起来捶着窗台叫好,或是捶着窗台唉叹痛惜。

周娥是看门道,李苒就只会看热闹了。

两个人关注点不同,各看各的,各自惊呼拍手,各管各,谁也不理谁,既不议论,也不说话。

李苒觉得很自在,周娥也觉得很自在。

一声鼓声响起,社戏队的鼓都跟着敲起欢快的得胜鼓。

李苒急忙再挪了下椅子,重新坐好,这一通得胜鼓之后,就要开始斗社戏了,她得准备好。

“这位爷,大爷!”门外传来?a糟焦急的呼声。

李苒回头,正看到雅间门被从外面咣的推开,一个幞头微斜的年青男子一步踩进来,看到李苒和周娥,惊奇的咦了一声,“他娘的还真有人!这明明是老子包下的,你们怎么敢放人进来?啊?”

男子说到真有人时,转回头对着?a糟,喷了?a糟好一脸口水。

“大爷,都跟您说了,这是这位姑娘定下的,早就定下了。”

?a糟顾不上抹脸上的口水,想拉男子又不敢,当然她也拉不动,这男子看起来挺壮实,只急的不停的回头看,掌柜怎么还没来?

“放你娘的屁!”男子接着往?a糟脸上喷口水,“老子昨天就在这里看了一天了,前儿也看了一天了,这是老子早就定下的,怎么?这一眨眼,老母鸡就变了鸭了?”

“大爷,真不是……”?a糟脸都青了,前天和昨天这位姑娘没来,掌柜的就把这雅间又卖了一回银子……

李苒转过身,接着看迎祥池里的斗社戏。

她已经听明白了,一间雅间卖两回,碰到刺儿头楞头青了么。

这样的麻烦,是茶坊的麻烦,不关她的事儿。

她也不打算跟茶坊计较这件事儿,她懒得多说话。

“别跟老子鬼扯,这就是老子的雅间!”男子扬胳膊甩开?a糟,一脚踏进雅间,“不过,老子今儿大度,这小美人儿不错,老子就让她跟老子一起热闹热闹。”

“快去把他请出来,大爷,这位是长安侯府李家姑娘,这位大爷,长安侯府您总该知道吧,您赶紧出来,不然就出大事了。”

外面,掌柜总算带着几个伙计赶到了,不过走廊狭窄,这间雅间儿也不大,茶炉茶桌中间的方桌上又堆满了东西,掌柜的站在门口,?a糟都被挤后面了,再后面的伙计根本凑不上来。

刚才是?a糟一个人对着男子,这会儿换掌柜一个人对着男子,掌柜倒是牛高马壮的,可他不敢真动手。

毕竟,这位锦衣华服,明显是外地人的大爷,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他们还不知道,万一是个惹不起的呢?

李苒和周娥面向窗户坐着,两人后面,是摆满了干鲜果品,点心汤水的桌子。

男子拉了把椅子,坐到靠近李苒这一边的桌子旁边,伸头往李苒凑过来,“跟你说了,别跟老子鬼扯,还侯府姑娘,别说侯府姑娘,就是秀才家姑娘,哪个不是丫头婆子一跟一群?都给老子滚!这位小姐儿,啧,这不是侯府姑娘,这是位小姐。”

男子说着,伸手就去撩李苒头上一支步摇。

李苒上身后仰,避过男子那一撩,侧头看向周娥,周娥高挑着眉,正一脸稀奇的看着男子。

李苒将头再次后仰,避开男子伸过来的手,转回头仔仔细细的打量他。

她在这京城到处乱跑了好几个月了,这样的事儿,这是头一回。

满京城,敢惹她的人,敢这么嚣张……

这人,是有什么来历,有什么原因?还是,就是个二楞子,让她赶上了?

看周娥的神情……

李苒又斜了周娥一眼,她好象跟她一样意外。

“这位小姐,有花名没有?跟爷说说。”男子拖着椅子挪了挪,再伸手去撩李苒那根步摇。

李苒伸手拿起窗台上的那杯热茶,照着男子的脸泼了上去。

周娥两眼瞪大,上身后仰,仿佛是要避开从男子脸上溅弹回来的水滴。

“他娘的……”

男子抬手抹脸,刚抹了一半,李苒已经站起来,从桌子上拿了碟子窝丝糖,连糖带碟子盖到男子头上脸上。

窝丝糖是这茶坊的头块招牌,做的极酥极脆,糖丝裹着糖粉糖霜,砸在男子头上脸上,顿时丝断粉绽,糊的男子头脸上花白一片,刚要狂骂,一张嘴,一声喷嚏先喷了出来。

李苒手脚极快,接着端起周娥面前那碟子淋着蜂蜜汁的松子儿糖酥,一碟子扣下去,男子歪戴的幞头跟着碟子飞到了地上。

接着是一碗荔枝糖水,接着又是一碟子煎白肠……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半桌子的果品汤水,连碟子带吃食,全都拍在了男子头上脸上,直拍的男子一头一脸血,连人带椅子,仰面往后摔在地上。

