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去往新的世界时,也许还记着前尘往事,但那个新的世界,和魂魄生前的世界,全无联系,一切都是闻所未闻。

这也是我想不好如果你走了,我要不要跟你走的原因。

死之后那个完全陌生的世间,没有任何和你有关的东西,没有人知道你,一切都和现在无关,和你无关,那样太孤单、太难受了。

还不如守在这里,可以走一走你走过的地方,摸一摸你用过的东西,看一看你写的字,读一读你读过的书,和那些知道你、熟悉你的人闲话你,也许还能经常听到些我不知道的你的事。

这里处处有你,处处能感受到你。

可大约也正是因为处处有你,处处能感受到你,才更让人思念,更加痛苦。

我好象是病了,思虑过多。

我们今天的晚饭很丰盛。

安小五烤了只黄羊腿,香极了。

安小五说,他当年就是靠着这手烤羊腿的本事,才把媳妇娶回家的,我们都夸好吃,他却不住嘴的遗憾,说调料不全,只有盐,其实除了盐,还有小野葱呢。

周将军用狐仙像面前的铜香炉炖野鸡汤,炖好了汤,用手扇着味儿,说请狐仙先享受。

桃浓说,要是狐仙有知,肯定愿意用香炉炖汤,而不是盛香灰。

王翠在外面值守,说汤炖到一半,就有狐狸来了,我们今天的肉特别多,桃浓扔了些肉出去,说那些狐狸都是狐仙的亲戚后辈,算是孝敬狐仙了。

要是你在,该多美好。

我很想你。”

李苒写完想你,顿住笔,抬头看向风声阵阵的窗外。

面前的火堆只余了红旺的炭,桃浓削了根细木灯芯,浸在油里放在李苒面前,一豆亮光,勉强照亮那张微黄的熟萱。

李苒怔忡良久,没再写下去,收了纸笔,将写好的信贴身放好,蜷缩在门板上,闭上眼睛就混沌过去。

周围的动静,仿佛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却又恍恍然,好象身在从前的军营中,不是军营中,是在出任务,她看着望远镜里一群小孩子跑来跑去的玩,炮弹呼啸而至,她放下了望远镜。

她一直很努力的思考着,她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从混沌中挣扎醒来,李苒没睁眼,她觉得疲倦极了,比走了一夜路还要累。

“醒了,先喝口水。”见李苒睁开眼,桃浓急忙上前笑道。

“好。”

没等李苒撑起自己,桃浓上前扶起她,“我来扶你,你烧了一夜了,叫也叫不醒。”

李苒被桃浓扶着,往后靠在墙上,只觉得眼前一片金光,伸手接过桃浓凑上来的碗,一口一口喝了半碗温水,轻轻吐了口气,“我没事儿,好象,烧退了。”

李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你还真是……是退了,唉,你说你,金尊玉贵的,怎么跟我们这些贱命下九流一样,生了病蜷在角落里,哼都不哼一声,自己就是自己的大夫,好没好自己一清二楚。”

桃浓说着,想笑却叹了口气。

“周将军呢?”李苒环视了一圈。

“找路去了,五爷去镇上了,今天逢集。

周将军说,这里阴气太重,咱们得赶紧走。”

桃浓笑道。

“是要赶紧找个大夫吧。”李苒低低道。

“因为找不找大夫这事儿,周将军跟五爷商量了大半夜,不敢找,周将军说你能扛过来。”

桃浓脱了李苒的鞋子,摸了摸她的脚,一边给她穿鞋子,一边笑道:“看样子好多了,这脚不冰了,前半夜你这脚冰凉,我跟王翠她们,轮流给你捂。

把手脚捂热了,就烧不上去。

想吃点儿什么不?给你留了碗鸡汤。”

“好。”

李苒点头,她得努力吃点东西,鸡汤最佳。

桃浓看着李苒慢慢喝完大半碗鸡汤,刚接过碗要送出去,守在庙外的哨探冲进来。

“有个娘儿们,象是离这二十里外的那家的婆娘,拎了个篮子,往庙里来了。”

“赶紧收拾好,咱们得躲躲!”

