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能跑出来的,有些跑不出来的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家人活活饿死。

还没到邯郸郡境内就看到这样的惨况,扶苏与张良心中都有些戚然,不敢想象邯郸郡境内会是什么样的人间炼狱。

扶苏没再给嬴政写吃吃喝喝的事,而是把这两天的见闻整理整理写到信里。

写完这封信之后,扶苏没再耽搁,拿着印信叫人开城门出了城,带着张良他们连夜直奔邯郸。

这段时间嬴政每天都会收到扶苏的信,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后来看多了,嬴政开始对扶苏叫人带的那口大铁锅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主要是扶苏把每天吃的东西写得太生动太美味,哪怕用的食材全是路上临时找的,经他一写也让人读得满口生津,恨不得自己也尝上几口。

嬴政对膳房那边用的炊具没什么概念,不知道扶苏有没有留个铁锅在咸阳,反正他是没吃到过扶苏路上吃的那些炒菜。

嬴政在吃用方面一向颇为节制,从不会过分放纵自己,因此即便连着好几天被扶苏的信写馋了,他也没吩咐人去琢磨这炒菜是怎么炒的,只骂扶苏这小子出门在外也整天想着琢磨那口吃的,没出息!

嬴政这份倔强一直持续到扶苏开始在信里描述他们当天吃的煎包——

铁锅烧得火热,倒上一圈油,把做好的包子挨个排进去,急火把它们煎得底部金黄,再趁着热锅加水让包子在锅里迅速熟透。

这样做出来的煎包皮薄馅香,微焦的底部还油滋滋香喷喷的,趁着还热乎一口咬下去,自上而下口感各不相同,简直不知道该夸它皮底焦香好,还是夸它馅料鲜香好!

午膳正好轮到普通蒸包的嬴政:“………”

为什么平时蛮好吃的包子,看起来一下子不香了?!

嬴政想想自己好歹也是连下赵韩两国的堂堂秦王,不至于连个煎包都吃不得,当下叫人去让少府衙门弄个铁锅到膳房,再命人把扶苏提过的炒菜统统抄一份过去。

接下来他不吃别的,只把扶苏提到的这些玩意轮流吃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嬴政:我特别能忍

嬴政:说不吃就不吃

嬴政:堂堂秦王不重口腹之欲

嬴政:来人,给我全部做一份上来!

第79章 有救

扶苏前世是到过邯郸郡的,只是已过去那么多年,他记忆里只剩下点模糊的轮廓。

他们连夜赶路,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寂静无人的村庄,也不知是人都睡熟了还是真的已经没有人,借着月色远远望去,只见原野一片荒芜,远处的山峦也光秃秃的,竟是一派寸草不生的凄凉景象。

扶苏他们并非赵国人,看着也觉得此情此景令人难受,李牧这个原本的赵国名将就更不用说了。

一路上他们遇到几拨拦路的劫匪,明显都是些被迫落草为寇的百姓,手里只拿着锄头菜刀,靠着人多壮胆才敢围拢过来。

李牧出面亮明身份、说明扶苏一行人的来意,这些流寇便都涕泪横流地伏跪在地,高声痛呼:“李将军,你回来了!”

流寇们没再打他们粮食的主意,也没诉苦说日子过得如何凄苦,只不远不近地缀在车马周围。

一旦有别的“同行”出现,他们就高声喝示说是“李将军回来了,护送秦国的公子扶苏送粮来救我们”。

李牧虽然被赵王等人扣了个通敌卖国的罪名,但后来郭开高调地亮出上卿身份回来搬家、李牧却一直没得到秦国封赏,对着这个结果把牵头的事捋一捋,一切已经很明白!

邯郸郡内早就传开了,卖了赵国的绝对不是李牧,是那个被秦国封为上卿的郭开;败了赵国的更不是李牧,是赵王昏聩无能,放着李牧这样的忠臣良将不信重,反而听了郭开他们的鬼话!

