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更不用多想。

别的我没看出来,不过韩将军好象挺难为的,要是因为上头难为成这样,那还是我们王爷好,我跟了我们王爷这么些年,王爷的军令,向来一是一二是二,从来没让谁这么难为过。

我这酒好象有点儿多了。

行了,就这样吧,韩将军,还有荀先生,有什么话只管问我,我知无不言,不过我知道的不多。”

周娥说着,按着桌子站起来。

“大郎,好好送周将军回去。”韩统领跟着站起来,看着脚步有些趔趄的周娥,也不多留。

韩大郎应声,上前几步,伸手想扶周娥,周娥摆着手示意不用,冲韩统领和荀先生拱了拱手,虽有几分歪斜,却还算稳当的出了门,往外走。

韩统领和荀先生跟着送到院门口,看着韩大郎和周娥走远了,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低低说着话。

“先生看?”

“要不,等他们到了剑门关,看情形再说?”荀先生看着韩统领道。

“嗯,也只能这样了。”韩统领长叹了口气。

这会儿,谁在谁的手掌心里,可说不准,还能怎么样呢。

☆、第199章 经过

算着送信的脚夫该进剑门关了,谢泽就吩咐加快行程,越快越好。

在周娥吃了那顿接风宴的第三天傍晚,谢泽和李苒的队伍到了剑门关外。

韩统领和荀先生最后得到谢泽和李苒的位置信儿,是在一天前,算着行程,再怎么还有一天半,午后接到信儿,说王爷和王妃快到了,韩统领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至于为什么提这么高,他就顾不上多想了。

荀先生倒还好,急急和韩统领商量了,他去迎王爷和王妃,韩统领去看练兵看军备总之找点事儿去看。

韩统领赶紧出门找要查看的事儿,荀先生急步匆匆走到一半,一拍脑袋站住了,他忘了让人跟周将军说一声了,最好是周将军跟他一起去迎。

赶紧打发人去找周将军,荀先生原地转圈等着,转了两圈,再次想起来,是不是该让大郎跟他一起迎一迎?

这事他不好一个人作主,最好跟将军商量商量,可这会儿……

荀先生只觉得一阵头疼,他刚才太急了,失了方寸,这会儿……唉,还是得跟将军说一声,叫不叫大郎这事儿,他不好自己作主!

荀先生再打发小厮赶紧去找将军,问一问将军,是不是让大郎跟他一起迎出去,要是让大郎去,赶紧去请大郎!

周娥极其好找,她天天蹲在那块大石头上看练兵。

小厮一溜小跑找到周娥,周娥一听王爷和王妃快到了,跳下石头,大步流星往外走。

周娥到时,荀先生正伸长脖子,等去请韩统领示下,再去请韩大郎的小厮回来。

“你等人?那我先去了。”周娥的脚步就是顿了那么一顿,就要越过荀先生往前。

“等等等等!”荀先生急忙拦住周娥,“周将军别急,越是急事越不能急,不是,我是说,这事儿不急,咱们等一等,有点儿小事,我让人去请我们将军示下,就一会儿,一会会!”

“是不是急事,没事儿,我等你。”周娥站住,仰头看山崖和前面高耸的关楼。

好在去请韩大郎的小厮知道事急,跑得快,没多大会儿,韩大郎一路小跑过来了。

“走吧。”荀先生长舒了口气,示意周娥。

周娥看了眼韩大郎,跟在荀先生后面,沿着栈道往关楼过去。

出了关楼,走出去没多远,就看到走在最前的鲍二爷,和紧跟着鲍二爷,骑在马上的安孝锐。

“大郎!是我!是我!没想到吧?可有一阵子没见你了,小妹好不好?”

鲍二爷一眼瞥见韩大郎就开始兴奋大喊,喊几嗓子,赶紧回头和安孝锐介绍:

“这位就是我妹夫,韩大郎韩国才,大郎,你猜他是谁?你肯定猜不到!他姓安!安五爷,正宗的安家人!”

