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全嗓门不大,但气势如钟,足以让惊恐中的灾民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民怨沸腾起来。

“他是工部尚书,他是玛迩赛!”

“是他,就是他偷工减料,用原本修堤的材料去修了京西的马场,所以,马场没事,这大堤却决了口子!”

“是他,害咱们没了家,害咱们死了亲人!”

“杀了他!”

“杀了他,祭祀我们的亲人!”

闻讯赶来的鳌拜看到这一幕,大吼一声:“你们这些贱民在做什么?要谋反吗?”他刷地一下拔出腰间佩刀,明晃晃的刀一晃,“鳌拜在此,看哪个敢造次?”

只此一句,原本无从遏制的民怨立时消散,灾民们一下子安静了,他们松开了玛迩赛,静静地退回原地。

一时间,天地风雨仿佛都凝固了。

康熙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在百姓心中竟然有这样的威慑。

“皇上万金之躯实在不必亲临这种地方,还是请速速回宫吧!”鳌拜走到圣驾前,略施了一礼。

“这种地方?”康熙淡淡跟了一句,“朕若不来,还以为在卿辅的料理下,我大清当真国泰民安了。”

“皇上是在责怪老臣?”鳌拜的浓眉挑了挑,越发挺直了脊背。

康熙看着鳌拜:“朕是在自省,今日此情此景,不仅是朕,卿辅,就是百官,皆当自省。”

鳌拜耸了耸肩:“自省吗?老臣闲了许是会的。但眼下,老臣还要督导工部治水抢险,实在没得工夫!”

康熙微微皱眉:“卿辅打算如何抢险?”

鳌拜指着大堤上忙碌着搬运沙石的工匠:“老臣已命工部将匠人排成两组,昼夜不歇,抢修河堤。”

康熙面色更沉:“只这样,就够了吗?”

鳌拜想了想:“老臣已让顺天府尹去广征民丁,这样人手充足了。”

“民丁?”康熙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灾民,“朝廷怎还有脸向灾民征丁?”

“那依皇上的意思?”鳌拜不解。

“让噶褚哈从兵部派五千军士参与抢险。”康熙说道。

“什么?”鳌拜仿佛没听清。

“鳌大人,皇上有旨,着噶褚哈从兵部派五千军士参与抢险。”站在皇上与裕亲王福全身后的索额图替皇上重复。

“索额图,你耳朵有毛病,还是脑子有毛病?我八旗兵士,是用来疆场御敌的,哪里是当这个泥瓦匠的?”鳌拜不屑地哼着。

“鳌大人,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疆场御敌是保家卫国,如今抢险筑堤,也是保家卫国。”索额图说道。

鳌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破大天也没用,老夫是不可能让我八旗子弟做这等事的。再说兵部调动不是小事,那要经议政王会议才能调的。老夫还有要事,不奉陪了!”

鳌拜说完,竟然甩手走了。

“皇上,他也太嚣张了!”隔了半晌,索额图才接了一句。

康熙看看索额图,又看了看福全:“不经议政王会议,没有兵部尚书手谕,调不得兵,那么就调宫中禁卫来吧。”

福全与索额图听了,俱变了颜色。

索额图劝道:“皇上万万不可,宫中禁卫军怎可轻易调动,眼下灾情严峻,灾民情绪激愤,宫中安全更要比平日更加严紧些才是,这禁卫军如何能动?”

福全则说道:“皇上莫急。可将修建裕亲王府的匠人调来,先救急。”

康熙听了,甚是感动:“皇兄的王府,怎能停工?”

福全道:“又不急着住,停工也无碍,况且这城中无家可归的人越来越多,原本臣也想接纳一些人到王府去暂住,这样两下里不耽误。”

“皇兄!”康熙注视着福全,这个无数次躲在他身后,总被他遗忘与忽视的兄长,在他最无助的时候能这样鼎力相帮实在让他生出许多的感慨来。

很快,从裕亲王府调来的两千匠人,也投入到抢险筑堤的工程中。

默默看着这一切的费扬古抑制不住自己的担心,他很想将自己的想法说给皇上听,但是看到愁容密布的少年天子,他又觉得一切都是徒劳。皇上虽然亲政,但尚未掌权,这样惊世骇俗的一个法子,就算康熙愿意,恐怕在朝堂上又将引来一场新的风波,终究是难以实现的,现在,他仍需蛰伏。

“皇上,宫中喜报!”一身蓑衣急驰而来的正是乾清宫太监李进朝。李进朝飞身下马,扑通一声跪在泥泞之中,却难掩脸上的喜色:“奴才奉太皇太后谕,给皇上报喜!皇上大喜!荣常在刚刚在坤宁宫为皇上诞下大阿哥!”

