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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口供阐明,当时所在金矿的独立采矿资质还没有办下来,但在与你接洽的过程中,你作为业务部门一把手,暗示提出,只要进入复审,资质下发,就没有问题。”

“我有异议。这话的确是我说的,但,是基于对方明确表明,所有审批流程正规,只需等待纸质版证明寄送。我跟他说,如果是这样,应该没有问题,具体还要咨询法审部。”

“他没有给你送诸如礼品,礼金吗?”

“没有。”

迎晨否定后。

警察同志对视她数秒,然后偏头对一旁的笔录人员说:“待复审。”

其实,迎晨心里早有不好的预感,但没料到,是这一种。

走前,办案人员公事公办的语气:“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可能会随时请您进行配合调查。地点不定,请您近期都不要离开本市,我们电话联系。”

话到这份上,迎晨心里已经明白得七七八八。

为了矿难处理不公正这件事,她和董事长翻了脸,许伟城老练,奸诈,不仅有着生意人的精明,还有着国企领导实干经验,深谙算计手段的套路。

迎晨单枪匹马,固执也好,愚蠢也罢,在外人眼里看来种种无法理解的执念,她也有过自我怀疑与动摇的时刻,也有过到此为止,别再掺和的说服。

但一想到,自己带队一行人,差点没死在那破山沟,而罪有应得的人,不仅若无其事,还倒打一耙,她便不服输。

那是与许伟城最后一次对话。许伟城大有威胁摊牌的意味,警告,警告,再警告。

迎晨淡定极了,一句话炸了对方的毛。

“许总,这金矿老板,没少给你们好处吧。”

起初,迎晨以为只是许伟城袒护私交甚好,男女关系不明的法审部部长。但后来种种迹象,让她意识到,这其中不仅是人情,更是切身利益。

一句话见了血,许伟城指着她,“行,你想作对,我奉陪到底。”

当天下午,迎晨便接到了警察通知,并告知,张有德提供了新口供。

迎晨浑身发了寒,回到家,便碰上主动求和好的厉坤。

想到他兴高采烈说——“如果没意外,我就能顺利升职。”

男人眼里的那股精气神,是事业有成的梦想与憧憬。他的未来灼灼可期,迎晨就没了犹豫,不愿再害他一次。

想到这里,迎晨趴在地上,终于苦笑。

两人之间,真是有一根被命运惦记的弦,年轻时,阴错阳差,厉坤因为她家,没了一个妈。致使二人由爱生恨,倒生生成了对仇家。

这种歉疚,不是说散就散,说没就没的。

它像一个引火线,深深埋在迎晨心里:

没燃,便是相安无事。她发誓,用一辈子对他好,一是真心爱他,二是亏欠的弥补。

燃了,她也发誓,一定走得远远,可别把他连累了。

这个男人,一路走来,太不容易。

真的,太不容易了。

迎晨低头盯着地面,自始至终都没有哭。她撑着沙发,费劲地站起来,一脸素色,把头发扎了个马尾,然后一瘸一拐地去卧室准备资料。

———

春节后的天气,虽还处在冬末,但总给人一种大地破土,春芽欲生的生机感。

街上商场,模特换上了春款服装,偶尔飙个大晴天,也能瞧见路上的小姑娘,爱美地穿个短裙,颜色艳美,姿态活泼。

厉坤的升职手续审批在即,休完假,他回队里,训练,学习,接待外来干事,陪同介绍交流。一切井然有序,厉坤还是那个样样能拿第一的人。

直到归队后的第一个假期,林德发现,厉坤竟主动申请了任务,负责陆军总院领导的来访接待事宜。

“你怎么能加班儿呢?”林德忒稀奇:“平常你都是恨不得请假,回去陪晨姐的。”

乍一听这名字,厉坤忙着手中活,无神无色不说话。

“啊,说起来,我真的有好久没见着晨姐了。”林德还在一旁絮絮叨叨。

“让一下。”厉坤清点好材料,态度清淡。

他这副模样,平静如水,最叫人止声。

林德本想说几句玩笑话,这会,也不太敢开口了。

下午,厉坤去汇报接待工作的准备情况。他办事,自然是放心的。参谋长五十有余,走的是和蔼路线,尤其对厉坤没少关心。

“最迟下周一,你的升职决定就会下来。现在就差最后一项家庭关系的复核审议。应该没问题吧?”

厉坤站得笔直,敬了个礼,“五好家庭,根正苗红。”

参谋长乐的,又当闲聊:“对了,什么时候结婚?”

