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苒转头看向王舲。

“昨天一大早,杜王妃到我们家,找我太婆提亲。”王舲话没说完,又笑起来。

李苒挑眉看着王舲,“到你们家提亲?你家……你?三公子吗?”

霍家没定亲的还有霍文灿和他妹妹霍文琳两个,可王家,还没成亲的,至少京城这里,就只有王舲一个人了。

“是啊,你觉得呢?”王舲一边问一边笑。

李苒失笑,“这是怎么啦?又一句我觉得呢,我觉得怎么样,跟这事全不相干,这事儿,要看你们家觉得怎么样,你觉得怎么样。”

“太婆和阿娘觉得好,我的亲事,太婆和阿娘挑了……得有四五年了,最看中的,就是河间郡王府三公子,从前阿娘还找人探过话,可三公子嫌我长得丑。”

王舲连说带笑,说到最后一句,摊着手,连声唉唉。

李苒听的笑起来,上上下下打量着王舲,一边笑一边叹气摇头,“三公子那眼神……他这是借口吧?我觉得满京城,你最好看。那你呢?”

“我也挺中意三公子的。”王舲答的快而爽利。

李苒有一丝意外,沉默片刻,看着王舲道:“曹家,求娶阿沛,大约是曹茗的意思,你也能感觉出来,是不是?”

王舲惊讶的扬着眉毛,一边笑一边点头,“我还以为……唉唉,您可真是。”

“我又不笨。可三公子,跟曹茗不一样,你都知道的。”李苒接着道。

“嗯!”王舲极其肯定的点了下头。“我仔细想过。一,您对他,可半点意思也没有。”

王舲笑看着李苒,李苒点头。

“第二,他可就病了一天。”

李苒失笑出声,也是,就是病的这一天,也是因为他的面子。

“这话,太婆和阿娘也和我说过,年少轻狂,都有这样的时候,说起来,前两年,我还成天做梦梦到谢将军呢。”

李苒一口茶噗了出去。

“咦,你看你,至于么!”王舲再次唉唉连声,“这京城,敢想想谢将军的,只怕都做过梦吧,可谢将军……实在是崖岸高峻的厉害,看都不让人看清楚的那种,可做梦,还是要做一做的啊。”

李苒呛的咳个不停,用力拍着胸口,勉强止住呛咳,冲王舲摆着手,“我不是……你说你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们这样的人家,从小儿的教导,不许纵情纵欲,读书是为了明理,要修身养性,婚姻这样的事,情欲其次,门第相当,品行脾气,言谈教养,才是根本。彼此之间,只要能说得来,就是极好的了。”

王舲慢声细语。

“我和三公子挺说得来。”

“你二哥二嫂?”李苒沉默片刻,看着王舲,低低说了句。

“二哥和二嫂两个,不管是在我们家,还是在明家,都是最让人羡慕的一对,可二哥腿跛了,二嫂嫁的是个跛子,太婆说,这是上天的补偿。”

李苒嗯了一声,抿了半杯茶,抬头看着王舲笑道:“确实挺好,三公子是位君子,再说,他长的多好看呢!”

“就是啊!”王舲笑个不停,“就冲这个,我觉得我能多包容很多很多!”

两个人从三公子的好看,越说越远,直到天近傍晚,才出了茶坊,各自回去。

王舲回到府里,径直往太婆安老夫人院里进去。

她外婆沈老夫人正和她太婆安老夫人对坐在榻上说古话儿,见王舲进来,沈老夫人下意识的上身往前,期待无比的看着王舲。

王舲意外的看着简直有几分失态的外婆,急忙先将李苒的回话说了。

沈老夫人呆了片刻,满脸失望。

安老夫人悄悄示意王舲退下,看着沈老夫人笑道:“你这是关心则乱,这孩子这话回的,多好呢,这是个能掌家的,怪不得吴老夫人一眼就相中了她,吴老夫人这眼光,确实好。”

“唉,也是。”沈老夫人脸上添了几分痛楚。

“这样好!”安老夫人欠身在沈老夫人手上拍了拍,“你想想,这京城,三座谢府呢,那边尚书府上,从来没安生过,略差一点的,只怕都抗不住那位尚书夫人。”