安孝锐已经跳下了马,伸手揪住鲍二爷,免得他兴奋过度,从栈道上跌下去了。

“安五爷!”韩大郎走在最前,好奇无比的打量着安孝锐,肃身直立,长揖到底。

“这一路上,净听你这位二哥说你的事儿了,听了这一路,就觉得咱们已经是多年的朋友了。”

安孝锐忙长揖还礼,还没完全直起上身,就连说带笑。

“大郎比我年长,叫我小五好了,兄长们都这么叫我。”

“不敢不敢!”

“跟小五不用虚客气,我也叫他小五,不过他不肯喊我二哥,说我不够稳重。”

鲍二爷打断韩大郎的客气,一只手拍着韩大郎,一只手拍着安孝锐,一边说一边哈哈笑。

“荀先生好,周将军。”安孝锐隔着韩大郎和鲍二爷,和荀先生见礼,顺便招呼了句周娥。

“安五爷。”荀先生正看着兴奋的简直有些失态的鲍二爷,忙长揖下去。

“后头要赶上来了,这儿这么窄,咱们赶紧进关,进去再说话吧。”安孝锐拍着鲍二爷,却是和韩大郎说话。

“是是是!五爷请,二哥请。”韩大郎忙侧身让着,急步往关楼过去。

荀先生跟在后面,笑着让过众人,和周娥并肩站在栈道边,看向已经过来的健壮兵士。

过了一百来人,霍文灿骑在马上,从弯道拐过来,看到周娥,踩着马蹬站起来,冲周娥挥手,“周将军,等急了吧?”

“周将军好,那位先生好。”霍文灿马后,李清宁也站起来,伸长脖子和周娥,以及荀先生问好。

“这两位就是霍三公子和李三爷?”荀先生忙问了句。

“是。王爷来了。”周娥随口答了句,看到两人后面的谢泽,和谢泽后面的李苒,忙挥着手往前迎。

霍文灿和李清宁下了马,牵着马和周娥打了招呼,让着荀先生往前走。

周娥贴着崖壁,让过诸人,跟在李苒身后,一脸笑的和桃浓等人挥着手笑。

李苒示意周娥跟上来,微微俯身问道:“可还好?”

“好!不能再好了。”周娥用一脸愉快表明了她说的是实话。

李苒放了心,打量起这座闻名天下的剑门关。

韩统领站在栈道尽头,看着越来越近的谢泽。

这位王爷实在太好认了,远到看不清楚时,他那份风仪,就让人移不开眼。

从临近关楼起,当值的就不用说了,不当值的,但凡能长到一丝半点借口的,全挤在他们以为合适的地方,目不转睛的看长长队伍中间的谢泽。

这位号称风仪天下第一的将军王爷,可真是名不虚传!

谢泽离韩统领十来步,站住,等李苒过来,伸手拉住她,往前两步,和韩统领微笑致意,“打扰韩将军了。”

“王爷这话不敢当。”

韩统领下意识的想跪下,刚要曲膝,又反应过来,顺势长揖下去。

“本该为王爷和王妃接风洗尘,只是……”

“韩将军客气了。”

谢泽带着微笑,打断了韩统领一脸的难为尴尬。

“要不是这剑门关只能通过而过,实在避不开,小王和内子就绕关而过了。

这一路过来,逢州过县,多半如此。

小王和内子这一趟蜀中之行,至少这会儿,是公是私,还要等到到成都府之后,再议再定,这一路上,给沿途州县,添了许多难为。”

谢泽说着,微微欠身,李苒也微微曲膝。

“不敢当不敢当。多谢王爷体恤。”韩统领忙长揖还礼。

“剑门关内外都是紧要之地,今天晚上,小王和这些人就在练兵场驻营,以便于韩将军警戒宿卫。”

谢泽接着道。

“这个……”韩统领下意识的看向荀先生。

这一对夫妻和他们带的这上千的人,进了剑门关之后,安顿在哪里,他和荀先生商量过好些回,对他来说,最合适的地方就是练兵场,那是剑门关内最大的一块平地,能容纳上万兵卒,他们这一千人,驻营在练兵场上,看着容易,要想怎么着,也容易。

可自从吴兴找了周娥一趟之后,这个容易,是不是真的容易,是谁的容易,可就有点儿说不准了。

“就依王爷的意思吧。”荀先生看着这个之后说不出话的韩统领,急忙提点道。

“这是王爷体恤。”韩统领欠身应了句。

谢泽微笑颔首,牵着李苒的手,往那片阔大平整的练兵场过去。

周娥看这片练兵场看了七八天,抢在安孝锐前面,指挥着众人,那边是下风口,到那儿支锅做饭去,这儿风最小,把帐篷搭这儿……

霍文灿和李清宁,连安孝锐在内,被鲍二爷拉着,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俩接个风,毕竟,这剑门关,得算是他的地头,他嫡亲的妹妹,可是韩统领的大儿媳妇,他得算半个主人!