桃浓刚说完,王翠也进来了,沈麦跟在后面,和几个哨探动作极快的将庙里尽量恢复原样。

李苒挣扎着要站起来,桃浓按住她,“你坐着别动,外面下着雨呢,没有避雨的地方,你就在这里。”

桃浓抬头看向王翠,“这个角上,原来不就堆了一堆破桌子烂木头什么的,咱们还照样堆上,把姑娘挡在角落里。

咱们守在外头,有什么事都来得及。”

王翠略了思忖,干脆点头,“这样最好。”

李苒紧靠墙角坐着,看着桃浓和王翠两个,搬了那只破桌子过来,又拉了些树枝什么的,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庙里刚刚收拾好,众人退出,哨探说的婆娘,脚步重呼吸重的进了小庙。

婆娘好象做什么都重,李苒听着她放下篮子,摆了供品,呼呼吹着气点着了香烛,再听着她咕咚咕咚磕了头,开始祷告。

婆娘一口方言听的李苒十分吃力,好在她这祷告一边哭一边诉,颠来倒去的说,李苒听完她一轮祷告,听着她磕了几个响头,又是一轮祷告,再磕头,再一轮祷告,总算听出了个大概。

事情很简单,她男人病了,她给他烧了黄裱纸喝了没好,给他喝了童子尿也没好,又给他喊了魂,都不见好,她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来求大仙。

婆娘连哭带诉,一轮一轮的磕头,足足磕了四五轮头,才算祷告好了,站起来,收了供品,提着篮子出了小庙。

桃浓最先进来,抽开一根树叶浓密的树枝,看着靠着墙角,冲她微笑着说了句没事的李苒,松了口气。

李苒捏着从衣角中捻出来的一根卷得紧紧的金页子,递给桃浓。

“能不能想办法扔给那个婆娘?她男人得去找个大夫看看,要不然她真得当寡妇了。”

桃浓一根眉梢挑起来,片刻,伸手接过小金棍儿,用力捏成团,“我去扔给她,就算她男人活不了,有这几两金子,她也能好过些。”

“小心点儿。”

“嗯,放心。”

桃浓说着,站起来,一路小跑从小庙后门出去了。

☆、第168章 一环和一环

周娥和安孝锐都是将近天黑才回来。

周娥这边,沿着这片荒山密林,一路往西偏南,越往里走,离朝廷越远。

安孝锐去了趟最近的县城,县城不大,几乎看不到已经战起的痕迹。

四面城门,和城里热闹的地方,甚至离县城十来里的驿站,都张贴着李苒和周娥那两张画像,画像下厢兵和保长甲长守着。

去的路上,他还遇到了一回巡逻的一队轻骑。

周娥脸色阴沉,往荒山深处走,越走越远,也越来越不好走,她今天走的路,有些地方,她觉得马过不去。

无论如何,她们不能丢掉马匹,一来发现了马,就发现了她们踪迹,容易暴露,二来,没有马,她们就更加艰难了。

离开这座荒山,她们这几十人,能拼得过几支巡逻小队?

安孝锐瞄着周娥的脸色,和李苒明显又起了烧的样子,说着些不靠谱的这个那个话,以显得眼下算不上什么困境。

等李苒睡着,安孝锐和周娥,以及王翠头挨着头,衡量来衡量去,低低商量了半天,决定等明天李苒稍微好一点,就启程,贴着林子边缘,再往里走走,一边走,一边找南下或是北上的路径。

李苒睡得不沉,时昏时醒,天明的时候醒了一会儿,迷迷糊糊想要坐起来,却不知不觉又昏睡过去。

李苒是被桃浓推醒的。

“姑娘,快醒醒,得躲一躲,又有人来了!这他娘的!”