厉坤敬礼的手一顿,然后缓缓垂下。

“提个醒儿,提前打报告,只要你这报告一交,给你开后门,马上批复。”参谋长纯属好心,把话往轻松里讲。

厉坤没笑,没乐,那一脸严肃,抬手又是一个军礼:“报告,婚不结了。”

参谋长正端着茶杯喝水,一听,差点没喷出来。他把茶杯往桌上一搁,“啥?不结了?”

“不结了。”厉坤声音陡低,三个字,没少心酸。

私事也不方便多打听,参谋长象征性地点点头,“那个,这几天都在队里待着,通知下来,我就联系你。”

厉坤:“是!我哪都不去,您随时叫我。”

忙起来,才没空想别的。

周六,陆军总院领导来访,主要是学习交流,观摩一下特战队的训练成果。李碧山还在医院康复,所以扛把子的事,都由厉坤出面。

接待礼仪,组织实训,技术讲解,每个流程,他都做得面面俱到。

随队来的,有一名外参部的宣传干事,叫李明月,人如其名,开朗大方。两天的工作接洽中,与厉坤配合默契,处事不乱。

结束那天,李明月主动给他留了手机号,并且伸出了友谊之手:“厉队,希望以后还有跟你学习的机会。”

这可是当着所有领导,战友的面儿啊。

部队出身的女人,爽飒,直接,眼里是毫不掩藏的欣赏与期待。

厉坤面不改色,拿出手机,当场把人私号给存了进去。并且礼貌回应:“我的号码是。”

“不用了。”李明月自信扬了扬下巴:“早查到了。”

这件事过后,最不高兴的是林德。回宿舍后,他拉着一张脸,拦住厉坤:“你今天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跟陆军总院的那女干事,干嘛呢你们?”林德毫不客气地提醒:“这事儿要让晨姐知道了,她得怎么想啊?”

厉坤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你他妈少在这里给她出头!”

林德被吼得脸红脖子粗,一眼瞪回去:“出头怎么了!你做错事儿还不让说啊!”

“谁错了?谁错了!”这句话,瞬间捋到厉坤的逆鳞,“老子跟她分手了!”

一语毕。

林德被呛住,懵着眼神:“啊。啊?”

“别问为什么。”厉坤冷笑一声,“你晨姐,大小姐脾气,莫名其妙神经病,纯属在我身上验证她的本事,她的能耐,她的魅力。验证完了,一句我不想跟你吃苦,不想结婚,不想受你家的委屈——我呸!爱分不分!”

至今,回想起那晚迎晨说的话,厉坤心里还跟刀割似的,轻轻一挑,便又是血肉模糊。

良久,林德默然道:“……晨姐不是这样的人。”

气愤当头,厉坤差点脱口而出:“她就是这样的人!”

当话到从嘴边,出于本能,又跟喂了哑药似的,悉数吞咽了下去。

“算了,”厉坤别过头,轻声:“她就是……不爱了呗。”

周一,升职的事终于落实。顺利,圆满。厉坤因多年,多次立得战功,经组织研究讨论,并且严格通过多项考核,调研,以无一人反对的投票数,通过了晋升决议。

组织需要这种个人素质突出,又有实战经验的储备人才,去更好地传授、服务于集体。

任职的红头文件下发后,队友心服口服,均是热忱祝福。就连李明月也打来了电话:“厉队,哦不,厉干事,以后我们合作的机会将越来越多,祝贺你。”

花团锦簇,一片热闹。

厉坤表面对谁都高兴,但真一个人处起来,就不自觉地陷入发呆。

手机拽在手里,道喜的短信,微信,电话此起彼伏。厉敏云的,李歆苑的,发小的,领导的,甚至还有徐阿姨。

却偏偏,偏偏那个人,影儿都没有。

厉坤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大概是日光太刺眼,他又沉默地把眼睛闭上。

今年稍显不同,晋升任命是与军区的表彰会一同进行。

表彰会向来受重视,但凡上了军衔的,几乎都会参加。军区最大的礼堂,早两天便开始布置准备。

虽是一切从简,但得体,大方,庄重,上得了台面。

表彰会前夜。

崔静淑给迎义章细心烫熨军装,边上是件熨好的松枝绿衬衫,桌上的功勋章一枚枚摆放齐整。

崔静淑也是个操心的人,一遍遍地叮嘱:“你可千万别落下,明天是要上台发言的人。”

“瞧这话说的,我这辈子上台次数还少吗?”迎义章半卧在床上,戴着老花镜看书。

过了一会,他把书放下,似是感慨:“总区缺个位置,我也是赶上趟儿了,要是老厉没生病,论资历,论能力,也该是他的了。”

崔静淑也是怅然,“当初,要不是大哥背着干这事儿,咱们肯定也会劝阻的。”

“糊涂,真是糊涂。”迎义章叹气,说到此,难免有怨气,“在这件事上,那俩孩子才是真正受了苦的人。”

“行了,过去就算了,多说也没用,伤了和气。”崔静淑把躺好的衣服挂在衣柜里,忽问:“晨晨好久都没家过了,你明天,让她到家吃个饭吧?”