李苒又拎起碟子麻酱拌馄饨砸下去,拍了拍手,示意门外目瞪口呆的掌柜,以及紧贴门框站的笔直的?a糟,“把他拖出去吧,把这儿收拾干净,再各拿一份过来。”

掌柜一头冲进来,抖着腿,挥着手,指挥着几个伙计拖走男子,?a糟跪在地上,抖着手收拾摔了一地的碎碟子和吃食。

李苒长呼了口气,坐回椅子上,挪了几下,坐舒服了,赶紧看外面的舞狮子。

那对狮子已经跳上一丈多高的梅花桩上!

李苒心里一阵惋惜懊恼,那狮子上梅花桩时,最好看最威风,她最爱看,可惜了。

周娥从满地狼藉看向李苒,噗一声笑出来,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看完社戏回来,进了侧门,周娥就瞄见长安侯身边的长随头儿朱战从门房里探出头,冲她眨了下眼。

周娥慢下脚步,看着李苒进了二门,走远了,转弯进了门房。

“出什么事儿了?”周娥看着朱战问道。

“出什么事儿您还不知道?”朱战哎了一声,“就是被那位姑娘一摞碟子拍晕头的那个,想着您这边只怕要跟那位姑娘交待一声,特意在这儿等着您说说这事儿。”

“这你可想多了,这事儿,那位姑娘一个字儿都不带问的,那是个既聪明,又耐得下性子的。”周娥嘿了一声。

“都说她是个怪物。”朱战和周娥并肩作战多年,一起出生入死,关系极好,压着声音八卦了一句。

“怪倒不算怪,人挺好,就是,不是个一般人儿。你说说,那是哪儿来的傻货?还是,有人安排的?”周娥落低声音。

“应该是上了当,被人家拿去探虚实。

是个刚调任进京的六品官的宝贝儿子,到京城才五六天,说是听到闲话,象姑娘这样,锦衣华服,一个人,或是只带着个婆子到处乱走的,都是卖身的小姐。

这话也是,满京城,也就咱们府上这位姑娘,一个人……当然还有周姐您,满京城乱逛。

这个蠢货,之前跟他爹在知府任上,嘿,肯定是嚣张惯了,进了京城,还以为是在他爹当知府的小府小县,能称王称霸呢。

我让人把他送进了京府衙门,当场打了十板子。

他爹听到一半,差点吓晕了,这会儿,已经让他娘带着他,连夜启程回老宅修身养性去了。

他爹过来请见侯爷,侯爷没见他,传了话,让他以后严加管教子弟就行了。”

“说闲话的人呢?还有那茶坊,查了没有?”周娥皱眉问道。

“茶坊查过了,没查出什么不寻常,说闲话的人,说象是几个外地来的行商,估计查不出什么来。”

朱战一声干笑,“查到也不过查个实证,这人是哪儿来的,不是明摆着的,十有八九……”

后面的话,朱战没说下去,只捻着手指,嘿了一声。

周娥嗯了一声,她也想到了。

“周姐,这位姑娘,可真够凶狠的。

上一回,听说忠毅伯高家那位二娘子,脖子这么一道,僵起来半指高,幸好是根圆头银筷子,换个稍利一点的家伙什儿,高家二娘子可就……啧。

今儿这个,被她砸的,真真正正一头包,好几条血口子,这半边脸,青的青紫的紫,没个好地方。这手,可真够狠的。”

朱战声音压的低低的,啧啧有声。

“聪明得很呢,这一通砸下去,她这里,就半丝缝儿都没有了。我就在旁边,又不是非砸不可。”周娥同样压低声音。

“还真是。”朱战左右看了看,凑近周娥,“侯爷听说是姑娘亲手砸的,当场松了口气。”

“嗯,真是个聪明人儿,这么聪明,怎么能不知道哪好哪歹?

