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阿思哈也说道:“正是,此事在三月间,兵部就向鳌大人递了折子,并非工部擅专。”

康熙目光如炬,掠过众臣,心中暗想,阿思哈也好,玛迩赛也罢,都是你鳌拜的亲信,你们几人连成一气,互相做证,如此一来当真可以混淆视听了。

熊赐履再道:“国家大事,上百万银两的使用,难道不需要朝堂议处、皇上御批,只需要你等几人私下商议,随口几句,便可定夺的吗?”

“你待怎样?”鳌拜怒目圆睁,几步走到熊赐履面前,几乎挥拳相向,“本辅受先帝顾命,掌朝中大小诸事,每天没有千件,也有百桩,若不能当机立断,事事按程序等你们这班酸文儒臣谈来议去的,这天下事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熊赐履昂头顶上,并不惧怕:“先帝顾命之时,并非让鳌大人一人独断乾坤,况且如今皇上已然亲政,鳌大人更要知道做臣子的进退,不能事事僭越,更不能藐视皇权天威,在家中另立朝堂事事擅专!”

熊赐履话音刚落,鳌拜铁拳已然重重砸下。熊赐履的眼睛立时青肿,嘴角也淌下血迹。

瞬时间,朝堂乱作一团,有与熊赐履交好的汉大臣魏裔介、卫周祚、李等人上来劝架,但又很快被与鳌拜一党的武将满臣纷纷拦住,并且顺带着还挨了不明不白的拳脚。

御前侍卫费扬古与明珠上前,将两派人等分开。

“众卿眼中,可还有朕?”康熙的声音很是和缓,但立时让朝堂上安静下来。

诸臣再次跪下。

鳌拜气愤难平:“皇上,这等南蛮子酸文汉人,最没安好心,白饭吃多了没有正事,整天想法子离间咱们君臣关系,实在可恶,老臣要替皇上清了这些奸佞!”

康熙看着鳌拜,竟笑了:“鳌卿为朕做得着实太多了。如今,也该歇歇了!”

鳌拜一愣,不知康熙话中意思。

一直在朝堂上极少开口的遏必隆终于出班:“皇上,既然有言官对工部筑堤银两一事有所怀疑,可命吏部、户部彻查就是。”

这话从遏必隆口中说出,康熙稍感意外,然而满面血污的熊赐履又说道:“此事,恐怕吏部、户部也难干净。”

“你这是找死!”鳌拜又挥拳相向。

“卿辅少安。”康熙说道,“为以正视听,也为还清者安,朕命都察院彻查工部、户部筑堤银两案,并令内大臣索额图、明珠、玛希纳协理。”

“臣等遵旨。”

“跪安吧。”

出了乾清门,鳌拜依旧气愤难平。身后的跟随者玛迩赛、穆里玛、阿思哈等人也是一脸愤恨。他们不约而同地对着遏必隆怒目而视。

“遏公这是怎么了,怎么胳膊肘子往外拐,倒帮起外人来了?”穆里玛是鳌拜亲弟,与遏必隆一向相熟,说话自是直截了当。

“哎,这还不明白吗?昭妃娘娘出了那么大的事,如今在咸安宫里囚着,跟打入冷宫有什么两样。为了昭妃娘娘,遏公自然是要讨好圣上的。”玛迩赛一脸奸笑。

“这也难怪,可是遏公,你不能光顾着昭妃娘娘,为了娘娘一人,把我们都给搭进去!”阿思哈也十分不满。

遏必隆停下步子,目光在几人面上扫过,圆润温和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淡淡地说了句:“蠢物。”

“什么?”众人愣了。

鳌拜则暗吼一声:“都给老子闭嘴。不知深浅的东西,都是你们惹出来的事,还得让老子给你们擦屁股,滚,都给老子滚得远远的。”

鳌拜气呼呼地头前走了,玛迩赛等人不敢再跟,也各自散开。

只遏必隆与鳌拜并行,鳌拜这才捅了一下遏必隆:“闷葫芦,你今儿是什么意思,跟我说说。”

遏必隆道:“你没看出来,皇上想借着这次的事情发作咱们。什么熊赐履的折子,定是一早做好了的套。与其这样,不如咱们以退为进,让他先如愿再说。”

“他想得美!天要下雨,关老子屁事!”鳌拜怒极,“这玛迩赛也是背运些,偏他做了工部尚书这一年,就摊上这么档子事。可这也不能怪他,如今税收一年少过一年,户部吃紧,工部就那么点银子,干了这事,就耽误那事,原本拆东补西,往年咱们也不是没做过,谁承想今年这雨水大,死的人多,这才成了祸事了!”

