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苒以微笑应付过沈庄头这一声谢,看着沈庄头问道。

“是,统共六百三十头,都牧在后头那一片。”

“嗯,庄子里统共多少户?大约多少人?这麦收还要忙几天?”李苒接着问道。

“咱庄子里人不多,统共三百零九户,这十来年都太平,就开平九年那场大旱祸害的厉害,别的年成都过得去,各家都添了不少娃儿,算上娃儿们,一千九百六十七口。

今年麦收顺当,明儿再忙上一天,到后天扫个尾,就差不多了。”

沈庄头垂手答道。

李苒默默算了下,看着沈庄头吩咐道:“明天杀几头猪,照一家分上两三斤肉,大家再好好吃一顿的量。

这几天大家辛苦,我请大家吃顿肉吧。”

“那猪……”

沈庄头一句话没说完,顿住,飞快的眨着眼算帐。

“倒是有几十头去年年初逮的猪娃,一家两三斤,再吃一顿,半大小子多得很,那可得杀上十来头!”

“嗯,宁多匆少,你去安排吧。”李苒微笑道。

“杀猪什么的,不用抽壮劳力,让老马他们帮你。”周娥接了句,再看向李苒,“看个热闹,后天再走?”

“嗯。”李苒笑应了。

☆、第151章 桃浓的蛊惑力

第二天一早,李苒出了营地,站在麦场边上,恍惚觉得,这打麦场上的气氛,和昨天大不一样。

周娥甩着手上的手,从小河边过来,迎着李苒笑道:“真是不得了!庄子里这些人,二更就起来下地了。你看看,麦子快收完了。

刚才沈庄头来过一趟了,说是午饭前后,就能把地里的麦都收上来了,吃了午饭就杀猪,就在这里,大家伙儿好好吃喝一顿。”

周娥一边说着话,一边示意李苒看把独轮小车推的飞快的两个半大小子。

“瞧瞧这精神劲儿。托你的福!”

李苒微笑看着周围,片刻,嗯了一声,等苗忠过来,上了马,绕过打麦场,从她们进来的方向,查看她这座庄子。

李苒不过从这个村落,走到另外一个佃户聚集的村落,再回来,午时已经过去很远了。

打麦场一半还在忙着摔麦粒捆麦秸。

整齐硬挺的麦秸要仔细的理出来,留着修缮屋顶,余下杂乱的麦秸,用叉挑着,一层层垛起来,用来烧火做饭。

打麦场另一边,已经支起了锅,一捆捆的木柴扛过来,一个妇人从旁边抱了抱麦秸过来,开始引火烧水。

另一个妇人挑了两桶水过来,放下桶,挽起袖子刷了几下锅,提起桶,将水倒进大锅里。

旁边几个中年人,有的磨刀,有的抬了杀猪凳过来,有的支架子。

村子方向,几个人赶着十来头猪过来,一群还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子,跑前跑后,欢呼雀跃。

李苒站住看了一会儿,才进了营地。

睛热的五月天,这大半天,李苒不知道出了多少汗,进到堆着冰盆的帐蓬,痛快洗了个澡,吃了点东西,又歇了一会儿,李苒才站起来,出了营地。

太阳已经西斜。

打麦场另一边也收拾出来了,多出来的十几个麦秸垛旁,几个汉子说笑着,用一桶桶的胶泥糊着麦秸垛的顶。

阔大的打麦场上到处都是人,男人们多数蹲在麦场周围,抽着旱烟,大声说笑着。

女人们排着长队,一边说笑,一边时不时伸长脖子,往前面看几眼。

小孩子打着闹着,尖叫着,满地乱跑。

见李苒过来,蹲着的男人急忙站起来,扎扎着手,不停的点头哈腰。女人们有些呆怔的看着李苒,和跟在李苒身后,背着手一脸严肃的周娥。

小孩子好奇了一会儿,就又跑着跳着玩去了。

“你们随意,不必多礼。”李苒微笑。

“你们该干嘛干嘛!”