“大阿哥?”少年天子的眉头微微皱起,秋荣生了?这么快?生的竟然真的是皇子。大阿哥,朕有后了?

一切来得似乎太快,康熙的心咚咚跳得很是厉害。皇上的身份他还没有担好,如今又陡然给他添了一个父亲的责任,看着不远处河床里浑浊不堪的洪水,他一时间有些失了神。

“臣恭喜皇上!天佑我大清,吾皇万岁,万万岁!”

“臣等贺喜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随行的人立即跪了下去。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眼前的一切,没有让康熙感觉到欣喜,只是让他觉得压抑得有些透不过气来,面对天下苍生,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君主,而面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少年康熙更是疑惑,自己会是一个好父亲吗?

正在思绪杂乱之际,说也奇了,持续多日的大雨渐渐放缓,雨点细细碎碎的,若有若无。在一片雾气沼沼之中,久违的太阳似乎正努力从天际边露出一个小脸儿,虽是似隐似现,但却给了人们无限的希望。

“雨停了!”

“看!太阳要出来了!”

“苍天保佑!!”

看到身处泥泞中的百姓们,前一瞬还是悲伤绝望,而这一刻被那一丝难得的阳光照到,突然变得兴奋起来,少年天子突然意识到,也许这才是生命的价值,只要你活着,一切都可以重来。正如眼前的道路虽泥泞不堪,还有那些泡在泥水里的房屋残骸,甚至是被大风刮倒的树枝,一切的一切,只要雨停了,日头出来了…种种,皆可修复。

这样想着,心情便像那日头一样也甩开阴霾渐渐透出些光来。当下,康熙收拾起自己那颗略有疲惫和颓废的心,命福全留在堤坝督导,自己摆驾回宫。

进了内宫,有一瞬间的恍惚,便问李进朝:“秋荣和孩子还在坤宁宫吗?”

李进朝略一愣神:“月子房正设在坤宁宫后面的厢房里。”

康熙此时很是想见到那个孩子,于是吩咐:“去坤宁宫。”

看到一身湿衣的皇上,李进朝想劝,还没等开口,就看到春禧、夏福带着人迎了出来。

春禧手上还拿着一件披风,走上前为康熙披上。“皇上万安!皇上龙体要紧,还是先回宫沐浴更衣,用过晚膳,再去看大阿哥不迟。”

康熙轻轻握住春禧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你一直站在风雨中等朕?”

春禧淡淡一笑,面色微红:“这样的天气,皇上以身涉险,奴婢怎不挂牵。”

康熙心中感动,当下便吩咐先回乾清宫。回到寝宫,春禧则立即命宫人侍候天子沐浴更衣。收拾妥当靠在龙椅中,喝了口热茶,在传膳的间隙,皇上康熙问起顾问行:“他,可还好吗?”

顾问行愣了一下,思忖着皇上口里这个他,问的是谁。

春禧一面给皇上打理着辫穗一面接语道:“皇上问的,是大阿哥。”

顾问行这才恍然:“大阿哥一切都好,今儿早上收拾妥了之后,皇后娘娘便带着乳母抱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看过了,如今正养在坤宁宫的东殿里,只是…”

“只是什么?”康熙正问着,只听外面有人奏报:“皇后娘娘到,大阿哥到!”

康熙一愣,正瞧着赫舍里笑意吟吟地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奶婆子,为首的正是管事嬷嬷高佳氏,高佳氏手里抱着一个黄锦绸布包,想来应该是大阿哥。

连同皇后,所有人都跪了下来:“给皇上贺喜。”

康熙亲自扶了皇后起来,皇后一抬手,命高嬷嬷上前:“快抱给皇上瞧瞧!”

看着缩在襁褓里睡得正香的小小婴儿,那光亮亮的小脑门,皱巴巴的小脸蛋儿,一抽一吸瘪瘪的小嘴,一下子就把皇上吓到了。

“他怎么这样小?”康熙忍不住问道。

赫舍里抿着嘴:“刚落地的孩子,都是这样的,高嬷嬷说,大阿哥还算是斤两重的呢!”

