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趁机道:“大门的匾额还没做,不如大王为它拟个名。”

嬴政自然应了下来。

若是按照山名来取,这学宫理应叫“嵯峨学宫”,不过既是嬴政亲自来了一趟,自然不能往小里取。在蒙毅呈上笔墨后,嬴政大笔一挥,写下了“大秦学宫”四个大字。

这个时候姚县令才闻讯而至。

姚县令只是一个小县令,自然不敢打听嬴政行踪,这还是嬴政来了学宫的消息传到县里,他才第一时间赶过来求见。

拜见过嬴政之后,姚县令注意到嬴政提的那四个大字,不由得浑身一激灵。

前头建学宫的事是由蒙毅主持的,他虽没能插手,却也全力配合,要人给人,要木材给木材。现在看来,他赌对了!

有了大王亲笔钦定的“大秦学宫”,往后云阳县和其他京畿县就大不相同了!

姚县令越发觉得自己跟着扶苏混,前途会越来越光明。他越发恭敬地跟在扶苏身后,陪着嬴政完成这次“云阳县一日游”。

李裳华一直被李由牵着走,觉得有些无聊,一路上总偷偷往扶苏那边看。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到扶苏就很开心,很想跑他身边去和他说话。她有那么多哥哥一起走,他却只有自己一个人跟在大王身边,多孤单啊,她想过去陪他!

可惜一直到嬴政要摆驾回咸阳,李裳华都没找着机会从她大哥身边溜去找扶苏。到要分别时,她不干了,用力地挣开李由的手,再一次蹬蹬蹬地跑往扶苏那边。

扶苏一愣。

李裳华紧张地问:“我叫裳华,哥哥他们都叫我裳裳,你叫什么啊?”

扶苏顿了顿,才说:“我叫扶苏。”

“扶苏!”李裳华跟着念了一遍,高兴地说,“我记住啦!你也要记住我叫什么哦!”说完她还掏出个随身带着的小香包塞扶苏手里,跑回李由身边很不好意思地往李由身后躲。

李斯本也存着把女儿嫁给扶苏的想法,不过看到女儿这举动还是捏了把汗,担心嬴政会不会觉得这是大人教的。

嬴政倒没在意,反而觉得扶苏收到香包后略显无措的模样很有趣。

扶苏长得秀气好看,又是他家长子,从小被小女孩喜欢实在再正常不过。

男孩子受欢迎点又不会吃亏。

嬴政笑着上了马车,觉得不虚此行。

李斯是他的左膀右臂,膝下儿女也都很不错,他早准备将来挑个女儿嫁给李斯儿子,再让李斯女儿嫁给自家儿子。眼下两个小孩见过了,凑一块瞧着还挺般配的,想来等他们再长大些便能把亲事定下来了。

相信李斯对此也会乐见其成。

……

另一边,扶苏目送嬴政的马车走远,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轻轻握了握手里的香包。

香包很小,六岁小孩的手掌刚好能把它覆住。

她从小过得快快活活,嫁给他之后却掉了很多眼泪。这一次,他还要让她伤心、让她在父亲和丈夫之间左右为难吗?

扶苏静立片刻,转身回了别庄。

扶苏想法再多,以他的年纪很多事还是没法出面,因此接下来忙里忙外的依然是蒙毅。

有了嬴政的亲笔题字,蒙毅趁热打铁叫人从咸阳以及县里请来一批夫子,解决了学宫的师资问题。

在“大秦学宫”四个大字悬挂到大门上后,学宫也正式对外招收学生。按照扶苏先前对外宣传的招生规划,不管贫富贵贱,不管有无基础,都可以前来学宫报名。

要是一个字都不认识的,学宫有专门给人启蒙的夫子;要是本来已经能识文断字,想要进一步深造的,学宫也有对应的“提高班”和“专业班”;除此之外,还有程邈专门向县中隶卒开设的隶书课程。

一时间,刚落成不久的学宫变得热闹非凡,每天都有人从县里、从周围的村子里赶过来,争先恐后地想给自己或者给孩子报名。

作者有话要说:

嬴政:不错,我儿子会哄女孩子了!

李斯:不错,我家白菜会拱猪了!

扶小苏:?