安老夫人一声长叹,“这是上天有眼,送来这么位姑娘,这样的身世,这样的脾气禀性,你看看她,就是安家人的品格儿。

从前咱们闲话过多少回,要是安家还在,要是阿泽肯,从安家挑个媳妇,倒是能抗得过那位尚书夫人,现在,多好。”

“是,我也是这么想,就是……唉,我贪心了,也有些急了。”沈老夫人缓缓吐出口气。

“咱们这个年纪,说不定今天睡下,明天就醒不来了,你急,我也急,可再急,咱们都得放宽心。”

安老夫人欠身倒了杯茶推给沈老夫人。

“这事儿,你是当局者,我算是旁观者,当局者过于牵心挂肚,我这个旁观者,最清楚明白,这是好事儿。

阿苒今天真要一口答应了,那才要犯愁呢,她今天能顾念你这个长辈,那尚书府那边呢?岂不是更要顾念?”

沈老夫人连连点头,“我是当局者乱,我知道了。说起来,都是好事儿,都是让人高兴的事儿。”

沈老夫人开始话有点儿急,说着说着,缓和下来,“阿沛这门亲事,我高兴得很,阿沛这丫头,不声不响,性子有些绵,她这亲事,我有多烦心,你最知道。

这会儿,曹家竟然求上了门,这倒在其次,我高兴就高兴在,这是曹家三郎求着他太婆,上门求的亲,阿沛也极愿意。

咱们这样的人家,能象三郎和阿沛这样,情意相投,多少难得。

这会儿,阿苒又这样好。

都是该高兴的事儿。”

沈老夫人说着该高兴的事儿,却抹起了眼泪。

……

李苒回到长安侯府,走到翠微居院门口,站住,犹豫了一会儿,让人叫了小云出来,低低问道:“三爷都是什么时辰回来?快回来了吗?”

“是快回来了,姑娘要寻三爷?”小云忙笑问了句。

“嗯。”李苒转身往外走。

“我陪姑娘去吧,二门里面,悠远亭那里可以等一等,三爷回来,必定要经过那里的。”小云急忙提着裙子跟上。

“好。”李苒应了,跟着小云,径直往悠远亭过去。

等了也就小半刻钟,李清宁看起来很有几分悠闲的从二门过来。

“三哥。”李苒迎出亭子。

“咦?你怎么在这里?”李清宁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不是不是,你看我这张破嘴,是,有什么事儿?”

“有,”李苒一向简洁明了,扫了眼四周,往前半步,看着李清宁低低问道:“霍家到王家提亲的事,三公子知道吗?”

“你怎么知道了?也是也是,你说霍三?他当然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不点头,他阿娘哪敢给他提亲?他知道,他就是……那个,四妹妹你不要……”

李清宁被李苒一句话问的挠起了头,霍三刚刚干了那个事儿,也就隔了两三天,就跑到王家提亲去了,这实在有点儿那个那个……

“三公子肯?”李苒紧盯着李清宁。

“怎么说呢,他阿娘逼得紧,还有他大哥,三公子说,他那些丑事,六娘子一清二楚,六娘子肯定不能答应,反正人家肯定不会答应,就让他阿娘跑一趟呗,跑了这一趟,他阿娘就死了心了……”

“六娘子答应了!”李苒截断了李清宁的唠叨。

“什么!”

李清宁惊叫出声,圆瞪着两只眼睛,呆了好一会儿,双手一起拍在头上,一声唉哟,“这下完了,三郎惨了!”

迎着李苒有几分冷厉的质疑目光,李清宁连拍了几下手,拍的十分响亮。

“你不知道,三郎怕六娘子,从小就怕,他说她丑……不是丑,他怕她!惨了惨了,这下三郎惨了,我就说他……太惨了!”