康熙皱着眉,伸手去摸了摸大阿哥的脸,肉乎乎的,软绵绵的,又有些凉。康熙看了一眼皇后:“才生下来,抱出来行吗?朕原本打算过会子去坤宁宫看你们,怎么就过来了?”

赫舍里笑而不语。

高嬷嬷说道:“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听说皇上打城外淋了雨,想着皇上定是累了,若是寄挂着大阿哥,再赶过去看便会更耗精力,所以便命奴才等人把大阿哥抱过来了。来时也传了暖轿,包得也严实,自是无碍的。”

康熙点了点头,看着赫舍里,只见她虽面上含笑,但眼窝有些深陷,眼睛中还带着血色,想来昨晚也是熬了一夜,心下感谢,便拉了皇后的手:“累了你了!”

赫舍里面露羞涩:“皇上说哪里的话。只要大阿哥平安,皇上平安,臣妾怎样都好。”

正是乐融融的时候,大阿哥却哼哼叽叽起来,康熙莫名:“这是怎么了?”

赫舍里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想是大阿哥饿了,你们下去侍候吧!”

“是。”高嬷嬷领着奶婆子们退下。

康熙这才恍然:“原来是饿了!”

赫舍里笑了:“今日大喜,皇上原本应当去看看荣常在,昨夜生产实在有些艰难,只是天色已晚,皇上又累了,不如派人打赏以慰荣常在孕育龙嗣之苦。”

康熙略一思索,便吩咐道:“春禧,你与顾问行去捡选些贵重的补品和首饰,替朕给荣常在送去。”

春禧与顾问行应着,立即下去张罗。

康熙见赫舍里神情间有些恍惚,似乎有话要说。“可是还有什么事?”

赫舍里想了想:“有些话,藏在臣妾心里好些日子了,不知说了以后,皇上会不会怪臣妾。”

康熙端起案上的茶,浅浅地饮了一口,再放回案上时,声音稍稍有些重了:“有些话,虽不必说,朕也是心知肚明。”

赫舍里深深吸了口气,知道皇上神情间似乎有些不痛快,但还是说了:“这些日子,皇上与太皇太后似乎不像从前了,虽然请安照旧,可是…”

康熙果然不快:“皇后是在怪朕吗?”

赫舍里摇了摇头,目光中尽是忧虑:“皇上,无论任何时候,臣妾自当与皇上言行一体,臣妾怎敢怪皇上?只是有时候,臣妾想着,为什么事情会到了今天这一步呢?以太皇太后的深谋远虑和过人的大智慧,她所行一定有更深的意义。也许一朝一夕间,有些事情咱们没看清,假以时日,定会明朗。不必事事在一时急于辩明。”

康熙不语,赫舍里话里的意思,他如何不明白。只是最近,他的确疏远了太皇太后,不是行为上的,是从内心深处。有时候,他自然而然地在质疑着太皇太后的意思,甚至刻意要与太皇太后反其道而行。在这样的疏离中,他甚至感觉到一种快感。

为什么会这样?

他心里一向很清楚,太皇太后筹谋的一切自然都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太多的时候,这份好,不是他情愿的。

叹了一口气,仍然无语。

“太皇太后为大阿哥赐了名。”赫舍里似乎说了一件无关的事,但这句话一下子戳中皇上的痛处。

“什么?”心底的不悦又渐渐腾起,这孩子从生下来,自己才刚见了面,太皇太后已经赐下名字来了。

“承瑞!”赫舍里的声音很轻,面上的笑容极是温和。

皇上却是冷着脸:“承瑞?承的只是一份祥瑞吗?”那不是祥瑞,而是无尽的责任,这责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康熙不禁想起大阿哥那小小的脸庞,柔柔的眉眼。那样巴掌大的一个小婴儿,承瑞?他何以承?他承得了吗?想到此,心里立时便不痛快起来。

“后天,臣妾会在坤宁宫为大阿哥办三朝洗儿宴,到时候太皇太后一定亲临,还请皇上与太皇太后和睦。”赫舍里说得小心翼翼。

天子的面色却越来越沉。

乾清宫里一片死寂,两人的呼吸声,似乎也清晰可闻。

就在这个时候,赫舍里又说:“大阿哥降生,连日来的大雨便停了,果然是个好兆头,循着前朝旧例,宫中应当大肆封赏,不仅是荣常在应该晋一晋位分,就是那些获罪的宫人、女官、妃嫔,也当得赦。”

赫舍里说得风淡云轻,仿佛是很不经意间说的一句随意的话,但是在康熙帝听了,便如同惊雷一样,心思便翻腾开来。

他越来越清晰地发现自己的欠缺,为什么不能在一片乱麻的危机中找到破解的出路呢?皇后有意无意的提醒,不正解开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心结吗?

