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所有人都叫起来。”东珠说。

“娘娘。”众人不知她要干什么,都有些迟疑。云姑意味深长地看了东珠一眼:“娘娘要三思而后行。”

东珠点了点头:“去吧。”

过了片刻,承乾宫所有人都在殿外侍立。

“你们今儿都得了各宫的赏赐,可有此事?”东珠的目光掠过所有人的眼睛。

“是。”

“能拿出来让本宫看看吗?”东珠问。

云姑第一个解下身上的荷包,将里面一对金镯子和一支玉簪子拿了出来。

“这是福贵人和贤贵人赏的。”

春茵第二个,也将自己得的赏赐取出。

“是福贵人和荣常在送的。”

如霞也拿了出来:“是仁妃娘娘宫里的碧落和皇后那里的桂嬷嬷派人送过来的。”

依次下去启秀、那木都、来娣和小太监秋生、来喜,都各自拿出了自己所得的赏赐。

“好。云妞,你将每人所得之物都记下来,估算个银两,明儿开箱子从本宫的体己银子里支给他们。”东珠吩咐,“现在,你们各自把这些东西送回去,谁给你们的,你们就还给谁。”

“娘娘,这是为什么?”春茵不解,“不是奴婢们贪财,而是宫里的规矩,主子打赏、奴婢不能驳啊,那样主子会觉得奴婢不识抬举,她们面上会不好受的。”

东珠叹了口气:“傻春茵,你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利害。人家怎么会白白给你好处?明儿一早,皇上就会派人去各宫搜查,特别是有小厨房的宫殿,所有锅碗器具都会收走让太医院仔细查验。而所有人的住处,不管是主位娘娘们的寝宫还是宫女内侍的床榻都会仔细搜查。你们今儿收了人家的礼,明儿却领着人去搜查,人家心里会怎么想?往后还能在这宫里跟他们相处吗?”

“啊?”

“原来是这样啊!”

“要搜宫啊?”

所有人都感觉十分诧异。

“你们悄悄地去,把东西还回去,就说本宫回来以后斥责了你们,所以让你们把东西送回来,旁的千万不要多说。”东珠细细叮嘱。

“是。”

所有人都立即退了下去。

东珠一个人站在殿前,看着黑漆漆的院子,面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钮祜禄东珠啊,想不到你也学会用计了?

只是对着这些人,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索性坐在殿前的汉白玉月台上,双手托着腮,怔怔地发着呆。“玛嬷,你在哪里?东珠很想您!您如果还在的话,一定不会喜欢东珠现在的样子。”

想着想着,心里就酸涩起来。

如果要恨,就该去恨那个费扬古,如果不是他的绝情,自己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又回到这禁宫中来。如果不是他,自己又怎么可能会在冲动之下与皇上有那个“执手到老”的约定。

她使劲摇了摇头,看来这个晚上又将无眠了。

与此同时,慈宁宫中,同样心烦意乱的还有太皇太后和苏麻。

香浓的奶茶已经难以安抚她的心思。

“太皇太后,您真的不出面吗?就由着昭妃和皇太后处理?”苏麻不无担心地说,“奴才晚膳前去了皇太后的慈仁宫,咱们的皇太后还在那里和端敏格格打络子呢?一点儿也不担心。奴才刚刚问了一句,皇太后就说‘苏嬷嬷放宽心吧。孩子们的事情就让孩子们自己解决吧。’依奴才看,皇太后比您更像吃斋念佛的。什么时候都是万事不操心,她怎么就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呢?”

“咳。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当初就是看中她这万事不争的好性子,才指给福临当的继后。谁知她这性子,要不她凡事不上心,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乌云珠那个小祸酿成了大祸。”孝庄一脸苦涩。

“皇上也真是的,那日就那样糊涂地做了决定,让皇太后和昭妃断案。都没给太皇太后留说话的余地。”苏麻有些遗憾。

“他那是防着我呢!”孝庄又是一声长叹,“从上次秋荣的事情到现在,皇上心里对咱们还是有疙瘩。这孩子,说不定还以为这次的落胎药是咱们的意思呢!”

“天呢!”苏麻惊呼,“不能够吧!”