大梁早就没了,真要有人借着那点子血脉这事那事儿的,那是明摆着拿她当个招牌,当招牌……唉,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了。

我瞧着,这事儿,那位姑娘比谁都清楚明白。”

周娥一边说,一边下意识的扫了圈四周,顿了顿,接着道:

“老朱,那几个说闲话的,你下力气好好查查,能查出来最好,最好让他们知道知道,那姑娘是有人护着的,这手不好伸,能断了他们的念想那是最好。

侯爷能松出这口气,必定也是这个意思。

再怎么,那是他闺女,亲生的。

再说,那位姑娘真有点儿什么事儿,他能有什么好处?半点好处也没有。”

“我也是这么想,周姐您放心,一会儿我再多安排些人。老实说,我觉得那位姑娘真不错,别的咱不知道,就说这脾气,真好,多爽利。”

朱战说着,笑起来。

☆、第38章 礼尚往来

李苒回到翠微居,和往常一样,慢慢悠悠洗个澡,绞干头发,看了半本书,就睡下了。

躺在床上,却没能象平时那样,很快睡着。

手腕钝钝的痛,扔那几只碟子时,用力过猛了,好象把肌肉拉伤了。

和她从前的皮实相比,这具身体过于娇嫩了,

李苒将手腕放到被子外,看着一团亮白的窗户。

窗户新换上了银红纱,还有廊下多出来的几盏十分漂亮的灯笼,让这窗户上的亮白少了许多寒意。

李苒目无焦距的看着窗户,想着今天下午的事儿。

今天这个,是突兀而出的楞头青,还是来试探搭线的?或者两者都有?

周娥好象很意外,她稳稳当当坐着,是等着看自己会不会回应试探,会不会搭话回话吗?

难道他们,那个皇上,那位太子,据说极英明的人,真以为自己会心心念念着什么血脉,想要什么公主的荣光?

大梁已经没有了,改朝换代之后,旧朝的扑腾,从来都是个令人心酸的笑话儿。

那个皇上既然说自己聪明,怎么又会以为自己会做扑火的飞蛾?

大约是因为手握皇权的人,过于明白那份权力之诱人。

可她从来没有过什么权力,她一个人挣扎了许多年,所求,唯有一份安宁些的生活,象现在,窗户上那银红的纱,廊下那几盏红亮的灯笼,她已经满足了。

……………………

延福殿。

皇上靠在靠枕上,头微微后仰,满脸怅然,好半天,一声长叹,“你看看她这日子过的,朕好生羡慕啊!”

长安侯李明水垂手站在炕前,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侧身坐在皇上对面的太子一巴掌拍在厚厚一摞奏折上。

“阿爹就是说说。你看看这小丫头,多会找乐子……”

看着太子拧起来的眉头,皇上坐直,一脸干笑。

“说正事说正事,陕南这批流民,还是你跟王相他们议一议吧,跟谢岭说,无论如何也得挤点钱粮出来。阿爹年纪大了,政务上,你得多操心。”

“阿爹您是不是离六十还差很远呢?”太子上身前倾,看着他爹问道。

“哪差多远了,没几年了。咱们不说这个了。阿爹年青的时候到处打仗,受过伤,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你把这些拿去,你年纪轻,一目十行,看得快,阿爹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头就开始疼。”

皇上点了点炕几上一摞折子,再抬手按在头上,一脸痛苦。

太子斜着他,片刻,拿了一多半折子放到面前,“那小妮子是只过今天不想明天的,这份自在是能羡慕的?”

“这话也是,阿爹就是随便说说。”皇上又拿了几本折子,放到太子手边的那一摞上。

太子只当没看见,转头看向李明水道:“这么一点异常,这小丫头就抢先下手,连一句话缝都不留,这是她的态度。”

“对对对,这小丫头聪明得很呢,她跟谁说过来着,说必定有人看着她?”皇上抬头看向侍立在太子身后的谢泽问道。

“王家六娘子。”

“对对对,王相那个孙女儿。”皇上转回头,看向李明水,啧啧有声,”你看看,多聪明的小丫头,你家太子爷说的对,她什么都知道,这不留话缝儿,就是她的态度了,这小丫头,真比你聪明多了。”

“把她记入你们李家族谱吧,看来,和那一份血脉比,她还是愿意做李家姑娘。她这样的态度,你要让她知道,你看到了。”太子看着李明水道。

“是。”李明水欠身应是。

“她是个可怜人,能拉一把时,不要不敢伸手。”太子看着李明水,接着道。

“是。”李明水再次欠身应诺。

……………………

到祭灶前一天,社戏赛出了结果,排在前三的三支社戏队伍,兴奋无比的在迎祥池前那片空地上一起起舞庆贺,这一出起舞,精彩极了,李苒两只巴掌都拍红了。

从隔天起,李苒就没再出门。

因为各大戏班,以及唱小曲儿说书卖艺的等等,都从祭灶那天起,封了箱,一直封到大年三十,初一再开箱。

照茶坊焌糟的话说,一年到头牛马一样,总要歇几天,再说,也要养足了精神,在正月里好好挣点钱,运道好的,一个正月就能挣到小半年的养家钱呢。

戏班子什么的都封了箱,李苒就没什么好看好听的了,当然就不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