周娥看着被鲍二爷死拉活拽着的安孝锐三人,一边笑一边挥手,“去吧去吧,他们将军府烧的羊腿不错,还有豆腐,别忘了吃豆腐。”

谢泽这一千多人,安营,做饭,歇息,安静有序,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已经收拾好,启程西行。

韩统领和荀先生站在关隘后,看着越走越远的队伍,说不清为什么,韩统领心里一片失落之意。

他做好各种准备,王爷要怎么拉拢他,要怎么威吓他,或是怎么宽他的心……再怎么,也得召他见一面,说说话儿,示个好吧,可王爷,就是路过,就这么路过,走了!

“昨儿个,鲍二爷那接风宴,安五爷也去了,这是好事。”荀先生看着韩统领一脸的失落颓唐,带着几分安慰道。

“嗯?”韩统领有几分心神不宁,没反应过来。

“安五爷还喝不少酒,我一直偷偷在边上看着,霍三公子和李三爷都喝多了,安五爷也没少喝,至少六七成酒。

安五爷能赴这接风宴,又敢喝成这样,那就是放心,对将军,对这剑门关,放心。”

荀先生笑道。

“这剑门关是在他手里,还是在咱们手里,都是两说,他能不放心么?”韩统领斜了荀先生一眼。

“将军不能这么说。就算吴兴那一摊都在他手里,离这剑门关在他手里,还差得远呢,最多就是,不在他手里,也不在咱们手里。”

“那跟不在咱们手里,有什么分别?”韩统领没好气的接了句。

“有分别,不在他手里,也不在咱们手里,那是两怕。看安五爷这样子,还是信得过咱们的,凡事儿,咱们还是往好处想吧。”

荀先生看着韩统领满脸的烦恼,也跟着烦恼起来。

“咱们送去成都府的那些人,要是最后查出来,是咱们剑门关的人……”韩统领眉头紧拧。

“那得看将军的打算。”荀先生看着韩统领,“将军,得有个决断了,不然,就来不及了。”

“先生的意思呢?”韩统领呆了好一会儿,看着荀先生,有几分颓然问道。

“看王爷王妃这样子,对将军有善意,不过,这善意不多,王爷好象没把将军放眼里。”

顿了顿,荀先生一脸苦笑。

“咱们也确实无足轻重。”

“我知道,所以我才问你是什么意思。”韩统领看起来更烦恼了。

“这是大事,只能将军作主,将军定了方向,我不过拾遗补阙。”荀先生苦笑道。

这可不是他能作主的事儿。

“让我想想。”韩统领呆了好半天,一脸颓然道。

☆、第200章 清虚观

成都城外的清虚观里,谢老太爷长袍广袖,有腔有调的沏着茶,一幅出尘脱俗的高人模样。

简相坐在谢老太爷对面,看着他沏好茶,微微斜眼瞥着他道:“看样子,你那个小孙子真没在你心里。也是,生下来就不喜,长这么大,一天也没在你身边过,也就是一个谢姓而已。”

“你和我,咱们这样的人,对孩子疼爱与否,放不放在心里,是看是不是一天念三遍想五遍的吗?

又不是无知妇人。”

谢老太爷斜一眼瞥回去。

“你那个小孙子,死了。”简相愉快干脆的说了句,端起了茶,再翘起了二郎腿。

谢老太爷眼皮都没抬。

“嗯?你是不信我的话,还是全不在意?”简相将杯子放在茶案上。

“阿泽真要死了,你还有空坐这儿跟我对坐喝茶?这会儿,就连这成都城,只怕都要烟尘四起了,你不是说,鲁国公杨睿早就到了荆湖南路?