孝庄摇了摇头,仍是长长叹了口气。

“太皇太后,刚才承乾宫里传出消息来了…”苏麻压低声音在孝庄耳边说道,“不知昭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孝庄凝眸而视,盯着幽幽的烛火:“好丫头,好计策。”

“什么?”苏麻不明。

“她这是欲擒故纵、引蛇出洞。”孝庄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去,你马上找个可靠的人…”

苏麻凑了过去,听到孝庄的叮嘱,不由面色突变,她抑制不住心口突突地跳了起来,但是她必须强忍着。待孝庄吩咐完,她一如过去几百次几千次地听命,虽然她心中很是忐忑,也不十分情愿,但是几十年来的习惯,让她低下头弯着腰谦卑地退了出去。

这将注定是一个难以成眠的夜晚。

第四十六章 禁宫谋恨无为

已到了三更天,东珠在承乾宫等来了顾问行。

四目相对,她的眼中微微含笑。

而顾问行则满脸黑线:“娘娘,您可把奴才害惨了。”

“皇上不是说要赏你了吗?”东珠笑意更浓。

“皇上是说要赏奴才,可是奴才担心奴才的脑袋明天天亮之时是否还在这脖子上面?”顾问行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幽幽地叹了口气,“还请娘娘移步吧。接下来的戏该怎么唱,皇上说了,全听娘娘的。”

东珠抿着嘴忍着笑,披了一件月白色的披风,带着云妞与如霞、春茵,跟着顾问行出了承乾宫,直奔慈宁宫而来。

到达慈宁宫的时候,仁宪皇太后也到了。

“给太皇太后请安,给皇太后请安。”东珠依礼而行。

“免礼。”

虽然是在召见妃嫔的外殿,但是从整个殿中宫女内侍的从容气度与服饰上看,东珠相信,这个晚上,太皇太后根本没有就寝。

虽然换了衣裳,但是首饰未摘,发髻未除,屋里的熏香也不是就寝时用的安神香,东珠环视四周,心中更有了底气。

“这么晚了,你们娘俩儿一前一后来到哀家的慈宁宫,应当是有要事吧?”太皇太后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很好,东珠也不想顾左右而言他,她坦白说道:“昨日太皇太后寿宴上发生的两桩悬案,臣妾受皇上之托与皇太后共同查办,如今已有了眉目,所以特来向太皇太后回禀。”

“哦?这么快?”太皇太后面露欣喜,“皇上给了皇后三日限期,皇后未敢领命,而你竟然不到两日就查清楚了?”

东珠直面太皇太后,又冲着仁宪皇太后微微一笑:“多亏了皇太后的护佑,才办得如此顺利。”

“都是你的主意好,哀家只是让下面的人跑了跑腿。”仁宪皇太后也不居功,面上一如往昔的平静。

“那么,说来听听吧。”孝庄太皇太后坐直了身子,定定地注视着东珠,“哀家希望这桩案子能断得清清白白,不枉不纵。”

“是。”东珠拍了拍手。

顾问行亲自带上一个三旬上下的姑姑:“此人是御茶房专管茶具的掌司,名唤金哥。奴才今晚奉昭妃娘娘命,严查御茶房器具,发现登记册中的数量与实物不符。”

孝庄太皇太后静静地听着,然后又看了看东珠,仿佛十分不解。

“臣妾已查明令贤贵人当日虚恭不止的正是去冬湖底残荷之根磨成的粉。此物不宜久煮,必须要当场混在茶中给人服下才能有效果。所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在寿宴当场乘人不备,将药粉洒入茶杯之中,但是想想昨日宴席之中宾客众多,要想做到旁若无人恐怕不太可能。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茶杯内壁中提前涂满药粉,待用时注入茶水即可,这样才能不被察觉。而御茶房管理器具极为严格,就算不小心打破了,也要将碎片收集上交。所以每次宴会之前之后都要做取用和交回登记。偏偏这一次,数量与账目对上了,所以才露了马脚。”东珠说了一大长串的话。

仁宪皇太后仿佛不甚清楚:“对上了应当就是无误的,为何还会说是露了马脚?”

“皇太后忘记了?当日那些茶杯茶碗不是拿去太医院检查了吗?”东珠提醒道,“所以库房中所余的数量与账目相对,应当是少了才是。但是唯有这种贵人品级该有的茶杯不多不少正对上。便说明当日所用之物有古怪。还是让她自己说吧。”

那个宫女倒也不十分慌张:“奴婢该死,当日贵人用的杯子一共从库里领了两只,可是临到承光殿摆宴的时候,不知怎的,便少了一只,奴婢万分惶恐又不敢吭声。上茶的时候,因想着这杯子只是福贵人与贤贵人用,虽然都是一样的位份等级,可是福贵人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亲戚,自然不能怠慢,所以奴婢就先给福贵人上的茶。然后退回到茶水房的时候,又看到那个杯子好端端地在那里,便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这又赶紧着给贤贵人上上了。”