不等李苒清醒,桃浓就架起李苒,将她靠进墙角,王翠等人急忙忙挪过那张破桌子,再盖上厚厚一层树枝。

李苒蜷缩在墙角,一身汗出来,人清醒过来,将呼吸平息到最轻,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由远而近,踩着枯枝落叶的脚步声不只一个人。

一声响亮的铜铁敲击在青石上的声音之后,脚步声进了小庙。

李苒接着听到声有些苍老的男声“打扰大仙了,略奉薄礼。大郎。”

一个年青男声应了一声,听声音,应该是摆着什么供品上去。

“小老儿姓洪,单名一个寿,丁未年进士,先帝走后,小老儿挂靴而走,带着家人迁到此处,隐姓瞒名,耕读之余,行医救人。

昨天天落黑时,有个妇人,用车推着丈夫上门求医,拿了块金子,说是此处狐仙赏给她救她丈夫的。

小老儿猜测,赏金子的,不是狐仙,大约是先帝遗脉,若还在此处,望能赐见一面,小老儿有话要说。”

李苒听的呆怔。

丁未年,和那位出了家的状元是同科吗?

李苒伸手推了推挡在她面前的那半张破桌子,桌子晃了晃,压着树枝倒在地上。

周娥大约就在后门口,桌子倒地的声音没落,已经握刀冲进来,挡在李苒身前,眯眼看着几步冲过神像的洪寿等人。

安孝锐等人从四周围上来,把洪寿四人围在中间,几个哨探一路往外查看过去。

“果然是姑娘。”洪寿仿佛没看到周围的刀光剑影,只看着李苒,缓缓往下跪倒,郑重磕头。

“当不起老先生这样的大礼,老先生请起。”

李苒往前挪了挪,坐直欠身。

“姑娘病了?是受了风寒?发热没有?能不能让小老儿诊一诊脉象?”

洪寿认真郑重的磕了几个头,站起来,仔细看着李苒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就凭那块金子?”

周娥挡在李苒面前没动,掂着手里的刀,从洪寿打量到跟着洪寿跪倒磕头的一个老仆和两个中年人,又看回洪寿。

“前天傍晚,您和姑娘的画像,就贴到了吴县城门上,我们镇子上,天落黑的时候,也贴上了。我见过姑娘的画像。”

洪寿看着周娥,顿了顿,看向李苒。

“丁未年那一科,王安是状元,小老儿是三甲末名,那一科,他是头名,小老儿是末名。

放榜之后,他来找我,王安是个爽朗爱闹的性子,说头名和末名,这是缘份。

也真是缘份,小老儿和他,一见如故,相交莫逆。

后来,先帝大行,小老儿挂印归乡,王安跟在简相身边,参赞政务军务。

他就是不服不忿,先帝那样的人,论品行,论才干,论见识,论眼光,论胸怀,无一不是天纵之人。”

洪寿的话顿住,好一会儿,低低叹了口气。

“时也命也,小老儿顺时应命,王安心气高傲,唉,再心气高傲,天命如此,又能如何呢?

去年春天,王安见过姑娘一面,之后,他来找我。

他来时,已经落了发,在小老儿这里停留了两天。

和小老儿谈天论地,除了说了说姑娘,又画了幅姑娘的小像给小老儿看,别的,一句没再提世人世事,只谈法论道,说些格物致知的道理。

姑娘的画像一送到镇上,小老儿就认出来了。

既然送到这个地方,姑娘必定是追被赶,逃向这一带了。

这一片山林,往东,通往栎城和杨县一带。

这些年来,简相以保甲连坐之法,治理乡县,姑娘能躲到现在,只怕是只能是在这一片山林之中腾挪躲闪。

这一带弯在山凹里,除非特意过来,否则无人经过。

这山林中,除了逃难之人,这几十年,也就是修了这座庙的那位老先生,迷路到过一回。

逃难之中,还能济危救穷,就算不是姑娘,这个人,也值得小老儿过来一趟,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的。”