周娥挥着手,吼了句。

李苒失笑,也是,她太文邹邹了。

男人们往后退出十来步,有的站着没敢动,有的拿捏着蹲下。

李苒越过他们,走到挂着十来扇猪肉的架子前。

一个中年人握着把锋利的尖刀,正照着沈庄头的指示,一条条切着肉。

“贵人。”

看到李苒过来,沈庄头急忙躬身见礼。

“你忙你的,不用理会我。”

离七八步,李苒站住,示意沈庄头。

沈庄头应了,接着指挥分肉。

“把油多的那块给她,再给她拿一个猪心一个猪肚,那只猪肝也给她,晚上就别过来了,你男人一场大病,刚有点儿起色,虚不受补,别让他多吃,受不住滑了肠,可就麻烦了。”

“俺知道,多谢沈叔。”排上来的妇人接过肉和猪心等,放进篮子里,团团福了一圈,急急忙忙走了。

接着十来个,沈庄头不再说话,只看着中年人分肉。

“给她一半板油,大骨头再拿几根给她,你家那七八个小子,一会儿放开肚皮吃饱,这板油大骨头,还能多吃两顿荤腥。”

李苒看了一会儿,退后两步,和周娥往旁边看正在忙着剥葱洗姜洗白菜等等,一桶桶拎着水洗肉,剁成大块,一块块码进锅里,以及旁边将一个个圆圆的面团放进蒸笼,开始蒸馒头的妇人们。

夜幕垂落,打麦场上溢满了浓香的肉味,夹杂着清新的麦面香味,诱人非常。

打麦场中间放着一张张款式颜色质地驳杂的各种桌子,高的八仙桌,矮的小桌,桌子边上都坐满了人,桌子中间放堆得高高的馒头,人手一只大碗,碗里是香喷喷肉多菜少的猪肉炖白菜。

桑嬷嬷也让人抬了张桌子出来,李苒没让她放到打麦场中间,而是靠近老马,以及王翠她们。

王翠她们这块地方,先是王翠看中,老马看过,最后桃浓再兜过一圈,才挑中的。

这一块地势最高,迎着风口,是看整个打麦场的最佳位置。

一桶桶的酒也抬了上来,男女不拘,甚至半大孩子,愿意喝的都可以去倒上一碗。

周娥去倒了两碗,回来递给李苒一碗,李苒抿了口,味道浓烈,象那一大锅一大锅的猪肉白菜,简单实在。

麦场中间,有人唱起了不知道什么曲儿,扯着嗓子吼的竟然十分好听,旁边有人跟着唱,有人拍手叫好,有人一边笑一边骂唱得难听。

麦场里热闹的沸反盈天。

和李苒隔了几张桌子的桃浓,早就端着碗酒,跑到一群小姑娘中间,突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唉哟你这个傻妮子。

“去瞧瞧。”周娥伸长脖子看了一会儿,和李苒建议道。

李苒笑应了,和周娥一起,绕到后面,看坐在一群小姑娘中间的桃浓的热闹。

桃浓一身跟出门的粗使婆子打扮。

从跟进李苒这支队伍,桃浓把就自己安排进了最外围的粗使婆子中间,也领了一份差使。

周娥只随桃浓,桑嬷嬷很是赞叹了几回,桃浓这份明白自守,极其少有而难得。

“……只要对你好?怎么好?他自己都吃不饱饭,对你再好,你也得饿肚子不是?”

桃浓一边笑,一边用手指点着坐在她斜对面的小姑娘。

“不欺少年穷!现在穷怎么啦?他以后肯定能置下地,置几十亩地!”

小姑娘很不服气。

“那你干嘛不现在就找个有几十亩地的?当然!”

桃浓挥着手,话风一转。

“要是没个十亩八亩的陪嫁,也找不着有个几十亩地的婆家。

你们这帮小妮子,我跟你们说,最不能嫁的,就是她说这种,什么都没有,就是对你好的,他什么都没有,再不巴结你,你能理他?”

“要是他没巴结我,是我先巴结他的呢?”旁边一个小姑娘不服气道。

“那他肯定长得好看,数一数二的好看!”桃浓接的很快。

周围的小姑娘哄笑起来。

“要是数一数二的好看,那可不能算什么都没有。”

桃浓一脸严肃。

“就为了好看这两个字,姐姐我可是愿意有多少银子就拿出多少银子,能借到多少银子就借到多少银子的。”

“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刚才不服气的小姑娘笑的前仰后合。

“你们庄子里,是不是长得好看的小妮子嫁得都好啊?那数一数二俊俏的小后生,是不是有的是愿意十里红妆嫁给他的小妮子啊?”

桃浓斜着不服气的小姑娘。

“我大姐就嫁到镇上了,大姐夫家里有两间铺子呢,大姐夫就兄弟两个,一人一间铺子,我大姐嫁过去前,就分好了的!”