“那后来这杯子不是都收走了吗?”皇太后仿佛越听越糊涂了。

“请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恕奴才死罪,否则奴才万死也不敢说。”那宫女连着在地上叩了好几个头。

“罢了,你先说吧。”皇太后也不敢决断,对上太皇太后的目光,看她点了点头这才允了。

“奴才看到贤贵人投河的时候,坤宁宫的桂嬷嬷趁乱在贤贵人桌边取了这个杯子。”宫女金哥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奴婢当下就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太皇太后紧紧追问。

“奴婢想起那杯子先前不见的时候,桂嬷嬷曾去茶水房跟我们说过话,而贤贵人出了事,她又藏起了杯子。后来听得皇上说,碗里的汤洒了,那些夷人都有法子查出来,奴婢就想桂嬷嬷藏这杯子肯定有古怪。所以奴婢就跟着桂嬷嬷,发现她在茶水房用清水将杯子洗干净又放了回去。这里面的缘故,太皇太后、皇太后、昭妃娘娘想是都弄明白了。”

“苏麻,你去叫坤宁宫的桂嬷嬷过来。”太皇太后面如寒潭,“先别惊动皇后。”

“太皇太后别急。”东珠看了一眼顾问行,又把目光对上皇太后,“皇太后该宣齐嬷嬷入内了。”

“宣。”皇太后依旧十分淡然。

齐嬷嬷是皇太后慈仁宫中的管事嬷嬷。今晚,她和总管太监顾问行还干了另外一件差事。就是守在皇后的坤宁宫和福贵人的长春宫内外,就等着抓个现形。

“太皇太后,皇太后,奴婢带人在宫里各处守着,到了二更天,看到这个人偷偷地往御花园里的金水池里扔了一个物件。如今东西让人捞上来了,而这扔东西的人咱们也看清了。正是坤宁宫的小太监祥旺。他扔的原是一个双耳小药锅。”

“哦。”太皇太后盯着东珠,“还有什么?”

东珠微微一愣:“什么?”

“就这些?”太皇太后仿佛困了,她倚在引枕上半眯着眼睛,“深更半夜来慈宁宫断案,也要断个清楚。昭妃以为这样,就可以把下药茶羞辱贤贵人、下落胎药暗害皇妃及龙胎的罪名安到皇后身上?”

“太皇太后?这难道还不够吗?”东珠反问。

“祥旺,你为什么要扔那个药锅?”太皇太后问。

“这两天奴才身子不妥帖,又没敢跟上边说,所以便自己从外面淘换了个药锅熬了点药喝了。如今身子妥了可是还有点虚。白天又听人说,只有把药锅扔了,才能好利落。”祥旺一脸坦然十分镇定。

“真是这样吗?”东珠突然变脸,“你刚刚是怎么说的?”

“奴才刚刚只是说奴才罪该万死。奴才没说别的啊!在这…这在宫里偷着喝药,的确是犯了宫规,犯了大忌,是罪该万死的。”

他这样一说,不仅东珠,就是齐嬷嬷和顾问行都傻了眼。

只有皇太后瞅着东珠,目光里露出怜惜与不忍,她又看了看太皇太后,仿佛刚要开口说话,谁料太皇太后即先发话了:“你们先都下去吧。”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只留下东珠和皇太后还有孝庄三人。

“孩子,你心太急了。”孝庄将自己桌上的热茶递给东珠,“喝口茶,好好想想,你这局走得并不漂亮。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办了坤宁宫?”

“臣妾没想刻意去办谁,或者是想给谁安个罪名,臣妾只是据实以奏。事实摆在眼前,不知太皇太后所指何意?”东珠不解。

“事实摆在眼前?你所谓的事实根本站不住脚、经不起推敲。第一桩,哀家可以叫桂嬷嬷过来问问,但是她会怎么说呢?就算她认了?她还能扯上皇后?她就是自己咬断舌头死在咱们面前,她也不会胡乱攀扯主子。那可是跟了在索家服侍了几十年从小将皇后带大的老嬷嬷。”太皇太后摇了摇头,“第二桩,你以为祥旺扔的那个锅子是当初煮落胎药的?证据呢?”

“臣妾查过,太医院虽然没有后宫领用藏红花和柏叶草的记录,但这十日之内各宫宫人往来宫内外的,只有坤宁宫。”东珠绷着脸冷冷说道。

“那又怎样?”太皇太后打了个哈欠,仿佛真的困了,“她可以随便编个说法,说是给皇后置办些什么东西,你又没看见她上药铺了!”