第10章 来客

春末,学宫的报名基本告一段落,有心读书的孩子都进入学宫读书识字,程邈也正式开始对隶卒进行隶书专项培训。

扶苏也没闲下来,嬴政看他读书挺快,转月又叫人送了一车书过来。送书的还是个熟人,李斯的长子李由,嬴政和蒙恬让他过来给扶苏当陪读兼陪练,以免扶苏在外面把心玩野了。

李由年纪稍长,知道的事情比家里的兄弟们要多,如今已经晓得扶苏以后会是自己的妹婿。

一个有出息、有本事、身体倍儿棒的妹婿当然要比没出息的窝囊废要好,这次李由给扶苏送书过来,心里也当定主意要好好陪练,务必要让扶苏在读书之余认认真真强身健体。

扶苏自然不知晓李由心里的打算,不过他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和李由关系不错,自也高兴他的到来,平时李由要他一起习弓马练剑法他都不拒绝。

好歹扶苏也是修行过那么多年的人,虽然天赋不在武艺上,挽弓使剑还是很轻松的,若不是这具身体还小,他说不准还能和李由打个平手。

李由也很快察觉扶苏学得有多快。

他表面上没说什么,背地里却关起院门晚睡早起,背着扶苏勤学苦练。

他就不信了,扶苏书看得快就算了,怎么练武也强过许多同龄孩子?亏得扶苏年纪比他小,要不然他这陪练怕是当不下去了!

在李由埋头用功的时候,前不久被扶苏派出去的朱小六赶着一群小猪浩浩荡荡地回来了,都是些刚出生不久的猪仔,有的走路还摇摇晃晃,半路想跑都也走不远,所以全都安安分分被赶了回来。

不管什么东西,一多起来总是会引人注目的,朱小六领着人赶着群猪仔回来,沿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有些好事者觉得田里没啥事了,还好奇地跟了过来,看看扶苏让朱小六出去买这么多猪仔做什么。

这怕不是把整个云阳县的猪仔都收了吧?

管事早已得了扶苏吩咐安排庄户过来接猪,一户两头,猪仔免费领不说,还可以领一批陈粮当养猪补贴。这猪仔各家自己回去搭个猪圈养起来,年底上交一头就成,剩下一头自家留着,可吃可卖。

猪本就好养,什么都吃,春天来了挖些野菜、拌上谷糠,年底总能把它喂大,何况扶苏还给补贴了米粮。

对于要上缴一头这事儿,大伙都没意见,早些天已经兴冲冲地搭好猪圈等着猪仔到来。

扶苏听人说朱小六把猪仔弄回来了,一头头精神头都不错,眼下大伙都等着他去主持分猪事宜,便叫上李由一起出去看猪仔。

李由心里有些纳罕,扶苏自出宫以来一直操心农事不说,这会儿竟还补贴陈粮让庄户们养起猪来,难道是想百姓既能吃得饱饭,又能吃得起肉?

李由怀揣着满腔好奇跟扶苏一起往外走。

这时候的李由并没有想到,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天会给他的未来带来多大改变!

朱小六在别庄前圈了块空地,暂且把猪仔都圈在里头,临时猪圈外还围了许多人,都在对猪仔们品头论足,大伙都觉得扶苏叫人买来的猪仔瞧着都比别家眉清目秀。

扶苏出来时,朱小六麻溜地迎了上来,骄傲地对扶苏说他还超额完成任务,多带回好几只小猪。

扶苏夸了朱小六几句,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群猪仔几眼。

一般来说,公猪长得慢,肉又很腥膻,不怎么好吃;母猪虽长得快,但生了小猪以后要哺育猪仔,往往也长不起肉。

扶苏过去历练时看到那边的人在小猪出生七天左右把公猪阉割了,公猪会长得快一些,肉吃着也不腥膻,只是他也没养过猪,不知道这法子到底管不管用,这才叫朱小六收了批猪来试验一下。

想要养出精兵,肉食是必不可少的,士兵训练十分辛苦,要是连肉都吃不上,他们身体根本吃不消。若是家家户户能养猪,猪还长得又大又快,将来就不愁肉食供应不上了。

扶苏思及此,不由看向身旁的李由。

阉割,就是去掉小猪的某些器官,这在小猪还小的时候做比较好,那时候某些器官还没真正发育起来,伤口比较小,容易愈合。不过也因为比较小,比较考验下刀的人,要是下刀人准头不好,很可能没切除干净或者伤口过大导致小猪死亡。

因此,操刀人得下手又快又准的那种。

扶苏看向李由的目光充满信任。

李由,自幼习武,骑射一流不说,剑法也很了得,刀使起来也得心应手。

所以阉割小猪这点小事绝对难不倒他!