一个脸色圆圆,十分可爱的小姑娘,扬着手叫道。

“你阿爹能给你多少陪嫁?”桃浓笑眯眯看着不服气的小姑娘。

小姑娘顿时涨红了脸,冲桃浓轻啐了一下,“姐姐依老卖老……”

“呸!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老了?”桃浓柳眉竖起,冲小姑娘呸了回去。

四周的小姑娘哄堂大笑,一边笑一边点着被桃浓呸愣了的小姑娘,七嘴八舌:“姐姐刚才说过了啊,谁敢说她老,她就呸谁一脸!”

小姑娘反应过来,一边笑一边冲桃浓颔首哈腰,“我错了,姐姐一点儿也不老。”

李苒看的听的笑个不停。

远远的,一片急促的马蹄声传过来。

李苒一下子绷直了后背,转身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象是王爷!”负责值守的沈麦急步过来,离了十几步,就冲李苒挥手叫道。

李苒提着裙子,穿过喧嚣的打麦场,冲向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马蹄声由远而近的极快。

远远看到奔迎过来的李苒,最前面的几匹马往两边冲进麦地,谢泽急勒住马的同时,跳下马,迎上李苒,一把抱起了她。

打麦场四圈竖着的火把,把打麦场和周围照的明亮无比。

打麦场中的热闹人群,伸长脖子,呆看着纵马而来的谢泽,看着他跳下马,看着他抱起李苒,转了半圈,看着他看着仰头看着他的李苒。

等谢泽一脸笑容,抬头看向众人时,打麦场中顿时一片慌乱,砸了碗绊倒凳子,昏头涨脑的往地上跪。

“瞧见了吧,这才是真好看,这样的好看,别说要银子,要命都行!”

桃浓端着碗酒慢慢抿着,看着谢泽揽着李苒,往营地进去了,斜瞥着周围一圈还在目瞪口呆的小姑娘,一声感叹。

“那是谁啊?”

一个小姑娘抽过口气,眼睛盯着已经什么也看不见的营地,拉了拉桃浓问道。

“王爷,跟王妃,你们这庄子的主家,你们的主家。”

桃浓不紧不慢道。

“神仙一样!真好看,王妃也好看!”

小姑娘再抽了口气,这一句感叹的十分满足。

“你们王妃就是被王爷这神仙一样的好看迷住的!”

桃浓也感叹了句。

打麦场上的热闹渐渐散去,一群小姑娘散的最晚,那个一直不服气的小姑娘和同伴一起,穿过已经空旷起来的打麦场,一边往家里走,一边低低说着话儿。

“翠儿姐,我想去念书。”不服气的小姑娘再回头看了眼营地,和旁边的翠儿低低道。

“咦?你不是嫌学活太累,先生又好打人,你今年都十五了。”

“还能学上两三年,我娘前儿还念叨,说我不懂事,我是不懂事,学活累是累,可学了活儿就能挣钱,我很聪明的,八九岁那时候,真是一点儿也不学,就那样,我也识了好些字。

回去就跟我娘说,明儿我就去学里,这一回我要好好学!”

小姑娘攥起拳头握了握。

“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翠儿有几分惊悚的看着小姑娘。

“我要学活,要挣钱,能挣多少就挣多少!挣很多钱!

我也要为了好看两个字,有多少钱就花多少钱!”

小姑娘用力挥了下手,以示决心。

☆、第152章 思念

谢泽揽着李苒,沿着打麦场进了营地。

紫茄等人一通忙碌。

谢泽沐浴出来,见饭菜已经摆好,看着李苒惊讶道:“你还没吃?”

“不是我,石南说你还没吃饭呢,说你中午就没吃好。”

李苒盛了碗汤递给谢泽。

谢泽松了口气,接过汤几口喝了,连吃了两只馒头,菜也吃下去大半,看起来是真饿了。

李苒看着谢泽吃好饭,才笑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明天赶到房安驿?”

“从房安驿过来的。”谢泽含糊答了句。

“石南说你中午饭也没吃好,你这几天一直在赶行程?”

李苒往前挨到谢泽身边,接着问道。

谢泽瞄着她,嗯了一声。

“为了早一天见到我吗?”

谢泽看着李苒,一边笑,一边嗯了一声。

“我也很想你。”李苒抱着谢泽的胳膊笑。

“那你还在这儿耽误一天?要不然,早两个时辰前,你就能见到我了。”

谢泽伸手将李苒揽进怀里,隐隐有几丝抱怨之意。

“外面那么热闹,收拢人心?”