“可一切证据都指向皇后,这并非偶然。茶具之事有人证指向桂嬷嬷,而落胎药又有出入宫门记录和小太临意图隐匿药锅的实证,这一切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东珠说,“请太皇太后明查!”

“一切证据指向并非实证,就像当初一切证据指向你,你是冤还是不冤?何况她是皇后,没有实证,不管是哀家还是皇上什么都不能做。”太皇太后笑了笑,“这就是当初哀家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想让你们来查的原因,因为查也是查不出来结果的,反而弄得人心惶惶。”

“不到最后一刻,哪能轻易放弃,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了的,不是咱们想当作无事就成空的。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一定要查,才能杜绝后患。如今,然是可以叫桂嬷嬷来问问的。”东珠不肯就此罢手。

“依哀家看还是算了吧。”孝庄拉起东珠的手,“跟你说句掏心窝子话吧。别说你不能对桂嬷嬷用刑,就算用了刑她招了那让贤妃出虚恭的事,这个不算投毒,也算不得犯了哪条宫规,只是歹意开个玩笑,即使哀家是太皇太后,也不能因此处罚皇后。而藏红花落胎之事,哀家想,你也是没办法了才使出今晚这个引蛇出洞的法子。可是,这法子虽然能让你看清楚这幕后的人,却不能让你拿到证据,你明白吗?”

东珠沉默不语,太皇太后果然一眼就看穿了她。今晚她借着让承乾宫中的宫人与太监到各宫还赏礼的由头让他们把明日搜宫之事透了风出去,一来是想看看谁与别宫勾结,二来就是为了引蛇出洞,原本拿下祥旺与金哥,两件事都指向皇后的时候,东珠以为事情可以就此了结了,却未曾想太皇太后这里油盐不进,一切皆视为无物。

她不认为自己有十足的把握,但是至少她以为她有六成,可是,没想到在太皇太后面前,她都不予承认。

东珠很是遗憾,也有些泄气。

“好孩子,太晚了,你先回吧!”太皇太后说。

东珠最终只得心事重重地离开。

仁宪皇太后也随即不声不响地告退。

平息了这些事和这些人之后,太皇太后躺在床上等着苏麻关了寝殿殿门,走到她跟前坐下。

孝庄这才问道:“那个影子走了吗?”

“走了,该听到的她应该全都听到了。太皇太后这样维护皇后,她一定会把这番话原原本本学给皇后听,只是如此一来,昭妃与皇后的嫌隙也越来越大了。”苏麻有些不忍。

“你不必替她们担心,这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孝庄哼了一声,“那个小祖宗那里怎么样?”

“亏得太皇太后棋高一着早了一步,不然还真露了马脚。”苏麻说。

“明儿一早她们请安之后,找个由头,把她留下,这孩子真是该好好收拾一下了。”孝庄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仿佛已经困得不行。

苏麻撂了帐子,悄悄退下。

第二日一早,皇后淡定如常地带着诸妃请安,然后诸妃退下,皇后对着太皇太后大礼参拜。

“你这孩子,不年不节的,这是做什么?”太皇太后笑呵呵地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芸芳无德无能,只因蒙太皇太后垂爱故腆居后位,自入宫以来日夜忐忑,唯恐哪里做得稍有差池,愧对太皇太后。尽管如此,还是难免时有疏漏,这一次太皇太后寿宴,连着出了两起岔子。害贤贵人轻生,累仁妃伤身,又让荣常在惶恐难安,更令后宫动荡风波不止。这一切,都是芸芳之错。”赫舍里芸芳今日特意穿戴齐整,带着皇后独有的镶满东珠的青绒三层宝塔金累丝翟凤冠,穿着明黄色的五爪金龙纹凤袍,胸前带着三盘朝珠和镂金领约,那气度也是芳华绝尘、倾城倾国。

只是眼中难掩的一丝悲凄与无奈,她再一次认认真真地跪了下去,并缓缓摘去自己头上的凤冠双手举过头顶。“芸芳实在惭愧至极,昨夜后宫之中的情形,芸芳也听宫人讲了,虽然不十分真切,但是十之八九也是猜到了。小太监祥旺之事芸芳实在不知,不知他是真是假,不知那沉入水底的药锅是否与落胎之药有关。然而桂嬷嬷之事,芸芳实不相瞒,是知情的。”虽然她的情绪极为低落,虽然她的眼眶中含满泪水,但是,她全身上下透露出的悲悯气氛,给人很震撼的感觉。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此时,太皇太后也一改往昔的平和,变得肃然起来。

