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几门课加在一起才满百分,在把烧毁圆明园的人写成是日本鬼子之后,终于叫学校给劝退了。

他才十五,这么闲在家里,成天跟大男孩子们混,乔一成急得头上长了这一辈子的头一根白头发。

这是八三年,严打开始,乔一成听人说,有的地方,是给了指标的,为了凑人数,有的厂子里把在厕所墙上写脏话的小青年都抓了,一判就是五年,还听说四川有个小伙子,跟同伴打赌去亲女孩嘴,结果真的去亲了过路的一个女孩。被抓后,还真的被判死刑,枪毙了。活跳跳的一条命,一个玩笑之后,就没了。还有十来岁的孩子抢个电影票也给也是10年20年的判,15年以上的都拉到沙漠的监狱里去了,根本没地方跑。进去的时候就只抢张电影票,出来的时候,啥都学会了。

这个二强,不争气,又没脑子,傻了叭叽的,万一真的出点什么事,妈妈的灵魂在地底也也要不安的。

乔一成的眼睛几乎长到了乔二强的身上,家里的事儿太烦太多,两次晚上回家,被辅导员查到没在宿舍,很快就丢掉了刚刚到手的班手职务,气自然是气的,可是,总比让兄弟坐牢枪毙好吧,索性以家庭困难弟妹小要人照顾为由,申请了走读。

事到临头,乔一成完全记不得那个先为自己活着的决心了。

二强起先跟大哥还有点倔头倔脑的,偶尔,晚上,还是磨磨叨叨地想到牛家看电视,可是一看大哥的黑口黑面,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乔一成也有点不忍,陪着二强到居委会小院里去看那台小小的十二寸黑白电视。乔一成心里头存了个奢望,好好存点钱,自家也买一台电视机!

一个消息睛天霹雳一般地传来,牛家的孩子牛野被抓了,流氓罪,集体搞不正当男女关系。因为他伙着一群男孩女孩关起门来“跳光屁股舞”,(其实就是贴面舞)也不知被谁告发了,警察来了抓了人,半个月的功夫就判了,牛家爸爸花了老多的钱,还是判了四年,给送到大连山改造去了。听说那天晚上,牛野家的录音机放的就是邓丽君的歌,叫《甜蜜蜜》。

乔二强吓坏了,做了半夜的恶梦,乔一成被他闹醒了,开了灯看,二强一额的冷汗,眼睛黑蒙蒙地失了光,盯着屋顶,三丽也被吵醒,掀了隔着的花布帘子伸头过来看。

女孩子们渐渐大了,这间卧室拉起了一道帘子,将她们的床铺与哥哥们的隔了开来。

乔一成扯起衣袖狠狠地替二强擦了汗,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听我的话。

二强从此安静下来,烧掉了抄的整本的邓丽君的歌词,不再出门,太闲了,把家里存的几十本破旧的小人书拿出来,舔湿手指头翻书页,一本一本看了个滚瓜烂熟。

偶然的一个机会,乔一成看见乔二强拿着报上登的一则菜谱看得欢,还象模象样地学着做了。一成有了主意,跑到书店买了两本有彩图的菜谱,丢给二强,二强当宝似地拿去看了,遇到不认得的字,还晓得查查字典注上拼音。然后,捡着那原料容易找又便宜的学着做。

一天三顿油烟熏着,饱饭吃着,这孩子竟然还是瘦得麻杆一样,也不知那饭食都吃到哪里去了,好在,个子倒拔高了,眉目也展开了些,不那么缩头缩脑的倒霉相,新留了稍长一点的头发,竟然是个象样的少年了。

乔三丽这一年十三岁了,上初二。

这姑娘性子始终有点怪怪的,只有在她大哥面前,才有两分笑模样,对别人总是答搭不理的,二强说他“死样怪气”,若惹着了她,她冷不丁地骂起来,语速清晰飞快,钢刀削萝卜似的,吓人一跳。