“不是。”李苒脸靠在谢泽胸前。

“就是想让大家高兴高兴,特别是那些小孩子,以后,哪怕长大了,想起来今天,也觉得很开心。

几十头猪而已,我们不缺这个银子,是不是?”

“是,你这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不该这样吗?再说这是咱们的庄子,他们算是咱们的人,为富要仁厚。”

李苒抬手在谢泽肩胛拍了下。

“卿卿教训得极是。”

谢泽握住李苒的手,想把这一句说的认真严肃,却又笑起来,低下头,吻在李苒唇上,片刻,叹气般低语道:“我很想你。”

……

第二天黎明时分,热闹欢饮到半夜的农人们还在沉睡,李苒的车队已经收拢妥当,启程上路。

李苒骑着马,和谢泽并行,两人走在最前。

马速很慢,信马由缰缓缓而行。

李苒指着路两边的田地和房舍,和谢泽说着她这两天的所见所听。

这片地如何如何,那几排房子是做什么用的,在那里她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那一片林子后面,挖了鱼塘,旁边就是猪圈,这样其实挺合理的,就是看起来有点儿脏,周娥特别嫌弃那鱼……

谢泽坐在马上,上身微微侧向李苒,看着她手指的方向,听着她语调轻快的话语。眼前晨霭笼罩下的田地和村庄,在那根手指指点之下,好象有了什么变化。

谢泽恍然意识到,这是他的庄子。就象他那座府邸,在她经手打理之后,突然间就鲜亮而温暖起来。

那是他和她的家,这是他和她的庄子。

信马由缰出了那片庄子的地界,太阳已经高高升起。

谢泽跳下马,走到李苒马前,伸手抱下她,用力搂了搂,往李苒那辆车抬了抬下巴,笑道:“太阳出来了,上车吧。我得走了,你到金县等我,”

“好。”李苒按着谢泽的手,借着点力上了车,伸手掀着帘子,看着谢泽上了马,在小厮护卫的簇拥下,疾驰而去。

☆、第153章 金县

李苒路上没再耽误,直奔金县。

金县县城不大,从城外到城外,都是一派祥和安宁,只是没有从前的热闹了。

提前赶到金县的两个管事已经租好了一处很宽敞的宅院。

两个管事出城很远迎到李苒,跟在车旁,一半禀报一半介绍:金县往西,赶上半天路,就出了朝廷的地界,进到蜀地,再赶上半天路,就是蜀地离朝廷最近的扬县。

朝廷大军推到金县,之后十七八年,和蜀地彼此戒备,至少从金县到扬县之间,只是你来我往的巡逻而已,没有真正动过刀兵。

这十七八年里,两边对来往的商人都是睁一眼闭一眼。

从蜀地往朝廷,以及从朝廷往蜀地来来往往做生意的商人和商队,七八成都是走扬县到金县这条线路。

从朝廷过去的商队,离开朝廷地界前,要是金县吃饱睡好,养足了精神和体力,城门一开就出发,一路紧赶。

毕竟,再往前就是边界了,出了边界是对方的边界,是要一口气赶上整整一天的路。

从蜀地过来的商人,在扬县养足体力,屏着气赶上一天路,赶在关城门前进到金县,也要好好喘口气,歇一歇,更要庆贺一下。

毕竟,平平安安进到金县,这一趟生意就算成功七八成了。

因为这些商队,这十来年,金县十分的繁华热闹。

李苒一行一两百人,原本,能住得下这么多人的宅院,在金县城内几乎不可能找到。

可朝廷要对蜀地兴兵这事儿,从一个月前就在金县流传开了,毕竟,经过金县的那些刀甲鲜亮的朝廷大军,实在太多了。

富人总是能先一步感知到危险。

金县城里,因为这十几年的繁盛积累起财富的富人们,急忙打点行装,收拾起财富,搬往襄阳等地。

两个管事租下的宅院,就是金县数一数二的大商家的宅院。

这一家这十几年挣足了银子,早就在襄阳府置下了宅院庄子,听说要打仗了,干脆举家迁往襄阳府去了。

主人家刚刚搬走,两个管事日夜兼程,早到了五六天,已经请人收拾打扫过一遍,宅院里诸事齐备,十分干净。

桑嬷嬷和紫茄等人忙着再次打扫收拾,安顿行李。李苒和周娥,叫上桃浓,带着王翠和沈麦,往县城里去逛。

县城很小,从西到东一条主街,却十分宽阔整齐,路两边几乎都是两层楼的门面,以客栈酒楼居多。

逛过半条街,周娥突然一声感叹:“金县被屠过一回。”