迎义章点点头:“一姑娘家,成天瞎忙。你明儿准备一下晚饭,多做几个菜。”

崔静淑听出了他话里的深意,“你是想?”

“对,”迎义章颔首:“明天厉坤也在,我让他,不,我请他,到家里做客。”

崔静淑笑起来,“是做客,还是做女婿?”

迎义章虎着脸,佯装严肃:“什么女婿,要当女婿,也让他自个儿开口。”

崔静淑眼神温婉,顺着老伴儿的意思,“行,你说了算。”

———

次日,表彰会隆重召开。

全体与会人员,正装出席,气氛庄严。就连老李,也被轮椅推着,赶来接受表彰。

会议召开之前,厉坤也不知自己怎的,神使鬼差地往朋友圈里发了条动态。时间,地点,就差没写明:大家来围观。

他知道迎晨喜欢刷朋友圈。

她不可能没看到。

但直到表彰会开幕,他都没等到人。

心里空荡,这种空,连升职,受表彰都没法儿填满。

迎义章那边,自是重要角色,各级别的政要,都跟他说番祝贺词,必要的交际,人际的搭建,是他们这个层次所独有的。

后来,迎义章有意,让警卫员把厉坤叫了过去。在一堆大佬面前,他自然而然的,主动介绍引荐了厉坤。

多少人为之羡慕的关系网,迎义章没有多余解释,给厉坤牵起了线,搭起了桥。

短暂的休息时刻。

当周围只有两人时,迎义章忽说:“你不要多想,一,我觉得你是可塑之才,二,我希望我女儿幸福。”

一时沉默。

迎义章把话补齐,他缓声道:“我心有亏欠,对你们厉家,有愧。”

最后两个字说完,厉坤未动,亦无言。

他的指甲,死死抠进掌心,忍,再忍。最后侧过头,对上这位年迈长者的目光,那句——“我和迎晨已经分手了。”便卡在了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了。

迎义章摆摆手:“去忙吧。”

他转过身,站在后方的两名警卫员迈步跟来,忠厚的嗓音留下一句话:

“晚上,到家来吃个饭,我让迎晨下班回来。”

刚说完,一名近身干事从会场外急急赶来。是朝着迎义章的方向。

他快步,愁眉焦急,还没靠近,就连声喊话:“首长!”

迎义章神色微皱,“什么事?”

对方站定,看了眼他身后的厉坤,欲言又止。

“说吧。不碍事。”迎义章准允。

“我接到了消息,是,是……”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像什么话。”迎义章不满。

“首长,您可千万要稳住。”这名干事,如实告诉:“是迎小姐,她出事了。”

身后的厉坤,猛地抬头。

迎义章大骇,但语气尚算沉稳:“出什么事了?”

“她上午八点被市局叫过去问话,一小时前,已经移交纪委了。”

此话一出,迎义章血气汹涌上翻,他捂着胸口,人站立不稳。前方的警卫员,迅速上前将人扶住。

惊叫声,喧哗声,此刻,再大的动静,在厉坤听来,全变成了模糊的嗡嗡声。

———

而事发后的当晚,晚八点。

FM8569航班,从上海历经两小时飞行,终于降落星阳机场。

一身黑色羊绒大衣的男人,只拎着一个简单的公文包,出门匆忙,连行李箱都来不及收拾。

他出机场,司机早已候车在外。黑色奔驰一层不染,坐进去,暖气傍身而上,但对他说,并没有半点热意。

司机侧头颔首:“唐总。”

“去万科城。”唐其琛沉声,一路风尘难抵心焦:“走最近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我接受针对剧情,人物,笔力,写作能力的一切合理范围内的质疑,讨论。可某个同志,你上微博私信我,说我的写的垃圾,这没问题,但再连带着把老子的祖宗爸妈操一遍骂一遍,是几个意思。骂我可以,但这种有点儿过分的人身攻击话语,全部反弹。