周娥将刀收进刀鞘,示意王翠,“升堆火,这大清早的,又湿又冷。”

一边说着,一边蹲下来挑干树枝,见洪寿看着她不说话了,摆了摆手道“你说你的。”

洪寿笑着点了下头,看向李苒,接着刚才的话道“鬼神助人之事,借由梦境指点也就罢了,这样的金子,只怕鬼神没有这样的本事,这多半是人借着鬼神之名。”

洪寿从怀里摸出李苒让桃浓扔给那个婆娘的那块金子,递到周娥面前。

“我想着,也许是姑娘,怕姑娘只是歇上一晚,天明就得走了,所以,就连夜赶过来了。”

“你倒是聪明。”周娥掂了掂金子,又递给了洪寿。

“烦老先生替我诊一诊。”李苒冲洪寿欠了欠身,伸出手。

洪寿绕过周娥,坐在地上,曲一条腿,把李苒的手放到膝盖上,按在李苒脉上。

凝神诊了一会儿,又诊了一遍,洪寿轻轻吁了口气。

“姑娘脉象虽有些弱,却已经平和了,已经快好了。”

“那就好,多谢您。”李苒暗暗松了口气。

“你刚才说,看看能不能帮一把,你能帮什么忙?”

周娥看向洪寿道。

“姑娘得赶紧离开这里。

王安和小老儿说起过祁伊这个人,精细谨慎,善察人心,是个极不简单的。

小老儿能想到姑娘顺着这片山林一路进来,祁伊必定也想到了,王安说他是个稳扎稳打的,等到他围过来时,只怕姑娘就极难脱逃了。”

洪寿看着李苒道。

“你有什么办法?”周娥干脆直接的问道。

“知道是我们,还要帮我们?”李苒和周娥同时问道。

洪寿看着李苒,露出笑容。

“我知道姑娘的意思。

先帝大行时,我挂印的地方,就在蜀中,之后,王安也问过我,要不要再领一任州县,我和他说,我是不会再出仕为官的了。

我和王安,都是深受先帝知遇大恩,此一生,唯奉先帝为主。

先帝大行,留了遗旨,这天下姓什么都行,只要百姓能安居乐业,先帝命我等如从前一样为民生尽力,小老儿到这里之后,开设塾学,教化乡间子弟,行医治人,有钱的多要些诊金,没钱的,一把青菜也一样。

小老儿以为,这也是为民生尽力。

除此。”

洪寿的话顿了顿,看向周娥。

“这四面山坡,都能生长茶树,只是品质不佳,一向无人理会。

二十年前,我到了这里,向农人收茶叶炒制压成茶砖,运往北边,卖价还不错。”

“马帮?有多少人?多少马?今年还没走?”周娥眼睛亮了。

“一年走上两三趟,一般年成,一趟有个百十匹驮马。马帮的事儿,一向是大郎管着的,这次,让他走一趟。”

洪寿指了指一直站在他旁边的中年人。

中年人带着笑,恭谨的分别冲李苒和周娥长揖。

周娥没说话,看向李苒。

李苒看着洪寿,没等她说话,洪寿接着道“我有三个儿子,这是大郎,敦厚谨慎,喜爱农事,耕读自娱;那是二郎,自小跟我习学,专心医术;三郎是个落拓性子,一年里,多数时候游历在外,做点小生意。

眼下和以后,掌管这里和天下的,不管是这边,还是那边,或是其它什么人,不瞒姑娘,我们父子四人,并不在意。

这趟相助,只是为了姑娘。

姑娘是先帝的遗脉,只为这个。

至于别的,姑娘这王妃身份,那份谢大帅的显赫,小老儿从没想过。”

周娥听的眉梢挑起,斜瞥着洪寿,又扫了眼洪大郎,洪大郎迎着她的目光,欠身微笑。

“我们得商量商量……”

周娥的话没说完,就被李苒打断,“那我就不客气了,烦劳老先生。”