大阿哥降生,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宫中上下封赏,昭妃不是正可以借这个由头赦了吗?一时间,皇上的神情便明朗起来,看着赫舍里的眼神也变得极为温柔。

赫舍里将皇上神情之变化尽收眼底,却装作浑然不察。

这才刚刚开始,她有的是时间,一点一滴地为自己争取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皇上与太皇太后的嫌隙也罢、与昭妃的激情也好,一切,都可以用来作为自己与皇上情深意重的推手。不必计较一朝一夕的恩宠,重要的是要与皇上达成精神上的契合,做皇上内宫的良伴。唯有这样,才能在这波涛诡异的后宫真正立稳根基。

心愿已达到,眼见时辰不早,赫舍里便命人传膳,又亲自侍候康熙用了晚膳,听着康熙略聊了几句堤岸上的事情,便向皇上奏请可让自家的护院家丁前去帮忙筑堤。康熙听了,又是一番感慨。撤去晚膳,帝后对坐又聊了好一会儿,赫舍里才跪安回坤宁宫安置。

独自躺在乾清宫寝殿的龙床上,抚着那张皱巴巴的纸,天子自是辗转难眠。连日来的阴雨,加上前些日子持续的闷热,已经让京城许多地方有了暑疫的征兆。谁想就在这个时候,福全拿来了一个方子,交由太医院一看,正是以最简单、经济的食材便可起到预防暑疫的作用,当下命孙之鼎改良推广出去,轻易便化解了京城危机四伏的一场时疫。

对这张方子,福全并未多做解释,可是那熟悉的字迹,却让天子不能不多想。

翻身转向左侧,便看到东珠那一双爱嗔爱怒的明媚娇眼,既慧且美,原是佳配。然而再翻身向右,又似乎看到敦厚豁达明艳万芳的皇后。她二人,若能两全,该有多好?

想着想着,似乎眼前又看到了太皇太后那一道凌厉的目光。“玄烨,不要走你父皇的老路。”

突然,便是一身寒战,再难入眠。

第九十二章 忆往昔步步惊心

午后,咸安宫中四下里静静的,淑惠太妃独自一人从头殿出来,穿过游廊直接往后面来到东珠所居的福宜斋。

才进院子,正看到东珠躺在藤萝架下的躺椅上午歇,脸上还盖着一柄团扇。淑惠太妃扑哧一笑,走上前把扇子移开,又从自己襟前摘下一枚玉络子,用缨穗在东珠脸上轻轻滑过。

睡梦中的东珠似乎觉得有些痒,便拿手来抓,一边抓一边嘟囔着:“蚊子兄弟,你昨夜已在我脚上咬了四个包了,还没撑死?今儿我才睡了一会儿,怎么又来烦我!”

淑惠太妃忍不住拿手在东珠脸上轻轻拍了一下:“谁家好好的女孩子会睡在外面,也活该蚊虫叮你!”

东珠腾地醒了,睁开眼睛看到淑惠太妃不由咦了一声。“不是都去饮宴了吗?这会儿子淑惠太妃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淑惠太妃自顾坐下,手里拿起刚刚东珠用来遮脸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了起来:“宫里的宴席,不过都是一个样子,有什么稀罕!再说了,看人家母慈子乐一派欢愉,我在那里又有什么意思?”

东珠坐起身来,从小竹几上的茶壶中倒了一杯黄澄澄极为清亮的汤水递给淑惠太妃:“新得的金银花饮,快喝一口降降火气吧。这大晌午日头底下,你既提前回来了,怎不到屋里歇息,反倒来烦我!”

淑惠太妃喝了一口,看着东珠,目光似嗔似怨:“还不是你昨晚给我讲的那个故事,真真可恶,才讲了一半便撂下了,害我白惦记了一晚上。你快说说看,那个歌女卫子夫进宫以后又如何,果真顺顺利利当上皇后了吗?那个汉朝皇帝为了她,还真把阿娇皇后给废了?”

