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弱曾劝他花重金离间东方诸国,瓦解东方诸国之间的联盟、破坏东方诸国君臣之间的信任。

秦国国库不算特别充盈,嬴政一开始也舍不得砸那么多钱,顿弱却劝他说,等六国打下来了,天下都归他所有,难道还能少了这点钱财不成?

嬴政觉得很有道理,开始派人到处砸钱。

事实证明,砸钱一时爽,一直砸钱一直爽。

这些年来东方诸国乱象频起,秦国却没这个烦恼,始终关起门在搞发展。发展搞好了,国库又有钱了,又可以派人带着钱出去搞间谍活动,让他们乱得更彻底……

这次嬴政想来个大的,最好能定点爆破掉李牧这个威胁巨大的敌方主将。

正好今年眼看要大丰收,不就是钱吗?他有的是!

嬴政没让别人跟着,独自入内与顿弱相见。

顿弱没住在城里,也没当什么官,不过时常携金在各国之间游走,做一些不能光明正大让人去做的事。这人性格还挺狂傲,第一次见面就告诉嬴政说他不会向嬴政行君臣之礼,后来几次见面,也确实从来没和嬴政行过礼。

在一统天下之前只要人能办事,嬴政并不介意这点小事。

他与顿弱相对而坐,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明自己的来意。

顿弱听后,沉吟半晌,对嬴政道:“大王,这还不是时候。”

嬴政眉头一皱,直直地看向顿弱,等着顿弱往下说。

顿弱说道:“李牧不是一般人。”

他给嬴政分析了一下,李牧是赵国大将,如今又正值秦赵交兵之时,想让赵王动李牧无疑是白日做梦。

换成任何一位君王,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对自家主将做什么,何况李牧手握重兵,底下的人都对他忠心耿耿,逼急了说不定直接反了。

可以说,李牧现在就是赵国最坚固的城墙。

但凡是脑子没坏掉的君王,在目前这种情况下都不可能因为别人煽风点火把自己城墙拆了。

嬴政有点失望,不由问:“那先生觉得什么时机适合?”

顿弱说道:“若是秦师久攻赵国不下,甚至显露败势,倒是很好的机会。”

嬴政目光锐利地看向顿弱。

任何一个人都不喜欢在打仗期间听到“败”这个字眼。为什么秦军出现败势,反而可以搞掉李牧?

顿弱并不怕嬴政生气,他娓娓解释道:“到那时,李牧必然名声大盛,赵人只知李牧之威,不敬赵王之尊,赵王必然坐立难安。我们只需要在里面稍微浇把油,火就可以熊熊烧起。”

嬴政懂了。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若是秦国举国上下都对某个人推崇备至,对方的风头彻底压过自己这个秦王,他对这个人也会心生防备。

要是再严重点,当然是削了对方兵权、把对方弄死,这样他才能睡个好觉,不必担心哪天对方带人杀入王宫!

嬴政诚挚地拉着顿弱的手说道:“此事就拜托先生了。”

虽然顿弱说这还不是时机,但想要把握时机当然得早作准备,至少人和钱得先到位。

顿弱对嬴政的亲厚没什么特别反应,只简单地提了自己的要求。他对其他事没兴趣,只享受搞间谍活动时的隐秘快感,嬴政负责给钱给人,他负责去实施,这样就足够了,没必要表现得多君臣相得。

顿弱很清楚要是自己天真地把嬴政这份礼遇当真,回头下场凄惨的人可能就是他了。

天下君王,本就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两个人商谈完毕,嬴政上马回宫,正好碰上扶苏领着一群小萝卜头往回走,看起来是刚放学回宫。

嬴政叫人把马牵走,信步走过去瞅了瞅那群小不点,发现最显眼的还是被他们簇拥着的扶苏。

扶苏带着将闾他们上前喊人。

嬴政没有哄孩子的习惯,见人挺齐的,统一问了小不点们几句学业上问题,听他们回答起来有些磕绊便摆摆手不听了,直接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平时好好学,别整天想着玩。”接着嬴政又给他们举例,说某某家里的孩子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文武兼修,天赋好不说还勤勉努力,你们好好反省。