“当日芸芳准备将寿宴摆在太液池畔承光殿中的时候,曾命桂嬷嬷提前安排匠人将池底清理,以免水质不洁。谁知有位专门负责清理的匠人说这莲根之粉有清火通气之功效,桂嬷嬷原本这些日子就有些气滞,所以便讨了一些,她原是自己要用的。可是鬼使神差的,那日她见贤贵人在池畔显才,又想起贤贵人曾经在春龙节时与芸芳不睦,便生了捉弄之心,在她的茶中添了那些莲粉,原本只是想让她出丑,没想到贤贵人刚烈,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事情。”皇后说到此处,两行热泪便淌了下来。

原本高贵尊荣的皇后,第一次在人前有了软态。

“芸芳不敢为桂嬷嬷求情,只愿与她同罪。请太皇太后重责!”皇后将凤冠放在一旁,身子前伏,以头触地。

太皇太后长长出了口气,她亲自起身将皇后扶起:“快起来,快起来,这是做什么?快别这样了,让底下人看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皇后像是一个做错事等候大人发落的孩子,又像是一枝除去刺芒的玫瑰,那种凋败的美看在眼中,让人生出无限的怜惜。

“好孩子,你能过来原原本本地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皇玛嬷听,皇玛嬷很宽慰,这说明你的心里是干净的。一个人只要心里干净,旁的什么都不怕,哪怕别人往你身上泼脏水,可你还是你,像冰山上的雪莲,一丁点污垢都不沾的。”太皇太后一直拉着皇后的手,“当后宫之首,统驭六宫,不仅光凭智慧与谋略,也不能光有个好性子,有的时候还要能吃话,吃那些不中听的话,甚至是流言蜚语。还要能经得起委屈。谁让你是皇后呢?对不对?”

“太皇太后?”皇后有些迷茫。

“你能说出桂嬷嬷的事,这很好,这说明你不护短。但是这事与你本无太大干系,想来桂嬷嬷护主心切,所以才想法子捉弄贤贵人的。不管怎么说,贤贵人是主子,桂嬷嬷跟你再亲,也是奴才,这奴才治了主子,咱们一定要罚的。不然就不成个规矩,你说,是不是?”太皇太后对上皇后的明眸,“你说跟她同罪,这是糊涂话,你向来最是个聪明伶俐的,如何也犯起傻来了?若是你们同罪,那这事情可就不能了了。”

皇后面上一僵,想了又想,终于点了点头。

“这样,桂嬷嬷还是应当受罚,至于怎么罚,这次皇上既然说了由皇太后和昭妃处置,就由她们做主,你万不要插手。”太皇太后面上越发和煦,拉着皇后的手轻轻握了一下,“当得后宫之主,有的时候要忍常人所不能忍。你要把所有人都当你的亲信,又要把所有的亲信都当成旁人,这样,才能让人信服。”

皇后秋眸含愁,无限憔悴,一方面在昨晚她就已经知道眼下的局面只有牺牲桂嬷嬷,而且不管她舍不舍得、愿不愿意,这招丢卒保车是必不可省的。

可是今日,她还是万分为难。

就像桂嬷嬷说的:“把奴才交出去很简单,但是如果皇后保不住奴才,后宫人会怎么看皇后,以后又有谁来实心眼地帮衬皇后。”

如今真是后悔,真不应当为了小性儿去捉弄贤贵人。

“这样,你亲自将桂嬷嬷绑了押到承乾宫。后面是死是生,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太皇太后一语点破梦中人。

皇后眼中含泪:“太皇太后待芸芳真如亲玛嬷一般,经此一事,芸芳从此与皇玛嬷万事一心。”

“去吧。”太皇太后亲自将凤冠端端正正地戴到了皇后头上,“打起精神来,咱大清的皇后什么时候都要有母仪天下的气度。”

皇后再一次恭敬万分地跪安行礼。

见皇后退了下去,太皇太后松了口气,对着寝殿唤到:“行了,别躲着了,出来吧。”

福贵人乌兰应声便跑了出来,也不行礼,只紧挨着太皇太后坐在炕边。

“您怎么知道乌兰在里面偷听?”福贵人笑嘻嘻地说着,一只手还伸向果子碟里去拿玲珑玫瑰糕,冷不丁被太皇太后狠狠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