“所以,皇上才要牢牢抓住这次机会,毕竟如果借此事发作起来,这百姓民声自然是一边倒地向着他。”遏必隆叹了口气。

“那怎么办?”鳌拜瞪大眼睛,“让咱们下台?下台可以,但决不能顶着黑锅,担了脏水。若是他真要给咱们安一个贪赃的罪名,再把水灾的责任推给咱们,我可不干!”

遏必隆冷冷一笑:“自然不能这样下台。”

“如今,咱们怎么办?都察院还好说,那些人都是知道轻重的,不敢拿咱们怎么样。可是索额图、明珠就说不好了,还有那个玛希纳,以前就一直盯着户部。”

“他们要查,尽管让他们查,咱们索性以避嫌为名,都告假在家里歇着。”遏必隆说道。

“啊?咱们这一歇,这朝廷还不瘫了?”鳌拜脸上露出疑色,思忖过后恍然明白过来,随即重重拍了拍遏必隆的肩膀,“还真有你的!”

遏必隆苦笑:“若能选择,我宁愿就此真的退下来。”

鳌拜一怔,两人皆默而不语。

下了朝,在乾清宫东暖阁,康熙又留索额图、明珠议了一会儿事,仔仔细细布置他们如何去查工部、户部的账目,待他们跪安之后独让费扬古留下与之对弈。

棋过三局,除了落子之声,室内一片静默,康熙道:“你这个人,安静得让人害怕,不知你心中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费扬古目不斜视,只盯着落子:“下棋时,想的自是棋局。”

康熙摇了摇头:“不是,若是你全力在棋局上,咱们这三局,不必费时这么久。”

费扬古对上龙目:“皇上洞察一切,费扬古不敢相瞒,刚刚正是在想今日朝堂上的事。”

康熙淡然一笑:“这个机会,是你提醒朕的,但是朕却派了索额图和明珠,所以,你介怀了。”

费扬古摇头:“皇上如何布局用子,费扬古决无异议,更何况这桩案子,索大人与明珠办,最是合适不过了。若是皇上指了费扬古,倒是会节外生枝。”

康熙略一点头:“你能这样明白,甚好。那又在想什么?”

费扬古:“只觉得太过顺利,不知下一步,他们会如何应对。”

康熙笑了:“有一个人,她曾对朕这样说过,下棋者有人喜欢一开始便将整盘棋设计好,引着对方一步一步按自己设计的套路去走,只是这样着实辛苦不说,有时还会为此缚累,反而失去先机。真正的高手不会预先设计棋局,只信手拈来,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才是真功夫。”

费扬古心中微苦,想来这话应该是东珠说的。不错,这像极了她的性子。她是不屑事先设计的,见招拆招是她的风格,也是她对自己的超级自信。可是这会儿,她又在哪里?

想到她被宫正司“贴加官”的前一天晚上,自己原本想出手将她救出,可是她自信满满地说她有把握解决危机。那样笃定坚毅的神情让他很是意外,只得再一次放手,再一次看她任性。然而当看到她“尸体”的那一瞬,他几乎以为自己错了。她任性,自己却不该由着她任性。可是很快,她“诈尸”。这让他苦乐交织,这样的她,也许真的注定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罢了,不下了!”康熙将手中棋子一丢,“顾问行,摆驾乾东五所,去看大阿哥!”

“是!”顾问行立即应了。

今日皇上兴致很高,并未传辇,而是信步走到乾东五所。他的大阿哥,才两个月大的承瑞,如今就安置在乾东五所的头所。

这是一处三进的院落,才刚进院子,就看到七八个保姆站了两圈层层围着,正中间的大阿哥正被人抱着高高举过头顶来回摇着玩,大阿哥显然很乐于这样被人悠来荡去,此时正咧着小嘴乐个不停。