现在再看到李牧,大家都觉得看到了救星,李牧还会像当初带着大军抵御匈奴和秦人一样保护他们。

虽然李牧护送的是位秦国公子,但郭开是回来搬家的,李牧却是回来救灾的,谁心里有他们,谁心里只有名利富贵,那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车马赶了一夜,缀在后头的邯郸郡百姓靠着双脚跟了一夜,扶苏静静坐在车中,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难得地没有与张良说话。

到天色将明,邯郸近在眼前,扶苏叫人把马车停下,和张良先后下了车。

他们停了,后面跟着的灾民也停了,他们衣衫褴褛,鞋子大多被磨得快穿不住了,很多人已经直接赤脚走路,脚边隐约带着血泡磨破后渗出来的血迹。

这些百姓没有像样的盔甲,更没有像样的武器,却秩序井然地立在后头。连年战乱,哪都不太平,每个普通百姓大抵都曾经到过军中服役,甚至曾经当过李牧手底下的兵,如今听说李牧回来了,他们便自发地跟了上来。

只要李牧想,他们可以立刻和以前一样跟着李牧出生入死。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啊。

扶苏立在马车边看向后面黑压压的一群灾民,再看向身后巍然而立的李牧,恳切请托:“李将军,赈灾可能需要不少人手,劳烦你带人将他们登记造册以便调配。”

李牧看着眼前还不到自己前胸高的半大小孩,被俘之后始终积郁心头的阴翳忽地烟消云散。

他活了大半辈子,自少年起便征战四方,手上染满了鲜血,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有着慈悲心肠的人。

心慈手软永远和他沾不上边,对别人是这样,对自己更是这样。

赵国没了,李牧始终觉得一个为赵国戎马半生的赵国将军不该厚颜苟活于世。

只是这一路走来,李牧心中的坚持已经动摇了大半,赵国没了,赵国百姓还在,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护不住手中的粮,保不住自己的家,灾年一到,连为他们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妻儿饿死。

他已经愧对过许多人,往后至少该照应好他们的家人,一死了之才是没有担当的懦夫行径。

至于身后之名,留给后人评议便是,他本就不在乎!

人活于世,但求无愧于心!

李牧抱拳应道:“末将遵命。”

扶苏交待完李牧,给李牧分拨了一批隶卒,自己与张良一同走向城门方向。

此时天色大亮,城门初开,得了信的邯郸郡守第一时间出城相迎。刚才听人来报说城外来了黑压压一片人,少说也有几千人,说不定还过万,邯郸郡守心中大惊,一路连走带跑地出了府,生怕那些流民伤到了扶苏。

赈灾做得不好还有商量的余地,扶苏出了事他们一准得掉脑袋!

邯郸郡守快步出了城,第一眼就看见领着一行人立在城门外的扶苏。

虽然早已打听清楚扶苏的年纪,乍然看到个比自己最小的儿子还要年幼的小孩,邯郸郡守心里还是嘀咕了一下:还这么小,大王竟也放心让他出远门。

等再走近些,邯郸郡守立刻收起了心中的轻慢。

难怪这位大公子会被传为“仙童降世”,他周身气度与寻常小孩完全不同,哪怕他眉如春山、口若含珠,浑身上下看不出有哪里值得人敬畏,立在那里仍叫人不敢生出半点亵渎之心。

“见过公子。”邯郸郡守毕恭毕敬地上前见礼,热络地说道,“公子一路奔波,不如先随下官入城用过早膳再谈正事。”

扶苏也不推拒,和气地说道:“也好。”

扶苏边和邯郸郡守一起往城里走,边问邯郸郡守这些天有没有彻查底下的受灾情况。

大队伍走得慢,要是等他们来了再开始核查和放粮,百姓不知还要饿死多少,所以扶苏早已叫人快马加鞭先行赶往邯郸郡安排前期工作。

邯郸郡守办事能力还是不错的,这半个月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熬了挺久夜,连梦里都在按照扶苏的要求在整理各县的受灾情况,如今扶苏一问,他便利落地报出哪些县受灾格外严重、哪些县还勉强能撑一撑以及最近半个月都做了什么补救措施。