☆、第59章 得偿所愿

这个意外来得又凶又急, 毫无征兆。

迎晨在职期间,涉嫌收受贿赂现金四十万, 还有别的未计入数。同时,公司检举反应,她私下贩卖客户资源, 利用职务便利,窃取差价,提取项目分红。

张有德的口供, 指认。而公司方提供的证据,是从她电脑里拷贝出来的。

人证, 物证, 项项清晰罗列。

迎义章强撑镇定, 生生压下心口血气,对身边人一声低斥:“都走开。”

而没多久,他的私人手机铃声乍响。

接听过程里, 迎义章的脸色严肃, 每多听一句, 他的眉头便如锋利刀刻,愈深一分。

表彰会开始在即, 广播里响起迎宾曲的前奏。

现场的宣传干事喊厉坤的名字:“该入座了, 会议议程的第二项就是表彰,待会你先戴这根红色的绶带, 第三项是任命宣读, 就……”

厉坤清醒过来, 拔足就是往外跑的架势。他这一跑,那叫一个生猛,连着撞偏好几人,最后还是在阶梯上谈事的参谋长眼明手快,拽着他的胳膊抡了半圈,才把人给推搡住。

“厉坤!胡闹什么!”老领导压低声音,心急火燎的警告:“天大的事都给我开完会再说!”

那边。迎义章步履匆匆,也是往门口去。一老一少隔着满座的人,目光对视上,里面是同款的焦虑。

这天,厉坤还是不顾一切的扔下表彰会,跑了出去。

论消息网,迎义章远比他要厉害,一通电话下去,便已了解得透透彻彻。迎义章叫住躁动的厉坤,只颤颤巍巍的一句话:

“别冲动。”

再后来,大伯迎义邦也赶了过来,进门,就是一脸怒意:“她是要翻天吗!”

崔静淑向来柔顺,但被这话一激,忍不住的打抱不平。还未开口,竟被迎义章先一步反驳了回去:

“我女儿,不会做这种事。”

“我联系了庞副局,正是因为证据充分,又是国企性质,她犯事的时候还是个中层,所以才按规定移交给了纪检委!”迎义邦摘了黑色皮手套,往沙发上一扔:“糊涂,实在是糊涂!”

迎义章绷着脸色,不发一语,拿起座机。

“你要干什么?”迎义邦快步,按住电话,深刻提醒:“你刚任命。”

“我是她父亲!”迎义章陡然提声。“如果迎晨真的犯事,任何处理结果,我绝无异议。如果她没做过——谁也别想在她头上动土!”

一瞬安静。

迎义章似是忍到了极致,他突然捂住胸口,呼吸急促,面色窘迫,没坚持几秒,人就软绵绵地往地上栽。

刹那,迎家乱作一团,进进出出的人员,轰轰然然的惊叫。

始终待在角落的厉坤,如同枯木,游荡地走了出去。

他坐回自己车里,抖着手点了根烟。一口下去,是把烟气完完全全吞进了肺底。浓烈呛人的气味贯穿身体,厉坤这才渐渐恢复知觉。

他闭眼,脑子里的那个大问号,终于被捋成了一条直线,因果联系,全都串联通畅了。

迎晨说她工作忙的时候,是市局频频找她调查问话。

迎晨说她好累不想动的时候,是与许伟城应付周旋,劳心劳力。

迎晨说不想跟着他受委屈的时候。

厉坤蓦地闭眼,堪堪忍住这一刻后知后觉的震撼。

其实,是不愿意让他受委屈啊。

愚蠢,天真,傻女人。厉坤在心里骂了好多遍,最后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怎么就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呢,为什么就没主动关心她呢。

一截灰烬堆蓄在烟头上摇摇欲坠。

再睁眼时,厉坤只剩黯然。

他强打精神,从手机号里一个个找,把这个体系内的电话全找了个遍,得到的回复十分一致——“被公开带走,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调查核实,就是直接移交检察院了。”

厉坤跑了一下午,抽丝剥茧般地找关系,求人,得来的却是一个不好的信息:

“证据太铁了。而且是公司与个人集体检举控诉。那张四十万的现金存折是在她办公室找到的。”

厉坤就是在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下,接到了一个电话。

乍一听这道声音,厉坤下意识地眯缝了双眼。

———

万科城小区临江,绵延数十里的江堤,点缀着万家灯火,把春寒料峭的寒夜,都衬托得温暖不少。

看着暖,身上却依旧能清晰感觉到寒意裹体。

厉坤开车赶到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依在栏杆上的沉默背影。

唐其琛察觉动静,侧头:“来了?”