李由被扶苏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开了口:“公子?”

扶苏道:“师兄,我有一事相求。”

两个人都被蒙恬教过,扶苏喊这一声师兄也不算错,李由一开始推拒过,后来也接受了扶苏亲近的叫法。听扶苏说有事相求,李由一口答应:“公子但说无妨。”

扶苏也不矫情,把自己想探究的事给李由说了说,还叫人逮一只小猪翻过来给李由比划了两下。

李由:“……”

现在反悔来得及吗?

对上扶苏灼灼的目光,李由认命地接过扶苏叫人取来的刀,一个手起刀落,完美地让一头小猪失去了它的命根子。

小猪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感受到身体传来的痛苦,顿时凄惨地嗷叫起来。

李由在周围人怪异的目光中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头疯狂乱嗷的猪仔。

朱小六不懂就问:“公子,为什么要去掉它那玩意?”

扶苏一本正经地解释:“没了那玩意,它吃了睡睡了吃,不会再想别的,长起肉来会快一些。”

朱小六没听说过这种说法,但扶苏这么说,他也就信了。不必扶苏吩咐,他已经麻利地叫人逮起第二头小猪,一脸恭敬地请李由继续动手。

众目睽睽之下,李由对这批新到的猪仔进行了惨无人道的阉割,还按照扶苏的要求,一批去了蛋,一批去了根,一批蛋和根都去了。

据扶苏说,这是要通过这一年的分批养殖,观察一下哪一种阉割方法最好用,阉出来的猪最壮!

李由给最后一只可怜的小公猪去掉蛋蛋时,表情已经彻底麻木了。他把刀交还给旁边的人,才注意到周围许多人看向他的目光充满敬畏。

男人们都觉得下半身隐隐作痛,女人们都觉得李由这小郎君小小年纪,下手竟这么又准又狠,也不知是谁家儿郎!

扶苏耐心地旁观完全程,拉着李由的手感激地道:“师兄刀法果然了得,到后面那些小猪都不叫了。”

李由:“…………”

他一点都不想要这种了得的刀法!

小公猪都阉割完了,扶苏让朱小六和管事一起把猪仔分给前来领小猪的庄户。不少人都是夫妻俩一起过来的,一人欢欢喜喜地抱了一只往回走,口里还不忘小声讨论起李由来——

“那小郎君俊是俊,就是面色太冷了,瞧着有点吓人。”

“是啊,和公子不一样,公子看着就让人觉得亲近。”

“刚刚他切小猪的子孙根切得那么准,太残忍了,他上哪学的?”

“可能京城流行这样养猪?城里人的事,说不准的。”

李由耳力好,把逐渐走远的庄户们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有些无奈地看向扶苏。

不知扶苏哪听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前头叫人收粪也就罢了,如今竟还研究起公猪的阉割之法来!

扶苏也察觉其他人看向李由的目光有些古怪,不过事情都干完了,再纠结也没什么用处。他装作不知道自己坑了李由一把,泰然自若地回庄子里去了。

不管是大粪肥田还是阉割公猪,都不是一时半会能看到成效的事儿,学宫培养人才更是得把目光放长远些。

要办的事都安排下去了,扶苏便专心研读嬴政送来的第二车书,琢磨着怎么给嬴政写读后感。

扶苏没把李由阉猪的事放在心上,外头却逐渐传开了李由的威名,说他一个手起刀落,猪仔连叫都不敢叫,子孙根就落地了!连带地,公猪阉割后能长得肥大之事也传了开去。

没过多久,咸阳那边的人都听说了这么一件事:李斯的儿子李由有一手阉猪绝活,一刀下去,公猪的子孙根马上断得干干净净!

听人说,李由是认为没有子孙根的公猪不会饱暖思淫欲,所以能一门心思长肉,这才劝说公子扶苏对小公猪们痛下毒手。

什么?主意是扶苏出的?