李苒大睁着双眼,瞪着捂着脸,连声哀叹的她三哥,好一会儿,猛抽了口气,转身走了。

☆、第90章 乞巧

李苒回到翠微居,没再出去,早饭后,周娥一身素服出去,听小云闲话,也就比她早一刻来钟才回到翠微居。

她这会儿再出去,周娥必定要跟着的,那就太折腾人了。

再说,她也没什么事儿。

第二天,刚入了哺时,周娥掀起上房帘子,探头进去,看着李苒道:“今天外头热闹。””嗯?好。“李苒立刻放下手里的书,起身下榻。”姑娘换身衣服吧。“付嬷嬷捧着身衣服,从周娥身边挤进屋。

小云和付嬷嬷一起,侍候李苒换了衣服,付嬷嬷看了看李苒头上,头发梳的很好,不用动了,换支发簪就好了。

李苒低头看着自己一身鲜亮,有几分纳闷,她很少穿的这样娇艳亮丽,不过,也没什么。

出了院门,周娥看了眼李苒,“听小曲儿?”

“好。”李苒也想去看看桃浓,干脆应好。

周娥和车夫说了一声,车子赶着车,不紧不慢往里瓦过去。

桃浓看到了两人,打发人过来递了话儿,她今天要去试几件新衣服,唱完小曲儿就得赶紧过去。

李苒和周娥听完小曲儿出来,周娥想起吴嫂子的猪头肉,李苒一听也十分嘴馋,也想去看看吴嫂子最近怎么样了,和周娥一起,穿过小巷,到吴嫂子脚店时,却看到脚店大门紧闭,灯火全无。

两人纳闷的从这边看到那边,又问了隔壁香烛店的伙计,香烛店伙计表示昨天还好好儿的,今天从早上起,就没见开过门,也没见过吴嫂子,许是有急事儿出门了?

周娥用力拍了一会儿门,里面半丝动静也没有,两人只好掉头回去,随便找个地方吃了晚饭,周娥提议去附近的小甜水巷逛逛。

京城一共六条甜水巷,全是妓馆聚集的地方。

周娥的提议,甚至她主动邀她出来这件事,都让李苒颇为纳闷。

周娥从不对她的出门与否,以及行踪提半个字的建议,象今天这样明白提议出来逛逛,以及去逛逛甜水巷这种地方,实在让她诧异莫名。

嗯,再看看再说,周娥是个坦荡惯了的,多看一会儿,大约就能看出端倪了。

小甜水巷是所有甜水巷中,规格最高的那一条。

小甜水巷的街道很宽,两边的花楼间间都极其气派奢华,每一家门口,都搭着彩楼。

彩楼大同小异,都是在正中高高供着位头戴蛇冠,或是干脆头脸就是个蛇模样的神像,神像是装饰着珠宝绫罗,华美非常,神像外面,罩着碧笼红纱。

神像两边和前面,摆满了一对对活灵活现、不知道用什么做的大雁,鸳鸯,龟鱼等等,以及一个个缩小版的农家乐,用瓜果雕刻出来的人物花草等等等等。

摆得一派田园风光,宛如世外桃源。

李苒从头一家起,就伸着头仔细的看,看的惊讶极了,这一样样的东西,太精致太好看了,那农家乐里碧绿的禾苗都是真的,那些花草好象是用真的瓜果雕刻出来的,都是些精致却不能长久保存的东西。

“这是什么?”李苒指着彩楼,看着周娥问道。

“彩楼。”周娥的回答简洁到等于没说。

“这是什么?”李苒只好指着中间的蛇冠或蛇面神像问道。

唉,逛这样的地方,还是应该和六娘子一起,跟周将军这样的,就是盲游啊。

“磨喝乐。”周娥瞄了眼蛇冠神像,很不屑的答了句,她对一切神像都是斜眼看。

“摩睺罗吗?”李苒立刻就明白了,怪不得有些眼熟。

“应该是吧,不是也差不多。”周娥摆了下手,她对这些从来都是不求甚解,大差不差就行,差了也没事,又不会死人。

“那些呢?有名字吗?”李苒再指着那些大雁鸳鸯、农家乐什么。

“那个叫水上浮,这是谷板,这些都是花瓜,这是果食将军,那是种生,那是荷花。”

周娥手指点着,一口气介绍下来,简单明了。

李苒听的想叹气,好吧,大约周将军也是只知道叫什么名字,这些到底是什么,什么来历,有什么说法,什么作用,她也不知道吧。

李苒换一家再仔细看,看的兴致盎然。

“甜水巷平时就这样吗?还是就今天这样?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又过节了?”李苒一连看了四五家,看着周娥笑问道。

在京城这大半年,李苒最大的体会,就是这儿的节日,是真多啊!