一成那天下午没课,回家打算趁着好太阳把入冬的衣服被子晒一晒,天眼看着就冷了。

进了卧室,刚打开旧木箱子往外拿东西,忽然觉得角落里索拉索拉地响,一成的近视眼看过去,黑麻麻的一团,还在蠕动,吓了天大的一跳。

再定睛一看,好象是大妹三丽。

在哭。

乔一成心里咯噔一下子,多年前带着腥臭味的记忆突地在心头一烫。

乔一成都不敢走过去,木呆着站在原地问:三丽,你......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三丽细小的哭声断断续续,喘不上来气似的。

乔一成心里急得泼了热油似的,但也不敢催她。

哭了一会儿三丽突然说:“哥,我要死了我不行了我流血了。是不是以前被坏人在身上做了坏事长大了就会流血流死?哥我冤死啦!”

三丽说得太快,乔一成好长时间陷入真空状态,然后才听见自己脑袋瓜子里卡卡作想,终于一点点明白过来。

十九岁的大学生乔一成,算得上是一个小小知识分子,可是却完全不知道如何给自己的妹妹讲解一点浅显的生理卫生知识。他的那点知识,是早两年挤在母校的生物教室里,拉了窗帘,分男女生两场,在老师一言不发中鬼鬼祟祟地看了一场生理卫生影片得来的。

也没敢看仔细,时不时地转过眼去,看那四周一团团黑乎乎的动物标本。

再说他看的是男生场,跟女孩子怎么说?

他张不开这个口。

他只好跑出去,找一个厚道一点的邻居阿姨过来,也不说是什么事,就请她看看他大妹。

那阿姨进屋半天才扶着三丽一道出来,唏嘘不已,直说没妈的姑娘家真可怜。

乔一成自这一天后就没正眼看过三丽,心里说不上来为什么堵着一口气,鱼骨头似的上不来下不去,干脆连着五天没有回家,晚上就跟要好的同学在宿舍里挤着睡。

周六下午放了学,刚出教室门就看见二强带着妹妹们在外面等着,二强迎上来委委屈屈地说;哥你怎么不回家?我没惹你生气啊!

三丽跟在二强的后面,这一天她打扮得格外齐整,穿着略有一点掐腰的小棉袄,黄色灯芯绒洗得泛了色,成米白,梳着两根粗粗的麻花辫,清新得象枝头刚打的一个花苞,笑得眯眯眼望着乔一成,四美尖嗓门儿叫:大哥,大哥,带我们吃馄钝去呀。

周围来来往往的同学们,都转头含笑看着这几个小孩,大约是觉得他们好玩。

这一排三个小孩,从高到矮地排着,是一个并不完整的音阶,拙而朴的,老祖母唱的童谣一样。

乔一成这一会儿觉得,兄弟啊姊妹啊,再烦心,哪里能躲得掉?

人躲得过初一,心躲不过十五。

第二年,乔三丽也该中考了。

她的成绩勉强还行,乔一成问她有什么打算,这十四岁的小丫头,主意明确思路清晰。

她说,按她的成绩,考大学得费牛劲,别说师大,大专也未必能考上,家里再供一个高中生也是个不小的负担,不如读技校,学费低,读两年半就能出来工作。

于是乔三丽报考了纺织工业学校,并且考上了。

四美也上了中学,成绩跟她二哥二强有得一拼,因为爱看电影,把《火烧圆明园》那片子看了五遍,好歹知道圆明园不是小日本烧的,是八国联军烧的,哪八国就不晓得了。

齐唯民的二弟这一年也满了十八,他成绩一向不太好,料定自己是上不了大学的,进了父亲的厂子做了学徒,一个月可拿十三块钱,把二强给羡慕坏了,央求父亲也给他想想办法,找一个工作。