不可能!扶苏才几岁?哪懂得这些啊!

这肯定是李由的主意!如果不是的话,那就是李由他爹李斯!

毕竟,李斯是楚国人,不是大秦人,说不定楚国就是这样养猪的呢?

倘若只是这样的闲话,那传了也就传了,没什么大不了,偏偏传言这种东西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它自己能生出千变万化来。

有好事者就按照阉了的公猪能长膘这种说法,评价起宫中那些肚满肠肥的宦官来。还真别说,除却那些要干苦活的,能爬到顶上去的那些个阉人还真都长得白白胖胖!

不少人便暗自嘲笑他们是“阉了的公猪”。

朝中有个阉人名叫赵高,因为被嬴政直接相中,破格被提拔为中车府令,管着车马交通事宜。

因为这些属于外事,赵高时常要与外臣打交道。很多官员认为他年纪轻,又是阉人,言语间不免有些轻慢。

赵高面上赔着笑,心里却把这些人都记了一笔。该低头时且低头,将来如何谁又知道?说不定将来某一天,这些鼻孔朝天的家伙一个两个都要来讨好他!

阉人一向是敏感的,最近赵高感觉旁人看他的目光有些异样,有时还两两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眼神里还流露出他很熟悉的嘲讽。

赵高按兵不动地叫人去打听了一番,很快知道是怎么回事:好你个李斯,平时看你对我们客客气气,没想到私底下竟这么埋汰人!

李由那小子毛都没长齐,又没养过猪,从哪听说阉了猪能让它长膘这种话?

这肯定是李斯教的啊!

枉他觉得这么多朝臣之中,李斯还算是对他们这些中人没什么偏见的,原来李斯只是会装而已!

真是岂有此理!

他是长膘了又怎么样?长膘难道就是因为他被阉了?他只是天生易胖!而且,他也只是稍微壮硕了一些,干起活来还是很灵便的!

赵高恶狠狠地在心里记了李斯一笔,顺便把李由也记上了。

扶苏不知道阉猪的事还能隔空对胖阉人造成打击。这天清早他早起和李由练完剑,日常带着怀德出去溜达,学宫那边已能听见朗朗读书声,可见学宫的教学工作已经小有成效。

扶苏对此很满意,正要折返,却见一个布衣少年立在不远处,面庞秀美,乍一看会错认成女孩儿。

扶苏见对方姿容不俗,偏又面生得很,不由好奇地上前问:“这位哥哥是想去学宫求学的吗?”

布衣少年见扶苏身后跟着不少人,其中还有个阉奴,已猜出扶苏的身份。

听扶苏张口就喊哥哥,布衣少年莞尔。他说道:“不是。”

他从小有名师教导,还瞧不上秦国这乱七八糟的小小学宫,只是有事来秦国一趟。他听人说秦国效仿稷下学宫建了个“大秦学宫”,才特意绕过来看看。

布衣少年补充了一句,“我并非秦国人。”

哪怕布衣少年态度还算谦和,扶苏仍是看出了他对学宫的不屑。

扶苏没恼,他知道比起稷下学宫,他们这大秦学宫确实很小儿科,有名的学者没请来几个,教授的内容也很浅显。

不过,还没学会走的人,难道能直接学跑?

等他们踏踏实实地学会了走,以后自然能跑起来。

“我没出过秦国,不知道你们的先生平时都给学生教些什么、让学生读什么书。”扶苏诚恳地邀请道,“如果哥哥不嫌弃的话,不如到我家中小坐,与我说说这些事。”

布衣少年见扶苏那张小脸上满是认真,心中的轻慢散了大半。思及自己此行的目的,他考虑片刻,点头说道:“也好,那就叨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扶小苏:开始养猪.jpg

扶小苏:等等,这人好像不一般!

*

注:关于赵高有没有那玩意,在这里他是没有的!至于历史上有没有,我没见过不晓得!(不

作者尊重读者的观点,也请请尊重作者的选择,不必反复刷屏提出不同的观点。

小说并不是历史,而且古今都有很多野史传奇表示他是太监,这里只是选用其中一种说法而已。

至于说东汉才有阉人,《史记》就写吕不韦让嫪毐诈腐,送到太后身边,既然宫里没有阉人,为什么要特意强调诈腐?