东珠白了她一眼:“是啊。刘彻为了她背弃了与陈阿娇‘金屋藏娇,永结同心’的誓言,让卫子夫当上了皇后。不仅如此,还立了卫子夫的儿子为太子。卫子夫的哥哥卫青也当上了大将军,两个姐姐都嫁给开国功臣,卫氏家族自此开始显赫。”

淑惠太妃听了面上便有些愤愤然:“这是什么皇帝,为了一个低贱的歌女,竟然把对他有情有义还有恩的皇后给废了。那个卫子夫,也真不是个东西。可是偏又好命得很,还生了儿子,当了天子。唉,真真可叹,你快说说,后来呢,她的儿子还真的承继了汉家天下,当了皇上不成?”

“那倒是没有!”东珠靠在椅背上,神情有些懒散,“你可见过历朝历代哪位皇上能对一个女人是天长地久的?卫子夫获宠之后,皇上又得了李夫人、尹婕妤、邢夫人、王夫人,对了,还有那个钩弋夫人。”

“李夫人是谁?钩弋夫人又是谁?”淑惠太妃听得极是认真,“你说仔细点。”

东珠便将汉武帝后宫中的那些红尘往事,仔仔细细讲给淑惠太妃听了。淑惠太妃听后极为震惊:“天呢!这也太可怕了!看来这个汉武帝当真是狠心之人。陈阿娇是他自小便选中的,可是为了卫子夫,便说废就废了,纵然是陈阿娇花费千金求来的《长门赋》也没能让他回心转意。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待卫子夫也就是了,又去宠什么李夫人、钩弋夫人!既是宠了,也该有个始终,怎么还立子杀母?还有那卫氏一族。卫太子…卫子夫,死得真冤。”

“这便是后宫中的帝王之爱吧!”东珠若有若无地轻叹一声,随即也给自己杯中续满茶水,似是口渴极了,竟一口气喝去大半儿。

“那么,你说这汉武帝,终他一生,最爱的到底是哪个?”淑惠太妃入戏太深,仍然刨根问底。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汉武帝自己才清楚。”东珠想了想,“或者,他最爱的仍是陈阿娇,只是因为阿娇的存在,时刻提醒他,少年天子皇权被他人制约的窘迫,而阿娇及她身后的力量又让天子不能不忌惮,于是由疑生怨,由怨生嫌。”

淑惠太妃摇了摇头:“我觉得是卫子夫。她的身份那么低贱,若不是爱,怎会立她为后,还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就好像当初的董鄂妃乌云珠。”

东珠美目微闪:“乌云珠?”

淑惠太妃痴痴地笑了:“只可惜,乌云珠有卫子夫的运,却没有卫子夫的命。她也几乎威胁了皇后的位置,也生了儿子要被立为太子。可是,她和她儿子都短命,死得太早了。不然,保不齐的事。”

东珠当下心思百转,面上却依旧如常:“听说当年四阿哥一降生,就金贵得不得了。太皇太后在慈宁宫中专门腾出一排偏殿,几十个保姆嬷嬷,只侍候他一个,怎么就生病死了。”

淑惠太妃面上立时露出鄙夷之色,哼道:“那要感谢静妃,终究是咱们博尔济吉特家的公主,比不得陈阿娇那般没用。”

“难道还有隐情?”东珠显得十分好奇。

淑惠太妃竟露出得意之色:“康妃佟佳氏是三阿哥的生母,三阿哥先得了痘疹,皇上丝毫不念情谊,下旨将三阿哥迁出宫去。此举不仅伤了康妃的心,也让咱们都明白过来,皇上必定是要将皇位传给乌云珠生的那个四阿哥。所以,静妃便与瑾贵人商议,让瑾贵人趁着康妃去西华门外探视三阿哥之机,改扮随行宫女,骗得三阿哥手中的玩具和贴身小肚兜。回宫后又买通了四阿哥的一位乳母,把小肚兜给四阿哥穿上,把泥玩具放到四阿哥枕边。四阿哥果然也得了天花…”

东珠心中一沉,这静妃就是当年顺治皇帝的第一位皇后,孝庄太后的亲外甥女,因为与顺治帝感情不睦而被废,对于得宠的乌云珠自然心怀嫉恨。而瑾贵人与静妃也联着亲,同是科尔沁蒙古博尔济吉特氏,又因为一向与静妃同声同气,也被皇上冷待,所以对于乌云珠的恨并不比静妃少。这两个人凑到一起,毒害四阿哥,以此报复乌云珠,是说得通的。

只是…东珠略一思索,对上淑惠太妃的眸子,似是有些不信:“太妃说得也太玄了?就这样,四阿哥就得了痘疹?即便如此,皇上自会命太医全力救治,当时三阿哥都被太医救好了,怎么四阿哥反而没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