将闾他们顿时变成一群小鹌鹑,没人敢吱声了。

扶苏怕小孩子们受创太深,连忙以天色不早为由让将闾他们各回各宫。

嬴政也没在意扶苏自作主张,更不觉得自己的教育方法有什么不对,是他们自己承受不了而已。

既然那群小萝卜头不在了,嬴政便单独把扶苏拎去一起用晚膳,顺便考校考校扶苏最近的学业情况。

扶苏最近都和同窗们一起在校场玩耍,武艺精进了不少,平时也有空闲看书和做些杂事。

今年云阳县各家各户都养了猪,别庄那边则按照扶苏的指示开始有意识地进行品种筛选,力求在质量上超过外面的猪。

现在云阳县已经有甜蜜的烦恼,本县猪肉那么多,自己天天吃太奢侈了,赶去邻县卖又麻烦,价钱也卖不起来,很多人想做成腊肉腊肠放着吃个大半年或者方便长期售卖。

近来云阳学宫藏书对外开放的消息陆续传开,不少读书人跋山涉水从各地奔赴学宫,心心念念全是学宫里的书。也因此,云阳县来了不少外地人,也带来不少各地的新鲜消息。

扶苏不时会看看学宫那边汇总来的旬日讲学内容,就在前几天,一个自西北方向远道而来的人讲述他家乡很容易弄到天然的盐巴,他们做菜从不缺盐,连腌鱼腌菜都大把大把地放,他还详尽地讲授了他们家乡用盐腌制各种东西的技巧,讲得人馋到不行。

自古以来大多数人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人的家乡明显临近天然盐湖,盐巴自然应有尽有。

父子俩坐下一起吃饭,扶苏便与嬴政说起了这事。

既然可能有盐湖,除了采集天然盐巴之外,还可以人工利用一下,他见过一些可操作性很强的制盐方法,可以叫人去那位读书人的家乡试一试。若是试成了,那边就可以开设盐场,在打下沿海诸国之前先取那边的盐供百姓使用。

要知道盐的用途很多,比如那位读书人所说的腌肉和腌菜,放些盐巴的话可以让它们滋味更佳;要是那盐湖足够大,可以长期供给足够多的盐巴,那百姓们平时也可以敞开了用盐,饭菜必然更有滋味。

扶苏给嬴政讲了个全新的人工制盐之法,想让人嬴政派人去尝试一下。

嬴政睨着他道:“叫你少操心口腹之事,你还整天琢磨这些。”

扶苏说道:“大伙吃得好了,不管种地还是打仗都更有劲头。反正也不费什么事,派几个人过去就能试了。”

嬴政这才点了头:“行,回头我派人过去试试看。”

扶苏说道:“要是人去得早,说不定今年云阳县腌肉还能赶上第一批盐。”

嬴政瞅了扶苏一眼,觉得这小子有点得寸进尺,不过想了想还是当着扶苏的面叫了个人进来,让对方点上一批人明天清早立刻出发去寻那盐湖建盐场。

马儿走得快的话,那盐湖也不过是三五天的距离,真不算太远,现在去了正好还能抓住干燥少雨的秋天把新盐弄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扶小苏:我有一个新想法!

嬴政:想什么想,天天瞎琢磨,不像样!说吧,要人还是要钱?

*

注:关于顿弱的设定,参考《战国策》以及自由想象!

第42章 光彩

盐铁之事,自从齐国重用管仲,确立了“官山海”之法,各国便都陆续效仿,大多设为官营,由官方统一采挖、统一售卖。

所谓的官山,指的是山里的东西都是国家的,哪儿发现了矿藏必然要圈起来收归国有,你想采挖得得到官方许可,大头归国家,小头归自己。

官海也一样,江河湖海里的东西都是国家的,发现哪里有产盐当然也立刻圈起来, 第一时间收归国有。

商鞅变法之后,秦国也照搬了这一套,有盐官专门管着盐事。

百姓要是在湖边山脚弄到点天然盐巴,盐官当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民间要是有人制私盐售卖,那是犯法的,谁都别想干。

别看盐价不算特别高,可谁家做菜不用盐呢,没盐的菜肉吃多了,嘴里能淡出鸟来。

所以垄断盐业,售卖官盐赚的钱积少成多,一年下来对国库来说是一项大收入!