若论沉得住气,从前你不如我,现在,你更加不如我。”

谢老太爷毫不客气道。

“已经过了剑门关了。”简相垂下眼,叹了口气,再次端起杯子,低头喝茶。

“那就快了,你想好了?”谢老太爷也端起杯子喝茶。

“我想什么?我没什么好想的。”简相冷淡的答了句。

“你不是说,你那个小孙女,极似大姑娘小时候?”谢老太爷看着简相。

“自己的闺女我都顾不上,何况孙女儿。各人有各人的福份。谁能管得了谁?”

简相移开目光,看向亭子外的山岚雾气。

谢老太爷也看向亭子外。

两个人慢慢喝着茶,谁都没再说话。

……………………

谢泽的队伍过了剑门关之后,就加快了行程,三天后,走在最前的安孝锐,站到了成都府城门外。

成都城外,也十分热闹繁华,正对着城门的宽敞大路两边,店铺林立,店铺里面,人头攒动,好奇中透着丝丝惊惧,打量着衣履鲜明的长长队伍。

已经是未末时分,长长的队伍先住进了邸店。

邸店是尚大掌柜安排的,尚记骡马行的货栈。

谢泽刚刚净了脸,换了衣服出来,尚大掌柜已经握着几只蜡丸,以及几封信等着了。

谢泽先看信。

头一封信是鲁国公杨睿写来的,简单明了的列了三件事:

一是秦国公主言语无状,行为乖张,被皇上当众训斥,降为信陵郡主,食邑由千户,降为三百户。

其二是草原蝗虫成灾,北方两大部族可汗请求进京觐见。

其三是湖广丰年,商人高价收粮,贩往北方,湖广一带,蜀锦盛行,多地缺货。

谢泽看完,递给尚大掌柜,示意他也看看。

尚大掌柜一目十行扫完,谢泽已经看完了第二封信,递给尚大掌柜。

尚大掌柜在谢泽之后,看完这最后一只蜡丸,抬头看向谢泽。

“你陪霍文灿和周娥去丞相府递拜帖,看看情形。”

谢泽沉声吩咐道:

“让人留心市井闲话,信上这些事,特别是鲁国公那封信,这里有没有人知道。”

尚大掌柜一一答应,告退出来。

谢泽叫进石南,吩咐现在就去清虚观。

安孝锐挑了二三十人,护卫着谢泽和李苒,王舲和紫茄差不多打扮,跟着李苒,一起从邸店出来,往清虚观过去。

周娥和霍文灿换上礼服,周娥一个人不带,霍文灿带了两个小厮,和尚大掌柜一起,进城直奔丞相府。

……………………

清虚观里,谢老太爷正弹着支慢悠悠的曲子,一个小道士一路小跑进来,离了七八步,一边作揖,一边声音清脆的禀道:“门口有位谢将军,请见老太爷。”

谢老太爷手指猛的顿住,呼的站起来,“我去看看,多谢你。”

一句话没说完,谢老爷子已越过小道士,连走带跑冲下台阶。

谢泽和李苒并肩站在道观门口,低低说着话,欣赏着四周如画的景色。

谢老爷子从道观门内那宽宽的十几级台阶上,一路冲下来时,谢泽和李苒几乎没能反应过来,谢老爷子已经站到两人面前了。

“刚到的?很好,比我预想的早。”说到最后几个字,谢老爷子的喉咙哽住了。

自从他住进这清虚观,为了表示坦诚,也为了不惹怒简相,他被隔离在这间道观里,也自我隔离在这里,一切的消息,都来自于简相的只言片语,简相说给他听的只言片语。

这些天,他忧心阿泽一行人的安全,忧心到夜不能寐,却又要装着酣睡整夜。

这会儿,看到谢泽完整无缺的站在他面前,饶是谢老爷子那份真正泰山崩而不变色的修为,也瞬间碎裂,哽咽难言。

谢泽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从谢老爷子微微有些颤抖的双腿,看到他头上跑歪了的玉簪,上前半步,抬手将谢老爷子头上斜歪出来的玉簪按了回去。