那些断粮已久的地区,他们已经按照扶苏的吩咐核算好受灾人数和男丁人数,让他们按户领粮。

因为都是救命粮,当地人自己也护着,所以没出现太严重的哄抢情况,只是没匀到粮的县快要闹起来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邯郸郡的存粮就那么一点,各县又都有饿死人的情况,只能先紧着最严重的地方。

扶苏耐心地听着,等草草用过早膳,他立刻安排自己带来的人和府衙的人对接,两套班子一起运作,把各县按照灾情轻重排了个序。

第一批粮肯定是要放出去救灾的,因为再不放很多百姓就要饿死了,但放完这批粮以后就得安排人干活,要不然邯郸郡今年的收成救不回来,朝廷那边也接受不了这么无休止地白耗粮食。

扶苏拿到整理成册的受灾情况后马上开始分派人手,把随行的专业人才按照各县的需要分了下去。

一队队带着粮食的人马分赴各县,沿途经过的村庄听说朝廷派人来赈灾,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乡老们纷纷奔赴县城,想知道这些粮食怎么分发。

各县都有这么多灾民,光靠县衙那点人肯定忙不过来,不过李牧那边有人,而且人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李牧按照扶苏的吩咐给每个县分拨了不少人手,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把朝廷的赈灾方案传了开去。

首先,朝廷不会再让大家饿着。

其次,朝廷免邯郸郡赋税两年,还带来了补种用的粮种,大家领到后要赶紧补种下去,再饿也不能把粮种吃掉。

最后,吃饱了,有力气干活了,都把名字报上来,朝廷有许多活给大家干,只要家里出一个人干活,就可以领粮回去养活家中老小;家中没一个人能干活的鳏寡孤独,也都报上来,朝廷会想办法安置。

自己人回去传话,用的自然都是最简单易懂的说法,不少见着了扶苏的人还要和人吹一把,说那果然是位仁厚善良的小仙人,无怪乎秦国百姓都那么爱戴他。

各县的人很快都知道秦王让自家大公子过来送粮,李牧将军也回来了,他们有救了!

以前他们都是一起骂秦国、骂秦王的人,这一次绝处逢生,领到了朝廷送来的、可以救他们一家老小的口粮,不少人都忍不住开始对比起来:以前哪怕赵国还在,赵王也不会派自己的公子来赈灾;哪怕仓中有粮,赵王也不会让人一车车地送过来分给他们,只会让他们卖田卖地和当地的富户豪强买。

小老百姓不懂什么家国大事,他们只看到秦人训练有素地把粮食运了过来,还有一批隶卒打扮的人手拿纸笔记录着他们叫什么名字、家里有几个人。

有胆子大的人问那些隶卒是不是当官的,记东西这么快,平时肯定没少写字吧?

提到这个,隶卒们可就来劲了,可着劲吹起牛来:“我可不是当官的,我只是县里一个小吏罢了,和我这样的小吏我们县里到处都是,还是我够幸运才被公子挑上,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和公子一起出来做事的!”

提起扶苏时,他们脸上满是由衷的敬慕,明显是去云阳学宫接受过洗脑教育的。

邯郸郡百姓可不知道各地隶卒几乎都要去云阳学宫接受培训才上岗,听他们这么说被唬得一愣一愣,震惊得不得了:难道秦国的百姓都识字吗?这么能干的人秦国一抓一大把?

见他们震惊,这些隶卒又和他们吹嘘了一把,说他们朝廷很有远见,费了很大力气兴修水利,秦国各郡早就不是看天吃饭了,哪怕遇上旱年也能熬过去;又说现在分发给他们的新农具都是他们公子改进的,用起来可好使了,分发给他们的粮种也是他们公子让人选育出来的,产量比以前高多了;最后他们还夸起扶苏今年要修的路,说等路修好了,所有人的日子都会好起来!