这也是扶苏没有自己找个盐湖捣鼓的原因,这种东西他是不能贸然插手了,最好是嬴政派人去搞。

现在秦国除了采集天然盐巴之外,还会采用比较原始的煮盐法,这法子成本高,既费人又费柴,产量还低。

扶苏准备建个盐场试验一下晒盐法,借用天上的太阳把盐晒出来。

这法子可能耗时长一些,但胜在成本低,出盐多,盐场建好以后便能源源不断地产出,足以大大地提高秦国盐产量。

等将来沿海诸国成为秦国版图的一部分,可以在沿海地区建设更多更大的盐场。

到那时盐价虽然会降,百姓却不会再舍不得买盐,总的来说,国库还是会更加充盈。

有嬴政下的诏令,负责此事的盐官便带了人马不停蹄地奔向盐湖。

比起扶苏这个局外人,盐官对秦国盐产地的方位了若指掌,很快抵达盐湖所在地,组织人手围湖圈地建盐场,动作十分迅速。

没办法,大王有令,不能耽误了云阳县那边做腊肉腊肠,不管他们怎么个试法,都得在年前赶制出第一批新盐!

为了确保能够拿出盐来,盐官跑完一个盐湖,安排好盐场建设工作,还往另一个盐产地跑了一趟,设了个盐场分号,免得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全摔没了,最后拿不出成果来。

新盐虽然没弄出来,但嬴政还是很乐观地等着成果出来,毕竟扶苏连纸都能让人做出来,更何况只是改良一下制盐之法!

既然云阳学宫那边的事能给扶苏启示,嬴政进一步放开了云阳县那边的通行管制,允许更多不同地区前往云阳学宫借书和讲学。

一般来说,秦国是不许寻常百姓到处跑的,你在哪有地就得在哪待着,上头要征调人手时才能准确无误地把人凑齐。

现在如果你有点学问,想提升自己或者和别人分享一下,可以去府衙弄个通行证到云阳学宫去。

而随着前去云阳进行隶书培训的隶卒批次逐渐增多,各地府衙也都渐渐有了藏书,虽然还不多,但总比没有强。

这些被隶卒或者私人带到各地去的书,像是一颗颗新播下去的种子,它们虽然不一定会发芽、不一定会长大,但也有可能茁壮成长成参天大树。

这只是云阳学宫的一部分影响。

九月伊始,扶苏收到学宫那边的消息,说是学宫那边新来了一批人,大多是中老年人,谈吐都挺不凡,彼此之间相互认识,拿出来的东西都是在学宫以前那些讲学内容上进行延伸或者批判,怎么看怎么像是来砸场子的。

学宫那边客客气气地接待了这批人,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揣度他们的来历和来意,越想越觉得不踏实,特意传信过来让扶苏拿主意。

这些人里头还有两个特别老的,瞧着该有八十岁了,这么大岁数的人突然从外地来到云阳县,怎么想怎么古怪。

扶苏没想起有这样的人,不过看学宫那边说人在学宫住下了,也没着急,寻了个日子约上同窗和李由、王离一起去云阳县溜达一圈。

王离他们对云阳县非常好奇:这小小的县城,先是弄出了堆肥和新犁,随后又弄出了竹纸和草纸!

听说国子学那些基础课程所用的课本,还是云阳学宫那边集思广益编纂出来的,他们都粗粗地读过一遍,觉得浅显易懂,涵盖面还特别广,全部学一遍可以算是扫盲了。

他们已经在国子学参加了一个多月的体能训练,能出去透透气当然好。

于是在风和日丽的九月九,扶苏带着李由他们一起出了城,溜溜达达地往云阳县去了。

正巧这日不上朝,百官回家休沐,嬴政把各方消息看完了,闲着无聊转去国子学看了看。

走到教学区那边,各个班级井然有序地上着课,连嬴政在外面巡视都没人发现,看起来全都专注又认真。

嬴政非常满意,想着扶苏头两个月不用上课,现在应该在校场那边练习骑射,便转道去了校场。

不想嬴政领着人走到校场,里头却空空荡荡,半个人影都见不着。还是有学官远远见到嬴政来了,急匆匆过来拜见。

嬴政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校场,问那学官:“扶苏呢?”