“进去说话吧。”谢老爷子深吸了几口气,平缓了心绪,示意谢泽和李苒。

谢泽嗯了一声,伸手拉过李苒,落后谢老爷子半步,拾级而上。

谢老爷子没往他借住的院落去,他那个院落极小,四周都是房屋,说点什么话都瞒不住人,他当初选在那里,是为了显示坦荡,这会儿要和谢泽说话,那儿就不合适了。

谢老爷子身后跟着谢泽和李苒,谢泽和李苒身后,安孝锐背着手,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意态闲散,安孝锐后面,跟着石南等七八个小厮,其余诸人和马匹,则都留在了道观门外。

穿过道观,到了那座景色极佳的亭子外,谢老爷子指着亭子笑道:“简相最爱这儿的景色,每次来,我和他都在这儿品茶说话儿,咱们也在这儿说说话儿。”

“老爷子好。”安孝锐从后面伸头过来,冲谢老爷先拱手请了安,接着笑道:“这儿景色真好,我到处走走,你们说话。”

“去吧去吧,道门所在,都是景色绝佳之地。”谢老爷子笑呵呵的应道。

“小心些。”谢泽低低嘱咐了句。

“嗯。”安孝锐笑应了,招手叫上西青和桑枝,三个人先往亭子上面逛过去。

谢老爷子和谢泽、李苒、王舲进亭子落坐,石南等人到道观要了红旺的红泥炉,烧水沏茶。

“路上可还顺当?”谢老爷子看着石南等人烧上水,转目光看向谢泽,缓声问道。

“嗯。”谢泽只嗯了一声,片刻,看着谢老爷子问道:“你一直在这间道观里?”

“嗯,到了之后,没进城,直接进了这间道观,再没再出过大门一步。”

谢老爷子说着,笑起来。

“想着,你应该很快就能到,你到的比我想的还要快一两天,还没进城?”

“嗯,霍文灿和周娥进城递拜贴去了。”

“递拜贴最好。你们这一趟,表面上这些礼,论私比论公好。

我到这儿隔天,简相就来了,头一趟见面,就比我想象得好。”

谢老爷子露出丝笑意,随即叹了口气。

“唉,他病得很重,病入膏肓,看样子,没多少时日了。

这一件,从他头一回过来见我,就半点没有掩藏,他答应让你和阿苒到成都府来,我觉得,是有将蜀中托付出去的念头的,只是,他性子刚硬,当年又极其不忿仁宗皇帝不战而……”

谢老爷子的话顿了顿。

“他用的是个降字。

简相这个人,刚烈,勇猛,极其执拗,可他所思所想,很多时候不能自圆。

当初我和他一起求学于王老丞相,他常常被王老丞相几句话问的破绽百出,可就是那样,他也极少更改,那时候,他那些被王老丞相驳的支离破碎的想法、文章,他苦思冥想之后,还是不能自圆其说时,他就会抛之不管。

这一回,我觉得,只怕也是这样。

他觉得蜀中应该刚烈一战,哪怕死到最后一个人,可他这个人,并不残暴,他做不到视无数人命如无物。

他觉得阿苒是孽生,可他又不得不承认,阿苒是仁宗的子孙,虽然阿苒姓李。

他痛恨仁宗皇帝的软弱,他以为仁宗皇帝那一纸诏书,是软弱。可他却又最敬重仁宗皇帝。

他觉得是先安皇后怂恿仁宗皇帝束手放弃,是因为安家的覆灭,她要拿整个皇朝为安家陪葬,可他像祭祀仁宗皇帝一样,祭祀先安皇后,祭祀安家,提到先安皇后,提到安字,必定神情肃然。

这些,他都不能自圆,现在,他又病得重,我看,这诸般种种,他只怕是要抛之不管了,就像当年他那些支离破碎的文章一样。”

“嗯,他没有称帝。”谢泽凝神听着,看着谢老太爷,一句话像是陈述,却是疑问。

“听说他到蜀中之后,我就觉得,他不会称帝,至少他这一代,不会称帝。”