“嗯?”李苒愕然看向周娥。

“这事儿我听说过。”桃浓淡淡接了句。

王翠和沈麦只是警惕着四周,仿佛没听到周娥的话。

“二十几年快三十年了,那时候我刚当了千夫长,京城被围,很危急,我和其它几个千夫长出城募兵。”

周娥背着手,沉默好一会儿,叹了口气。

“那时候真是,从京城一路到金县,只见死人不见活人。

离金县十来里,我遇到一大群逃难的男男女女,赶上去一说招兵,竟然个个愿意,男女都愿意。

我就奇怪了,这兵从来没这么好招过,一问才知道,他们都是金县的,金县刚刚被屠了城。

我那时候刚当兵没几年,屠城这事儿,成天听说,怎么怎么惨烈,却一趟没见过,就想看看。

安顿好那群人,让几个小校带着他们先编队歇一会儿,我骑着马,跑过来看屠城。

十来里路,就是一口气的事儿。”

周娥长叹了口气,桃浓斜瞥了她一眼,往上翻了个白眼。

“真是惨,离城还有一两里地,那血腥味儿……唉!

那时候年青,什么都想看看,换了现在,说什么也不能去看,屠城这俩字,最好听都没听过!”

“谁干的?”李苒问道。

在她前面不远,一间酒楼前的欢门的那份精致奢侈,不亚于京城清风楼的欢门,她想像不出屠城时,这里是什么模样。

“一小股土匪,领头的叫胡老三,是个挑夫,高大凶狠,乱世么,得了机会,先是纠结了一帮挑夫,后来裹挟的人越来越多,最多的时候,有两三万人。

我把在金县招的那些人,编在一个队里。

胡老三屠了金县之后,占了隔壁的曹县,就在曹县称了帝,把曹县的女人,从六岁到六十岁,统统拉进他那间皇宫。

好好的一个曹县,被他祸害了两三个月,连他自己也呆不下去了,带着他的全套銮驾,他后宫那些女人,挑了小一百个年青好看的带着,其余的,都杀了,说是替她们保全贞洁!”

周娥猛啐了一口。

“京城解围之后,有一回,巧了,我带兵出征途中,听说曹老三还余了四五千人,离我们也就百十里,我就……”

周娥嘿嘿几声干笑。

“绕了点儿路,也算让金县那些人报了仇。好在那一战打得顺当,后来将功抵过。”

周娥一脸干笑,“是李侯爷替我说了话,说我要是不绕过去先灭了曹老三,依曹老三的混账程度,说不定会背后偷袭,让我们腹背受敌。”

“听说将军说你是员猛将,却不能为帅?”桃浓再次斜瞥着周娥。

“我就不想当帅!怎么啦?”周娥冲桃浓瞪眼。

桃浓望天翻了个白眼,哈了一声。

“做主帅,先得冷血,凡事只能衡量得失,哪怕亲爹亲娘被敌方推到阵前,你也只能看着,最好哭都别哭,这我可做不到,我也不想做到。

做主帅,最好就是像你家王爷那样的,六亲不认……”

“怎么说话呢?”桃浓猛拍了周娥一巴掌。

“这话说得对。”王翠扭头接了句,“大帅从前也常说,为帅者要铁石心肠。”

“挑家酒楼,吃了饭再回去?”李苒岔开了话题。

“去那家!”

桃浓回头指向刚刚走过的一家酒楼。

“论找吃的眼力,我得当仁不让,我跟你们说,这一条街上,指定是那一家的饭菜最好吃。”

李苒笑着转身,几个人进了桃浓指点的酒楼。

☆、第154章 金县之外

几个人吃好喝好,出来又逛了一会儿,回到住处,宅院里已经收拾得颇有几分京城王府的样子了。

隔天,李苒又逛了一天,从城里逛到城外。

桑嬷嬷和紫茄她们,则添齐了各样琐细东西,又买了十几匹绸缎细布。

跟出来的婆子丫头们,都领了针线布料,不当值的时候,就做当用的各种坐垫围套帘幔,以及自己的衣服。

第三天一早,谢泽打发的小厮赶到金县,送来了谢泽的一封信。

信只有一张纸,简洁短小:他要再有四五天,才能赶到金县,让李苒不要着急。

小厮吃饱歇好,拿了回信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