乔祖望说:你爸爸自己的饭碗都快端不稳了,你再等两年吧,反正是吃货,再白吃你爸两年,到你十八岁你老爹爹可就真的不管你了。

二姨坚决不许齐唯民再扫街,她的小报摊上名星小画片的生意越来越好,附近学校的女学生们都知道她这里的货色最全,都爱跑到她这里来买。

七岁的乔七七上了一年级,放了学就跟着二姨一起守摊子,坐在小板凳上,下巴墩在摆摊用的长桌上,人一逗就笑,再一逗就躲到长桌下面去了,女学生们都喜欢他得不得了。

乔一成上了大三,学校里调来一位新老师。

是文清华。

文老师居然一下子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乔一成觉得,日子慢慢地好过了。

象窗上厚重的窗帘一点点缓慢地拉开,透了光进屋来。

16

与文老师的再度相遇,再度成为师生,乔一成觉得,生活里有光影浮动,他跟他一直敬佩喜爱的人慢慢地接近,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成为文老师一样的人。

文清华在学生中很受欢迎,他刚刚三十岁,正是男人最好的年纪,学历好,家势好,性格从容温和,赢得了许多女学生与年青女助教和讲师的爱慕。他没有结婚,似乎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有女朋友,慢慢地,有人会说,他多少有点怪气。他住在学校的教工宿舍里,周末也不见他回父亲那里,总是独来独往。

但凡有一点点关于文老师的闲言碎语出现时,乔一成总是第一个板下脸来请人住嘴,他象维护自己的名声一样维护着文老师的名声,不能忍受一点点的污点崩溅在他心目中的最端正而理想的存在上。

学校严禁谈恋爱,然而,那种年青的,丰沛的,旺盛的,躁动的生命力是无论如何也阻不了的,乔一成的班上已经有好几对了,还有几对是跟外系的同学,大家心照不宣,相互掩护,玩强得如同石头下的野草。

相比较而言,乔一成是一个很闷的人,虽然他面孔周正,成绩也不错,但是女孩子们会觉得他阴沉沉的,不大跟他接近,他好象生活在一个夹层里,上下不靠,但是自得其乐。

乔一成是班里最早在外找临时工贴补日常开销的人,大二的暑假,他就在一家小餐馆里找了个厨房打杂的活儿,每晚六点到十二点,隔一天上一次班,周末比较忙的时候,中午就要去,当然钱也会多一些。

乔一成上大三的时候,他们学校的后门那儿开了一溜书店,乔一成常去蹭书看,一来二去,跟一个书店的老板混熟了,每周两个晚上替他看店子,这么一来,难免会碰见同学或是老师,大家这才发现,原来他离群索居的,是挣钱去了。因为钱来得不易,班里有时组织一些活动什么的,要额外交一些活动费,乔一成多半是不参加的,同学们觉得这个人有点儿抠,小男人气,再有活动,也不大叫着他了。

尽管乔一成把自己划在了同龄人之外,他还是快活的。

他有点象热水瓶,内里滚热着,外面摸上去总是冷的。

文老师冷眼看着这个孩子,看着他与同学的那一点点隔膜,这孩子还象小时候一样,姿态别扭地守着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文清华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他看店的那两天去那家小书店找书,跟乔一成交谈两句。

快过五四青年节的时候,文清华买好了书,随意地说起班上组织的远足,乔一成说他也知道,是要去阳山碑才玩儿,文清华问乔一成为什么不去,乔一成说,家里还有事。

文清华笑,说:你的弟弟妹妹们也不小了吧?

乔一成说:其实还小,小妹妹才十三。

文清华好象忽然想起来似的,拿出两卷胶卷递给乔一成:家里现成的,再不用,要失效了,正好给你们,你跟着一块儿去玩玩吧。人跟人,太近了故然不好,太远了,也不好。

就象你看一幅画,太近了变形,太远了模糊,不远不近,才能看出明暗虚实来。

乔一成答应了,然而心底里,起了一点微妙的牵动,文老师似乎不该是这样一个小心拿捏的人,他一直都记得,小的时候,他在窗外看老师,老师转过脸来对着他时的那张笑脸,温和宁静,全无防备,无限接纳。