谢老爷子明白谢泽这一问的意思,答的很仔细。

“到蜀中这些天,看下来,确实如我所想。

他没有雄霸天下称王为帝的想法,从来没有过,他占据蜀中,甚至想过打回中原,只是不忿仁宗皇帝的放弃,哪怕仁宗皇帝已经死了,他还憋着一口气,想要打回天下,告诉仁宗皇帝,他当初不该放弃。

简家下一代,老大才智足够,可是过于名士风范。

当初在京城时,那时候,简明锐才不过十来岁,就整天赏花看景,画舫高卧,人家跟他说,天下涂炭,他听而不闻,跟他说要是国破了怎么办,他说若是国破了,当死则死,不当死,自有不当死之路,多想无益。

到蜀中之后,他能用心政务民生这么些年,我很意外。”

“他说是因为不忿于乐平公主之事,想要找到乐平公主。”谢泽看了眼李苒。

“喔。”谢老太爷眉头微蹙又舒开,“那就是了,明锐极悦乐平,唉。

简相说过几回明锐,老二一家,他只提过两回他那个小孙女,小名叫慧姐儿。”

谢老太爷看向李苒和王舲,“进了成都城之后,要是能交好这位慧姐儿,那是最好,要是能把慧姐儿安顿好,就再好不过了。”

李苒点头,王舲欠身应是。

“简相这个人,极其豁达,他要有心称帝,或是成就霸业,传承之事,不会拘泥于自家子孙,择优而立,他做得到的。

不过,老二和他一家是怎么想的,就不一定了。”

“简相的长孙,据说一向以太子自居。”谢泽沉声道。

“喔,唉。”谢老太爷摇头叹气,“怪不得简相从来没提过老二一家。你要小心。”谢老太爷看着谢泽,郑重警告了句。

“嗯。”谢泽眼皮微垂。

王舲瞄着只嗯了一声的谢泽,和淡然抿茶,半点要说话的意思也没有李苒,咽下了到嘴的话。

棉县那些事,和外翁说了,也不过徒惹外公担心而已。

“你还住在这里吗?”谢泽喝了杯茶,看着谢老太爷问道。

“嗯。”谢老太爷点头,“我住在这里最好,简相应该还会来找我说话。

你们只管忙你们的事,不用管我,一定要小心,特别是阿苒,不能有事儿。”

谢老太爷再次交待。

“嗯。”谢泽接着喝茶。

一杯茶喝完,谢泽看了眼李苒,站起来,“那我们先回去了,你保重。”

“放心放心。”谢老太爷跟着站起来,示意谢泽和李苒走前,和王舲并肩笑道:“这一趟辛苦是辛苦了些,却能长不少见识,蜀道艰难,你们是从金牛道过来的?”

“是,外翁走的是荔枝道?”王舲挽着年迈的谢老太爷,十分心疼。

外翁这样年纪,这一趟不知道多少辛苦。

“嗯,景色极好,比这儿景色好多了。等回到京城,外翁得好好写几篇文章。”谢老太爷笑呵呵道。

“翁翁回去吧。”过了道观大殿,谢泽站住,看着谢老太爷道。

谢老太爷呆了一瞬,眼眶猛的一热,急忙答道:“好!好好!翁翁……放心,放心!”

谢泽看着激动的语无伦次的谢老太爷,垂下眼,“我们走了。”

“外翁一定要保重!要是有机会,我再来看你!”王舲眉开眼笑。

刚才,王爷说:翁翁回去吧,翁翁!

☆、第201章 聪明人

霍文灿和周娥跟着尚大掌柜,直奔丞相府。

成都城里的丞相府,当然好找极了,几个人沿着宽敞大道,一路策马,很快就到了丞相府大门外。

离得老远,霍文灿和周娥就默契的下了马,离得近些,尚大掌柜和几小厮牵着马站住,霍文灿和周娥继续往前,请见丞相送拜帖。

门房进去出来的很快,回报说:丞相没在府里。

霍文灿和周娥没有丝毫意外,简相要是叫他俩进去见了,那才让人愕然意外呢。

周娥上前,递上谢泽的拜贴,请门房转交丞相,就和霍文灿和一起,转身走了。

门房捧着拜贴,刚进了大门,就被简相长孙简如璋伸手拦住,“给我就行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