守卫太监见到皇上来了立即通报,于是满院子的保姆、奶婆子、嬷嬷们都跪了下去,康熙这才看清,原来正当间抱着大阿哥玩的竟然是福贵人,博尔济吉特乌兰。

福贵人今儿穿了一袭杏红色滚金边镶兔毛领的轻便旗袍,梳着简单的小两把头,乌油油的发间一丝妆饰也没有,却美得让人炫目。

阳光衬着福贵人白皙润红的肤色很是动人,此时四目相对,她似乎稍稍有些意外。

“皇上万安,乌兰给皇上请安。”福贵人一脸明媚,原本正高举着承瑞,如今手臂一收,便把承瑞搂在胸前,俯身跪安,动作麻利却显得稍稍有些吃力。

康熙赶紧上前将她拦下:“平日也没见你正经给朕请安,如今抱着大阿哥,自然是不便,怎么还认真起来!”

福贵人笑了,笑妍如花。人都说女子应当笑不露齿,但康熙瞧见,乌兰却在笑的时候露出了精致整齐的如同雪白贝壳一样的牙齿。她倒是半分羞涩、半分忸怩都没有,从上到下,通身透着一股子扑面而来的爽朗劲儿。

“乌兰是给大阿哥做个样子,让他知道他的阿玛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上,无论是谁,无论什么时候,都要顶礼相拜,不能怠慢呢!”

“罢了,光顾着行礼,若不小心失了手,再将他摔出去。”康熙显然心情很好,对着平日并不常见的福贵人,言谈间也亲近了许多。

“乌兰就算把自己摔了,也不敢摔着他!”乌兰抱着承瑞,用手指轻抚他的小脸,口里还逗着,“大阿哥快看,这天有多蓝,你一定要快点长,长得高高的,然后额娘带你去跑马、练布库!”

大阿哥整日被一众保姆小心呵护在屋里,哪里见过外面的天高云淡,如今被乌兰举高放下摇晃着,又惊奇又高兴,张着小嘴一直笑着。

看大阿哥精神极好,康熙心情也是不错,他伸手将大阿哥从乌兰手中抱了过来,又责怪了一句乌兰:“你带他跑马,你还能带他练布库啊?得是朕带他练布库才是!”

乌兰笑了,面色微红,她倚在皇上身边,伸手握着大阿哥的小手轻轻晃着:“大阿哥,你听到了吗?你皇阿玛可说了,等你长大了,额娘我带你骑马,你皇阿玛带你练布库,你是多幸福的阿哥啊,还不快点长大!”

或许是大阿哥太可爱,又或许是福贵人描绘的场景太温馨,不知怎的,康熙心头涌起一丝甜蜜,又掺杂着半分的酸楚,心中暗道:“有额娘带着骑马,有阿玛带着练布库,那该多幸福啊。”可惜,自己却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份幸福。

康熙伸手抚着承瑞的小脸:“你比朕还有福气!”

乌兰顺势将自己的手握在皇上的手上,一双美目勇敢地对上天子:“普天之下,最有福气的便是皇上。做皇上的阿哥,自然有福,做皇上的女人,更有福气!”

这一刻,皇上觉得心里很满足,也很幸福,看着承瑞可爱的笑脸,看着乌兰明媚的娇颜,康熙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是能够主宰一切、给人幸福的天子。

他下意识地握住乌兰的手,而乌兰则静静地倚在皇上肩头:“能跟皇上在一起,乌兰觉得很幸福。”

第九十五章 菊败梅胜风云起

夜色深重,康熙六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要阴冷得多。夜晚走在寂寂的宫径上,耳边净是呼啸的风声。

出了慈宁门,康熙下意识地裹紧了金龙织锦的皮大氅,李进朝机灵地赶紧递上一个手炉:“万岁爷,传辇吧!”

康熙看了他一眼:“不必了,走一走,正好。”

皇上毫不迟疑,抬腿便走,底下跟着的侍卫太监自然也不敢多问。

康熙一边走,一边想着刚刚和太皇太后的对话。

查办工部挪用银两一案,正如费扬古所料进展并不顺利。原本被举报的账册早已被填补完整,最初以为这是一桩牵连极广的案子,可以顺藤摸瓜将鳌拜一党牵连进去,然而现在线索中断,几个关键人物更是被人灭了口,再往下查去,很是困难。

而手头上所掌握的证据只能查办玛迩赛等少数几个人,根本撼动不了鳌拜与遏必隆。而就在这个时候,鳌拜连同其亲信、六部要员总共几十名官员全体告假,连着几日朝堂上列班的官员缺了大半。

几日下来,议事房的奏折堆积如山,各部事务皆停顿下来乱成一团。

面对这样的局面,康熙陷入两难之境。

若下狠心重办,恐不能服众;若就此收手,又难免被人看轻。

难以决断之时,康熙来到慈宁宫,想不到太皇太后竟然给自己出了这样一个主意,让自己明日带厚礼亲自去鳌拜府探视,向鳌拜示好,再次降下隆恩,让他回朝。

这样一来,虽然可以暂解眼前危机,但天子的脸面何存?