围过来的百姓忍不住问:“修路多苦啊,你们就不怕吗?”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就是被修路弄得家毁人亡的,有些是去修路被累死了,有些是被人趁着修路夺了田地,还有些是被迫“自愿”给县里凑了许多修路钱,反正一提到修路,他们就心有余悸。

“怕什么?我们公子修路可和别人不一样,公子给修路的人管吃管喝,修得好还给发钱发粮,要是够勤快,说不定还能凑上娶媳妇的钱呢!再说了,路修好了,可都是我们自己走的啊!”隶卒卖力地给他们鼓吹,“可惜你们今年受了灾,要不然你们这边也能修,我听人说,公子准备先让你们修渠,往后再遇到旱年你们也能引水浇灌,不至于像今年这样饿死这么多人了。”

经过这么一番交流,灾民们都振奋地带着领到的口粮回家去,和家里人说起朝廷的安排。

每个人领到手的粮其实并不多,只够一家老小勉强吃个一两天,还是吃不饱的那种。

可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有救了!

不仅今年有救了,往后也有了盼头!

不管修路还是修渠,他们都愿意干!

作者有话要说:

隶卒:我们可都是上过公子吹培训班的人!

隶卒:表现的机会来了,赶紧给公子吹个牛逼!

扶小苏:?

第80章 尾随

邯郸之中有户民居之中住着个少年来客,姓陈,单名一字平,今年约莫十五六岁,他原是魏国人,去年来邯郸游学的,不想才到不久秦国大军直接打到了邯郸,他蒙朋友收留暂留邯郸,看着秦人搬空了赵王宫。

入冬之后不好归家,陈平又住到了开春,结果天气才暖和些,外头闹饥荒的消息便传开了。

友人怕他路上出事,死活没让他走,又留他住了下来,哪怕家里粮也已经不多了,仍是先紧着陈平吃。

陈平心中感动,平时也跟着出去帮忙做工,换些粮回来想陪友人一起熬过这段苦日子。

没想到不久之后,秦国那位有着“仙童降世”传言的公子扶苏过来了,一并过来的还有原来的赵国大将军李牧!

陈平原以为这位秦国公子只是来做做样子,不想扶苏一来便紧锣密鼓地把赈灾事宜安排下去,还领着人出城去了受灾最严重的县城。

陈平心中好奇,知会了友人一声,悄然跟着出了城。

到了地方上一看,县中果然已是人间炼狱,沿途有人饿死在村里或者横尸荒野也无人收尸。

陈平是读过书的,去的地方也多,很清楚若不把这些尸体处理好,疫病说不准很快要跟着爆发。

陈平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提醒扶苏,却见扶苏已经叫人进村把活着的人都寻了出来,让他们跟着随行之人一起将那些尸首安葬好。

这地方受灾严重,很多人连县里有人来发粮都不知晓,已经木然地待在家里等死。

有人挨家挨户来叩门,村民们一开始依然一脸麻木,等看到外面有不少身穿秦国兵甲的人才惊慌地回过神来,口里慌乱地喊起了“秦兵来了”。

直至王离找出乡老解释清楚,村民才战战兢兢地走出家门。不敢置信地领了粮回家之后,有力气的人都跟着训练有素的士兵们逐家逐户收殓饿死之人的尸首。

闹了这么久的饥荒,死去的人不比沙场恶战一场少,而且大多瘦骨嶙峋,尸首抬起来没多少重量,饶是随行的士兵们都是见惯生死的,看到这种惨况还是有些受不了,有些历练少的挖坟坑时眼都红了。

扶苏和张良没有交谈,只看着村民们在密集的坟堆前嚎啕大哭。

第一时间处理完尸首,扶苏让随行的太医给村人把过脉,确定没有疫情发生以后告知他们接下来去哪里领粮、去哪里领活干,又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个村子。

扶苏一行人做了不少事,可行动起来雷厉风行,等村民们回过神来,人都已经走远了。

侥幸活了下来的人看着扶苏等人疾驰而去的背影,心中都百感交集,齐齐朝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磕了几个头才往村里走。