周娥被李苒这一句话问的,两根眉毛挑的老高,手指从头一家花楼划到她们正在看的这家,再往回划了一遍,“你不知道这是啥?”

“是什么?你刚才不是说,花楼?”李苒顺着周娥的手指看过去,再看回来。

她刚才问过她,她说是花楼!

“唉!”周娥一声长叹,抬一只手按在脸上,“今天是乞巧节,七月七。你竟然不知道。”

是她犯糊涂了,也是因为最近这位姑娘不大犯傻了,她就把她一无所知这件事给忘了。

付嬷嬷说今天是乞巧节,说长安侯府那乞巧会,她去了不好,不去,怕她总是会有几分伤感时,她竟然一直点头!

唉,这姑娘根本就不知道今天是乞巧节!看样子,乞巧节的规矩,她也是半分不知。

她跟付嬷嬷,白操心了!

“这乞巧节,也跟中秋一样,都是各家关着门,一家人一起过的?”李苒看着一巴掌按在脸上,满身懊恼的周娥,笑问道。

“嗯,付嬷嬷……也算正好,让你见识见识咱们京城的乞巧节,整个京城,最好看的乞巧楼,都在这条街上,看过这条街,你就算见识过京城的乞巧节了。”

周娥的手从脸上抹下来。

“多谢你,还有付嬷嬷。”李苒看着她,低低谢了句,接着往前看。

一条小甜水巷逛到底,李苒满足的叹了口气。

周娥说得对,这条街上的乞巧楼,真是各具心思,争奇斗艳,好看极了。

李苒站在巷子口,看着周娥,没等她说话,周娥的嘴角就开始往下扯了,“从万寿观回去。”

“嗯。”李苒转过头,不看周娥那一路往下撇的嘴角了。

从小甜水巷到万寿观不算近,李苒上了车,到八仙楼前,才下了车,和周娥一前一后往万寿观过去。

刚到万寿观大门前,李苒就看到了站在那棵大槐树前面的谢泽。

看着李苒三步两步跑过来,谢泽嘴角带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手里托着用红绿丝绳扎着,十分漂亮的一束翠绿,递给李苒。

“种生。”李苒伸手拿过,托在手里仔细看。

“不能吃。”谢泽嗯了一声,又补了句。

李苒抬头看了他一眼,她都叫出名字了,难道还不知道能不能吃吗?

而且这个东西,真的能吃,还十分好吃。

李苒握着那束种生,和谢泽信步往前。

“王家六娘子定给了霍文灿。”走过那家面馆,谢泽突然说了句。

“嗯,六娘子觉得挺好。”李苒仰头看着谢泽笑道。

谢泽侧头垂眼看着李苒,片刻,似有似无的哼了一声。

这小丫头这份小聪明……

“六娘子觉得好还是不好,有什么要紧。”

“嗯,我也觉得挺好。”李苒想了想,带着几分小心,答了句。

谢泽站住,低头看着仰头看着他的李苒,片刻,转身接着往前。

“谢沛和曹家的亲事议定了。”

“嗯。”李苒被谢泽这再一句,说的有些拿不准他什么意思,只低低嗯了一声。

谢泽侧头看着她,“累了?”

“没,是你走得慢。”李苒被谢泽这跟刚才全不搭界的一句话,说的简直有点儿懞。

她懞,也是因为他平时极少说话的。

“小甜水巷好玩吗?”谢泽转进了那条横巷子,再问道。

“嗯,那些乞巧楼漂亮极了。”李苒看着手里的种生。

她觉得她手里这把种生是所有种生中,最好看的那一束。

“你不用乞巧。”

“嗯?嗯。”李苒反应过来,笑起来,“我什么都不会,也不想学,是不用乞巧。”

谢泽脚步微顿,侧头看了眼李苒,转头回去,嘴角露出丝丝笑意。

出了横巷子,谢泽站住吩咐石南搬两椅子来。

石南从小饭铺里错了椅子桌子,又沏了壶茶,放到桌子上。

李苒和谢泽坐下,谢泽欠身倒了杯茶,推给李苒,自己再倒了一杯,端起来慢慢抿着。

李苒也抿着茶,看着眼前已经有了几分萧瑟之意的荷花荷叶,心情愉快。

“谢家联姻鲁国公府,是谢家费了心思求来的,结亲曹家,大约是意外之喜,谢曹这次联姻,太子觉得很好。”

喝了半杯茶,谢泽再次开口,声音沉而缓。

“嗯,鲁国公府,”李苒顿了顿,“当时也是看着你吧?”