若非如此,便要用费扬古那个风险极高的法子,既然他们以退为进,干脆就让他们退个干净,就此全部换人,以迅雷之势清了他们在六部布下的亲信。

“糊涂!”太皇太后疾言厉色,“想得挺好,可你手中一时间哪有这么多可用的人,即使有可用之人,你又能保证这些人都是可信的吗?原本,这桩案子就不该办,办了就是打草惊蛇。皇上怎不想想,历来辅政托孤的权臣被亲政以后的天子查办,哪个是用贪污的罪名?还不都是用了‘欺君犯上’或干脆用了‘谋反’,因为只有这样的罪名,才足以将他们盘踞在朝堂上下的所有人清除干净。这种贪污、渎职,最多便是降级、革职,不能处以极刑,也不能株连。到时候,你虽然办了一时,却是春风一起,野草重生,隐患太多。”

康熙心情郁极。

他并不想刻意清除谁、牵连谁。以谋反的罪名,的确可以让一切反对自己的人消失得干净彻底,但是他不愿意。他更愿意用实实在在的错误来定他们的罪。或者说,让他们离开朝堂。

然而事实真是可笑,确实的罪,办不了他们,非要以近乎莫须有的罪名,才能清除障碍恢复皇权。

“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皇上?”太皇太后的话言犹在耳,让人清醒得有些绝望。

“万岁爷。”眼见皇上在御花园兜兜转转了两圈,李进朝忍不住发声,“咱们是往长春宫去吧?”

“长春宫?”康熙这才缓过神儿,想起福贵人乌兰那明媚的笑容,原本郁结的心情也稍稍好转。

“皇上忘记了?福贵人下午让人来传话,说是晚膳为皇上特意准备了菊花羊肉锅子,让皇上一定过去尝尝鲜。那可是从科尔沁进贡来的嫩羊,今儿早晨才送进宫的。”

康熙点了点头:“去长春宫。”

“是!”李进朝头前引路。

夜色阑珊中,宫径两旁间隔不远处设立的宫灯就像缀在夜空中的点点繁星,虽为夜行者照亮、为夜行者引路,但却仍是显得太过寂寞了。

走不多远,突然看到一片黑漆漆的树丛中透过些许红润润的光亮来,循着那光亮再走近些,竟然看到黑暗中的一树“红梅花”。

怎会有这样奇异的红梅?

待走得近了,这才看清竟是有人在树枝上挂起的橘子大小的红色灯盏,那样小巧的灯盏,却密密麻麻挂满了一棵大树,这红幽幽的光亮让人心立时变得暖暖的。远远望去,真像暗夜中绽放的一树娇艳红梅。

怔愣间,叮叮淙淙的琴声渐渐传来,那样轻柔动人,仿佛天际边传来的仙乐。

借着光亮,循着琴音,天子移步。

在花木的尽头,曲音暂歇。是了,正是绛雪轩。

天子有些恍惚。

一袭淡粉色织花彩绣旗袍,加上雪白的狐狸领毛围,衬着纳兰明惠娇艳若滴的容颜,更像是暗夜中悄悄绽放的昙花,那样带着梦幻的美,让人不能忽视。

“纳兰明惠给皇上请安,皇上祥瑞万福。”明惠轻移莲步,从绛雪轩的台阶缓缓走下,待到康熙近前,行礼请安。

康熙伸手将她扶起:“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明惠神情幽怨,似是一嗔,随即便风淡云轻,依旧温柔可人。她伸手从那饰满“红梅”的树上取下一枚橘子灯,轻轻放到皇上手中:“为皇上驱走黑暗。”