回到家中后村民们和一家老小抱头痛哭,虽然家死了人,但他们刚领到了粮,也领到了少许粮种,日子又能过下去了。

陈平一直在村外没进村,扶苏一行人离开第一个村子后他也跟了上去,不过他只靠两条腿跟着,走得比较慢。

走出一段路后陈平回头望去,只见刚才那村子已飘起了袅袅炊烟,原本死一般沉寂的天地终于又有了一丝生机。

陈平收回目光,继续不远不近地缀在扶苏一行人后头往前走。他早两年被乡老们玩笑般安排去分祭肉,大伙都说他分得又快又好,那时他就想,假如他能够当个大官,一定也能把国家治理得妥妥当当。

可惜他出身平平,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乡民,若不是兄长全力支持,他连读书和外出游学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当官了。

陈平也想过学成以后投靠个什么人,通过为对方效力获得进身之阶,不过也仅仅是想想而已,他能接触到的最大的官约莫是县令,而且还只能远远看上一眼。

而且他以前了解过的那些公卿大臣,没一个是他想投效的。

今天看到扶苏,陈平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好奇,想看看这位秦国公子到底会怎么解决眼前的灾情。在陈平看来,战乱加上旱年,简直是个填不上的无底洞!

扶苏沿路进了几个村落,终于到了县城。

这座县城已经变得破败不堪,街上没什么人,连家开着的店铺都看不见。县衙倒是开着门,不过也看不到几个人影,只有三两个衙役神色麻木地守在前衙,后衙倒是挺热闹,隔着院墙都能听到琴声和歌声,不时还伴着几声嬉笑声。

扶苏迈步入内,几个衙役吃了一惊,才要喝问,已被人堵住嘴捆起来扔一边。

李由和王离一左一右在前面给扶苏开路,遇到衙役和仆从都比照着前面的堵嘴兼捆绑来。

扶苏很快走到了后衙,抬眼看去,只见县衙挺宽敞的后衙修了个露天石台,一个县令打扮的人正在听台上的歌姬弹琴唱小曲,口里还和旁边的人闲聊:“别担心,我们这样的地方,娇生惯养的大公子怎么会来?”

有人笑哈哈地应和道:“说的也是,说什么来赈灾,做做样子就是了,等那些贱民死得差不多了再发点粮完事。”

另一个人也说道:“没错,只要用几口饭堵住那些贱民的嘴,他们哪还会记得别的?”

台上唱曲儿的歌姬看到扶苏一行人进来,弹琴的手顿了顿,可听着县令他们的对话又接着弹了下去,她的歌喉轻柔而婉转,听着不像是赵国的腔调。

许是因为歌姬特地放低了嗓儿,所以扶苏把县令几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看来这个地方灾情这么严重,和这几个人脱不了干系。