乔一成从这一天起,接受了文老师的建议,开始跟同学们一点点地接近,到学期过半,班里班委换界时,乔一成被推举为班级生活委员。

二强十七了,终于进了工厂做学徒,摆脱了待业青年的尴尬身份。

说起来,这一回倒真是乔祖望的功劳。

乔祖望偶遇当年父亲开理发铺子时收的一个学徒,这人算起来是乔祖望的师兄,结婚早,大儿子快三十了,居然混得很不错,在工商局工作,正经是一个公家人,乔祖望央求师兄给二儿子想个办法安排个工作,师兄拍胸脯答应了,一个月以后,果然给二强安排了。

乔祖望给乔二强虚报了一岁,把他送进了一家印刷机械厂,工种是钳工。

乔祖望为此得意不已,边喝着酒边说:看看看看,还是得靠你老爹爹吧?你老爹算不得有大本事,野路子还是有两条的。

十七岁的乔二强,当上了工人。

厂里给新近进来的这批小青年一人安排了一位师傅,二强的师傅是个女的,正式见面那天,她来迟了,看着其他人恭敬地跟着自个的师傅走了,二强孤伶伶地扎着手站在车间空地上,等着人来领他。

来来往往的师傅们问:这个小孩儿,你的师傅是哪个?

二强就答:是马素芹。

那些老工人们就笑,说:咦,这个娃儿蛮有福气嘛,给一枝花做徒弟。

二强正疑惑间,车间大门处跑过来一个女人,身材瘦长,背着光也看不清脸孔,只见她一边跑一边往胳膊上套着护袖,往头上戴着帽子。

跑得近了,那女人四下里看,就有人喊,一枝花,你的徒弟侯你老半天了,快把人领走吧,看看小后生家等得脖子都长了。

那女人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二强一眼,低声说:走吧。

二强老老实实地跟在女人的身后往钳工车间去,都不敢抬起眼皮来看人,头一直低着,只看见女人穿着一双旧的黑面搭绊布鞋,挺干净,但鞋边绽了一点口子,穿了双紫色起暗花的晴纶袜子。

出乎二强的意料,钳工车间以女性居多。刚才已经有人领过来了两个新青工,都是年青的女孩子,冷不丁过来一个男娃,车间里起了一阵喧哗,女人们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嘻哈着,声音又脆又亮。

马素芹,你好命噢,分到这么一样嫩相相的小徒弟,男娃头,以后重活你省事啦!

就是就是,马素芹你老牛啃嫩草啦!

哇哈哈地一阵笑。

乔二强新剪的头发,细长脖颈间青青的一片,细长眼,窄脸,白布衬衫蓝布裤子,还真是不难看。

又有男人插进嘴来:马素芹有了小伙子,更看不上我们老白菜棒子啦!

就是就是,眼皮子夹都不夹你!又是先前那个哇哈哈的女人声音。

二强从小在邻里间听惯了这样的俗话,可还是不好意思,躲没处躲藏没藏的,觉得连手脚都多余,活象田里插着的稻草人似的任人参观。

马素芹也笑,声音却低沉许多:你们看着眼红吧?我告诉你们说,这是羡慕不来的。

竟是一口的北方话。

二强鼓足了勇气偷眼看过去,看到一张白净的脸,瘦长,眼角微微上挑的眼,有了两分岁月的浅痕,然而看出来是曾经鲜亮过的。

二强倒抽了一口气。

厂子里按规矩发给小青工一人一身深蓝的粗劳动布工作服,二强兴奋不已,下了班也没舍得脱,直接穿回了家。

一回家碰见刚回来的乔一成就凑上来说:哥,我在厂里有个师傅,是个女的,你猜她长得象谁?

乔一成斜着眼跟他开玩笑:象刘晓庆?还是象李秀明?

二强说:象妈!

二强说完就笑,乔一成骂他看走眼了,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兄弟俩开心地闹了一会儿。

乔二强每天早早地起床上班,兴头头的,更叫他快乐的是,半截子回来了。

早些年二强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小东西,没养两天又不见了,现在,又回来了。

二强一眼就把它给认出来了,它已经长成了一个细长身条儿的大猫,缺了半截的尾巴轻轻地灵活地摇动。

青年工人乔二强蹲下来,摸着它有点脏兮兮的毛,说:你这个嫌贫爱富的东西!又回来了?