小小的橘灯放在手中,康熙用目细瞅,这是用吃过的橘皮缝起来做的灯罩,里面的烛火是往日用剩的蜡烛头儿,这小橘灯的光虽是柔和,却可以为人照亮,而且橘子皮的清香又掩盖了蜡烛本身的味道,竟是这样舒适清新。

这样的心思,真让人感动。

“这是你做的?如此精巧,得费不少时辰吧。”康熙说。

明惠面色微微红润:“长夜漫漫,以此打发时辰罢了。”

“你是在怪朕吗?”康熙记得自己好久没有见到明惠了,想起当日第一次宠幸明惠的时候,便是一个黑漆漆的雨夜,在那样让人沮丧的一个雨夜,幸好有她。

想到此,康熙便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明惠身子微颤:“明惠不敢,皇上不来,明惠静等,皇上来了,明惠欢喜。”

康熙搂着香玉满怀,难免心情激荡,当下便拥着明惠步入绛雪轩。“那就让朕看看,你是如何欢喜?”

眼见皇上搂着贤贵人进了绛雪轩,李进朝目瞪口呆,想到午后福贵人的叮嘱,立时觉得从头冷到脚,只得吩咐身边一个小太监:“快去长春宫,跟毛伊罕说一声,别让福贵人等了。”

长春宫中,毛伊罕等宫女正在忙碌。她们将各色精心准备的菜品端进暖阁,香炉里重新换上了掺了合欢花的香料,再一次将合欢酒放在温锅里暖着,又小心翼翼地抚平暖炕上那新换的一对杏黄色的厚厚的棉垫子。

福贵人则在寝殿的镜前照了又照,新上身的是一件蓝底粉花的修身旗袍,虽是冬日,但袖口特意用了云锦纱,一双玉臂在薄如蝉翼的纱袖中若隐若现,腕上还特意缠了红润润的珊瑚珠串,更衬得肤白如玉。头发也从寻常的小两把头换作妩媚多姿的望仙髻,又插上了莹光温润的白玉步摇,发尾还缀着粉澄澄的蝴蝶珠钗。

对镜细看,只觉得面如桃瓣,目若娇杏,笑容微展便是风姿如仙。

福贵人不禁得意起来,想起平日里自己在皇上面前总是少施脂粉,仿佛于穿戴上极不在意,只留给皇上一个明朗爽利的印象。其实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夜,原本就艳绝后宫的容貌再加上精致的妆扮,这样反差极大的极富女人味的柔美,一定会让皇上惊艳,也一定会让他着迷。

打扮妥了,福贵人走出寝殿来到设好宴桌的暖阁里,看到掌宫女毛伊罕正吩咐人将新鲜的羊肉汤锅端上,又摆了一盘极好的黄艳艳的菊花在旁边。

福贵人微微皱眉:“这会儿菊花就摘下来,皇上若来得晚了,怕会不新鲜。”

毛伊罕:“不会的,主子没见这菊花下面放着冰块呢,皇上即使再过半个时辰来,这菊花也是新鲜的。一会儿看到这菊花锅,皇上一定龙颜大悦,赞娘娘慧心。”

“哪里是我慧心,不过是你的鬼主意多罢了。”福贵人赞了一句。

这时乾清宫小太监缩头缩脑地进来,一直朝毛伊罕递着眼色。

毛伊罕皱了皱眉,便跟着出去。福贵人哼了一声:“又做什么鬼,还背着我?”

过不多时,毛伊罕再入内时,面色已然不太好看。

福贵人见了便说:“这长春宫里,如今倒是你毛伊罕当大了,有什么事,他们只回了你,都当我不存在一般。”

毛伊罕听了也不恼,只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

“主子,奴才说了,您可万万别生气!”毛伊罕悄悄跪在福贵人脚边。

“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值得你这样,你先起来。”福贵人一把将毛伊罕拉起。

“皇上不来了。”毛伊罕说。

“什么?”福贵人的脸越发白了,“怎么回事?”

“原本已经朝咱们宫里来了,可是…”毛伊罕迟疑了。

“说啊,吞吞吐吐的更让我着急,快说。”福贵人动了气。

“经过御花园,在绛雪轩碰到了贤贵人。”毛伊罕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把小太监传来的话一五一十学给福贵人听。

可即便如此,福贵人也恼了。

“啪”的一声,手腕上的红珊瑚珠串被用力扯断,一百多颗红艳艳的珠子瞬时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