周娥拧起眉,片刻又舒开,往后退了一步,没说话。

“不敢当。”洪寿冲李苒欠了欠身,“既然议定,那就是宜快不宜慢,让大郎和老仆洪安带上马,绕点儿路去茶庄,拾掇马匹货物。

小老儿陪姑娘从这里下山,先到小老儿在山下的庄子里,歇一晚上,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启程。”

周娥看向安孝锐,安孝锐欠身笑道“我跟洪大郎去拾掇马匹货物,您陪姑娘过去。”

周娥点头应了。

一行人极快的收拾利落,将小庙内外恢复原状,周娥又亲自查看了一遍,一行人分成两路,各自离开。

小庙外拴着两头瘦驴,洪寿和李苒各骑了一头。

洪寿二儿子牵着洪寿那头驴,王翠上前牵着李苒那头,周娥背着手,紧跟在洪二爷身后,桃浓跟在周娥身边,沈麦落后两步,和周娥呼应。

其余哨探,散在四周跟着。

洪二爷专心牵着驴,洪寿和李苒说着些行医和桑麻田茶的闲话,沿着几乎看不出来的林中小路,曲折而下,走没多远,就看到房舍整齐的一处宅院。

“从那边,到那里,这一片,有些是我买下的,不过多半是我雇了人开出来的荒地,佃给他们耕种。

大郎擅长农事,每年春耕春播,秋收秋种时,都过来这里,到处查看,为了方便,就起了这几间房。”

洪寿笑着解释眼前的宅院。

李苒笑应了,在宅院前下了驴,和洪寿一起进了院门。

小院里十来间屋,厨房里厨具米油腊肉,一应俱。

周娥背着手挨间查看,除了上房,以及东厢两间厨房,其余七八间屋里,堆满了各式农具,以及一束束晒干的整棵稻。

小院有个菜园,桃浓和沈麦挑了些菜,蒸饭炒腊肉腊鸡青菜,几天以来,头一回舒舒服服吃了顿饭。

从进了小院,洪寿只坐着陪李苒说话,洪二爷指点着桃浓和沈麦各样东西在哪儿,却不近前,桃浓和沈麦烧了水,煮了菜饭出来,洪二爷必定先要上两份,端给洪寿一份,自己一份,先喝先吃。

周娥自始至终瞄着洪家父子。

虽说这父子俩始终站在明处,先喝先吃以示无毒无害,可她还是不敢放松一丝半分,眼下的处境,多小心都不为过。

李苒吃了顿饭菜汤齐的晚饭,和衣而睡,这一觉睡得很实沉,过了子时,桃浓把她推醒时,她只觉得自己刚刚闭上眼一般。

天空中应该有不少阴云,残月被厚厚的云层掩住,远远的,却还能看到一片亮闪的星空。

洪寿和二儿子走在最前,沿着田埂,走了一个来时辰,上了一条乡间土路。

路上,洪家大爷洪敏一幅马帮掌柜打扮,和一身差不多打扮的安孝锐一起,带着几十匹驮满货物的马,已经等着了。

“赶紧走吧,天亮之前,最好能出了县境。”洪寿是交待大儿子,也是和李苒和周娥等人说话。

“多谢老先生。”周娥冲洪寿拱了拱手。

洪寿摆了摆手,退让到路边。

“多谢您。”李苒往前一步,冲洪寿曲膝。

“不敢当,愿姑娘往后平安顺遂,五福俱。”洪寿长揖到底。

李苒微微欠身,安孝锐牵了头矮胖的驴子过来,李苒骑上驴,众人启程往前。

☆、第169章 遇查

这一夜简直就是急行军。

天边微微泛起亮光时,众人放慢速度,照马帮通常的速度,又走了一个来时辰,进了一间大车店。

看起来,洪家老大洪敏和大车店很熟。

正挥着把大扫帚在大门口扫地的伙计看到走在最前的洪敏,立刻扬声先往里喊:“掌柜的,洪大爷来了!”