谢泽侧头看着李苒,笑意隐隐,片刻,嗯了一声,“鲁国公心机深沉,就是过于算计了。”

“谢家已经交到你手上了?”李苒看着谢泽,有些犹豫的问了句。

“嗯,这是皇上的意思,也是太子的意思。”谢泽往后靠在竹椅背上,脸色微沉。

“你不想回到谢家。”李苒声音极低,“就象我不想回到李家。”

谢泽侧头看着她,好一会儿,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

“我也不喜欢这个世间,象周将军,她军功卓著,可她为什么不能开府建衙,象长安侯府那样,就因为她是个女的,真不公平,为什么人一定要归到家归到族里,一个人活着,为什么不行?还有,为什么女人就一定要穿裙子,一点儿都不方便。”

李苒伸直双腿,抚着长长的裙子,一边说一边叹气。

谢泽听的眉梢挑起,片刻,斜睨着李苒,哼了一声,“你这是劝我呢?”

“不全是。我真是这么觉得,不过,没办法是不是,所以就不想这些了。”

“嗯。”好一会儿,谢泽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李苒也不说话了。

一壶茶喝完,谢泽站起来,“回去吧。”

“嗯。”李苒跟着站起来,过去上了车,看着谢泽抬手冲她挥了下,笑颜绽放。

☆、第91章 三个皮匠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苒被人一把推醒,吓的一骨碌坐起来。

“别怕,是我!”

周娥的声音刚落,外间已经亮起了灯,李苒看清楚真是周娥,一口气松下来,“出什么事了?”

“桃浓在后角门,说是吴嫂子出事了,杀了人,得你走一趟。”

周娥伸头过去,贴到李苒耳边,低低道。

李苒听的眼睛都瞪大了。

周娥这话,前一半好理解,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得她走一趟?她是能毁尸还是能灭迹?

“赶紧赶紧!把衣服穿上,咱们边走边说。外头凉,拿件长袿子。”周娥前一半和李苒说话,后一半挥着手示意小云,以及已经听到动静赶过来的付嬷嬷。

李苒没再说话,动作极快的穿好衣服,小云给她绾着头发,李苒接过小丫头递上的湿帕子抹了两把脸。

连小半刻钟都没用,李苒就收拾好了,一边往外走,一边从付嬷嬷手里接过件薄袿子,随手披在身上,和周娥一前一后,出了正屋,从后院角门,疾步出去。

桃浓正站在长安侯府后园角门外,团团转圈。

周娥步子极快,又一路上躲躲闪闪,天黑路弯,李苒一路小跑跟着,能一步不落跟上就不错了,根本顾不上说话。

桃浓先看到周娥冲出来,没等说话,又看到了跟在周娥身后,喘着粗气的李苒,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点着李苒,“她来干嘛?你叫她干什么?你说你得叫个人,就是叫她?你叫她干什么?”

“你不懂,少废话,赶紧,咱们先过去看看。”周娥推了把桃浓。

桃浓被她推的踉跄了四五步,顺势往前,一通跑,冲到停在巷子口的一辆破旧的大车前。

周娥一把揪起李苒,把她甩上车,自己跳上去坐在桃浓旁边。

李苒从车里伸出头,见是桃浓坐在车夫位置上赶车,眨了眨眼,倒也没什么意外。

这位可是从兴荣关上下来的,赶个车什么的,不值得惊讶。

“是这么回事,吴嫂子出事了,她把她男人打死了。就这样。”周娥拧着身子,三两句话,就算是说完了所有的事儿。

“我能帮什么忙?”李苒先问重点。

周娥斜着她,片刻,往上翻了个白眼。

“就是,她能帮什么忙?你叫她干什么?你是急糊涂了吧?”桃浓眼睛盯着前方,话说的很急。

“赶你的车!不懂别开腔!”