厉坤默着上前,和他肩并肩地站着。

“来一根?”唐其琛从大衣兜里摸出一只精致小巧的金属烟盒,修长的手指一抖,纯白的烟身便弹出了头。

厉坤应了,拿起往嘴里咬住,“借个火。”

唐其琛甩手丢来盒火柴。同时,自己也点了根烟。火苗一前一后,幽蓝亮起,又黯黯熄灭。月夜里,只有了了升空的白烟,成了唯一动静。

厉坤先开的口:“为什么回来?”

唐其琛视线远眺江面,“下午,我接到了电话,知道她出事了。”

短暂沉默。

厉坤:“事情很麻烦。”

唐其琛:“我知道。”

厉坤:“她是被人联合栽赃的。”

唐其琛:“这是鱼死网破,先下手为强。”

厉坤忍了很久,拧头,逼问他:“你为什么要走?”

这是护犊心切——你不走,现在担责任的,矛头直指的,便不是迎晨了。

唐其琛回视他,目光直接又狂妄:“我要不走,能陪在她身边的,就轮不上你了。”

厉坤怔了怔。

“她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唐其琛敛了敛下巴,忽地低声,“我把她带进了这个圈子,却没能把她带出来。”

厉坤咬着烟,别过头,一动,烟灰簌簌落下。

唐其琛振作精神,问:“她家那边怎么样?”

“她爸病倒了,在医院躺着。”

“你打算怎么办?”

“去她公司。”

“闹吗?”

厉坤倏地冷笑,是不近人情,冰寒透骨的那种。

唐其琛瞧见他一身军装还没来得及换,淡声问:“升了?”

厉坤捏紧拳头,戾气全写在了泛白的关节里。

唐其琛移开眼,重新眺向江面:“公司那边,我去。”

———

而许伟城似是早有预料,三天前,便说去云贵出差,没个十天半月不会回来。唐其琛联系不上人,又开始从源头查找,抽丝剥茧,找到了事件关键人张有德的突破口。

“张有德的父母都是贫苦农民,村庄闭塞落后,他上头还有一个亲哥,张有德能走出村庄,读个大学文凭出来,全靠这个哥哥种地、打工供他上学。”

厉坤明白:“你是想让他哥哥去做工作?”

“是。”

“找得到吗?”

“找到了。”唐其琛道:“就在杏城,一个机械公司做技工。”

但奇了怪,唐其琛一找去,公司人百般借口阻拦,就是没让他见着人。后来还是一前台小姑娘偷偷告知:“其实,是我们老板不让你见的。”

唐其琛觉得不对劲,回头再往深里查,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机械公司的老板,叫傅东。

他与迎晨的渊源颇深,追溯到大半年前,迎晨为了给林德解困,在一包间里,把傅东给得罪了。

杏城的商圈,横七竖八,都是有过照面的人。不关己任的事,当饭后话题谈谈就罢。但偏偏这一次,闹得轰轰烈烈的女主角是迎晨。

傅东心里暗爽,颇有大仇已报的快|感。

说起来,唐其琛虽不是本地人,但名号响亮,圈内人一谈及,形容他最多的是:

体面,利索。

傅东这帮公子哥,有自己的小圈子,一致排外,对唐其琛也算不得喜欢。

而现在,这个体面的男人找上了门,不说落井下石,隔岸观火一向是他们富二代的恶俗乐趣。

富矜阁最大的包厢,酒瓶横七竖八在桌上,傅东一群人,在席间狂话,骚话不停歇。

唐其琛只身而来,没少赔笑脸。

傅东叼着雪茄,大大咧咧地与旁人谈笑:“我爸前几日还跟我说起唐总,让我向他多学习思维远见,如果是在武侠小说里,唐总就是,就是什么来着?”

他佯装思考,而后又啊的一声浮夸大叫:“——少侠!对,就是少侠。”

满桌哄笑。

唐其琛面不改色,表情始终从容温淡,自个儿把酒杯倒满,敞亮地把话说开:“傅老弟,我知道,迎晨过去跟你有点过节。”

这么坦荡,连傅东都没料到。

唐其琛微微笑,“女孩子处理方式有失偏颇,难免有耍嘴皮子,刺着人不舒服的时候,你惦记,也是应该的。”

顺溜的一段话,不动声色的把源头推给了对方,暗指,你这心胸,连一女人都不如。话里有话,谁都听出不是好话。