都说家有余粮才养猫,猫回来了,说明乔家的经济条件真的好了一点。二强每月可以拿十三块钱了。

这里乔二强高高兴兴地,乔四美却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痛苦。

那天她一放学,便扑在床上呜呜地哭起来,把兄姐们都吓了一跳。

三丽问她:你怎么啦?

四美的头埋在枕头里,不清不楚地哭诉:蓉儿死啦!她怎么可以死!怎么可以死!

乔一成吓坏了:哪个死了?你同学?

四美不理大哥,捶着床板继续哭:那个混蛋男人,那个混蛋男人,他把蓉儿害死啦!害死啦!

乔一成急得头顶冒火:你在说什么呀?是谁害死了谁?

三丽拉住一成,说:没事大哥,你别管她,让她抽风。

乔一成问:到底谁死了?

三丽说:翁美玲死了。

乔一成一口气突地就松下来:翁美玲死了你哭什么?你哭得着吗?

四美继续哭:她是我的偶像,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怎么可以死呢?

兄妹三个成一排蹲在床边看乔四美趴着哭,憋着笑快憋成内伤了。

四美哭得情真意切,渐渐地感染了兄姐,乔二强说:唉,其实我也喜欢翁美玲,她的兔子牙真可爱。

三丽说:演技也不错。

乔一成挥挥手,赶走一片惨淡乌云:算了吧,别想了,红颜薄命。

乔一成以为以乔四美的性子,转头就会把事情抛在脑后,可没想到,这丫头一连伤心了个把月,几乎每天哭泣,乔一成很不理解,但是又怕她出事,叫三丽多盯着她点。他在报上看到,还就有小姑娘学着翁美玲自杀的,真出了人命了。乔一成觉得自己又要长出一根白头发来了。

还算好,过了有两个月,乔四美自己缓过来了,把收集的翁美玲女士的所有照片包在心爱的丝绸手绢里,藏进了箱底。

她迷上了琼瑶小说,每天功课也不做,连上课都在偷看。

然后,乔一成发现这丫头不梳麻花辫也不扎马尾巴了,把一把头发全披散下来。

四美的头发从小就蓬松,这么披下来不见飘逸只见散乱,从身后看去,脑袋直大了一轮。

她还变得爱穿白色衣裙,也不知打哪里弄来了一个细颈花瓶,每天在墙根弄点野花青草插在里面。说话里多了许多的哇,啊,呀,的感叹词。

那天是周末,兄妹几个坐在一起喝大骨头汤,放了新鲜的萝卜炖的,是二强的拿手好菜。

正喝着,三丽用勺在汤里捞了一捞,递到二强眼皮底下:二哥,你这里头放的是什么?鸭子毛似的。

二强细看了半天不知是什么。

三丽倒看出来了:别是芦苇吧?

四美前两天跟同学特地从近郊采了一大把芦苇插瓶,没想到这东西见风就飘,弄得家里到处都是。

乔一成说:四美你把那个东西扔了,到处飞,烦人。

四美说:你们不觉得它好飘逸好清雅吗?好美啊!好别致!

乔一成听她好来好去,胳膊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曲起手指在桌上哆哆地敲了两下:乔四美,乔四美!说人话!

二强哈哈笑:你酸死个人!

四美尖尖的嗓门儿叫:你们好俗气!好没有情调!

二强说:你最有情调,上衣和裙子不一样的白色,你知不知道这样是不能搭配的?

四美气得忘记好来好去了:总比你脖子上缠一根老干菜似的白绸布冒充许文强好点。

二强说:我现在进步了,早不搞那套了。

三丽出声,对二强说:咦?二哥,我发现你现在眼光比以前好多了吗!是不是受了什么小丫头的熏陶啊?

二强的脸居然红了一红。

乔一成乔三丽他们都没在意。

二强一直就那么糊里糊涂,没心没肺的,这样的人,脸红也只不过是精神焕发,若是黄了一定就是防冷涂的腊。

跟情啊爱啊什么的,大约是不相干的吧。

后来乔一成才知道,他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