周娥极有气势的把桃浓怼了回去,挪了挪,凑近李苒咬耳道:“你怎么……唉,也是,你什么都不懂,这京城防卫,可是在谢将军手里的,我已经让人去找谢将军了,就说你说的,让他到吴嫂子那间脚店找你,这事儿,只能借你金面,请谢将军援个手。”

李苒瞪着周娥。

周娥摊着手,一脸干笑,“人命关天,除了吴嫂子,还有她那个小闺女呢,吴嫂子活不了,她那小闺女也活不了,救人一命么,现在这是两条命。”

“她能帮什么忙?”

桃浓又问了一次。这一句里全是疑问,她是真想不通,这位姑娘能帮什么忙?用来祈福吗?

“不是跟你说了,不懂就别说话!”周娥再次怼回桃浓。

李苒深吸了口气,看着周娥,“就怕你想的太好了,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我……”

“正好看看,来了照来了说,不来照不来的说。真要是……”

周娥话没说完,从李苒身边直回身子,看着李苒,嘿笑了几声。

“真要是后一半,那吴嫂子呢,怎么办?”李苒看着周娥,皱眉道。

“去求一求李侯爷。”周娥瞄了眼李苒,声音压的极低。

“嗯。”片刻,李苒低低应了句,看向桃浓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十几年都忍下来了,怎么突然杀起人来了?”

“对啊!我也没来得及问,快说说。”周娥拍了下桃浓。

“她说白老头喝多了酒,要奸她闺女,她急眼了,从厨房拎了只炒锅,一锅下去,白老头脑袋开了瓢。”

桃浓这叙述的简洁程度,和周娥有得一拼,不过比周娥讲的清楚明了多了。

“白老头多大了?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儿?”

李苒说不上来什么心情。

吴嫂子的女儿她见过一回,一直低着头,瘦瘦小小,好象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吴嫂子被白老头父子打的半个月下不来床的时候,都不是一回两回了,她一回都没敢还过手,能让她还手,又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只能是这样的事儿。

从前白老头父子打过几回她闺女,回回都是吴嫂子把闺女护在怀里,宁可自己被打死,也不让人动她闺女。”

桃浓的话顿住,片刻,长叹了口气。

“吴嫂子就看着这个闺女活着,老早就盘算着,要早点给她闺女挑户好人家,一定要挑户好人家。

今年刚过了年,就说过一回,说是要给她闺女说亲,好亲事难得,说上两年三年才议成的,多得是,她得趁早。

白老头早就放过话,要把她闺女给他大儿子做妾。

她这么急着给她闺女说亲,也是因为这个,做妾这事,她宁死也是不肯的。

这半年,她一直偷偷摸摸到处托人给她闺女说亲,上个月,我听谁说过一句,说是她看好了一家。

白家父子必定是不想让她把闺女嫁出去,一是怕她陪送闺女,再偷着贴补她闺女,二来,也担心她闺女嫁出去之后,她也跟着跑了。

她要是跑了,他们白家这一大家子,吃谁的喝谁的?

一窝子畜生!呸!”

桃浓话说的利落,赶车的技术更加的好,车子在空旷的大街上跑的飞快,很快就到了吴嫂子脚店所在的那条街口。

桃浓在街口停下车,放下周娥和李苒,赶着车往前,将大车交给等在路边的拉车汉子,小跑过来,三人一起,绕了个圈子,从脚店后门,进了脚店。

陈尸的地方,在挨着厨房的一间小楼上,楼梯就在厨房里,极狭,上面其实只能算是半间阁楼。

吴嫂子蓬头垢面,两眼深陷,鬼一般瑟缩团坐在楼梯上,听到动静,站起来,垂着头,后背紧贴着木板。

“别怕,不会有事儿的,周将军来了。”桃浓拍了拍吴嫂子,无力的宽慰道。

“你别上去了。”周娥踏上楼梯,看着提着裙子就要跟上来的李苒道。

“我不怕死人。”李苒答了句,跟在周娥后面,在几乎就是漆黑一片的楼梯上,摸索往上。

桃浓在最前,站在阁楼门口,打着了火镰子。

李苒站到门口,看着几乎铺满了狭小房间的胖大的白老头。

白老头跪在地上,头和上半身都在床上,地上没什么血渍,想来,血都流在床上了。

“小姑娘呢?”李苒回头看向吴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