学官小心地解释:“今日公子他们出城往云阳县去了。”

照理说学校的课程应该让老师来安排,但扶苏明显不一样,在国子学他说话比谁都管用,他提出要出城根本没人会反对。

所有人都想着嬴政也不管学宫这边的事,这次不过是一次小小的集体活动而已,便也没人想起去知会嬴政一声,直接翘课去云阳县了。

谁都不会想到第一次集体翘课就撞上嬴政心血来潮巡幸国子监。

嬴政面上的表情瞧不出喜怒,只摆摆手让那学官退下,径直回宫去了。

扶苏当然不知道自己翘课被抓包,他左边跟着李由,右边跟着王离,都算是熟人了。

李由一向沉默寡言,王离却是个能言善道的人,一路上嘴巴都没闲着,和扶苏说起不少咸阳城中关于云阳县的传闻。

扶苏还是头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些越传越离奇的云阳县传奇故事,觉得还挺新鲜,一路上听得津津有味。

等到了云阳县,活力充沛的少年人们就彻底活跃开了,完全把这次云阳县之行当秋游来对待。

云阳县不大,消息传得很快,百姓们听说扶苏回来了都纷纷出来相迎。

扶苏在别庄外下了马,让别庄的人把他们的马都牵去马厩养着,自己则和气地和暌违已久的庄户们闲谈。

王离这人蔫儿坏,他也热情地和百姓们说话,等和百姓们混熟以后便问:“你们家真的都贴着李由的画像吗?”

李由被云阳县百姓当成阉猪祖师爷供奉的消息早在咸阳传开了,王离对此十分好奇,很想亲眼看一看。

其他少年一听到这个问题,都偷偷瞧了黑着脸的李由一眼,纷纷竖起耳朵听百姓们的回答。

提到这事,百姓们话就多了,七嘴八舌地给他们科普起贴像的好处和必要性来——

“那当然的哩,我家的还贴着。”

“我家自从贴了像,一切都好起来了,三年不生娃的媳妇都生了个大胖小子!”

“我家也是,不仅猪长得好,人丁也旺了起来,听说好多外地人都来我们这求画像来着!”

“我家有个不能生的远亲,听说贴了能添丁以后居然跑我家偷偷揭了画跑了!”

“没事,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管事说要是坏了旧了,今年再给我们印新的!”

其他人看向李由的目光更为复杂:没想到你不仅会阉猪,还能给人送子!

平时看你严肃寡言,还觉得你这人不好亲近,结果你在云阳县百姓心里居然这么亲切友好!

王离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提出要去相距最近的百姓家亲眼瞧瞧那画像。

李由:“……”

李由更加沉默了。

始作俑者扶苏一脸歉疚地对李由说:“师兄,我弄这个画像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

对上扶苏满含歉意的眼睛,李由能说什么?

李由只能说:“没有,我没不高兴。”要不是百姓有求在先,扶苏也不会弄出这画像来,扶苏又不是故意的。

扶苏适时地制止了王离带着其他人去百姓家看画像的瞎起哄行为,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嵯峨山方向走去。

不远处,一个书童模样的半大小子远远地看了半天,见扶苏他们往学宫去了,麻溜地转身消失在竹林之中。

那书童跑回学宫客舍之中,与两位坐着对弈的老者说了刚才的见闻,说那公子扶苏一下车就被百姓围住了,一群人有说有笑说了好久。

他不敢走太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过看起来确实和传言差不多,那公子扶苏很受云阳县百姓爱戴,对待百姓也丝毫没有以前那些王族的趾高气昂。

两位老者身穿褐衣,脚穿草鞋,看起来非常穷苦。

他们这副打扮之所以能住进客舍,是因为他们拿出了让学宫那边觉得有用的学问。

学宫的人一点都没有因为他们的穷困看轻他们,反而还将他们奉为上宾,让他们安心入住学宫客舍。

云阳学宫摆出了这样的姿态,难怪有那么多人赶紧把看家绝技拿出来与云阳百姓分享。

这位公子扶苏,会和他们以前见过的各国权贵不一样吗?