当然,也可以说《史记》不真实,但还是那句话,尊重彼此的观点,这只是玩个梗而已,反复刷屏没意思。

第11章 口授

两人一路往回走,又遇到不少早早进山打柴、下地劳作的村夫,他们见了扶苏都是满脸笑容地问好。

经过数月相处,大多数人都已不那么畏惧扶苏身边跟着的那些侍卫,对扶苏都极为喜爱,还有人提着在山里逮的肥兔子问扶苏要不要吃。

扶苏婉拒了村夫们的好意,与他们闲谈几句才彬彬有礼地分别。

布衣少年一路跟到别庄,心情越发凝重。

来云阳县后,他听说过不少关于扶苏的事,知道这位秦国公子在云阳很得民心,任谁提起来都是交口称赞。

他曾听闻秦王嬴政能礼贤下士,每每有能人志士来投奔秦国,嬴政都与对方同车出游,效仿对方的衣着打扮,配合对方的饮食习惯,可谓是把礼遇贤能做到了极致。

如今秦廷之中不乏有东方诸国前过来的人,大多都身居高位或者受到优待。

回想起自己来秦国前的种种见闻,布衣少年心中沉重。

不管是做戏也好、隐忍也罢,至少秦王父子的姿态都摆得很好,东方诸国国君横征暴敛,贵族骄奢淫逸,百姓苦不堪言,有志之士惨遭迫害,有才之人不得重用,小人与蛀虫反而混得如鱼得水。

难怪秦国日益强盛,令东方六国寝食难安!

布衣少年随着扶苏进入别庄,见庄内一切都很寻常,不见特别之处,看向扶苏的目光越发复杂。

扶苏引着布衣少年到他平时读书的小亭中。

亭子中间铺着张普通竹席,上面摆着张十分寻常的书案,旁边摆着个半旧的火炉,冬日拿来生火取暖,如今则是用来煮茶。

踏上修行之路后,扶苏没养成别的喜好,倒是喜好上了饮茶,年前他曾命人南下寻茶,近来才有人快马送了一批茶叶回来。

茶叶按照他的喜好炒制过,泡出来的茶水清冽漂亮,茶香袅袅,闻着叫人平心静气。

明明这亭子里没什么昂贵的东西,扶苏往那里一坐,却让布衣少年感觉整个院子都不一般。

他往亭外看去,只见对侧的屋子里满满当当摆着几架子书简,数量多得让人心惊,倘若读书人见了肯定恨不得扎根在里面。

单凭这一屋子书,这别庄就很不得了了。

布衣少年夸了一句:“公子有乃父之风。”

扶苏不意外少年知道他的身份,毕竟云阳县十里八乡的人如今基本都认得他。他问道:“还没请教哥哥名讳?”

布衣少年道:“鄙人姓张,单名一字良,新郑人士。”

扶苏虽不曾听过张良之名,不过新郑是韩国国都,从张良的风姿气度来看,显见不是普通人。

他记得韩国国相亦姓张,家中五世相韩,心中有了猜测,却也没多问。

扶苏含笑说道:“原来是张兄。”他亲自给张良递了一杯茶,“这是我托人去寻来的一种茶饮,张兄喝着看看可还喜欢。”

张良也不拒绝,端起茶饮了一口。此茶入口虽有些微苦,待苦意散去后却渐渐能品出些甘甜来,感觉心中的闷意顿时散了大半。

张良夸道:“这很不错。”

扶苏便顺势问起韩地治学之事。

这点小事叫人去新郑一打听就知道,张良倒也不瞒着。

他祖父辅佐三代韩王,他父亲也曾两代为相,算起来他们张家确实五世为相,家世在韩国不可谓不显赫。

他有这样的出身,自然是从小有名师教导,年纪稍长一些便读遍各家学说。

这次他以外出游学之名来秦国,实际上是想来找一个人:韩非。

张良读了韩非写的书,大有所得,只恨韩王对韩非这个弟弟不太喜欢,从来都不打算重用韩非,韩非写的文章也没全部留存下来。

这次韩非出使秦国,张良感觉韩非要么从此效力于秦廷,不再返回韩国;要么不被秦廷信任,身死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