一边喊着,一边拖着扫帚往前迎。

“洪大爷这是赶了一夜的路?您老赶紧进去歇歇,前儿掌柜还说起您,说再过一阵子,就能见到洪大爷您了,您老里面请!”

周娥听到一句再过一阵子就能见到,立刻冲王翠递了个眼色,让她跟上洪敏。

大车店里,掌柜人没到,声音先到。

“洪大爷来了!快里面请!今年怎么这么早?怪不得一早上喜鹊乱叫,洪大爷里头请!”

“现如今,能赶早就得赶早了。”洪敏一边和掌柜拱手见着礼,一边笑应。

“也是,这仗一打起来,可不是什么都得趁早。唉,洪大爷,您是明白人,您说说,这仗得打成什么样儿?

这刚刚太平了一二十年。

不瞒洪大爷您说,自从听说要打仗了,我就没睡过安稳觉。

我老子娘,洪大爷您是知道的,大半辈子活在兵荒马乱里头,听说又要打仗了,急得要去求先帝爷。

我好说歹说拦不下,后头我就说她,你去求先帝爷,那不是难为先帝爷么,这么句话,才算把她给拦下了。

唉,洪大爷,您说说这个,这怎么又打起来了?

明明都好好儿的,打什么打?唉,这叫什么事儿!”

掌柜看起来真是忧虑极了。

“劝老太太安安心,再怎么,也不会再乱成先头那样,总是能过去的。”洪敏和掌柜并肩往里走着,说着话儿。

进了院子,周娥跟在扮成伙计的哨探中间,将马聚在一起,卸了货,喂马的喂马,洗刷的洗刷。

李苒做不来这些技术活,干站着过于显眼,就和王翠、沈麦一起,坐在屋檐下的小竹凳上,混在一堆脚夫群里,喝着大碗茶等吃饭。

安孝锐跟着洪敏进了屋。

“这是?”掌柜亲自端了茶,先递一杯给洪敏,再端一杯,上下打量着安孝锐。

“老乔最小的弟弟。”洪敏笑道。

“就是老乔比儿子还疼几分的那个小弟弟?咦,这后生是长得好,你瞧瞧这眼神,多精神!又喜相,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掌柜将茶递给安孝锐,满口夸赞。

安孝锐听的笑起来,“您老夸奖了。”

“这孩子多懂事儿!这后生好!多好呢!怪不得老乔最疼他,你大哥这趟没来?那你二哥呢?”掌柜看起来跟老乔和二乔都很熟。

“这不是不太平,老乔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得他当家,这会儿哪儿出得来?”

洪敏抿着茶,接过话笑道。

“也是!唉!”掌柜一声长叹。

“他二嫂刚生了个闺女,还在月子里。

他也大了,去年老乔就跟我商量过,想让他跟着走一趟,今年正好,这孩子聪明得很,也机灵会说话。

走上两趟三趟,我瞧他就算比不了他大哥,也得比他二哥强。”

洪敏一边说,一边笑着拍了拍安孝锐。

他是真心喜欢这个聪明漂亮的年青人。

“老乔一家能跟上您这样的东家,真是前世修来的大福!”

掌柜坐在旁边,和洪敏说话。

这会儿大车店里只有十来个散客,象洪敏这样的马帮,就他们这一支,掌柜的很闲。

“头一回见老乔,我记得清清楚楚,高倒是挺高,干瘦,塌着肩膀,看谁都小心翼翼,那样子,就是个讨饭花子。

他还真是讨饭花子出身!

也就两三年,这声音也洪亮了,腰板也直起来了,人也胖了,红光满面的,往那儿一站,一看就是个大掌柜了,可是不得了!

唉,您说,这太太平平的多好!

打什么仗啊?

现如今,这不是挺好?这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

唉,从听说要打仗起,我就没睡沉过!”

掌柜的又拧起眉叹了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