两位老者看了眼棋盘,在心里叹了口气。

天下动荡,民心不安,不管走到哪儿,他们看到的都是百姓们那一张张遍布苦楚的脸。

相比之下,这云阳县的百姓简直像是活在世外,不管走到哪他们脸上都满是笑脸,眼底也都熠熠地亮着光。

他们的日子过得很轻松吗?

也不是,他们每日日出而作,在地里干到披星戴月才回家。他们从不放松地里的事,锄草抓虫一件不落,还得时常去参加县里的劳役。

比之外地的人,他们因为学了肥田之法,还准备在土地上轮作,秋收之后马上种第二茬。

同时他们还家家户户养猪、养鸡、养鸭,空闲时还争相去各个作坊当帮工,从不让自己真正闲下来。

遇到朝廷征调兵卒时,他们家中的男丁还是得按照规定随军出征。

可以说,他们一年下来要做的事比别处的百姓都多。

可云阳县的百姓就是和许多地方的百姓不一样,他们眼里闪动着难掩的光彩。

那是对未来充满期盼和希望的人才会有的眼睛。

正是那样的一双双眼睛,才让他们一行人选择停留在这里。

至少他们想弄清楚,这些百姓眼底的光是怎么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扶小苏: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

扶小苏:但是,来都来了……

嬴政:儿子不听话了,都敢翘课了!

*

注:

关于官山海,参考百度!

第43章 百家

扶苏虽是冲着学宫这边所说的那批人来的,却没急着去见对方。

他与学宫这边的学生们也挺久没见了,又把新同窗们都带了过来,自然得约一场友谊赛,让两方挑一队势均力敌的人出来踢场球热闹热闹。

学宫学业宽松,入秋后许多学生得回去帮忙干农活,老师们有意识地把课调开了,所以有兄弟学校的人过来了,自然是师生都腾出空来陪玩。

扶苏和李由、王离他们都没下场,站在外围看着少年们在场中奔跑追逐。

到看完一场比赛,程邈才寻了过来,说要给扶苏引荐暂住学宫客舍的那批学者。

程邈还给扶苏提了个醒,说对方的衣着可能不怎么体面。

扶苏对此一向不甚在意,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带上李由悄然前往客舍见那批远道而来的客人。

扶苏才踏入客舍,入目的便是清一色的褐衣草鞋。

两个最为年长的老者已然生了华发,分坐在棋盘两边,手都放下了,谁都没再动棋子。

在他们身后分别跟着五六个中年人和几个书童模样的孩童,一行人的打扮别无二致,全是最穷的百姓常穿的那种,身心也都瘦削得很,这么多人里头没看见半个胖子。

见他们没有起身来拜见扶苏的打算,程邈眉头皱了皱,心里还是觉得这些人是来砸场子的。

程邈侧身向扶苏介绍:“左边那位是许老先生,据说是许行的后人。”

许行著有《神农》二十篇,听说写得还不错,但嬴政从各国搜集了那么多书回来,程邈也没从里面见到这二十篇。

许行这人的想法比较理想化,曾提出君民并耕、市价不贰等等想法,就是说不管你是大王还是平民,都要下地耕作才有饭吃,不能坐享其成;不管谁买卖东西,价格都不许抬高,要保持物价稳定,让大家都买得起生活必需品。

对这些观点,与许行同时代的孟子特意写了文章来反驳许行这些观点——

首先,孟子认为君王权贵“劳心”也是劳动,而且现实非常残酷,往往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其次,要是搞平均主义,市面上的商品全部统一价格,粗糙的商品和精致的商品一个价,谁还愿意生产精致的商品?

总之,许行在踏踏实实搞农学研究的同时,又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这就带来一个很尴尬的问题:理应当他忠实读者的农夫们大多不识字,识字的人大多不认同他这种理想主义!

正因如此,许行的书流行范围很小,程邈亲自查看过学宫藏书楼的存档目录,根本没找到半卷《神农》!

至于另一位老者,对方自称姓谢,据他自己说没什么出身,只是一个普通老农,种的地多了,所以经验丰富;活的岁数长了,所以有几个人信服他的人愿意追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