扶苏转头看向李由。

李由会意,面色沉沉地率着人上前拿下那几个听曲的县官。

李由曾追随蒙恬习武,虽不能说学得多好,却始终没忘记蒙恬要他记住的“习武之人当怜悯弱小”。

对于遭遇不幸的老弱妇孺,他不说见一个帮一个,至少不会在明知道有那么多人正活活饿死的时候还有闲心听美人唱曲儿。

有这样一群县官,难怪他们刚才光是帮村民们掩埋尸体都埋得筋疲力尽。

那群县官被捆了起来,满面惊慌地想给自己辩白,却被堵上了嘴,压根说不出半句话。

刚才在唱曲儿的歌姬要比那群县官要镇定得多,她起身走到扶苏面前盈盈下拜,自言自己不是邯郸郡人,是县令从咸阳带来的。

其实咸阳也不是她的故里,她原是新郑乐人,被县令买了回家。

因为自己也经历了亡国巨变,对灾民们的遭遇心有戚戚,所以她刚才明明看到扶苏他们进来了,却没有停下来提醒那群县官。

扶苏听了,不由看了眼张良。

算起来,这歌姬和张良竟还是老乡。

张良却没那么多想法,他在别人没反应过来时往前迈了一步,抬手往歌姬手腕上用力一击,打落了对方藏在袖下的匕首。

那歌姬腕部一疼,一旁的王离看到摔落在地的锋利匕首,立刻上前把歌姬擒住。

“张良,你也是韩国人,你为什么帮秦国人!”那歌姬喊了一句,嘴也被堵上了,不甘地看向护在扶苏身前的张良,看着竟像是认识张良的。

张良退回扶苏身侧,眉目平静无澜,谁都看不出他心里是什么想法。

王离命人把捆起来的人带下去审问,免得这些人说的话污了扶苏的耳。

扶苏朝张良说道:“谢了。”

张良瞅着扶苏,对扶苏的一些做法不是很赞同:“别什么人都让他们靠近说话,这里可不是咸阳。”如今的邯郸郡本来就一片混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觉得扶苏哪怕有心赈灾,最好也只坐镇邯郸。

扶苏知道张良是关心自己,点头说道:“我会注意的。这边情况最严重,不过来看看我不放心。”

张良没再多嘴。

县官都被关起来了,这边暂时没人管事,扶苏便让人去召集城中青壮到县衙来安排赈灾事宜。

事情都安排完了,扶苏才终于闲下来,在王离的劝说下去后衙小睡一会。

张良也跟着一路奔波,但意外地不觉得困,他想去看看王离审问得怎么样了,却被李由挡在外面。

李由说道:“那个女刺客认识你,你该避避嫌。”

张良倒没有非要去牢里看看的执着,他转身倚到牢房外的矮墙上,平静地说道:“我不认识她。”

“我知道。”李由说道,“你要对公子下手有的是机会。”

哪怕再不喜欢张良都好,李由都得承认比起自己,扶苏可能更喜欢也更信任张良。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逮着个少年过来了,见到李由和张良立即恭恭敬敬地禀报:“这人一直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有人说他从邯郸城那边就跟着了。”

要是没出女刺客那事,大伙都没在意这么个小尾巴,刚才差点有人近距离行刺扶苏,随行的人马上警惕起来,特地把这个小尾巴抓到李由面前。

张良转头看去,只见那是个颇为俊秀的少年郎,长得清俊秀美,瞧着倒不像个贼人。

张良让人把少年松开,朝少年笑了笑,和气地问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少年自然是陈平。

瞧清张良的相貌,陈平愣了一下,而后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的来历,连家中有几口人都说得清清楚楚,生怕自己被误会了。

陈平说道:“陈某只是好奇,想看看你们会怎么赈灾,不知不觉就跟了一路。”解释了一通之后,他的肚子还适时地咕噜咕噜叫了几声,可见他一路走来饭也没吃粮也没带,确实是不小心跟了那么远。

张良见陈平目光还算清正,谈吐也很有见地,看起来不像是有歹心的,便叫人拿了两个刚蒸好的馒头给陈平垫垫肚子。

陈平没吃过馒头,拿到手里感觉软和得很。他确实饿了,见张良态度友善,道了谢后便一口咬了下去。

县衙的条件远不如咸阳,但跟着扶苏过来的有好几个御厨,馒头这种简单的吃食当然蒸得香软可口。

陈平三两下解决一个香香软软的馒头,只觉还意犹未尽,又把另一个吃完了,这才再次道谢:“多谢这位兄台,不知该怎么称呼?”

张良说道:“敝姓张,单名一字良,取字子房,也长不了你几岁,你喊我子房便是。”

陈平只觉张良言谈举止都叫人如沐春风,自是爽快应下。

张良含笑邀陈平进县衙坐下说话,谈话间状似随意地问起陈平这几年在外游学的见闻,实则是在探明陈平的学识到底如何。

李由平时和张良不太对付,对张良的判断力却还挺放心。既然张良觉得这人没问题,李由也没再多管,转去后衙给在厢房小憩的扶苏守门。

作者有话要说:

张良:这人长得还不错,不像是坏人

扶小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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